柳如烟(9月1日13:20)
按照现代汉语辞典的解释,衰应该是倒霉,颓败的意思。英文单字是wane,主要的意思就是月缺。可见不是一个好字。既然不是好字,一个人若以衰来冠称,也就不是什么好事。衰人也者,其意只怕与广东话的“衰仔”相邻不远。不但倒霉,只怕与阳蒌还沾亲带故。不过现在世风日下,连带骂人的话也江河日下了,不达器官或祖宗的骂语所存无几。所以骂一句“你这衰人”,如同水浒传里骂一句“兀那鸟人”一样,算得上是极文雅的了,非文化人不能骂也。
中国人是著名的阴盛阳衰,所以衰人也就成为男人的专有名词。
这可能要怪中国人的远祖不好。西方女人是由上帝创造的,当年他抽了亚当的一根肋骨来造女人,因此女人就是肋骨,俗称排骨。男人身上的排骨多得很,少了根把,不在话下。所以西方人讲究绅士风度,女人本来是自己身上的一根肉骨头而已,小小尊重一下,不为大碍。
而中国女人就不同了,想当年天塌西北,地陷东南,是中国第一个女人女娲把它补上的。天尚且是她补的,乖乖龙的东,区区男人,自然不在话下。中国人又有崇敬美女的习惯,美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连生病放屁都是香的,不过古代美女幸不多矣,崇敬一下不为大事。现在时代不同了也,天生丽质虽然还是不多,但后天雕一个风华绝代,不为难事。只要兜里有银子,鼻子可以修理,眼皮可以切割,胸部可以隆大,屁股可以催肥。就是想要一张圣母玛丽亚的脸,只要出得起价钱,都可以商量。于是苦了男人,老婆今天要去塑身,明天要做面膜,活脱脱一个绝代佳人搬回家,欲不崇敬,亦不可得矣。
所以说到搞女人,西式恋爱就像烧糖醋排骨,味道是甜甜的,又酸酸的,而且要趁热吃,一旦冷却,就变得像生了锈的铁板,不但啃不动,而且有沾上一脸铁锈,断送几枚门牙之虞。所以西洋男人只要有一张好铁锅就行了,而且速战速决,速决再战。中式恋爱就不同了,想娶女人到家,就跟补天差不太多,一定要在家里烧上几年热呼呼的石头,直到有了盆把五彩石,也就是有了些家底的时候,才能开展工作。娶回来的自然就是一个天,所以不怪中国男人们将“老婆就是天”常常在嘴边念叨了。
既然老婆就是天,所以五伦之中,夫妻一伦,是巍然耸立。所谓男儿为国家,辫子要常玩耍,牢记听老婆的话。可是光听话是不够的,中国是礼义之邦,舞文弄墨乃男人的第一要务。所谓郎才女貌,要想娶个有貌的老婆,非得有才不可。
所谓才子,就是搞文学的;所谓搞文学的,就是捣浆糊的。面筋之所以能捣成浆糊,势必要不停加水;文学是用来吸引女人的,所以这东西要捣得能够出炉,无黄不成作家,必须要加上一些女人才行。不然就像做菜不放盐,大便不带手纸一样,不仅淡而无味,而且是断断乎出不得门也。
中国古典文学是写千变万化之后上床,明清文学是写上床的千变万化,现代文学是写上床之后的千变万化,最现代文学则是写和一个人上床不过瘾,怎样和另一个或一些人上床的千变万化,或是写上完床后空虚,寂寞无奈等等千变万化的感情。所以古往今来的大文人,无不是先搞女人,再搞文学,然后得成大名。比如徐志摩,由搞女人而情诗绵绵,由情诗绵绵而令全中国女人都涕泗滂沱,恨不能让他搞,形成良性循环,终成一代诗豪兼情豪,实为楷模。
诗豪倒也罢了,这情豪实是让人口水淋漓。烟子生为中国男人,自然未能脱俗。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不是好士兵,所以不想搞女人的不是好男人。拿氏虽是一代英豪,却没有参透这道理,所以上天惩罚他,赐给他一个恶婆娘约瑟芬。烟子估计现在不是好男人(以前也不是),所以起初还在拼命舞文弄墨,向才子的方向努力。情豪当不了,至少先当个情狼再说。
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不止是现在,十年前就已经是西学东渐,商品经济高歌猛进的时代了。于是我落了伍,不,早就落了伍。有例为证,还是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对面排骨楼里,外文系有一位美女艳压群芳,因此得了一个8848的绰号。8848并不是数学系为她起的雅号,而是她本系的男生起的,因此没有什么高山仰止的雅意。现代的学生都早熟,早早就懂得身材的重要。这位美女是西湖人氏,不但脸像三环映月,皮肤像断桥残雪,吐音像柳浪闻莺,最主要的是她的雌性特征发达,胸前双峰插云,西湖十景,只要看她就行了,不必要跋涉千里。偏偏她是学外文的,懂得突出重点的必要,因此常年穿紧身而低胸的衣服。连累她本系男生的眼球,一个个在她胸前深遂如同马里亚纳海沟的乳沟里死无葬身之地。外文系的男生一向是好兄弟(不好不行,因为读外文的男人硕果仅存,没有几个,所以一向与外系打作一片),为免他系的兄弟们重覆前辙,早早为她起上这个雅号,填下一座珠穆郎玛峰去,虽然以海沟之深,还填不平,但所余不多,掉下去还打捞得起来,也就符了我佛慈悲的善意。
可是别系的男生都不是学外文的,中国地理尚且不熟,更不要谈遥远的马里亚纳海沟是什么东西。所以枉费了外文系男生的一番好意,前仆后继者更众,不论是诗才,文才,秀才,才子,天才,无不翻船。
已经到了“门泊东吴万里船”的地步,终于惊动了一位大侠。
此人姓丁,单名一个昌字。住在隔壁407,此人不论中文英文,狗屁不通,连make love都会念成马克萝卜,但是海外教育学院里的西洋情人众多,从意大利白胖以至菲律宾黑鬼,照单全收。多年西式恋爱,炼出一身烧排骨的绝技,从糖醋排骨,到红烧,清蒸,醋溜,葱爆等等,无一不精,乃是全校知名的妙手人厨。死在他手下的排骨,可谓不计其数,我志摩恨不能及。据我们考证,他可能是当年疱丁的直系传人,虽不能复兴他远祖解牛如跳国际舞的雄姿,但遗传尚在,区区几根排骨,实在是不在话下。
那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人厨不幸在英语角邂逅8848,他虽然英文不通,因狩猎故,常在鬼文泛滥处出没。一见之下,顿时就翻了船。匆匆从乳沟里打捞出眼球后,一脚将他现任日本真由美踢开有八个名古屋远,然后展开狂热追求。以往各位才子,无非在8848的信箱里填充各类中英文诗集,文集,人厨却反其道行之,日日在信箱里填上些牛奶咖啡,五谷杂粮之类,偶而附一小条:when I first meet you,A feeling like old freinds.人厨的英文当然无此功力,还好他常买烟孝敬于我,投桃报李,我便在一烟盒上为他觅了此句。见者无不窃笑。
可是让才子们大掉眼镜片的是,两月之后,人厨便与8848把臂出入,我我卿卿了。众才子群相呷醋之余,酸气大做。我那时恭任一学生宣传部长,那几时诗刊里,痛斥世风日下,大骂商品经济的理论文章之多,喜得政经系教授笑得眼花没缝,以为世风从此日上了。只是可怜那位美丽多情的日本女孩,一日在校园里当众抓住人厨,询之以E文,人厨答曰:
I like pretty girl,But I like pretty girl with pretty beast more!难为他这次念得字正腔圆,语气丰满,只是美丽胸部误作端庄野兽而已。
可怜日本女孩子一怒之下,日日出入健身馆,听说后来光买美乳霜就花了几万两。
经此一役,我终于悟了道。富贵于我于浮云的年代一去不返了,而郎才女貌早就改为财郎虎豹了。现在是野狐禅的年代,情义有价,斯文值多少钱一斤?贫贱夫妻不仅是百事哀而已,是根本就没有。情人节的玫瑰一支10元,天长地久的钻戒须要脱手万金。就算是好事终成,留下一刹最美好的回忆,回忆美不美好固不必谈,回忆本身可一样是不菲的。
没有高尚的生活,那来高尚的感情?就连灰姑娘的童话,主角还得是一个有马车的王子呢。可是我这人是朽木不可雕也,没有马车,可是想要灰姑娘。所以捞到手的,只有水晶鞋的重重一脚也。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但我不但还没有完成从才子向财子的伟大变革,彻底转化,倒又在这里倒墨水了。我不是衰人,谁是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