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电影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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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0月4日
性与暴力，是美国电影中的两个特色。这是由两个因素决定的：一是电影艺术这一形式的商业性；二是它的通俗性。因此，为了吸引最广大的观众，为他们提供娱乐，它必须诉诸最粗俗的感官刺激手段。
尽管美国社会的性观念开放和电影中出现赤裸裸的性行为场面是近二十年来的事，但美国电影从发轫之始，就摆脱不了性这个幽灵的诱惑。早在上一世纪九十年代，当电影还只具有“西洋镜”(peepshow)的规模的阶段，由于观众都是街头好奇的社会下层群众，许多西洋镜影片就是以裸露肉体来满足他们粗俗的好奇心的，如《不加拌料的色拉》(这里是一语双关，undressed也是“一丝不挂”)、《秋千架上脱衣舞》、《化妆室里的偷窥者》等。
后来有了电影院，观众也扩大到了中产阶层，欣赏趣味有所提高，但性的诱惑仍很大，它与犯罪一起，成为美国电影的两大主要题材。甚至当时一些著名导演的作品，尽管主题严肃但也不能免俗，必须穿插一些半裸的或出浴的镜头，以广招徕(如一九一六年D.W.格里斯的《党同伐异》中神庙一场，就有半裸的少女)，尤其是一些场面浩大的古装片，如《莎乐美》、《埃及艳后》、《希巴女王》等。以至到电影院去，也被视为性发泄的途径，当时有支流行歌曲，歌名就叫《带你的姑娘上电影院去》(隐喻如果你们不能在家中做爱)。
但是，由于美国社会的清教徒传统，美国电影从一开始就受到了极为严格的社会检查。本世纪初电影的流行和普及，引起了宗教界、教育界等民间人士的不安，因为他们认为，电影抢走了教堂里、图书馆里、画廊里、音乐厅里的群众，而其内容又尽是沾花惹草的丈夫、勾引主子的女婢、衣着裸露的演员、野蛮的印第安人和抢火车的劫匪，在电影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不仅造成社会道德沦丧，而且不利于培养下一代人的读书识字能力。《芝加哥论坛报》在一九零七年就曾经谴责电影院对青少年的恶劣影响，主张严加取缔，立即禁绝。
为了应付这样的社会压力，美国电影在表现了性或犯罪的内容后，往往添加一个“道德说教”的尾巴，作恶多端的歹徒逃不脱法网，放纵淫乱的荡妇最终不得好死。这与我国《三言二拍》等通俗小说每一章回的开首来一段因果报应的说教，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使到现在，美国许多通俗小说也是以暴露社会黑暗为名，实际上是用耸人听闻的故事和情节甚至性的描写来满足读者的感官刺激。
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经济一度出现繁荣，随着物质文明的发达，美国人的生活方式开始有了很大的变化。这带来了他们，尤其是中产阶级的价值观念的变化。关于性的道德观念也由绝对变为相对，原来视为放荡的行为逐渐得到了默许和容忍。尽管社会上维持风化的压力仍很强，但是适合中产阶级比较“高雅”趣味的含蓄的性的暗示，通过艺术形式，巧妙地逃过了电影检查。著名导演刘别谦和冯。斯特罗海坶的许多影片就是用挑逗性的暗示，不言自明地让敏感的中产阶级观念意会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另一方面，公开的裸露肉体要受检查，就退而求其次，在这一时期出现了歌舞片这一新片种，除了舞台上美女如云，大腿纷陈以外，在后台化妆室里或家中卧室里，也不断出现男女演员只穿内衣短裤的更衣、入浴镜头。三十年代经济危机固然使电影题材多了一些反映社会现实的内容，但是电影艺术的娱乐性质决定了它主要还是一般群众逃避现实的手段，使观众在虚幻的世界中寻求寄托，顿时忘却现实生活的痛苦。因此以浩大场面、奢华生活为特色的歌舞片几乎成了这个时期的主要片种，而且电影工业成了美国不景气中唯一景气的工业，这是有其一定的社会原因的。
二 美国社会的性观念的变化发生于六十年代，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把这次性观念的“解放”仅仅看作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腐朽和堕落，不免失之于过于简单化了。因为食色乃人类天性，而生活放荡，不论在古代如罗马时代或封建时代(包括中国，如出现《金瓶梅》的明代)都曾经出现过。倒是在资产阶级踏上历史舞台后的二百年期间，新教徒的勤奋工作、清心寡欲的伦理道德在社会占了上风。英国资本主义鼎盛时期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一词甚至成了规矩正经的同义词。而在美国，清教徒的禁欲思想一直禁锢着美国人的思想和生活方式。因此在电影出现后，社会民间势力一直把它视为洪水猛兽，自发地对之实行严格的检查，任何有违宗教或道德的清规戒律的一丝一毫表现，都从不放过，这种情况有时达到了可笑的程度。
到了六十年代，随着美国整个社会的大动荡，美国人，特别是年青人的性观念放生了变化，它的发生与社会大动荡同步，也是大动荡的一部分。这个大动荡的近因是反越战争和争民权的运动，但实质上是对美国社会传统价值和文化的一次大反思和大反叛。许多年轻人对社会传统观念发生根本动摇，其中也包括传统的性观念。年轻人一向是电影的最基本观众，历来反映年轻人的想望和追求的影片都是最卖座的影片，因此美国电影充斥性的问题也就不足为怪了。
与此同时，电视的出现和普及，几乎代替电影成为美国文化的一个基本部分，严重威胁到了电影的存在。电影必须找出途径把广大观众从家中电视机前吸引出来。它尝试了许多技术革新(如宽银幕、立体电影、全景电影、环幕电影等等)，但都不见很大功效，电影观众继续减少。为了吸引观众，电影必须不惜冒犯某一部分社会阶层来取悦另一部分更广大的社会阶层，尝试一种新的甚至惊世骇俗的题材，也就是在家庭客厅里所不能放映的题材。除了性以外，还有什么别的题材能具有更广泛和更持久的吸引力呢？
尽管有了上述客观和主观条件，还有电影检查制度这一难关需要逾越。说来令人不信，禁锢美国电影达二十年之久的电影检查制度第一次还是靠欧洲电影来打破的。一九四八年意大利著名导演罗塞里尼拍了一部与性并无直接关系的影片《奇迹》，由安娜。玛格那尼主演，讲的是一个笃信天主教的农妇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圣约瑟夫下的胎。一九五零年该片进口美国，经纽约州检查通过，在纽约一家艺术影院放映，起初没有引起什么反响，后来为天主教会所知悉，认为内容渎神，出面施加压力，迫使纽约市吊销放映许可证。影片发行商不服，官司逐级打到最高法院。后者在一九五二年五月作出裁决，认为禁映该片所依据的法律违反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且有背政教分离原则，禁令终于取消了。但这项裁决的意义，并不仅仅限于这部影片是否能够上映，还在于它推翻了以前在一九一五年作出的另一项认为“电影纯属商业，其动机和经营皆以营利为目的”，因此不配得到宪法保护的裁决，而确认电影像新闻事业一样，享有宪法所保证的自由。这样，原来由于宗教原因而打开的电影检查制度的缺口，却为后来电影性题材的泛滥大开方便之门。
为性爱题材影片打头阵的，又是欧洲电影，这一次是瑞典。先是《我是一个女人》，后是《爱情的语言》，都在美国赚了大钱。如果说，前者还是“软核”的，即只裸露乳房，性行为也是以隐晦或暗示方式表现的话；如果说，后者虽然是“硬核”的，即赤裸裸地表现了性行为，但以“性教育”为幌子的话，那么后来的一部瑞典影片《我好奇--黄色》中的性行为表演已到了一无禁忌的地步。
这些进口影片在商业上大获成功，获取了巨额利润以后，正为电影事业受到电视的竞争而走下坡路发愁的美国制片商岂肯坐失良机，相继拍了《性知识》、《深喉》、《巴黎的最后探戈舞》等硬核影片。其中《深喉》影片的名字，还作为代号，被揭发水门窃听事件的《华盛顿邮报》的两名记者卡尔。伯恩斯坦和鲍伯。伍德瓦德采用，在《都是总统的人马》一书中代名为他们秘密提供内情的一名政府高级官员；至于《巴黎的最后探戈舞》，则由著名演员马龙。白兰度主演，导演则是后来到我国来拍摄《末代皇帝》获一九八八年奥斯卡金像奖的意大利名导演贝尔多鲁齐。
从此以后，在影片中出现裸体镜头或性行为就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了，甚至主题严肃的影片也不例外，否则就好像缺少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