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被癌症吓倒
3年前寒冬的一个夜晚,兄长从家乡打来电话,用尽量平静的声调告诉我,父亲被确诊为口腔癌,需要马上动手术,让我回去一趟。
癌症不是什么好词,用到父亲身上更让我意想不到。退休后,他在家乡的水库旁购得两亩地,整日修葺茅屋,耕种田地,享受质朴、宁静的生活,每次见到他都面色红润,没想到他依然没能躲开疾病的烦扰。
当晚买了机票,第二天中午回到家乡。在机场接我的时候,兄长说:“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还没有告诉他,父亲这么聪明,见到你什么都会明白。”10多年来我一直在北京,每次回去,父亲无不兴高采烈,没想到此次见面竟是将向他传递这么不好的信息。果不其然,当我出现在病房的时候,父亲先是惊讶,后来眼光突然黯淡下来,口里喃喃地说着,没什么大不了,你回来干嘛?我宽慰他,你生病了我当然要回来照顾,动了手术就全好了,我陪你几天,工作都安排好了。父亲疲惫地躺在床上,紧紧握着我的手,默默地点了点头。
父亲是个不服输的人。兄长告诉我,半月前到医院看第一次门诊后,父亲就买了一堆关于癌症的书,在医生告诉他结果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从来不会等着被打垮,而是做好抗争的准备,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我们为他请了全城最好的医生会诊,寻找最佳的手术方案,甚至请到了恰巧在当地交流的台湾专家。意见是一致的:癌症初期,尽快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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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其他部位,口腔癌带给患者最大的痛苦可能就是手术,这意味着很难保留正常的口腔纳食系统。为了保证切除干净,父亲口腔上牙龈的一半,以及部分上腭都要切除,同时需要植入新皮,代替被切除的上腭。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手术,父亲与手术主刀的医师、麻醉师一起多次讨论。在我看来,在最初的犹豫过去后,他便出奇冷静而坚强地给自己制订最佳的治疗方案,有时候甚至像在讨论另外一个人。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能够这样,他说,我还没有活够,我还要好好写上二十年的书。
手术的准备工作很快完成。当父亲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突然回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手术的情景。那时候我对手术怀着巨大的恐惧,父母为了让我安心,专门写了一张类似保证书的东西:“妈妈站在我身边,拉着我的小手,给我讲着故事……”我就攥着那张小纸条躺到手术台上,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不再恐慌。我不知道那天父亲又攥着些什么呢?或许是全家对他的爱和他对生命的强烈意识吧。
手术很成功,一切按照预先设定好的方案进行。麻醉师告诉我们,父亲在昏睡前,依然用最后的意识告诉他们,一定要保留口腔与鼻腔之间的黏膜。这一点关乎今后是否能过常人的生活,这是他对于生命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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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当天晚上是父亲最艰难的时候。他不能说话,身上插着管子,虚弱极了。我独自守在他身旁,认真地观察,了解他的意图。因为有麻醉剂,痛苦不大,他睡着的时间居多。我在一旁看着父亲微微变形的面孔,真不希望让他再经受痛苦。他们这一辈人,经历了国家剧变的各个阶段,人生高低起伏。种种历练之后,他们对生命的感悟与我这一代人太不一样。他本以为终于可以享受安详的晚年生活,谁料到还要再过病魔这一关。记得父亲曾经说,好的时候别忘了还有可能变坏,坏的时候也要相信还会变好。这个时刻,他可能想的是后半句吧。
因为体质不错,配合正确的医治和家人的悉心照顾,父亲恢复得很快。主治医师因为父亲偶然提到他的外套非常好看,特意买了一件新的送给父亲,希望他能乐观面对这样艰难的时刻。父亲感动不已,为此专门写了文章发表在当地的报纸上,感谢这些铺织绿色生命通道的人们。
父亲手术后的第四天,我不得不告别父亲。在返京的飞机上,万米高空的阳光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看着窗外的浮云,我不禁感叹生命的起伏。
父亲经过一段时间的化疗,癌症已经没有复发的迹象。他戴上假牙,整个人又恢复如初。好多年没见的朋友见了,说他越发精神了。现在,父亲又回到田园,继续劈柴喂狗,面朝湖水,春暖花开。, http://www.100md.com(敬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