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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碧无情
http://www.100md.com 2017年3月13日 《女友·家园》
一树碧无情

     我笑笑说:“不了,妈妈在家等你们呢。”

    4

    我哥把试听课的任务加重到二十五个小孩的时候,我对他发飙了,“我真成你的员工了吗?!放着那么多事儿没做,论文没改,我天天跟小屁孩一起背诗。”

    我哥说了一句很有深义的话:“这才是博士应该做的事。”

    倒也是,现在多少人觉得自己大有学问,看不起童蒙的浅易,其实好好背诵一段“床前明月光”是多么必要,往深处想,那才是最深最忧愁的文学。

    再上课,吉儿由保姆带来。她告诉我说:“我爸去婆罗洲了。”

    “我爸去那里考察,住在‘女王营地’,那里有很多独角仙,还有锹甲,还有金龟子,还有屁步甲。”吉儿露出羡慕向往的神情。

    我也露出向往的神色,吉儿看了我半晌说:“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呢?”

    “我没有妈妈。所以,你要不要和我爸爸交往,他人很好,你试试看嘛。”

    五岁啊,你说出这样的话觉得得体么。

    但是吉儿没有妈妈,这是多么伤心的事,为什么没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必须打住,不能把八卦的魔抓伸向一个孩子……我很大方地说:“好啊,我也许会请你爸爸吃饭。”

    “太好了,太好了!”吉儿欢呼道。

    这是我,一个被众人看好的永远嫁不掉的古典文学女博士的故事。我遇见了一个小孩,然后她跟我推荐她的爸爸,一个单身的昆虫学家。

    5

    两周很快过去了。一个下午,我正在学校里跟导师闲扯。导师是个老太太,我们谈了会儿正事她就开始跟我讲北京台的《养生堂》节目,聊到后来,真是口水流尽,真想有人能救我出苦海……

    这时,天意眷顾,我手机响了。

    有一个声音说:“晚一点能不能约你出来……”

    “能能能,好啊好啊!在哪里?嗯,我马上出发!”我才不管对方是谁,我是说给导师听的,好让她放我走。

    导师说:“有事吗,那快走吧。”

    我们坐在一间日式餐厅里。

    他说:“我女儿要我和你吃饭。”

    我说:“是的,我也想和你一起吃饭。”

    他说:“我女儿,她没说什么失礼的话吧?”

    我说:“要说失礼,也是我先失礼。”

    他问:“为什么呢?”

    我答:“因为我在你去婆罗洲的时候百度了你的一切,你所有的八卦我都尽在掌握。”

    他笑了笑,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然后我想到文天祥在过零丁洋写道,零丁洋里叹零丁。”

    他的表情肃穆起来,这年头,能听我酸文假醋地聊文天祥的人,应该珍惜啊。

    他说:“是的,孤独的时候会希望有人陪伴。其实,我也做了和你一样失礼的事,搜过你的微博,把偷拍的照片存在手机里。”

    他给我看他偷拍的照片——那日午后,我正蹲在树下,笨熊一样拿一根树枝在地上掘土,恣意的动作看不出任何美感,偷拍的人手抖还拍虚了,“这也叫照片?脸都看不清楚。”

    他说:“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是不需要看清楚脸的。”

    6

    我的故事很简单,说白了不外是谈恋爱。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有个五岁孩子。因为这孩子,得以认识他,得以知道,他也对我青目有加。

    觉得很幸福,虽然没有彼此表白,但是我想我是在爱了。

    把衣柜里全部的衣服都整理一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件“你穿这件衣服我想吻你”和一件“你穿这件衣服是代表有人爱你”的衣服。

    买买买!我哥说:“得攒五十个小孩才够你这通买买买的。”

    我哥的世界里,计量单位是“小孩”,一个小孩的时间,三个小孩的数量,十个小孩的份额。很可爱,所以人一恋爱了,什么都顺眼了。

    宋之悌又出国了,这次去非洲。去非洲的热带雨林捉虫子。

    我和吉儿相依为命之感更浓了,每周两次,她见到我,都如同久别重逢一般扑向我的怀里。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三周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仍旧是保姆把孩子送来,我问:“她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保姆说:“他们研究所派人去找了,没有找到。”

    什么?!!!

    孩子在远处玩,并没有听到。我压低声音说:“告诉我研究所的电话。”

    我打过去,研究所的人说:“您找宋之悌先生吗?您哪位?您得告诉我您是哪位才行啊。”

    我厚着脸皮说:“我是他女朋友。”

    对方说:“哦,别着急,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估计这周就会有消息。”

    “你们怎么那么乐观啊!怎么肯定能找到?啊?你给我个结论,到底他怎么了?被老虎咬了?被熊咬了?”我激动得大叫。

    “姑娘,热带雨林没有老虎和熊……”对方说,“别担心,他生存能力很棒。”

    7

    雨夜,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我小小的公寓只有这一个阳台,还是封闭的。我想淋淋雨都得乘电梯下楼……我真的很想淋雨。

    已经是研究所说的最后一周了,没有人给我电话。

    我像一只孤独的蝉,“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我等待一个我能爱、也肯爱我的人等了很久,远比蝉在黑暗的地底所等的十七年要久吧。可是当我遇见他,他却消失了。望望窗外雨中的树,真是“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天亮了。

    我要去睡了。

    让我做个美梦,请赐我一只小小的貘,让它吃掉所有惶恐与零丁。

    睡到中午,被电话吵醒,我哥说:“来来来,有老师请假,来顶班。”

    推开学馆的木门,先找吉儿。吉儿已经来了,身后站着的……啊,宋之悌回来了!

    “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我很想念你。”他说。

    那时候如果没有别人在场,我们是会拥抱的,我可以肯定。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我有种泪盈于睫的感觉,我是哭了吗?我可不要这么没出息。我定定神,开始上课,今天我们复习《驱车上东门》。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迭,圣贤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换句话说,就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再换句话说就是,想爱就去爱吧。

    是这样吗,宋之悌?

    他坐在学馆外的长椅上睡着了,他是太累了吧。

    下课后,换成我和吉儿看着宋之悌的睡相,“他会不会流口水?”我问吉儿。

    “要是流口水的话你会不会对他印象不好?”

    “完全不会。”

    “哦,你真好,你做我的妈妈好吗?”

    “要我做你妈妈,你爸爸得向我先求婚啊。”

    “他会的,一定会的。”, http://www.100md.com(榛生 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