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两个人的黄昏实在难得
要不是我们的这次采访，小倪还不知道5月12日是国际护士节。
“你们护士也有节日的？”他惊奇地问妻子董茹晔。
小董是瑞金医院烧伤科护士。这天是5月9日，小董上早班，下午4点，丈夫小倪来医院和她碰头。问小倪，到护士节那天会送什么礼物给妻子，他憨憨地笑：“她从来不要礼物的，过生日我都不送。顶多出去吃顿饭。”
“今年更加不会庆祝了，”小董接口，“非常时期，医院里大概也不搞活动了。”
黑漆漆的脑袋
做护士，是母亲的“旨意”，因为她觉得有个人在医院里，看病、配药都方便，家里有人头疼脑热了，也好照顾。直到小董在读卫校时因病住了趟医院，母亲才明白，原来护士是很辛苦的。但母亲没有想到的是，女儿将来的工作，比她当时看到的更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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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9岁的小董从卫校毕业进瑞金医院时，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一群病人。
“那天，领导在台上读分配名单，当听到我的名字和‘烧伤科’三个字被前后脚念出来时，一愣。”当时的反应只有两个字———恶心。读书的时候，学校就在瑞金医院烧伤科病房边上，那时候每次经过，都会绕道走，因为“烧伤的病人都很吓人的”；还有过什么想法？那就是“烧伤科护士奖金很高”了———那里的护士工作量非常大，所以，小姑娘们这样臆测。
第一天进病房，小董又吓了一跳，“一眼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这么吓人的脑袋。”还有挥之不去的腐肉的臭味。“以前曾让病人家属买花露水来喷喷，结果臭味和香味混合在一起，更受不了。现在索性就让它臭着吧。” 好在小董很快就适应了。“适应不了怎么办？调科室呗。前段时间来了个实习护士，让她去量个体温，结果吓得在病房门口站了半个小时都没敢进去。”
难免不“中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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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病房给小董拍照片，小倪迟疑着没走进去。“从来没进去过。”里头怎么个吓人法，小倪并不十分清楚，因为妻子从来不多和他说工作上的事，所以，当小董向我们描述烧伤科护士的工作时，他也很好奇地听着。
“烧伤科护士很危险的，前几天我还被夯了一拳———喏，我在替那个病人剃体毛，他冷不丁对准我胸口就是一拳，我一下子闷了。后来同事告诉我说，有好几个护士挨过打。这还算好的，这里的重症病人，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多少有点不正常。”小董若无其事地说着。小倪愣愣地没说话。“他都不知道的。我顶多告诉他：哪里爆炸了，送来多少病人。”
更危险的是受感染。除了烧伤、烫伤，病人还有可能携带其他传染病菌。以前病房里来过一个病人，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发现患有黄疸肝炎，所幸医护人员没有被感染。现在，病人住院时都被要求检查有没有患肝炎、梅毒、艾滋，但在检查结果出来前，还是得有人去护理。
“即使撤空病人，一看病房，也晓得哪间是烧伤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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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伤科病房的天花板上，都是痰印和血渍。”小董说，遇上那些头面部烧伤的病人，难免不“中弹”。
“给他们吸痰时，一不留神，就会被喷出来的痰啊血啊的溅满全身。”所以后来，烧伤科的重症病房里全铺上了瓷砖，为的是好打扫。
当“天使”成为妻子
小倪静静地听着，没插话。之前他只告诉我说，小董很喜欢那些小病人，她常和孩子们玩。许是怕气氛太沉闷，小董岔开话题，“我们还要给病人挠痒痒来!”
有的病人全身烧伤，只剩下个脚底板是好的。伤口结疤的时候，痒得受不了，只能求护士帮忙给他们挠痒痒。说是挠，其实是在伤口上轻轻地敲打。
“他们说，‘嗯，很舒服的，再敲敲’。”说完，小董哈哈大笑。
笑声引来了她的同事，他们好奇地来“参观”小倪，“喔唷，你来啦!”
, 百拇医药
小倪是这里的“稀客”，结婚7年来，他统共没来过几次———单位在杨浦区，家在虹口，没法接妻子下班。小董也体谅丈夫，因为自己工作忙，同住的公公、婆婆把家务全包了，丈夫也揽下了给3岁女儿洗澡的“重任”，在家，自己只管“吃现成的”。
小倪开玩笑，说当初谈恋爱时对护士的“幻想”统统“破灭”：“那时介绍人一说她是做护士的，就想：护士么，穿件白大褂，干干净净的样子，肯定很会做家务。可结婚后才知道，她每天在医院里换药、打针、给病人翻身，忙得手臂都练粗了，一回家就瘫倒了。”
“幸亏我们有老人帮着带孩子，像我同事，孩子才6个月大，自己又照顾不过来，只能寄放在医院的托儿所里。”小董的语气里满是庆幸。
小董要翻三班，小倪的休息日也不固定，两人每个月大概只有一个晚上一起在家。
“我不适合跳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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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小董被调去参加护理“非典”患者……“那天晚上10点多了，护士长打来电话，说医院准备成立预备队，问她是不是要报名。”说起妻子可能面对的危险，小倪很平静，“他们科室已经有2个人被调去了。真轮到她了，总会提前通知的。再说，在里面也可以打电话。应该没事的。”
小董对丈夫的说法作“补充说明”：“那也是没办法的，谁让我就是做这个的呢。”
其实，她私下里甚至觉得，“非典”对护士们来说，弊中有利，至少，这个职业又一次被关注，受重视———“我们这一行，工作辛苦、收入低，还要被人看不起。”要不是小董性格好，早就被病人家属骂哭了。
问小董有没有想过跳槽，她笑：“刚毕业那会儿，有同学跳槽去当秘书，现在，也有人去了国外做护士。不过，我现在‘老’了，又有了家庭，这两种方向好像都不适合我。”
她目前最关心的有3件事：一是顺利通过自学考试；二是万一自己被隔离了，女儿那边怎么办；三是当天下班后怎么安排———有这样一个共同属于两个人的太太平平的黄昏，实在是太难得了。
“常常是刚到家休息，医院里的电话就追来了，问能不能赶去加班。我怀孕4个月的时候，还连着上过2个班头呢!” 文 /本报记者朱筱菁, 百拇医药
“你们护士也有节日的？”他惊奇地问妻子董茹晔。
小董是瑞金医院烧伤科护士。这天是5月9日，小董上早班，下午4点，丈夫小倪来医院和她碰头。问小倪，到护士节那天会送什么礼物给妻子，他憨憨地笑：“她从来不要礼物的，过生日我都不送。顶多出去吃顿饭。”
“今年更加不会庆祝了，”小董接口，“非常时期，医院里大概也不搞活动了。”
黑漆漆的脑袋
做护士，是母亲的“旨意”，因为她觉得有个人在医院里，看病、配药都方便，家里有人头疼脑热了，也好照顾。直到小董在读卫校时因病住了趟医院，母亲才明白，原来护士是很辛苦的。但母亲没有想到的是，女儿将来的工作，比她当时看到的更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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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9岁的小董从卫校毕业进瑞金医院时，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一群病人。
“那天，领导在台上读分配名单，当听到我的名字和‘烧伤科’三个字被前后脚念出来时，一愣。”当时的反应只有两个字———恶心。读书的时候，学校就在瑞金医院烧伤科病房边上，那时候每次经过，都会绕道走，因为“烧伤的病人都很吓人的”；还有过什么想法？那就是“烧伤科护士奖金很高”了———那里的护士工作量非常大，所以，小姑娘们这样臆测。
第一天进病房，小董又吓了一跳，“一眼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这么吓人的脑袋。”还有挥之不去的腐肉的臭味。“以前曾让病人家属买花露水来喷喷，结果臭味和香味混合在一起，更受不了。现在索性就让它臭着吧。” 好在小董很快就适应了。“适应不了怎么办？调科室呗。前段时间来了个实习护士，让她去量个体温，结果吓得在病房门口站了半个小时都没敢进去。”
难免不“中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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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病房给小董拍照片，小倪迟疑着没走进去。“从来没进去过。”里头怎么个吓人法，小倪并不十分清楚，因为妻子从来不多和他说工作上的事，所以，当小董向我们描述烧伤科护士的工作时，他也很好奇地听着。
“烧伤科护士很危险的，前几天我还被夯了一拳———喏，我在替那个病人剃体毛，他冷不丁对准我胸口就是一拳，我一下子闷了。后来同事告诉我说，有好几个护士挨过打。这还算好的，这里的重症病人，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多少有点不正常。”小董若无其事地说着。小倪愣愣地没说话。“他都不知道的。我顶多告诉他：哪里爆炸了，送来多少病人。”
更危险的是受感染。除了烧伤、烫伤，病人还有可能携带其他传染病菌。以前病房里来过一个病人，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发现患有黄疸肝炎，所幸医护人员没有被感染。现在，病人住院时都被要求检查有没有患肝炎、梅毒、艾滋，但在检查结果出来前，还是得有人去护理。
“即使撤空病人，一看病房，也晓得哪间是烧伤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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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伤科病房的天花板上，都是痰印和血渍。”小董说，遇上那些头面部烧伤的病人，难免不“中弹”。
“给他们吸痰时，一不留神，就会被喷出来的痰啊血啊的溅满全身。”所以后来，烧伤科的重症病房里全铺上了瓷砖，为的是好打扫。
当“天使”成为妻子
小倪静静地听着，没插话。之前他只告诉我说，小董很喜欢那些小病人，她常和孩子们玩。许是怕气氛太沉闷，小董岔开话题，“我们还要给病人挠痒痒来!”
有的病人全身烧伤，只剩下个脚底板是好的。伤口结疤的时候，痒得受不了，只能求护士帮忙给他们挠痒痒。说是挠，其实是在伤口上轻轻地敲打。
“他们说，‘嗯，很舒服的，再敲敲’。”说完，小董哈哈大笑。
笑声引来了她的同事，他们好奇地来“参观”小倪，“喔唷，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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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倪是这里的“稀客”，结婚7年来，他统共没来过几次———单位在杨浦区，家在虹口，没法接妻子下班。小董也体谅丈夫，因为自己工作忙，同住的公公、婆婆把家务全包了，丈夫也揽下了给3岁女儿洗澡的“重任”，在家，自己只管“吃现成的”。
小倪开玩笑，说当初谈恋爱时对护士的“幻想”统统“破灭”：“那时介绍人一说她是做护士的，就想：护士么，穿件白大褂，干干净净的样子，肯定很会做家务。可结婚后才知道，她每天在医院里换药、打针、给病人翻身，忙得手臂都练粗了，一回家就瘫倒了。”
“幸亏我们有老人帮着带孩子，像我同事，孩子才6个月大，自己又照顾不过来，只能寄放在医院的托儿所里。”小董的语气里满是庆幸。
小董要翻三班，小倪的休息日也不固定，两人每个月大概只有一个晚上一起在家。
“我不适合跳槽”
, 百拇医药
可是，如果小董被调去参加护理“非典”患者……“那天晚上10点多了，护士长打来电话，说医院准备成立预备队，问她是不是要报名。”说起妻子可能面对的危险，小倪很平静，“他们科室已经有2个人被调去了。真轮到她了，总会提前通知的。再说，在里面也可以打电话。应该没事的。”
小董对丈夫的说法作“补充说明”：“那也是没办法的，谁让我就是做这个的呢。”
其实，她私下里甚至觉得，“非典”对护士们来说，弊中有利，至少，这个职业又一次被关注，受重视———“我们这一行，工作辛苦、收入低，还要被人看不起。”要不是小董性格好，早就被病人家属骂哭了。
问小董有没有想过跳槽，她笑：“刚毕业那会儿，有同学跳槽去当秘书，现在，也有人去了国外做护士。不过，我现在‘老’了，又有了家庭，这两种方向好像都不适合我。”
她目前最关心的有3件事：一是顺利通过自学考试；二是万一自己被隔离了，女儿那边怎么办；三是当天下班后怎么安排———有这样一个共同属于两个人的太太平平的黄昏，实在是太难得了。
“常常是刚到家休息，医院里的电话就追来了，问能不能赶去加班。我怀孕4个月的时候，还连着上过2个班头呢!” 文 /本报记者朱筱菁,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