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围绕假药的战斗
本报记者 赵安平
编者按:假药———一个使绝望者更加绝望的字眼,出于它对健康的巨大危害,人们对它的痛恨惟有“咬牙切齿”四个字可以形容。本报3月20日一版头条刊发的《夺命假药追踪记》,揭露了河南台前县一些利益熏心的假药贩子顶风作案的行为,在引起社会广泛好评的同时,也引起河南省各级药监部门的高度重视。稿件见报的第二天,本报记者再赴河南省台前县,对台前假药的来龙去脉进行了调查。
1 刘广清:垮了的人和没垮的勾当
河南台前县的假药起源于20世纪90年代,在上世纪末形成气候。讲台前县的假药,不能不说刘广清,因为绝大多数台前的哮喘假药打的都是刘广清的旗号。河南濮阳市药监局稽查大队副大队长周自超告诉记者,台前县的确有一个名叫刘广清的人,这个人曾经注册了一个台前县哮喘病研究所,以研究所的名义申报了一个名叫“复方川羚定喘胶囊”的药,获得了院内制剂许可证号。他钻了国家有关政策法规的空子,国家规定院内制剂只能在医院内部销售使用,不能拿到外面去卖,刘广清就搞了一个“函诊”———患者写信给他讲明病情,他再做出诊断,然后把药“函寄”给对方。于是,刘广清的药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向全国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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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方川羚定喘胶囊”在药监部门随后的抽检中被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羚羊角之类的珍贵药材,有的是激素等禁用的药物。
周自超说他见过刘广清。当时的刘广清已经做得很大了。后来,大概是1998年9月,“复方川羚定喘胶囊”由于违规添加违禁药物,被吊销批号,周自超清楚地记得省药监部门来人,用一把锤子砸开了刘广清的库房,查封了他的假药。从那时起,刘广清这个人就很少听说了。
刘广清走了,但是刘广清开创的勾当却没有垮。
2 妇女们:一边聊天一边造假
据濮阳市药监局的同志讲,起先是刘广清一枝独秀,很快他的亲戚开始效仿,然后是刘广清雇的工人。他们看到,抓几把药搅到一起装进胶囊寄出去,雪片似的汇款单就飞来了,只要不是傻瓜就会做!于是,从刘广清的作坊里跳槽出来的人开始单练,把规模进一步扩大。最后,台前县出现了家家点火、户户冒烟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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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妇女喜欢扎堆聊天,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家长里短地唠。不过台前县农村的妇女聊天时不是纳鞋底,而是拿着一个叫做“半自动”的木盘,往嵌在里面的胶囊里灌药做胶囊。最多的时候,参与假药生产、销售的有1000多户。
那么,台前哮喘药的名气有多大呢?据说有一年,濮阳市组团到我国西北某地参加展览会,会上,当地有人问为什么不展览台前县的哮喘药?因为那个药治哮喘效果很好。濮阳市药监局每天都接到大量群众来电、来信,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各地哮喘患者请药监局帮忙购买正宗“复方川羚定喘胶囊”。
要说台前的假药为什么名气这么大,首先因为这个假药的确有“效果”。
周自超说他见过哮喘病人发作时的样子,痛苦不堪,几乎能把人憋死,那时,只要能让他缓过气来,怎么都行。而且,哮喘病人多是上了年纪的,哪怕能舒服一天也行,他们的舒服就是正常的呼吸。“复方川羚定喘胶囊”里面有激素,能够迅速扩张气管,缓解痛苦。濮阳市药监局局长周佩茹说:“激素是用来抢救急重性哮喘病人的,激素的使用有严格的规范,用了第一次后,还不能马上停,要逐步减用量。”而“复方川羚定喘胶囊”里面都是些什么呢?2001年3月27日,濮阳市药监局给省药检所送了一批查获的哮喘药进行检验,按标准规定,不得检出:盐酸泼尼松、盐酸可待因、茶碱、盐酸吗啡、盐酸罂粟碱。26天后,检验结果表明,上述不得检出的东西,全被检出来了。吗啡是精神类药物,有关法律明文规定:违法使用吗啡就是贩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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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方川羚定喘胶囊”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而且它瞄住的是城市低收入人群和农村人群,这些患者收入低、文化水平低、信息闭塞,而且哮喘病患者在一个区域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病友群,经常互相交流、沟通。现代传播学理论告诉我们,在各种传播手段中,最具有可信度的传播方式是口口相传。那些最先服用“复方川羚定喘胶囊”的人,好多都成了台前假药在当地的代理商。
3 邮政员:在利益面前沦落
邮购假药有一个重要环节就是邮政局。一次,在台前县刘广清老家的那个乡,濮阳市药监局稽查大队的人刚进了邮政所的屋子,就看到几辆摩托车在邮政所周围绕圈子,邮政所一名工作人员脸色惨白地说,我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据介绍,在刘广清们办理假药邮购的过程中,一些邮政人员看到了这里面诱人的利益,也以不同的方式参与其中,沦为可耻的假药贩子。收到购买假药的汇款单后,有邮政员会先把汇款单子复印一份,交给假药贩子,表明你的钱来了,根据上面的数额,假药贩子当场拿出一定比例的钱给了邮政员,才能得到汇款单原件;还有一些邮政员一张单子吃两遍,先吃假药贩子的回扣,再把汇款单复印件卖给有志于从事售卖假药的后来者,给那些人提供销售渠道;更有嫌麻烦的邮政员,干脆把汇款单据为己有,根据上面的领款人姓名“现场办公”刻制有关取款手续,让自己的家人把钱领走,然后到村里低价收购假药,再根据汇款单上的地址寄出去,这叫做黑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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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堵住邮购的渠道,台前县药监局派专人进驻县邮政局现场办公,专门核查汇款邮单,经查实属邮购假药的,加盖“此药已被取缔”的印章,退款处理。自2000年以来,先后对11名邮政干部职工给予了处分,其中开除7人,累计退汇款3700多万元。力度不能说不大,效果不能说不好,从中折射出的假药贩子的猖獗,也不能不让人沉思,因为,从1999年开始,打击假药就成了台前县的一项重要工作,每年都是县长挂帅,组织打击。
4 稽查员:与假药贩子“生死相搏”
这些年,特别是省市药监局成立后,对台前假药的打击就没停过。先是在大街上抓假药贩子,然后到农村掏窝点,现在已经延伸到堵截造假原料。起先是药监局一家打假,现在是药监局、公安局、邮政局等多个相关部门一起打。
周自超对记者说:“这几年来,我们装扮过收破烂的、挑大粪的、卖冰棍的……不管到了哪里,抬头看有没有动力线(粉碎机等动力设备使用的),伸长脖子闻有没有药味,观察哪里是退路,哪里有后门,已经成了职业习惯。”这位药学专业的大学毕业生,自喻为是半个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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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打击力度加大,假药贩子也在变换花样,最早,要求汇款人在附言里写清所买的药名,后来改成代号,比如“A1”就是“复方川羚定喘胶囊”,被识破后,干脆上面什么也不写,只把钱寄去,买什么假药,电话里说;等到邮寄的包裹每一个都要在邮政局当面包装后,假药贩子又把邮购地点改在邻县乃至邻省,对可信度高的客户,假药贩子干脆不让他们通过邮局汇款,而是汇入指定的银行账户。假药的生产也改为甲地粉碎、搅拌,乙地组装,丙地邮寄,把每一个环节都独立起来,即便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也不会影响到下一个环节。
濮阳市药监局局长周佩茹说:“从目前查处的情况看,抓住的假药贩子多,捣毁的成规模的生产窝点少。还没有打到造假药者的七寸。我们欢迎各界给我们支招。”
3月19日,记者在濮阳市与那个卖给记者“复方川羚定喘胶囊”的假药贩子又联系上,说要再买100瓶,对方让我还是去台前县火车站接头。河南省药监局副局长李松武从郑州打来电话,亲自安排这次打假事宜。行前,濮阳市分管卫生的副市长魏有元专门接见了记者,对新闻单位帮他们打假表示感谢,并嘱咐市药监局局长周佩茹,一定要确保安全。据说有一次,药监部门在台前县捣毁一个假药窝点的时候,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围攻,药监局的执法车被人用射钉枪打了7个洞。还有一次,濮阳市药监局从台前县起获了4卡车造假原料,在返回的途中,被造假分子截住,押车的药监局工作人员惨遭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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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猾的假药贩子对记者经过5个多小时的多次试探,多次更换交货地点后,感到“味道”不大对,最终也没有出面。
5 药监局不仅治标更要治本
中国有一句很有名的俗语:“兔子不吃窝边草”。有学者指出,这种理念,是以宗族、血亲为基础的农业社会发展而来的乡村文化的派生物。它适宜不流动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一个人想干什么坏事,他首先要考虑的是来自亲人、乡邻的压力。所以就出现了在老家很孝敬父母、对邻居们也很友好的好人,一旦离开家乡,脱离了乡村文化的制约,而以契约为基础的现代城市文化又还处于在建时期,在这个转型期的“真空地段”,他就敢干出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老家的人不知道就行。
随着经济建设的不断深入,在人们追求富裕生活的欲望被激发出来的同时,一些人心中贪婪的恶狼也被放了出来。只要不是“窝边草”,怎么吃都行,结果是你吃我的“窝边草”,我吃你的“窝边草”,最后统统被吃光。
在本报组织召开的“确保群众用药安全”的座谈会上,“两会”代表委员们提出,国家药监局成立后,经过5年的努力,我国药品领域混乱的局面得到极大的改观,但任务还很艰巨,要依法打假,还有人呼吁要建立“药警部队”。
国家药监局有关领导指出:“现阶段,各相关部门联合行动,开展阶段性专项打击,是必要的,但是,我们更应该着手依法建立常效监管机制,不仅治标更要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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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被查禁的假药“复方川羚定喘胶囊”商标,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