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心
十一月的哈尔滨已经是个冰窖。
“我们连棺材板儿都准备好了。”六十二岁的周女士愁容满面，慢慢地絮叨着，“老头儿得心肌炎的时候才五十八岁。到现在已经折腾了八年了。家里人都快盯不住了。”
“心肌炎怎么这么厉害啊？”我扭头问吴大夫。“心肌炎让患者的心脏肌肉壁变得很肥厚，回血泵血都很吃力，病人会上气不接下气，很乏力。久而久之整个心脏还会变得很大，有的大小甚至接近牛的心脏了。患心肌炎的病人行动很成问题。”吴大夫不敢看着周女士。
“老头儿晚上没法儿躺着睡，只能靠墙边站着。站着睡，那是马啊。多遭罪啊!”八年的愁苦让周女士的脸上已经写满哀怨，“这一站就是好几年。重的时候连自个儿上厕所的力气都没有。”
周女士的儿子和儿媳在不远处靠墙站着，背朝我们，但耳朵全朝这边树着。“您的孩子们好像不太愿意您说太多家里的事儿。”我低声说。“也没。只是他们也累坏了，觉得现在说啥都没用，就指望着他爸能好点。这些年孩子们挣的钱也差不多全花这上头了。”
另一间病房里，一位母亲守在他儿子床边。小伙子二十四五岁，，很高，面庞瘦削但很俊朗。“你瘦得厉害呀!”“一年了，拖得不行。”小伙子见了同龄人倒也不拘谨。“没想到会病成这样。”他母亲给他盖盖被子。
“身体一直很棒。”“看得出来。”“上班那会儿，多重的东西都扛得起来。心大了以后，连上一口气儿都费劲。妈，我坐会儿。”他母亲连忙扶他起来。
“就您一个人照顾他啊？”“对。他爸也是这个病，走得早。他姐还得上班。”他母亲想掉泪。“还没成家吧？”“没，有个女朋友。我儿子都这样了，真是难为人家姑娘了。”“她来看你吗？”“来。不能天天来，在你们北京。打工，帮我治病。”“人不错!”“我觉得挺对不起人家的。提出过分手，她不答应。”小伙子摇摇头，“我挺恨自己。怎么就这样了呢？”“也快出院了吧？”“快了。”“回原来的单位？”“不。去北京。”
松花江已经冻得结结实实。有人在上边跑马，还第一次见这场景。
七十六岁的李老真看不出来得过心肌炎。每天早晨他都会和老伴儿一块儿来江边晨练。李老是哈尔滨第一个扮演保尔的话剧演员。
“病好了以后更注意锻炼了。”李老甩着胳膊，“每天来江边吸点新鲜空气就是福啊。病的那会儿，连大口吸气儿都不成。我是丢过这种福份的人啊。”李老拉过老伴儿的手，“多亏我这老伴儿。没她我也早没啦。病的时侯，前前后后的忙活就不提了。关键是她没忘了给我念叨过去那些话剧本子，尤其是自己演过的那些。当然，保尔让我想到些什么，但的确不是精神激励那么直接。比这还简单，那就是老伴儿陪了我这么久，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还得多陪陪她。欠得慌!”
其实，当他们的心脏变大了变厚了以后，这颗“重心”也改变了他们家庭生活的重心。, 百拇医药(吴晓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