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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谈中西医学的同一性 与刘长林先生商榷
http://www.100md.com 2004年9月13日 《中国中医药报》 第2211期
     刘长林先生在《发展中医学的关键》一文中提出“要破除对西方和现代科学的迷信,正确理解中医学的科学价值,划清中医与西医的界线,此乃发展中医学的关键”。笔者认为,当前在我国中医学界首要的不是破除“现代科学的迷信”,反倒是要大力学习和普及现代科学,以免产生和维护打着中医旗号的真正迷信(如前不久四川某地受到地方官员和众多媒体肯定的某“老中医”辟谷表演闹剧);发展中医,正确理解中医学的科学价值,也不是非要划清中医与西医的界线不可,反倒是应当在比较研究的基础上,首先追求中、西医学的统一性(即同一性),通过中西结合促进中医现代化。费孝通老人在展望人类学前景时,曾指出要为世界不同文化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世界大同”做出贡献。这也许对我们正确认识不断变化中的中、西医学及其相互关系不无启迪。中医的特色和优势是一个变化过程,是在与现代医学的互动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没有中、西医学的同一性,就无所谓中医的特色和优势。

    中西医学并非对称互补

, http://www.100md.com     近年许多研究者一说起中医是“A”,就把西医说成似乎是镜面对映的“负A”或“非A”。刘长林先生也同样走进了这种对中、西医学是全异对称的认识误区。他认为“中医学与西医学对称互补”,“永远不可能从一方走到另一方”。他说“中医学以无形的人体为主要对象”,“把握的是时间整体”,“时间性虚”,“坚持整体决定和产生部分”;“西医则以有形的人体为对象”,“把握的是空间整体”,“空间性实”,“认为部分决定整体”……。笔者以为,中、西医学这两个发展着的巨系统,分别具有多种层次和多元的内容。从整体上看这两个巨系统不是对称互补,而是非对称互补或交叉互补,即本来就有许许多多的交集,现在随着汇合与交融的时空逐渐增多,两种医学正慢慢走到一起来。西医“性实”不错,但中医不是“性虚”,而是亦实亦虚、从实见虚、借虚论实,最后落实于实(如实践中的针药治病之实)。举例为证,中医理论中有“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血为阴,气为阳”,“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为血”的论述。但如果把中医学的“血”等同于只占人体7%~8%的有形的、实的、空间整体的“血液”,或者相反只说“血”是无形的、虚的、时间整体的概念,都是错误的。因为中医是借古典哲学概念阴阳之虚,论人的气血现象,使气血有了亦实亦虚的本质。如《医宗金鉴·删补名医方论》谈及四物汤的适应症时说,“此方能补有形之血于平时,不能生无形之血于仓卒”,因为有形之血为阴中之血,无形之血为阳中之血、真阴之本也,须阳中求阴,补气生血,独参汤可也。中医就是这样借阴阳之虚,论气血之亦虚亦实,最后落实到方药之实。众所周知,中医临床所见血证并不等同于血液病,而血液病却又可能从血论治,这就须同时进入病与证的不同方面和不同层次——也就是将辨病与辨证相结合论治。最早,中、西医主客体间的耦合关系,也许如刘先生所说的那样仅仅是“概率性的对应关系”。但中西医结合发展至今,已经进入了构建中西结合之体,发挥中西结合之用的层次。对真正中西医结合之未来,我们必须充满信心。因为中、西医学所面对的是共同的物质世界,物质的客观性和世界统一性决定了人们能用同样的方式和方法认识和改变物质世界。正如爱因斯坦所说,“不管你喜欢不喜欢,科学是并且永远是国际的”,因为“宇宙间的一切位点都是等价的,所有可能的观察者,都能够获得对方同样的知识。”其实,中医现代化与中西医结合早已不仅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了,你不走过去,另一方也会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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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现代医学相比,中医学之“虚”在于其古典哲学成分,中医学本身不同的层次又有不同程度的虚与实,其中,药物学属于最实的层次。现在许多同志谈中医而忽视中药,故往往以偏赅全。自古中医中药学不分家,药王即医王。中医学发展史就是从治病的药开始,逐渐到方、到法、到理,反复实践、总结的过程。在药物层次,中、西医学又是重叠、交叉、融合最多、最容易的部分。因此,从药入手,以药兴医,发展中医学术,促进中西医结合,是以实带虚。以中药现代化带动中医现代化也许是最具有可操作性的。

    中医学发展的关键是划清医学与哲学的界线

    中、西医学之间最大的差异之一是它们与哲学的关系。西医学与现代物理、现代化学等现代科学学科一样,首先分别是针对某种层次具体对象的、高度分化的硬科学,然后又与同样高度分化的人文、社会科学、现代哲学交叉形成了上百门的医学软科学学科。虽说现代医学与哲学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仍然是你是你,我是我。医学方法与哲学方法不能混淆,不能互相代替。而在中医学里,中国古典哲学概念、哲学方法则直接代替和弥补着实际医学知识的不足。气、阴阳等概念既有一般性,又有个别性,我们不能脱离其应用的语境,孤立地抽出来讨论它是什么。阴阳五行学说等理论体系本是古人关于天(自然)的哲学模型,是人化的天;在创建中医理论时这些模型又被医家借用以说人,故中医学里的人不是原型的人,而是天化的人。多年来人们常说“医源于易”,其实从根本上来说,应当是“医源于疗(诊疗疾病的实践),而借于易”。古人借天之模,说人之原,构建成亦模型亦原型的脏腑经络气血阴阳学说——中医理论的核心。表面上是讲正常人体结构与功能的脏腑经络学说,其实是借用古典哲学对用针药治病的实践中多种现象的概括和总结。故我们不能用现代科学、现代医学中高度分化的概念对号入座加以比附。例如,中医的“经络”虽然与西医的神经、内分泌系统或血管都有关,但却不能与这些相关的内容对号入座。因为经络学说主要是古人对针刺治疗等现象和经验的概括和总结,是借用了古典哲学并与较早形成的脏腑理论相结合而构建的理论假说。在脏腑经络学说逐渐统一的过程中,较早形成的“九脏”理论也有所调整,肠分大小,且产生了三焦、心包络这种亦脏腑亦经络之“脏腑”。多年来,不少人致力于在人体内寻找经络和三焦而不得,究其原因在于忽视了古人创造这些概念时的主观性,而陷入了客观唯心主义的泥坑。所以,研究中医基础理论概念的本质,最忌以偏赅全,要充分考虑同一概念的亦哲非哲、亦人亦天、亦人亦药、亦虚亦实、亦有形亦无形、亦病亦常、亦时(间)亦空(间)、亦体亦用、亦质亦量等亦此亦彼的多元和多层次性。中医理论概念的亦模亦原性,是对中国古典哲学基因的保存,但又是对自然哲学的超越。两千多年来,随着中医学的发展,这种超越的速度和距离越来越大,以至于现代某些中医临床学科(如骨伤科、肛肠科等)已经逐渐脱开了古典哲学模型而基本上原型化了,但这些学科的特色和优势却并没有被削弱。这些学科与中医内科相比,与中医理论核心所涉相对较远,故能较容易从哲学中分化出来,而且与现代医学也更接近。历史上不同民族的医学都曾经与当时各自的哲学融为一体,而现在则多数早已把哲学还给了哲学家,只把医学留下来并逐渐型成了世界性的现代医学。现代医学并无国界,故所谓中、西医学的关系本质上是传统与现代的关系;所谓中医现代化就是从传统走向现代。医学与哲学、社会科学、人文学的分化,在高度分化基础上的再交汇,这是世界医学的发展规律,也是中医学发展的必由之路,当然是更漫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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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灵与气

    刘长林先生没有给“气”下定义,但他认为,“‘气’是中医至宝,是一大科研课题”,“在研究‘气’的过程中,更要发挥心灵的特殊作用”,“心灵借助‘气’可以直接与世界相通”,“‘气’的发现和利用是主客相融认识路线的巨大成果和特色”。看来,刘先生是把“气”视为古人“发现”的一种东西,是心灵产生的,又是主体联通世界的中介物。笔者认为这是一种对中医最基本概念“气”的错误理解。因为“气”也是古人创造而不是“发现”的概念。“气”本质是多元和多层次的,在中医学中要按其应用的语境,分辨其不同的本质内涵。张岱年先生说,“在中国哲学中,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气跟西方的所谓物质、原子比较接近,但又不一样”。因为“气”既有如“物质”概念的一般性,一方面又是许多特定的个别的具体事物、现象、属性的代称;所以“气”作为哲学概念时,必须通过理性的思维才能把握。正如不能在物质世界寻找哲学范畴的物质一样,人们也不可能在人体内发现一般意义的气。同样,人可以感觉、感知客观实在的具体物质,人们也可以探求个别性的、医学层次的各种气的不同的物质基础。如针刺时的“得气”、致病的“疫气”等的实质,总有一天要因具体科学的发展而被阐明,并从中医哲学中分化出来。另外气在本质上既有其客观性,又有其主观性,如怒气有主观性,而邪气、气实、药物四气的客观性则较强,还有书法讲求的行气、墨气则是主、客观的统一。按中国的“气一元论”,人的心灵与外在世界皆是气,并非是心灵与世界的第三者。刘先生的所谓“心灵借助‘气’可以与世界相通”说,有可能成为伪气功的“理论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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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与空

    刘长林先生说“西方以空间为主”,“中国以时间为主”,“因此中医学与西医学的关系,追根究底是时间与空间的关系”。笔者认为,东、西方哲学对时间与空间的认识虽有差异,但这种差异未必是对称互补,而且这种差异未必与中、西医学的差异平行对应。西方哲学是否以空间为本位,中国哲学是否以时间为本位,这主要是哲学家们讨论的问题。但如果把中、西医学也分别说成“时间医学”和“空间医学”,则很值得商榷。

    何为时?何为空?墨子称其为“久”、为“宇”。并解释道,“久,弥异时也”;“宇,弥异所也”。到了西汉,《淮南子·齐俗训》就有了“四方上下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的说法。《离骚》有绝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都说明中国古代时空观的确立,并无时空对立、对称互补或偏向以时间为本位的倾向。恩格斯说“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是空间和时间”。时间与空间本来就不是对称互补,因为抽象的时间与形象的空间在内容和形式上有机的统一,是物质的运动与运动的物质不可分割的表现。中医学以阴阳为“天地之道”、“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实乃时空之总纲。离开阴阳谈时间不是中医学。无论脏腑、经络、气血,皆以阴阳为纲(一种最根本、最一般的关系)。中医临床八纲辨证(阴、阳、表、里、寒、热、虚、实),以空间整体为主;中医四诊(望、闻、问、切)以空间的局部与空间的整体的相关关系为主,如切诊,脉之浮沉与病之表里、脉之洪细与病之实虚;同时也四診合参、审证求因,关注病势的由来和转归。这是一条时空统一论的认识路线,而不是“以时间为本位的认识路线”。中医按天人相应的思想构建的四时五脏阴阳学说中,春为木运合肝、夏为火运合心、长夏为土运合脾、秋为金运合肺、冬为水运合冬,用以说明五脏、五季、五行的类比关系的同时,又把气候变化的常规与五脏的正常功能关系相类比。这与其说是时间医学,倒不如说是古典的气象医学更恰当些。诚然,中医学中也有古典的中国式的生物钟说,如《素问·天元纪大论》所说的,五岁为“一周”、三十岁为“一纪”等内容,似更接近现代医学关于生物的时间节律的认识,但这不是中医学的主要内容,故也不能把中医学整体称为时间医学。, 百拇医药( 王 强 山东省淄博市中心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