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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药铺林 六十七
http://www.100md.com 2004年11月12日 《中国中医药报》 第2242期
     李亦著

    可他们不知道,那时一个比李诵高明一万倍的人也在动员,他要动员起全国的老百姓,使敌人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那敌人就是他们,就是栗原小子的父亲和他领导的队伍。

    那时我们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动员。李诵也听不到,李诵被困在山里,他和他的上级失去了联系,他的腿受了伤,那是他领着人下山弄盐时被日本人打伤的,还有一个弟兄,倒在了回去的路上。看着那个倒下的兄弟,李诵和那些人都流出了眼泪。李诵把一粒很大的盐放到那个闭上眼的兄弟嘴里,他们把他埋到了山脚下,他们站在他的坟前举起握成拳头的右手,他们的眼睛都变得通红。比他们的眼睛更红的是李诵的血,他的血流到了脚脖子里,流进了鞋里,他们把他背回到山上。

    夏天来了,苍蝇蚊子很多。

    今年的苍蝇蚊子不比往年:个头大,精神足,不怕人,飞起来嗡嗡有声,一只只绿头苍蝇和带花点的黑蚊子大白天就敢落在人的脸上叮咬。镇里已经有人出现了头疼恶心发烧的症状,有几个人还拉开了肚子,最厉害的就是镇长母亲。开始,她只是有点头疼,过了几天开始间断发烧发冷,发烧时跳进冷水缸,发冷时压上十床被子;过了几天就开始上吐下泻。东洋人也难逃蚊蝇扰害,他们组织人马找蚊蝇滋生地,找来找去竟然找到了澡堂子。他们让人把澡堂子院内院外都撒上石灰,还在窗户上、更衣室里喷洒了灭蚊蝇药,这样澡堂子才得以继续开业。镇长也学着东洋人的办法往自己院子里撒了石灰,还跟东洋人要了些杀虫药,用炊帚蘸着刷了门窗,但他母亲的病还是不见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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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凌晨,天还不亮,大门像敲鼓一样被人擂响了,等我穿上衣服爷爷已经开了大门。一个中年男人托着个七八岁的孩子慌慌张张地进了院子,孩子的身子像根面条,头和脚耷拉着,看上去跟死了一样。我们都看见了那孩子嘴角上的白沫,中年人试图跟爷爷说点什么,但他哆嗦着什么也说不成,爷爷只好拉过孩子的手看他食指的纹线,又扒开孩子的眼皮和嘴,爷爷从孩子的嘴里挑出了一团绿色的东西,放到灯下看过,脸色立刻变了,他把我和奶奶以及后来闻讯进来的栗原小子都赶出了屋。我们站在门外,听到了那个中年人断断续续地跟爷爷说的话:孩子昨儿下晚还好好的,到睡觉时说有点肚子疼,半夜里起来又说头疼,过了一会儿就吐开了,后来就不醒人事了。中年男人说完,爷爷问他,你几个男孩?中年男人说,他们家四代单传。过了一会儿,他们就不说话了。我听见了爷爷倒水的声音,还听爷爷说,撑开孩子的嘴。很显然,他们正在给孩子灌药,又过了一会儿,爷爷拿出一张处方来让我到药柜上抓药,处方上只有甘草和知母两味药。我抓好药,中年男人也托着孩子出来了,那孩子已经睁开了眼,他的眼睛挺大,他就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们大家,直到他们走出门去,还朝我们这边扭着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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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后,爷爷跟我说他要到镇子东头苏家去看看孩子,我说跟他一起去,他不同意。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过去,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病症,他都不会放过让我见习的机会。

    爷爷到吃早饭时还没回来,快到吃午饭时也没回来,奶奶有些着急,但又不敢让我去叫,因为爷爷临走时留下过话,不用等他吃饭,也不要去叫。可我一想起那个孩子临走时的眼神就忍不住想去看看他,我想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想知道爷爷为什么不让我看,为什么这么长时间留在苏家。下午,我终于忍不住去了镇子东头苏家。一走进院子,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好几个年龄不等的女孩都站在院子里哭,早晨托着孩子来过我家的那个中年男人也坐在一块石头上抱着头,他们都没注意我进院子。我进了屋,看见爷爷正背朝着我给那孩子放血,爷爷手里拿着一团纱布,那还是栗原小子给他的。就是因为那团纱布,爷爷对栗原小子的印象有所改变,他曾偷偷地跟奶奶说,那真是个好孩子,可惜是个东洋人。我把这话跟栗原小子说了,栗原小子高兴地亲了我一下,她非常尊重我的爷爷,也知道爷爷在我们家的地位。即使她向她的纪律挑战成功,得不到爷爷的支持,一切还将是一场梦。现在,爷爷正用东洋人的纱布蘸着中国人身上流出的坏血。但爷爷的努力失败了,在我走进院子一个时辰后,那个可爱的孩子,那个苏家几代人的独苗闭上了眼睛。中年男人确认这一事实后呆得都不知道哭,只是一个劲地咕噜着:昨儿还好好的,昨儿还好好的。中年人的媳妇,一把抱起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孩子,再也不放下来,直到大家把孩子从她手里夺下来卷在一个草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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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收拾东西时发现了我,他有些生气地瞪我一眼。

    回到家,爷爷洗了手脸,又换下身上所有的衣服,让奶奶放到锅里用开水煮,然后就一个人坐在一边发呆,奶奶把饭端过来他也不吃,其实,他已经两顿饭没吃了。后来,他竟然掉起眼泪来。一边掉眼泪,一边嘟囔:“死了,孩子死了。”在我的印象里,这是死在爷爷手里的第一个孩子,我当然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后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镇子和镇子周围的村子里有一百多个孩子没熬过那场劫难,那劫难就是大家多年不曾听说的瘟疫。但那时爷爷还不敢肯定那个孩子就是得了瘟疫,或者说他不愿相信那孩子是被瘟疫夺走了生命。孩子的死对爷爷的打击很大,这打击不仅是为自己的医术,更多的是为那个家庭。奶奶过来劝他:你已经尽力了。可他的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他自言自语地说:那孩子本来可以活过来的,可以活过来的。这是爷爷的美好愿望,在那场瘟疫中,许多人的命爷爷说了都不算啦。作为一个医生,他不敢须臾忘记自己的天职,但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些活蹦乱跳的人被瘟疫拉进了坟墓。,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