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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 蝉
http://www.100md.com 2002年2月28日 《当代健康报》 2002.02.28
     [生命感悟]

    哭 蝉

    □李仕严

    所有在树上高鸣的蝉都是幸运的,正如我们世间的人类,因为他们在来到世上见到阳光之前已战胜了无数的对手或天敌。我祝福他们,幸福快乐地享受生活。我今天不说他们,不赞美生命与生活,我想为那些在此之前被剥夺生命权利的小生命掬一捧清泪,为他们未形遽散的幽魂灵魄长叹一哭。

    蝉的幼虫蝉蛹据说是味道醇美,油煎干炸,都是难得的美味。于是夏日黄昏,无论是城市的公园,还是乡下的田间,无论是校园里的林下,还是机关单位的圃畔,男女老少学生干部市民农民纷纷出动,灯照铲挖,上下求索,到处是弯腰探寻的身影。真是一场全民性的不约而同的运动!我真感喟于人类的这种稀珍的协合与高度的激情。如果他们是在捡拾我们这个时代里失落的远古的诗情,寻找大自然里让我们生生不息的一种精神图腾,那我将多感动啊,我愿在这里献出我无忧的歌唱。遗憾的很,不是。那一刻只有攫取的欲望,他们那贪婪的目光脑中的所想都直接通向盘中那油光光白花花的高蛋白。这种建立在剥夺别的物种生命权利之上的享受,是一种问心有愧的享受,不是真正地享受自然人生。

    可我今天不想哭人,他们幸福健康地生活着,他们也不需要我为之一哭,他们活得很好,肥头大耳,油光满面。我哭那些小生命,那些来自天籁来自大地深处的魂灵。它们多年的黑暗,只为求来一束明媚的阳光,几缕清风浓荫,一次酣畅歌唱的机会。它们用螯爪辟碎三生梦境的氤绕,可妈妈骗了它们,没有静谧的林梢,一只大手如阴云罩了过来,其后的强光不是太阳。太阳、太阳在哪里啊,太阳在地球的另一面,太阳在远古的夸父种植的桃源里停留。

    是啊,太阳仅仅是一种信仰。我曾站在黑夜的地头,接过别人递过来的蝉蛹,抓紧它们疼痛或害怕的颤栗不松手。那刻我觉得自己愧对在清新的玉米秸上那些游走的萤火。它们在我手中蠕动着,颤栗着,有的已脱身出来似透明的孩婴。我感觉到它们恐惧无助极了,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们头上的三角红星贞洁鲜嫩,是一种人间美好的昭示,可惜一会之后就会有滚烫的热水窒息她圣洁的光泽;它们的小翅见风就长(哪怕在我的魔掌中),发着淡绿莹润的微光。我只能想象着她们在阳光中七彩的折射,想象着她们向着清早的第一缕晨曦做出她们第一次兴奋的试飞,把她们的家居——蝉蜕,如前生的梦境一般留在枝条和风中摇曳——可也仅仅是想象而已,四周一片黑暗。我微笑着把那些小生命还交给人家,我是社会中的人。然后我又懊恼这种角色,这算什么?我甚至觉得比他们还要可怜窝囊,他们至少还有真实的快乐,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是不合理的事),而我只有软弱的微笑。

    可我也只能微笑,违心地微笑,只能在文章中真实地流出我的泪水,发出我的哭声。可我坚决不捉不吃她们,这点至少是可以做到的,因为她们是我心目中,美好的歌者。,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