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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药铺林 一百五十八
http://www.100md.com 2005年5月26日 《中国中医药报》 第2345期
     李亦著

    刚进家门,送药的老吴就神色紧张地来了。他说,知道吗,出事啦。我说出什么事?瘟疫。他说出这两个字,两眼就盯着我。我说瘟疫在哪里。他告诉我瘟疫就在离城不远的牛栏村。我急忙穿上刚脱下来的衣服,带上银针和一些药,拉着老吴就朝外走。但老吴挣开了我的手,他说那个村已经被当兵的围起来了,不许任何人进出。我不相信他的话,不让谁进也不能不让医生进。

    我一个人来到了牛拦村。村口果然有持枪的士兵守着路口,村边的田地里,隔三四米就有一个持枪的士兵,士兵都戴着防毒面具,从防毒面具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很费劲。我跟那个守在路口的士兵说,我得进村。士兵们转过身来对着我,让我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对我很不利。我说我是大夫,我应该进去。士兵说,你是谁我不管,想进去必须有某某的手令。他说的那个人大概是他们的首长。我说我没法拿到某某的手令。那个士兵隔着防毒面具看我一眼说:我不跟你啰嗦了,你再在这儿纠缠我就对你不客气。隔着防毒面具,我也看出他眼里的愤怒正一点点增加,那双握着枪的手发出咔巴咔巴的声音,似乎他的手里不是一支枪,而是我这个不听话的老头子。我也有些生气,这个不通情理的士兵竟然不知道治病如救火的道理。我只好硬朝前走。我们互相推搡起来,结果可想而知。我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这一拳当然不是为了维护他们的纪律,这是对我不听指挥的惩罚。我昏头昏脑地趴在地上,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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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一辆带红十字的车里。我从车窗里看见前面大树底下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给一些躺在地上的人打针,我换了个方向朝外看:在面包车周围的墙角和树阴里,到处都有躺在地上的人。我想这里大概就是遭了瘟疫的村子。我跳下车朝最近的那棵大树跑去。几个白大褂被我的跑动惊得扭过头来,我认出了其中的一个白大褂,他是我在医院时的同事。我已经猜出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肯定是他把我拉上车的。现在,他顾不得跟我说话,递给我一个很大的口罩就转身忙他的事了。我接过口罩戴在脸上,一股很浓的药味被我吸了进去。我开始给病人号脉,看了他们的舌苔。我对检查的结果很茫然,这跟几十年前的那次瘟疫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我不知道躺在地上的这些人到底被什么病折磨着。我把那个同事拉到一边,问他是不是有了结论。他指指那些白大褂说,这得听听省里专家的意见。我接着问,他们怎么说。同事说,还没最后定。我不能等他们最后的确定,因为躺在地上的这些人等不得他们。

    在没有确诊以前,他们给躺在地上的人每人都打了一针,有些还挂上了吊瓶。吊瓶里兑了什么药也不得而知。无论西医中医,都懂得一些模糊治疗的方法,但西医和中医模糊治疗的结果有很大不同,前者应该更讲究准确。我走进一个院子,敲开一个紧闭的房门,屋子里的人惊恐地看着我,一个八十多岁的女人说,要带就把我带走吧,他们没病。我说我不是来叫他们出去的,我是想借一下他们的锅熬些中药。看到我袋子里的中药,他们好像不再害怕了,还主动和我讲起村里发生流行病的经过。村里已经死了十几个人,十几个人里就有她的老头儿,那个当了一辈子村长的老人,我说你是许家……其实五十年前她就不是许家寡妇了,她是村长的媳妇。她认出了我,眼里流出泪来。我说你别着急,政府已经派人来了。正说着话,她的几个儿子和孙子从里间屋里出来围上我,我试着让他们谈谈发病的原因,他们说是村里的一个人得罪了方士,方士念了咒语,让老天降下灾祸。我一无所获,他们怎么能知道为什么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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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熬好的中药给他们留下一些,嘱咐他们务必每人喝一点,然后把锅里的药盛在两只水桶里。我一家一家地敲着门,把药倒进他们的碗里,我希望这些药能阻挡病魔,让病魔离开还没染上病的人,当然也希望那些染上病的人喝了它能起死回生。我又到了村头的大树下,这里停放的是全村的重病号,我看了几个人的脉,他们很难熬过这个漫长的白天。我给几个已经昏迷的病人放了血,还往他们的嘴里倒了些药。几个小时后,他们居然苏醒过来,我因此引起了那个穿白大褂老头的重视。他的年纪比我还大,听医院里的那个同事介绍,他是省里来的西医专家,姓张。张专家已经退休多年,这次不得不又请他出山是因为别人都束手无策。张专家跟我谈了很长时间,他说从化验的结果看,这是一种罕见的细菌性传染病。这种致病菌在目前的任何资料中都没有记载。他希望我谈谈我的用药药理和依据,也想知道我对这次流行病的看法。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跟他遇到的问题一样,在我了解的中医史料里也没有这样的记载,用了几千年的方略,在此也无济于事。这正像巩玉青说的那样,中医如果不研究新问题,总有一天什么病也治不了。这似乎是个先兆,让中医无能为力的事情可能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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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个被我放过血的人又活了一天,但我没有留住他们的性命。白大褂们也没留住他们的性命,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有人能留住他们。他们还很年轻,那几个人里最大的才二十七岁。省里来的张专家也不再和我商量,他只好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行事了。这时,我想起了药熨纳热法,我在村里找到了酒、辣椒、干姜,加上我自己带来的桂心,我还需要些棉花和白布。我把它们都浸在酒里,又用被子封住口。过了一个上午,我把白布捞上来晒干,再把它烤热,贴在针刺的穴位上,这样折腾了半天,也不见什么效果,我也支撑不住了,我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们把我送出了村。他们怀疑我也染上了病毒,打算把我送到医院里,我说,医院里也没有什么办法,还有可能传给其他病号,还不如让我回家。他们想了想,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在家里躺了几天慢慢好起来。这期间我没吃一口饭,也不喝一口水,我没力气下床做这些事情,更不可能采取什么自救措施,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但我确实熬过来了。我知道这是阴阳自和的作用,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