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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瘾为何让清华学子割腕?
http://www.100md.com 2006年7月20日 《健康时报》 2006.07.20
     清华大学二年级学生李恒(化名)左腕上有一道深深的、蜿蜒的伤疤,这是他今年5月29日被父亲“诱骗”到北京军区总医院的网瘾治疗中心后,割腕自杀以示抗议留下的……

    7月初,李恒成功地戒掉了网瘾,带着无法去掉的伤疤出院了。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和滚滚热浪,他却觉得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爽快。

    李恒:“在我心中,家只是我睡觉的地方,网吧才能让我脱离现实,找到一种安全感。”

    安装白色铁丝网的小楼

    位于北京大兴区的北京军区总医院网瘾治疗中心,由于在每个房间都安装了白色铁丝网,而使这栋小楼显得很“另类”。楼门口挂的牌子上没有“网瘾治疗中心”等字样,却赫然标着“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几个字。

    “我们不能给这些孩子贴标签。”中心负责人陶然主任解释说,“来这里治疗的孩子大都是被父母或骗或哄着来的,他们几乎都不承认自己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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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恒来到治疗中心,是因为父亲在他的饮料里悄悄放了安眠药,他在昏睡中被带到了这里。

    据李恒说,他的父亲很粗暴,只要自己犯一点儿错误,就会遭到毒打。当老师的母亲对他也非常严厉。他在家里几乎找不到温暖。今年20岁的李恒是湖南长沙人,父亲是一名律师,从李恒的爷爷那里传承了“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传统教育模式,对儿子的管教简单粗暴。李恒挨打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李父还把这些事情都写在日记里,包括怎么打的,孩子什么反应等都做了详细记录,认为这样可以看到儿子有没有进步。这种严苛的家教方式常让李父沾沾自喜,他觉得自己的做法非常有效,因为在自己的严格管教下,儿子毕竟考上清华大学了!

    然而,学习成绩优秀的儿子,内心世界却因为经常挨打而充满了仇恨。李恒后来常对医生说,自己只要考试成绩不好,就会遭到父亲毒打。只有考了第一,才能有几天玩游戏的时间——从初一开始,李恒就迷恋上了网络游戏,他从每天4元的午餐费里节省出3元5角钱上网吧玩游戏。好几个大年夜他都是在网吧度过的,“在我心中,家只是我睡觉的地方,网吧才能让我脱离现实,找到一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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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上清华大学后,远离长沙的李恒摆脱了父母的管束,第一年还能靠一种惯性把对网络游戏的热望埋藏在心底,但大学二年级一次考试的受挫让他的这种自律完全丧失。他曾经告诉陶然教授:“那次考试的失利,对我打击非常大,我异常苦闷,真希望家人能来安慰我。刚巧那会儿一连3个月没和家里通过一次电话,我感觉父母很不关心我,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偷偷流泪……”

    陶然教授:“在虚拟世界他们都认为自己是老大,有成就感,满足感,来网瘾治疗中心玩一次仿真战斗游戏,就发现,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其实很脆弱,很容易遭到失败,因此需要与别人的沟通、合作,需要融入社会和集体。”

    戒网瘾从玩仿真战斗游戏开始

    李恒一头扎进网吧的虚拟世界里寻求心灵上的慰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给了网吧,三国、魔兽争霸等网络游戏让他有如痴如醉的感觉。李恒曾经连续一周没回过学校,天天在网吧打游戏,从下午打到第二天早晨,然后在饭店订餐,再睡三四个小时觉,起来后脸也不洗,到网吧接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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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吧成了我避风的港湾,网络游戏给了我成功的喜悦,让我感觉活得充实而快乐。”李恒告诉陶然教授说,“网络游戏的魅力实在太大了,有时玩起来十多个小时不吃饭不休息也不觉得累,但只要离开网吧浑身就没有一点力气,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还总冲别人发脾气,为了一点冲突,就想和人打架。”

    李父了解到儿子的这一情况后,曾四次来京劝解,希望儿子到网瘾治疗中心就医。由于父子之间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沟通,无计可施的父亲终于想到用安眠药来迫使儿子就犯。

    迷迷糊糊地被送到治疗中心的第三天,李恒就打碎了房间的日光灯管,用灯管碎片割腕自杀。但很快,心理医生的帮助和各种干预手段的介入,让李恒渐渐发现这里的工作人员能很平等地、人性化地和他沟通,他感受到了在父母那里感受不到的尊重,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于来到治疗中心的第10天,对自己的行为公开向全体工作人员道了歉。

    陶然教授说:“当时,李恒问我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我说这是可以走进你心灵的地方,让你了解自我,理解自我,认识他人,感知他人。他低着头想了一想说,那……那我就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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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教授介绍,每个网络成瘾者都有两个自我,一个是虚拟世界中的自我,一个是现实中的自我。当前者变得强大时,孩子就会迷失掉后者,出现人格障碍,无法继续正常的学业,内分泌失调,精神和身体都受到严重伤害。

    “只有摧毁了心里的自我,才有可能建立起现实的自我。”陶教授说,“他们迷恋网络战争,我让他们玩一把真的。”治疗中心购买了十几把仿真枪,把孩子们分成两队做游戏,把对方作为假想敌开展模拟战争。“通过游戏,他会感觉到现实战争和虚拟世界的不同之处,它需要瞄准技术,良好的体力,还需要团队合作精神,责任心等。几乎1/3的孩子马上有所感悟,在虚拟世界他们都有成就感,满足感,来网瘾治疗中心玩一次仿真战斗游戏,就发现,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其实很脆弱,很容易遭到失败,因此需要与别人的沟通、合作,需要融入社会和集体。”

    家长:“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对他那么好,要啥给啥,对他要求不多,就要他学习,他为什么还不听话?!”

, http://www.100md.com     治疗家长比治疗孩子重要

    据介绍,治疗中心收治的网瘾患者,30%都是来自名牌大学的学生,“我们中心前两天治好了两个北京大学的学生,西安交大、上海交大等其他名牌大学的学生,也有不少来我们这里治疗。”陶然教授说。

    记者在治疗中心看到,满脸焦虑、拿着行李带着孩子的父母挤满了一楼的接待室,从口音上判断,天南海北,哪儿的人都有。陶然教授说,所有网络成瘾的孩子父母都存在教育方式和管理方法方面的问题,“我们非常注重家庭治疗,在某种意义上,治疗家长比治疗孩子还重要。”

    陶然教授说,中心收治过几个中学优秀教师的孩子:“家长说‘我教育别人的孩子都教育得好,就是管不好自己的孩子’,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做好角色转换,他们在学校是老师,但回到家就是母亲和父亲,应该和孩子平等地沟通。但他们回到家往往依然做老师,孩子感到压力大,非常孤独,没法和他们沟通。”陶然说,“这类‘老师家长’常跟孩子讲,我是优秀教师,你是我的儿子,所以你就应该比其他孩子更出色——这就体现出,其实他们的心理误区才是孩子致病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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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很多患者,是商界或者政界领导者的子女,回到家后和孩子还是上下级的关系,孩子感受不到亲情,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宁愿待在网吧而不愿回家。“家长还觉得特委屈,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对他那么好,要啥给啥,对他要求不多,就要他学习,他为什么还不听话?!”(下转20版)

    根据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的理论,人在满足了最基本的生存,安全感和爱的需求时,还有尊重和被尊重以及自我实现的需求。现在的孩子不愁吃不愁穿,他们缺的是被尊重和自我实现这些精神上的需求。“可是我们的家长还只是停留在原先的层面上。你问孩子,你在家干什么,他们会回答说‘帮父母吃饭,不吃他们逼着你吃’。如果你告诉家长,说孩子精神有需求,他们就会不屑一顾地说,这小屁孩儿,懂什么?!”陶然教授说起这些,显得非常无奈。

    陶然教授:“来我们这儿戒网瘾的孩子的家长,往往是既不懂教育又不懂管理,但非常有责任心,非常望子成龙,就会按照自己的理念和习惯来塑造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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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自己“囚禁”了3年!

    陶然说,中国的父母分三个类型,一种是懂教育,懂管理,有责任心的人,肯定能教育出好的孩子;还有一种既不懂教育,又不懂管理,又没有责任心的家长,这样的孩子能顺其自然地成长,会有相当一部分走向自我发展,自我教育。“来我们这儿戒网瘾的孩子的家长,往往是既不懂教育又不懂管理,但非常有责任心,非常望子成龙,就会按照自己的理念和习惯来塑造孩子。”

    治疗中心还收治过一个来自南通的少年赵滨,父母都是大学讲师,周围朋友的孩子都考上了名牌大学,父母自然希望儿子不给自己丢人,好好学习,将来也考上一所好大学。但赵滨有自己的爱好,他特别喜欢机械和动漫,父母就认为他这是不务正业,彻底地扼杀了他的兴趣。赵醴叨爰页鲎吆螅吹酵?吧里吃、住,当网管员,还在网吧领取工资。这些是他的父母所不能容忍的,又把他带回了家,并在他的房间安上了摄像头,这样,他的一举一动就都在父母的掌控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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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滨只有读书学习,不能干其他的。不过这难不倒他,他上网玩游戏时,就把电脑拿到被子里,然后蒙上被子,给通过摄像头监视他的父母一个睡觉的假象。父亲发现了他的伪装后,认为他已经不可救药了,还曾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记者在治疗中心,见到一个北京的17岁男孩子,外表极瘦弱,头发披到了肩头,不愿意与人交流。他叫许强,母亲属于“女强人”类型,对他管束很严。几年前,许强通过网络聊天认识了一个姐姐,比他大四岁,他觉得这个姐姐是世界上最关心理解他的人,实际上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

    有一段时间,许强的父亲为了阻止他上网拔了网线,他没有机会和这个姐姐沟通了。后来,他听说这个姐姐出车祸去世了,他认为她的死是因为自己没有找她聊天的缘故,如果他们在网上聊天,姐姐就不会走出家门,就不会遇到危险。他深深自责,为了惩罚自己,他居然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3年没有出门,他母亲想通过饿他逼他出来,他就靠喝蜂蜜水维持生命,就这样僵持了15天,最终还是母亲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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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强来到治疗中心是他父亲雇了4个保镖才把他“架”了来的,来时头发已经长到了膝盖处。最初几天,许强每天坐在小凳子上低头不语,长发从头上披散开遮住了脸,样子有些可怕。接受了心理辅导后,他才同意把长发剪成现在这种齐肩的。

    “我也绝食过。我来这儿时是被两个警卫架上楼的,我绝食了四天表示抗议。”提到许强的绝食,河北沧州16岁的少年吴安告诉记者。“第三天时,李恒还来看过我,劝我吃点东西,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还让我看他左手腕上的伤疤,我当时想都没想就打了他一拳,不过好在那时一点劲都没有,打得一点都不痛。”

    吴安说话时语速非常缓慢,神情有些木讷,看不出他这个年龄所应该具有的朝气和活力。他迷恋网络游戏已4年多了,为此和父母的矛盾越来越深,后来干脆从家里搬出来,除了定期回家向父母要学费之外,已有两年的时间没跟父母多说过一句话了。

    “我来这儿一个月以后,我妈来北京看我,我陪她一起逛街,跟她说了一路话,我妈特别高兴。”吴安说,他没想到他和母亲的聊天让母亲那么激动,母亲回去后又把这些事告诉亲朋好友,大家都为他高兴,纷纷写信来鼓励他,这让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并意识到自己两个月前的擅自辍学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从这里出去后,我要好好念书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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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日益拥挤的治疗中心

    中国现在有250万网络成瘾者,网瘾患者具有广泛普及性,不存在城乡之间、贫富之间的差别。“正常人很难想象网络游戏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魅力。昨天我们收了一个北京的孩子,18岁,父母都给他买好了去加拿大留学的飞机票,昨天下午三点的飞机,但他因为要上网玩游戏,而居然没有走……虚拟社会只要你付出时间和精力,就会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获得成功;但在现实生活中,你付出了这些却未必会得到成功。孩子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主要来自家长的认可,而家长又实在是太吝于给予孩子这样的认可了。”

    看着越来越拥挤的治疗中心,陶然教授有些忧心忡忡地对记者说。

    (本文中出现的患者均为化名), 百拇医药(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