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被刺穿之后(2006年9月27日)
今天我们要为大家讲述的这个故事，是一群医生积极的抢救一个年轻生命的故事，而这个年轻生命年仅15岁。那么这个故事到底如何的进行，医生们有没有从死神手中抢夺回这个年轻的生命呢？
专家简介：
殷桂林 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心胸外科主任
郗二平 博士，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心胸外科，参与全程抢救的主刀大夫
问：这个事件是发生在今年的2月28号，你还有没有印象，当这个小孩子被推到医院来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答：那天正好是我值班，接到急诊科电话的时候，说是胸部刀刺伤，我快速的跑步过去，一看这个小孩伤得很重，胸部中了两刀，其中左前胸部有一刀。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出血。而且当时血压测不到，病人当时是极度的烦燥，全身苍白，抽血都抽不到，打针也打不进去，说明当时可能存在一个大出血。
问：这个孩子扎伤之后多久被送到医院的？
答：当时据送他来医院的警察说受伤以后将近40分钟的时间才来。
问：我们知道心脏被扎伤了之后，很快就会死掉的，他怎么会坚持这么长时间呢？
答：是，心脏扎一刀一般都是致命的。这个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警察说的大概是估计的时间，还有一种可能出血后压力减低，他自己的血把他心脏上的口子可能堵上了，暂时出血就停止了。
问：当把阳阳的胸腔打开之后，您看到里边实际的心脏状况是什么样的？
答：当时是急诊开胸手术，因为这个病人不可能再搬动，如果说把他从急诊科再送到手术室，这个中间要转运，要经手术室，这个时间起码要在15—20分钟时间，当时他的心脏只有微弱的跳动，所以我们要节约每一分钟时间，每一秒钟时间，就地进行手术。这个时间对他来说非常宝贵，不可能搬到手术室去手术，所以当时把胸腔打开一看，胸腔里有大量的积血，大约有1600毫升血，而且还有在路途当中失的血，当时心脏还有微弱的跳动，一边跳动一边还在出血。他的心脏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跳动，心脏一停止跳动，意味着他的生命就结束了，这是非常危急的时刻，现在时间就是生命，这是非常关键的。
旁白
2006年2月28日晚21：30分手术开始。医生们打开阳阳的胸腔寻找心脏上的出血口。在心包腔里有大量的积血，同时还有一些血凝块。医生们分析可能正是由于这种积血或者血凝块，导致刀口部分的填塞。
正是由于这些血凝块对伤口的填塞，使得这个年轻的生命得以暂时保留。也正是这些血凝块的填塞阻挡了动脉的大出血，给医生寻找出血口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医生小心翼翼的抽掉血凝块，血液顿时喷涌而出。阳阳立刻出现了失血性休克，需要马上输血。
而此时已经没有时间从血库为阳阳提血了，一位医生提出情况危急，只有一个办法，立刻进行自体血回收，就是把病人流出的血液再次输回到他的体内。
自体血回收又为手术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与此同时，医生们在迅速的寻找出血口，阳阳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慢，这就意味着留给医生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问：手术室内是一场生死的急救，当时我们看到小片当中，提到您决定要用自体换血，当时是怎么的做的这个决定的呢？
答：因为当时如果按照正常的输血程序来说，要给病人输血要先抽病人的血然后化验血型，送到血库交叉配血，这个过程中要浪费很多时间。但是对于这个病人来说，根本不允许了，那么现场最方便的就是他自己胸腔里的血，他流出来的血我们收回经过过滤，可以马上输回去，这个血对他的抢救生命非常非常重要。
问：自体换血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怎么样进行的呢？
答：这个失血量根据当时的情况可能不止1600毫升，可能还会多，那自体输血对这个病人来说，在那种情况下是最快捷最方便的方法，所谓自体换血就是让病人自己出来的血然后再回收进去，这在我们医学上是一种方法，自体输血有很多方式，可以手术室之前抽回来放到血库以后再给他输，这个病人就是根据当时的情况，如果要用库血的话根本时间不允许了，所以这个时候就把他自体的血经过回收然后再给他回输进去。
问：如果血液再输回去的话会不会有感染的情况？
答：你这个担忧是完全正确的，血液在血管里绝对是干净的，刀子捅进去以后，肯定刀子不是干净的，但是这个时候我们主要考虑什么，第一是挽救他的生命，如果说没有血源，得不到及时的抢救，这个病人死亡是肯定的，如果我们处理了可能感染，也可能不感染，所以这样呢，在做自体换血的时候，要进行一些必要的处理再把血输给病人。
问：当时有没有考虑到自体换血的危险性？
答：自体换血尽管有风险，但是这个风险只是一种可能性，我们也经历过很多自体血回收的，大部分病人是没有问题的，在后续的治疗当中是很安全的。
旁白
阳阳的手术进行了半个小时，果断的采用自体血回收，为阳阳的手术争取了寻找出血口的时间，医生们终于找到了孩子出血的伤口，随即迅速的进行缝合，十分钟后伤口缝好了，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然而事情并未出现大家期待的转机，医务人员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突然发现缝合好的心脏还在流血，手术室的气氛抖然又紧张了起来，问题又出在哪呢，医生们轻轻的搬动一下心脏，竟然发现在心脏的背面还有一个伤口，伤口正在有血涌出，原来阳阳的心脏受的是贯通伤，伤情比医生最初判断的还要危重，于是堵住这个出血口又成了医生们分秒必争的事情。阳阳受到了贯通伤的消息，传到了手术室外，阳阳妈妈陷入了绝望之中。
手术室里阳阳的情况突然恶化，他的瞳孔开始扩散。手术台上阳阳的各项指征都在急剧下降，一定要挽救这个只有16岁的年轻生命，训练有素的医务人员们，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问：阳阳当时的状况是出现了心脏的贯通伤，这个是一个什么样的意思呢？
答：贯通伤简单说就是戳穿了，就是说心脏被异物戳穿了，这个孩子跟一般情况不一样，这个刀子同时扎穿了两个心室，同时把两个心室之间的隔也扎穿了。
当时这个刀子进到心脏的第一个伤口，就是右心室上面这个伤口有将近两公分，后来把这个伤口修补完了以后，心脏当时还在出血，而且出的是鲜红色的血，我们后来将心脏轻轻的一搬动，在左心室，就是我们心脏的后边还有一个伤口，当时马上就想到这个伤口从上边穿进去，从后边穿出来，这个心脏肯定捅了个对穿。
问：我注意到中间隔着的地方还有一个伤口，相当于有三个伤口，两个伤口解决了以后，第三个伤口怎么办呢？
答：当时的条件在急诊室，只能第一步保住病人的生命，因为里头有可能动到室间隔，还有可能动到其他结构，只能根据当时的病情判断，先把两个心室的口子堵上，然后心脏里的间隔上这个穿孔，要根据病情发展情况，如果病情迅速变化了，可能短期内紧急再做第二次大手术，如果病情平稳了可以留在后期再做手术。
左心室的伤口因为靠后边，当时胸腔里还在继续出血，等于这个伤口淹在这个血泊当中，所以要补这个伤口，只能把手放到这个伤口里边，把伤口暂时的压住，然后用针和线从我的手指下穿过去，就是摸着来缝。
当时缝合修补这个伤口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因为毕竟是有经验的，但是这个缝好了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出血，还会不会出现其他的情况，那我们不知道。
旁白
急诊室门口不断有迈着急促脚步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急诊室外时间却像凝固了一样，分秒难熬。阳阳父母伤心欲绝的哭声时不时传到主刀医生的耳朵里，郗二平已经参加过20多台心脏急救手术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尤其需要保持冷静，稍一疏忽，手术台上这条鲜活的生命就会转瞬即逝。此时忙碌中的他，脑海里闪过一个曾经经历过的场景，同样是被匕首刺伤的心脏，同样是发生的大出血，同样是一个年轻人，他不敢多想马上收回思绪，紧张的手术。
问：刚才片中提到了您曾经遇到过同样的场景是吗？
答：我自己参加过刀刺伤的急救手术有20多台，大部分都是很成功的，但是有一个对我印象很深刻，这个病人当时也是18岁，是体育大学一个练柔道的学生，很健壮的，当时他是左心室被尖刀刺伤了，我们也做了急诊手术，急诊手术很顺利，伤口补完以后出现一个心脏骤停，这个心脏停了以后虽然经过我们全力抢救，这个心脏复跳了，但是这个病人最后还是没有醒过来，手术以后一个星期，因为多脏器衰竭，这个18岁的生命就这么结束了。所以这个事情对我印象很深刻，对我自己的心理上也总是感觉到我们医生确实也是没有办法，我可以尽力我的全力，但是有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够挽救回来的。
旁白
多年前王朔的急救手术让郗医生记忆犹新，急诊室里每个岗位的人都在全神贯注通力合作。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心脏上的第二个伤口终于缝合完成，可是他们发现阳阳的心脏慢慢的停止了跳动。多年前王朔也是在手术完成后，因为心脏骤停而永远的离开了人间，难道阳阳会是第二个王蒴吗。也许是心灵感应，此时此刻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父亲，似乎感觉到了儿子的情况正在恶化，他们跪求上苍一定要留住儿子的生命，保佑儿子!
问：刚才说阳阳的心脏都已经缝合好了，怎么还会突然间又骤停了呢？
答：这一个年轻的心脏才16岁，本身的基础也是很好的，可是他在短期内，一个心脏上扎了这么一刀，扎穿了右心室和左心室，又出了那么多血，医生尽力把的心脏修补起来，但是这个心脏还是很脆弱的，还有一些其他情况的刺激，都有可能使心脏骤停。
问：心脏骤停会给阳阳接下来的手术带来什么的危险呢？
答：结果就是这样的，如果这个停的时间很长的话，可能影响了脑子和其他的重要器官的供血，这个时候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永久的停下去了，一个就是经过医生的努力，可能还有复跳的可能，所以医生在这个时候最最需要做的是想尽一切办法，使得这个心脏再跳起来。
问：当时阳阳经过你们那么长时间的抢救，心脏却突然停跳了，那个时候整个你们抢救室里的气氛是什么样的？
答：因为当时整个手术过程都还感觉很顺利，心脏当时跳动还比较平稳，但是突然心脏跳动停了，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了，当时手术感觉气氛很紧张，这个情况很意外，因为前边是很顺利的，但是对我来说这个事情又有点似曾相识，怕什么就来什么，最怕就是手术外的情况补好了，但是里头什么情况不知道，现在里头心脏突然停了，会不会有其他情况，心里没有数，也怕如果心脏一旦停下来以后，后边采取措施这个时间能多长，不知道，所以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必须马上采取措施，赶紧把心脏抓住进行心脏按压，用手来做心脏按压。
问：心脏停跳几分钟之后，有可能对阳阳的生命造成永久的损失？
答：一般来讲，这个心脏停跳以后，会造成全身的缺血，对人体来说最主要的是大脑，如果大脑的缺血时间超过8分钟的话，这个损伤就是不可逆的。
问：这段时间之内你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呢？
答：一旦心脏停跳以后必须马上采取措施，最有效的就是心脏按压，现在伤口是打开的，这个心脏就在我的手底下，我就可以通过我的手把心脏抓住，用我的手来帮助这个心脏收缩，他的心脏现在自己不会跳动，自己不能收缩，只能通过我的手加一个外力，这样的话可以保证心脏每时每刻仍然有血打出去，这样的话他的大脑仍然可以得到灌入，虽然这个用手来按压这个力量赶不上他自己跳动打血打得那么多，但是对他的大脑保护是非常有好处的。
旁白
晚上23：00，急诊室里郗医生轻轻的按住阳阳的心脏，按照心脏的节奏进行徒手按压，阳阳仍然毫无反应，手术室外父母们还在不停的祈祷，企盼奇迹的发生。
两分钟过去了…又一个两分钟过去了，按压持续了4分钟这颗年轻的心脏还没有苏醒，可是医生们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孩子才16岁，本应该朝气蓬勃的，活力四射的，他应该活着。所以我们绝不能放弃，要一直按压，让他活着。
5分钟过去了，郗医生发现自己手里的心脏开始出现了细微的颤抖，心电图上也出现了缓慢的曲线，这个细微的变化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医生重新看到了希望。
问：当时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心电图上的直线已经变成曲线了，那为什么还会考虑用电击呢？
答：因为这个心脏按压，按压到一定程度以后，可能就出现心脏的室颤，出现室颤波以后，就说明心脏自己现在有了自己的活动，但是这个室颤波不是正常的心电图，正常的心脏跳动是非常有节律的，那么室颤波的话就像心脏的收缩是没有任何规律的，就相当于颤抖，这个时间心脏的工作是没有效率的，仍然没有血打出去，这个时候我给他一个外加的电流的话，就有可能把室颤波去掉，让他恢复到正常的节律。
问：可是现在阳阳的心胸都已经打开了，心脏是外露的，那怎么进行电击呢？不会伤害到心脏吗？
答：这个是很安全的，无论是进行胸内除颤，或者是进行胸外除颤，这个施加到病人身上的或者心脏上面的电流时间很短，再一个能量相对比较有限，这个是很安全的。那么当时进行了三次除颤，经过三次除颤以后，这个心脏就开始恢复正常节律。
问：当你看到阳阳的生命曲线又跳动起来的时候，当时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答：当时电击除颤三次以后这个心脏马上恢复正常的跳动，这个当时手术感觉到气氛稍微活跃一点，但是这个病不能够说没有问题了，因为三次除颤以后心脏复跳了，那会不会再次发生心脏骤停，这个都不能保证，因为接下来随时可能再次发生心脏骤停，非常幸运的是这次复跳以后，他的心脏跳动逐渐越来越有力，尽管说心脏上面有两个伤口，但是这个心脏跳动越来越有力。
问：在阳阳的心脏跳动了以后，你们后续还做了什么事情？
答：这个心脏恢复跳动以后，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这个伤口还一直在敞着，我们大概观察了40分钟时间以后，我们一直要看着这个心脏，让它正常的跳动，40分钟以后已经非常的平稳，血压很正常，瞳孔也很好，这个时候可以说这个伤口可以关起来了，这个急救手术我是基本上完成了，他的生命暂时是保住了。
问：阳阳心脏中间还有一个小伤口，那这个问题应该怎么样来解决呢？
答：心脏跳动了说明生命保住了，但是这个阳阳心脏里还有一个洞，有可能短期之内要进行大手术，还有可能以后再想其他办法，实际上简单说，两个字，一个是补，就是开大刀做手术，还有一个就是堵，就是做封堵，做了封堵以后这个创伤就很小的，我们通过一个封堵器，这个就不需要开刀，在小孩的大腿根部扎一个针，通过这个针把封堵器倒进去，这里是一个伞一样的东西，现在这个伞放出来，这个伞就打开了，然后就把这个东西送到心脏里头，这是一个特制的伞，它可以把缺口堵上，这样这个病人就可以治愈了。
问：阳阳后来彻底痊愈了吗，以后会有后遗症吗？
答：应该说到现在为止，这个小孩彻底治愈了，最近来之前打过电话，这个小孩现在已经上学了，现在也参加一些体育活动，当然我们现在不希望参加太剧烈的活动，但他现在打篮球、跑步都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