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新闻 > 信息荟萃
编号:11477199
病房见闻实录
http://www.100md.com 2007年7月26日 《当代健康报》 2007.07.26
     (山东)孙 文

    在病房里,床号便是一个人的名字。父亲是21床。

    22床是个70多岁的脑溢血高危病人,从住进医院后一直在输氧、输液,几乎没说过一句话。他的儿子,接近50岁了吧,日夜守护在病床前。

    那是个孝顺的儿子,细心地端屎端尿,小口小口地喂饭,用棉签细致地为其父刷牙洗耳朵。那真是个脾气温厚的人,每当闲暇下来,便跟我的父亲闲聊,那么深情地凝视,那么专注地倾听,让我几乎怀疑父亲不是与他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是他生命中至亲至近的人。

    可一转身,当他对自己的父亲说话时,却有如蜻蜓点水,眼神潦草,语气粗糙。要不是那日渐凹陷的眼眶、胡子拉杂的面容以及那细致入微的动作泄露了他的秘密,我们几乎会忽略了他的孝顺,或者他所孝顺的对象。

    在22床儿子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知道的,我们跟很多人一样,不是不会爱,而是不懂得表达爱。

    24床是个4岁小男孩,面庞清瘦、下巴尖削,眼神却清澈明亮。因为早产脑瘫,一侧的手和脚有些变形与萎缩。然而他的生命是用来欢笑的。咯咯咯清脆的漫天挥洒,谁听了心里都是晴空一片。

    小家伙也哭。针灸的时候哭得声嘶力竭,泪啊汗啊一齐下,把头发湿作一团团一絮絮的,沾在小小脑袋瓜上,使面容愈发显得清瘦无助。他的父亲无计可施,便给他吃糖。他一小块一小块咬着,用力地咀嚼又咀嚼,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等把糖一咕噜吞下去,又哭开了。

    我站在他的身边,跟他说话,为他擦眼泪。他便看着我的眼睛哭,抓住我的手哭;看了又看,抓了又抓,那眼里手里稀里哗啦的,都是无助与信任。

    我有事要走时,小家伙还没针灸完。然而他停住哭声,伸出瘦弱的手跟我说再见,接着又一路嘹亮地哭下去了。那一份乖巧让我忍不住想要回转身。然而我没有。——因为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能做,而有些生命注定生来便要学会承受。

    23床也是个老者,看起来跟父亲一样的年龄。因为莫名呕吐,吐得挖心挖肺、奄奄一息,所以一进院便有气无力地斜躺在床上,双眼一下都不曾睁开。父亲是中风,一侧的手脚不能动弹,也只能有气无力地斜躺在床上,连双眼也懒得睁开。于是父亲和23床这两位老人,便有了如下对话:

    “你哪的啊?”

    “我蒙山的。”

    “蒙山那你认识孙奎吧?”

    “孙奎?你是哪的,叫什么名字?”

    “叫李峻峰。”

    “啊……”

    原来俩人是初中同学,一向交好的,毕业后却各奔东西,再不曾见过面。谁料到50年后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面呢?他们还是有气无力地各自斜躺着,没有激动,没有唏嘘,也没有睁开眼睛看对方一眼——便是看了,又怎样呢?岁月的刻刀,会为他们留下多少青春年少的影子?

    我便想着,把这些见闻如实录制,不加以任何修饰与处理。因为我知道,聪明的读者比我还要清楚——生活的有些真相,往往在人的想象力之外,唯其真实,越发余味无穷,越发让人感慨,也就越发让人敬畏并珍爱生命。,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