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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生命而阅读.pdf
http://www.100md.com 2019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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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见附件(1296KB,177页)。

     为生命而阅读中一共26篇故事等你来读,而这26则故事都是不同的类型,读者们可以在这里阅读到作者不一样的写作技巧以及故事结构,喜欢可以来阅读。

    为生命而阅读简介

    在这本书中有26篇阅读故事,翻阅,唤醒让我们激动的那部分,让我们狂热的那部分。献给每一个在生命旅程里默默前行的你:阅读让生命充盈,让我们勇敢有力。

    同时读一本书,为什么有的人不断精进,而有的人却只记住了书名?《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威尔.施瓦尔贝在他的新书《为生命而阅读》中回答了这个问题。对于威尔.施瓦尔贝来说,阅读是一种重塑自我的方法,也可以了解世界,并找到生活中大大小小问题的答案。在每章中,他讨论了一本特定的书,以及我们共同关心的问题。这些书涵盖了几个世纪和诸多流派:从斯图尔特到《火车上的女孩》,从《大卫.科波菲尔》到《奇迹》,从《乔瓦尼的房间》到丽贝卡,从《1984》年到《大海的礼物》。

    读完此书你会发现,刚开始读书的你和读完书的你已不再是同一个读者。因为读书为你开辟出新的道路,每本书都会改变你的生活。

    为生命而阅读作者

    (美)威尔·施瓦尔贝(Will Schwalbe) 著;孙鹤 译

    威尔·施瓦尔贝,世界出版公司Hyperion Books的不错副总裁和总编辑,也曾是《纽约时报》资历记者,出版过《长尾理论》《你在天堂遇见的五个人》等作品。在事业达到高峰而疲惫不堪时,却得知母亲癌症晚期。陪伴母亲很后的时光中,通过和母亲阅读相同的书,彼此分享各自对人生的态度和观点。后来,他辞职创办了自己喜欢的烹饪网站。

    为生命而阅读目录

    《生活的艺术》放慢脚步

    《精灵鼠小弟》去寻找吧

    《火车上的女孩》相信

    《奥德赛》接受平庸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小睡

    《乔凡尼的房间》连接

    《大卫.科波菲尔》怀念

    《奇迹》选择善良

    《横向思维》解决问题

    《大海的礼物》宽待自己

    《乡村风味菜肴烹饪法》滋养

    《录事巴托比》放弃

    为生命而阅读截图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为生命而阅读(美)威尔·施瓦尔贝(Will Schwalbe)著;孙鹤

    译.--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12

    书名原文:Books for Living

    ISBN 978-7-5594-0946-1

    Ⅰ.①为… Ⅱ.①威… ②孙… Ⅲ.①散文集-美国-现代

    Ⅳ.①I712.6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7)第187404号

    著作权合同登记号 01-2017-375

    Copyright ? 2016 by Will Schwalbe.All rights reserved.

    书 名 为生命而阅读

    作 者 (美)威尔·施瓦尔贝

    译 者 孙鹤

    责任编辑 邹晓燕 黄孝阳

    出版发行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社地址 南京市中央路165号,邮编:210009

    出版社网址 http:www.jswenyi.com

    发 行 北京时代华语国际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010-83670231

    印 刷 三河市宏图印务有限公司

    开 本 880×1230毫米 132

    印 张 9

    字 数 200千字

    版 次 2017年12月第1版 2017年12月第1次印刷标准书号 ISBN 978-7-5594-0946-1

    定 价 42.00元献给大卫·程

    安迪·布里和汤姆·摩尔纳读书的人,在他死之前,活过一千次人生,不读书的人,只活了一次。

    ——乔治R.R.《与龙为舞》前言 读者的噩梦

    我时不时会做这样一个噩梦。我称之为读者的噩梦。

    在繁忙的机场里,我的航班快要起飞了,但我离登机口还有很长一

    段路。我知道我只有几分钟时间,几分钟之后通往登机道的大门将关

    闭,飞机就要飞走。突然间,我意识到我在飞机上将无书可读。没有任

    何书。我原地打转,眼睛在疯狂地寻找着书店。但一家书店都没有看

    到。我在机场里跑起来,穿过卖洋酒香水的免税柜台,穿过箱包店和时

    尚精品店,穿过颈部按摩店。我仍然没有找到机场书店。现在我的航班

    正在播放最后一次催促登机的广播:“飞往珀斯的97次航班很快就要起

    飞了。还没有办理乘机手续的乘客请务必现在办理登机。”他们甚至叫

    了我的名字。我开始恐慌起来,意识到自己肯定要误机了。但一想到要

    飞几个小时没书看,简直难以忍受。所以我跑,继续跑,四处寻找着书

    店——至少是有简装书架的书报摊吧。但我在机场里仍是一本书都找不

    到。我开始尖叫。

    然后我醒了。

    我不会做与食物、电视剧、电影或是音乐有关的梦。我的潜意识并

    不会因为想到要在天上飞速移动的金属管子里待几个小时,没有东西

    吃、没有节目看或是没有音乐听而感到不安。多个小时没有书籍相伴这

    种想法会让我在冷汗中惊醒。

    回顾我的一生,我一直因各种原因向书寻求帮助:希望它安慰我,逗我笑,能让我分心,带给我知识。但你知道,你可以在书中找到一切

    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轻易在刚刚好的时间找到合心意的那本书,遇见一本

    你恰好在寻找的那本书,或者当你需要了解某种知识或寻找某种感觉时

    某本书它就会刚好出现。

    几年前,我写过一本书,写的是我和母亲在她患胰腺癌去世前一起

    读过的那些书。那段时间,我们毫无章法非常随意地读书,让一本书引

    导我们去找下一本书。我们读别人送的书,读放在书架上几十年等待被

    发现的书,读偶遇的书,还有仅仅因为想读就再读一遍的书。我们会去特别寻找什么东西吗?通常不。有时,我们只是想谈点什么和她病情无

    关的东西时,这些书给了我们交谈的话题,也让我们能够谈起某些太过

    痛苦无法直言的话题。这些书还能引导推进我们的谈话,让我能够在母

    亲还在这里教导我时尽可能多地向她学习。

    然而在人生某些时刻,当我有一些非常具体的需求时,我会寻找一

    本书来解决它。找到正确的那本书并不那么容易。当然,当那个迫切的

    需求是学习如何做菠萝蛋糕时,我会找《蛋糕圣经》(The Cake Bible);或是当我需要在芝加哥找餐厅时,我会选《查格指南》 [1] (Zagat);又或者是当我需要自己诊断发炎的皮疹时,我会向《梅奥诊所家庭

    健康指南》(Mayo Clinic Family Health Book )求助。但现在越来

    越多的情况是,当我需要这类信息时我的首选不是书——而是网络,或

    是社交媒体,我可以向这种几乎无处不在的“蜂巢思维 [2] (hive

    mind)”发问,比如说,联合广场 [3] (Union Square)附近有没有好

    吃的马来西亚菜。

    然而,有些问题显然是网络和蜂巢思维无法给出满意答案的。一些

    大问题,作家们几千年来一直致力于解决的问题:有关痛苦、意义、目

    的和幸福的问题,有关如何生活的问题。没错,网络试图帮助我们——

    正如我们可以说任何无生命的东西都在试图帮助我们一样。有一些数字

    频道喜欢播放鼓舞人心的会议演讲,人们在这些会议上把自己的见解打

    包成简短的振奋人心的讲话——大部分会搭配一个吸引人眼球的标题和

    一些难忘的故事。但其中最好的部分通常只有一些简单摘要——或是广

    告——为演讲者写的书或是为正在写的书做宣传。作者们总是在做演

    讲:这没什么好稀奇的。而读者在听过这些演说后,会记住他们推荐的

    书,然后可以更深入完整地探索相关话题——以自己的步调研究这些观

    点,或是快速浏览,或是慢慢品味,或是仔细思索。

    但和大部分励志演讲不一样,因为即使是最好的演讲大多数情况也

    都只涉及自身,但大部分好书却不是孤立解决这些人生大问题的。伟大

    的作家会在时光的长河里互相对话。写书的人大多都是读书的,而大多

    数书里都留着丝丝缕缕成千上万本作家下笔前读过的书的痕迹。

    这也是为什么书可以在数百年内不断留下回响直至未来的原因。即

    使是一本只有十几个人读过的书也可能留下非凡影响,只要它其中一个

    读者写下的书有成千上万的读者即可。英国作家亨利·格林 [4] (HenryGreen)(真名:亨利·文森特·约克)(Henry Vincent Yorke)的小

    说平均都卖不到几千本,他大部分的书甚至还远远卖不到这个数。但深

    受格林影响的作家有塞巴斯蒂安·福克斯 [5] (Sebastian Faulks)[他

    的《鸟鸣》(Birdsong )是英国最受欢迎的畅销小说之一],尤多拉·

    韦尔蒂 [6] (Eudora Welty)和安东尼·伯吉斯 [7] (Anthony

    Burgess)[其代表作《发条橙》(A Clockwork Orange ),至今仍和

    1962年首次出版时一样震撼人心]。约翰·厄普代克 [8] (John

    Updike)写到过,格林的小说“对我写作风格上的影响是至今任何作家

    都比不上的”。

    亨利·格林享年68岁,于1973年去世,一直鲜为人知。但受他影响

    的书一直有人在阅读,这些书又继续激励着新的作品的出现。

    有时有些书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直接在书名中得到体现,比如

    《傲慢与偏见与僵尸》 [9] (Pride and Prejudice and Zombies )。

    有时这种血统关系要微妙许多,需要读者仔细梳理甚至猜测其中的关

    系。[J.K.罗琳 [10] (J.K.Rowling)的《哈利·波特》系列(Harry

    Potter series )有多少是受托马斯·休斯 [11] (Thomas Hughes)

    1857年描写寄宿学校的经典小说《汤姆·布朗的求学生涯》(Tom

    Brown’s School Days )的影响呢?]有时作者暗示的影响并不是真正

    的影响,而只是作者希望写成的某类书的风格而已。

    不管什么时候读书,我都时刻提醒自己注意这些回响、联系和希

    望。这本书是怎么完成的呢?这本书和哪些书有相似之处呢?它让人想

    起了哪些书呢?

    然后,作为一个读者,我一边读书一边感受到这些影响。刚开始读

    书的我和读完书的我不再是同一个读者。因为人的大脑里布满各种路

    径,而读书为你开辟出新的道路。每本书都会改变你的生活。所以我喜

    欢问:这本书是怎么改变我的生活的?

    苏格拉底 [12] (Socrates)在即将宣判他死刑的审判上说未经审视

    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被柏拉图 [13] (Plato)引用]。读书是我知道的

    最好的学习如何审视自己生活方式的方法。比比看自己做过的事和别人

    做过的事,自己的想法、理论、感受和别人的想法、理论和感受,你会

    愈发了解自己和周围的世界。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阅读是少数几个独自完成却让人感觉不那么孤单的事;阅读是一个连接他人的个体行为。

    54岁的我和为《神曲》(The Divine Comedy )做最后润色的但丁 [14] (Dante)年纪差不多,和托马斯·曼 [15] (Thomas Mann)的小说

    《死于威尼斯》(Death in Venice )中的主人公冯·奥森巴哈(von

    Aschenbach)一个年纪。(我最近才意识到这部中篇小说的主人公,一

    个迷恋美少年和他逝去的青春的男人,其实正值中年;因为没有仔细阅

    读开头部分,我一直以为这个让酒店理发师把他头发染得乌黑发亮,把

    脸涂得花里胡哨的“老”人至少有七十岁了。)五十多岁正是思考这些

    大问题的好时候。除非我是少数能活过一百岁的人,不然剩下的时光肯

    定没有我活过的时间多了。现在我的兄弟姐妹和我都已经年过五十,我

    的兄弟喜欢拿高尔夫球打比方,说我们现在的生活就像是在打后九洞 [16] ——前九洞已经打完了。不管前面累积了多少分,我们只能继续打

    下去。突然之间,光荣完成比赛和避开沙坑障碍和水障碍远比看见我们

    的名字出现在积分榜上重要得多。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我觉得任何年纪都是思考这些大问题的好时

    候。我曾在高中和大学期间问过一些非常重要的好问题——恰好合适,因为解答问题正是学校的作用。我曾在生活的困难时期问过其他一些大

    问题——没有什么年纪是可以免遭不幸或是感觉不那么敏锐的。而我希

    望也期待可以一直问到最后。

    我知道在帮助我找到正确的问题和解答这些问题的寻书之旅上我并

    不孤单。因为我在出版业工作,写过一本关于阅读的书,我遇见过许多

    读者。各个年龄层的读者都告诉过我他们希望能有一个书单来引导他

    们。我听过有人想读经典名著,有人只想要基础入门书,有人想读来自

    全世界各地的书。但大部分人其实并不在乎是什么类型、什么时候或是

    谁写的书——他们只想读那些能帮助他们找到自己的路,同时能带给他

    们愉悦的书。

    在一次从纽约飞往拉斯维加斯的漫长而又颠簸不已的航班上,我坐

    在一个十九岁西点军校 [17] (West Point)新生的旁边。我们开始闲

    聊,很快他谈起他最喜欢的一些书;保罗·科埃略 [18] (Paulo

    Coelho)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The Alchemist )是其中之一。我

    告诉他我也很喜欢这个牧羊少年跋涉到埃及寻找宝藏的寓言故事。我们

    的对话很快从客套话转移到人生的意义上。(也许是《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效果,也许是因为飞机颠簸得太严重了。)飞机在空中颠来颠

    去,我开始兴奋地聊起其他启发过我的书。这个军校学员说他愿意用一

    顶货真价实的西点军校棒球帽来交换我最喜欢的书的书单。我很喜欢那

    顶帽子;希望他也喜欢那些书。

    然后我要说说我九十六岁的朋友埃尔丝,她总是极度渴求好书推

    荐。最近,我向她推荐了露丝·尾关 [19] (Ruth Ozeki)的《不存在的

    女孩》(A Tale for the Time Being )。2013年出版的这本小说写的

    是一个作家在太平洋西北岸捡到一些被海水冲刷上岸的东西,其中有一

    个是十六岁东京少女的日记,她在学校里被各种欺负,不想再活下去

    了。小说在作家的故事、少女的日记以及和日记附在一起的信件中切

    换。书中最让人难以忘怀的角色是少女一百零四岁的曾祖母,一个有着

    迷人过去、充满魅力的禅宗女僧,当少女难以独自承受生活的重压时,她为少女提供了物质和情感上的庇护。

    埃尔丝也同样充满巨大的魅力,但她的魅力要更有活力一些。(这

    么说吧,她经常飙脏话。)她也同样有着不可思议的过去:少年时期从

    纳粹德国逃离,后来成为电影音乐编辑。埃尔丝愉快地读完《不存在的

    女孩》,有许多话想说。但她最想谈的是这个一百零四岁的女僧。埃尔

    丝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宣布女僧是她读过的所有虚构和非虚构作品中遇

    到的最令人惊叹的人物——可以这么说,她在现实中也无人能及。“现

    在我知道我长大想成为谁了”,她高兴地向我宣布,边笑边拍手。

    对我来说,我在寻找——一直在寻找,我现在才意识到,我一辈子

    都在寻找——能够帮助我理解这个世界的书,帮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的

    书,帮助我思考那些生命中无比重要的问题的书,以及解答一些我正巧

    遇到的小问题的书。

    我知道那个西点军校学员、埃尔丝和成千上万的人都在寻找,一场

    我还未出生就已经开始一直到我去世后也不会结束的寻书之旅。

    我并不是一个特别训练有素或很有条理的寻书人。对挑书我没有太

    多想法——我会读任何吸引了我眼球的书。大多数时候我挑选的要读的

    书和自我提升一点关系都没有。特别是当我已经是最开心的时候,我不

    可能再去寻找一本会让我更开心的书。但通常都是那些没有刻意寻找的

    时刻,我会偶遇一本改变我人生的书。

    我相信我们需要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在书里。人们总是向某类书籍寻求指导人生的智慧,这类“自助”书籍的鼻祖始于塞缪尔·斯迈尔斯 [20] (Samuel Smiles)1859年出版的《自己拯救自己》(Self-Help)一书(该书有具体性格和行为的阐述)。但我发现任何书都可能包含

    这种人生智慧;一部惊悚小说里的某个句子可能带给我某种出乎意料的

    领悟。[如果不是读过《地狱蓝调》 [21] (Killing Floor ),一部

    1997年出版讲述前宪兵杰克·李奇(Jack Reacher)变成浪子神探的大

    师之作,我可能永远不会学到这条至今仍指引着我工作和生活的宝贵智

    慧:“等待也是一门技术”。]

    我也相信没有什么书会糟糕到让人找不到一点有趣的地方。事实上

    这是转述罗马帝国律师小普林尼 [22] (Pliny the Younger)的话,这

    一观点后来又被米格尔·德·塞万提斯 [23] (Miguel de Cervautes)

    写入《堂吉诃德》中。不可否认的是小普林尼和塞万提斯都没读过二十

    世纪八十年代流行起来的低俗艳情小说,但我仍然相信这句话大部分情

    况还是成立的。不管多么糟糕的书,你都能学到一些东西——即使它们

    描述的是人类有多么愚蠢低劣、多么无趣琐碎,或是多么残忍狭隘。也

    许一整本都是词汇泥沼的书中只有一个闪烁发光的顿悟。

    我们有摘抄诗歌和歌词优美部分然后使用的光荣传统。数百年来,人们一直有做“摘录本”的习惯:在日记本里手抄名言名段。但不是所

    有人都喜欢这么一点点摘樱桃似的,摘抄任意一本书里的奇怪段落,然

    后用这些摘抄来指导生活。有些人认为小说和剧本里的语句是依赖具体

    语境存在的——东挑西选一些奇怪句子出来是很不恰当和自私的,特别

    是当某句话是出自某个角色之口,那就很可能和作者本身的想法毫无干

    系。我不这么认为。这种想法完全忽视了人类大脑收集、折射、整理、合并信息的能力。我们对意义的探寻并不仅限于那些被创造出来然后被

    塞入诗歌或是可轻易摘取的大段文字中那些有意义的思想。我们可以在

    任何事物中寻找到意义——一切都是公平的。实际上我们的大脑才是最

    终的摘录本,你读过的任何东西都会被储存在大脑某处,时刻准备着在

    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的意识中。

    所以我一辈子都在从大脑中收集书籍和句子:我特意去找的书和偶

    然遇见的书,我强迫自己死记硬背下来的句子和自然而然记住的句子。

    在家,我是个图书管理员,永远在管理我的收藏。离开公寓,我是

    个书商——向遇到的每一个人推销我喜欢的书。有一个名字可以用来形容我这样的人:读者。

    你正在读的这本书可以算是某种宣言——我的宣言,为读者发声的

    宣言。因为我觉得我们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需要读书,需要成为一

    名读者。

    我们把日程排得太满,然后不停地抱怨自己太忙;我们不停地买着

    不需要的东西,然后感觉自己被周遭的杂乱压迫着;我们总是睡不好或

    是睡不够;我们拿自己和杂志上看到的人造身体做比较,和电视上夸大

    的生活做比较;我们看着烹饪节目却吃着快餐;我们担心生病而办了健

    身卡却从来不去;我们有成百上千的联系人却很少与最好的朋友见面;

    我们用视频、邮件和短信狂轰滥炸着自己;我们甚至打断我们自己打断

    的东西。

    当我们需要做决定买什么或怎么度过闲暇时光时,我们总期待多一

    个选择。为了从那么多人为制造的选择中做出决定,我们把整个世界变

    成一本无穷无尽的供人“挑挑拣拣”的目录,只要是不让人觉得大开眼

    界的东西都被视作是无用之物。我们不再明褒实贬——我们明贬任何不

    能给我们带来狂喜的东西。爱恨成为默认值——要么五星要么一星。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本质上是一个关于恐惧的问题——害怕自己会

    错过什么。不管我们身处何处,总会有某个人在某个地方做着看着吃着

    听着更好的东西。

    我渴望逃离这种生活方式。我想如果有足够多的我们成功逃离,这

    个世界也许会因此变得更好一些。联通性是互联网时代最大的便利之

    一,它让不可思议的事情变成可能。敲几下键盘我能得到整个世界的讯

    息;我可以在网上买卖、交易和分享东西;当我在陌生的地方开车时,一个知识渊博的声音会给我指路,当我走错路时会“重新计算我的路

    线”。简直难以数清我们的生活被互联网改变的地方。

    但联通是一回事,持续的联通则是另一回事。当我想要“断网”几

    天,有时只是几个小时的时候,我会提前警告其他人;其含义是除非你

    另外收到消息,不然你可以假设我这段时间都不上线。持续的联通可以

    变成一个诅咒,鼓励着我们天性中不那么善良的一面。古典时代的九位

    缪斯女神 [24] (Muses)可没有叫焦躁或分心的。

    在这个有着无穷无尽联通性的世界里,书正是独一无二最适合帮助我们改变,我们与节奏的关系和我们日常习惯的东西。因为我们不能打

    断书,所以我们只能在读书时打断自己。书是个体或一群个体的表达,不是蜂巢思维或集体意识的表现。书与我们对话,是体贴地一对一的对

    话。书要求我们关注它,要求我们暂时搁置自己的信仰和偏见,听听别

    人的信仰和偏见。你可以大声抱怨一本书,在页边空白处胡写乱画,甚

    至随手丢到窗外。但你仍然无法改变书中的一字一句。

    书的技术是真正天才的技术:虽然不管是在书页还是在屏幕上,书

    中词语的顺序都是固定的,但阅读的速度却是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当

    然,这让你可以加快速度跳着读,也让你可以慢来下,品味沉思。

    我们经常互相问候:“你去哪里度假了?”“你睡得怎么样?”或

    是,我最喜欢问这个,当我眼巴巴看着朋友甜点盘上最后一口巧克力蛋

    糕时,我会问“这个你还吃吗?”[1982年的电影《餐馆》(Diner )

    中的一句经典台词。]但有一个问题我觉得大家应该互相多问一些,那

    就是“你在读什么书?”

    这是一个简单却很有力的问题,它可以改变生活,为被文化、年

    龄、时间和空间分割的人们创造一个共享的宇宙。

    我记得有位女士曾经跟我说她很高兴当奶奶了,但有些难过和孙子

    不怎么联系。她住在佛罗里达州。孙子和他父母住在其他地方。她会给

    他打电话,问问他学校怎么样,今天过得好吗。他的回答总是一句话:

    挺好的,没什么,没事。

    但有一天她问他在读什么书。他说他刚开始看《饥饿游戏》(The

    Hunger Games ),苏珊·柯林斯 [25] (Suzanne Collins)写的一部反

    乌托邦的青春系列小说。我遇见的这位祖母决定看看第一册,这样下次

    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可以和孙子聊一聊这本书。她并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但随后发现自己在开头看到凯特尼斯·伊夫狄恩自愿代替她妹妹和其他

    被选中的少男少女一起参加一年一度的生死之战时就被迷住了。

    这本书帮助这位祖母打破粗浅的电话聊天,和她孙子一起讨论人类

    需要面对的关于生存与毁灭、忠诚与背叛以及善与恶这些最重要的问

    题,当然还有政治。它也帮助她的孙子能够和她一起讨论同样的话题

    ——不是作为一个需要教育的孩子,而是作为同样的追寻者。它给了他讨论他一直沉思的问题的共同语言,不用去解释到底为什么这些话题让

    他感兴趣。

    当他们讨论《饥饿游戏》时,他们不只是祖母与孙子:他们是两个

    走在同样旅程上的读者。现在当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的孙子总是迫

    不及待地要和她讨论——跟她说他读到哪儿了,问问她读到哪儿了,然

    后一起推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饥饿游戏》激发了他们从未有过的深入探讨,为他们的对话提供

    了丰富的提示。这本书甚至引导着他们讨论经济不平等、战争、隐私和

    媒体等话题。随着他们继续一起读书和讨论其他书,他们发现他们的共

    同语言在不断扩大:他们的“词汇”由所有他们一起读过的书中的人

    物、情节和描写组成,他们可以自由运用这些“词汇”来表达他们的想

    法和感情。

    此前除了家庭问题,他们完全没有共同之处。现在他们有了。这个

    渠道就是读书。

    当我们问别人“你在读什么书?”时,有时我们会发现我们的相似

    之处,有时我们会发现我们不同的地方,有时我们会发现隐藏的共同爱

    好;有时我们会打开探索新世界新想法的大门。当怀着真诚的好奇心

    时,“你在读什么书?”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这其实是在问“你现

    在是谁?你正在变成谁?”

    接下来是关于我发现的或多或少帮助我解决生活在这个充满诱惑喧

    嚣的现代社会中一些具体问题的书的故事。有些书毋庸置疑是当代最伟

    大的作品之一,有些则肯定不是。我写的许多书大部分都是我年轻时读

    过的。我不只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读者;我还是一个经历过所有年岁的读

    者,我读过的所有书、我的所有经历都不断在我大脑里移动重组。通常

    我会清晰记得第一次读某本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书时我的状况,我还记得

    当时发生的或大或小的各种事情;有时我只记得这本书给我的感觉,不

    管什么时候想起那本书时,我总能记起那种感觉。

    正如弗洛伊德派的心理医生可能会通过你的童年来解读你的欲望和

    动机,我觉得我们需要看看我们在孩童时读过的书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

    么我们会这么读书。但不仅仅是孩童时期读的书在我生活中占据了很大

    一部分位置,有时我读的最后一本书就是我读过所有书中最重要的那本

    ——直到下一本非常重要的书出现为止。一开始觉得新鲜的东西总是可以看到更多深意;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因为不断的共鸣这些新意会

    在我大脑中打折。

    其中一些作品我并不会列入我最喜欢的书中,但它们都是在我最需

    要时找到的(或许是它们找到我的),或是促使我记住什么、意识到什

    么,或是让我用全新的方式看世界。每个读者都可以这样列出一张表

    来,而这张表可能每年甚至每周都不一样。整理然后不断修订这种书单

    是我非常推荐的一种锻炼方式:这是构筑你自己的实践哲学的方法。

    有些人会有一本一读再读的书,一本包含所有答案的书。但最通常

    的情况是,这会是一本关于某种信仰的中心的书:也许是《圣经》

    (Bible)、《薄伽梵歌》 [26] (The Bhagavad Gita )、《古兰经》

    (The Koran )或其他。我对能找到一本可以解答我所有问题的书持怀

    疑态度。相反,我更愿意寻找各种各样的书来帮助我解答众多问题。我

    怀疑永远不可能找到一本像忍者刀(这种刀具在我年轻时因为一则广告

    而出名:可以切片切丁,可以切罐头和木头,刀锋永不钝)一样多功能

    的书。不管是烹饪还是阅读,我都享受可以使用各种各样特殊工具和器

    具的乐趣——不管我是有意还是无意使用的。(挖球器除了挖瓜还有很

    多其他用途:做黄油卷;分饼干面团;分离洋蓟肉等。)

    有时当我开始读书时,我会有这么一种特殊期待。也许,只是也许

    ——尽管有悖于我到现在为止的所有阅读经验——我能遇到一本能给我

    需要的所有答案的书。它也许会出现。我的忍者刀。我的圣杯 [27]

    (Holy Grail)。

    那也许会是我在跑去登机门路上,在机场书店里随手抓起的那本

    书,那本我在几秒间做出决定,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感兴趣的书。

    我确实相信我的书的圣杯还在某个地方等我——我会一直读下去,直到找到它。当然,即使找到它我也会一直读下去,因为——好吧,因

    为我爱读书。我也相信书的圣杯不会是世上最伟大的书——我很确定没

    有这种东西。我想那会是一本在我最需要它的瞬间与我对话,最贴合我

    心,在我的余生也将继续与我对话的书。

    目前还没有一本书可以为我做到这一点,但有一本书离达到这一点

    已经很近了:学者林语堂 [28] 的《生活的艺术》(The Importance of

    Living ),一本关于中国文化以及“有所不为的艺术”的书。这是我最常翻阅的一本书,因此我以此书开头,并会不断提到它。

    [1] Zagat,美国的一种餐厅评价指南。

    [2] Hive mind,即群体思维。

    [3] Union Square,美国旧金山的一个广场,也是旧金山的交通中心。

    [4] Henry Green(1905-1973),英国作家。

    [5] Sebastian Faulks(1953-),英国小说家、记者和播音员。

    [6] Eudora Welty(1909-2001),美国著名女作家,以描写美国南方生活见长。

    [7] Anthony Burgess(1917-1993),英国当代著名作家、作曲家。

    [8] John Updike(1932-2009),美国小说家、诗人、短篇小说家、艺术评论家和文学评论

    家。

    [9] Pride and Prejudice and Zombies,夸克恶搞经典系列,还有《理智与情感与海妖》等。

    [10] J.K.Rowling(1965-),英国著名女作家。

    [11] Thomas Hughes(1822-1896),英国作家、法理学家和改革家。

    [12] Socrates(前469-前399),古希腊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和教育家。

    [13] Plato(前427-前347),古希腊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和教育家,师从苏格拉底。

    [14] Dante(1265-1321),意大利诗人,文艺复兴的先驱之一。

    [15] Thomas Mann(1875-1955),德国小说家和散文家,长篇小说《布登勃洛克一家》获1929

    年诺贝尔文学奖。

    [16] 后九洞,高尔夫运动术语,指18洞球场的最后9个洞。

    [17] West Point,西点军校,美国第一所军事学校,位于纽约州西点。

    [18] Paulo Coelho(1947-),巴西著名作家。

    [19] Ruth Ozeki(1956-),美国作家、电影制片人。

    [20] Samuel Smiles(1812-1904),英国道德学家、社会改革家和散文随笔作家。

    [21] Killing Floor ,英国作家李查德(Lee Child)的首部小说,浪子神探杰克·李奇系列的

    第一部。

    [22] Pliny the Younger(61或62-约113),罗马帝国元老、作家和律师。

    [23] Miguel de Cervantes(1547-1616),文艺复兴时期西班牙小说家、剧作家、诗人。

    [24] Muses,希腊神话中主司艺术与科学的九位古老文艺女神的总称。

    [25] Suzanne Collins(1962-),美国畅销作家。

    [26] the Bhagavad Gita ,印度教圣经之一,梵文宗教诗。

    [27] Holy Grail,宗教传说中的圣物,具有某种神奇的能力。

    [28] 林语堂(1895-1976),中国现代著名作家、学者、翻译家和语言学家。《生活的艺术》放慢脚步

    《精灵鼠小弟》去寻找吧

    《火车上的女孩》相信

    《奥德赛》接受平庸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小睡

    《乔凡尼的房间》连接

    《大卫·科波菲尔》怀念

    《奇迹》选择善良

    《横向思维》解决问题

    《大海的礼物》宽待自己

    《乡村风味菜肴烹饪法》滋养

    《录事巴托比》放弃

    《身体的礼物》人类之死

    《小王子》朋友们

    《1984》失联

    《一个小赢家的墓志铭》克服无聊

    《箭术与禅心》掌握读书的艺术

    《所罗门之歌》仰望伟大

    《小生活》拥抱

    《一只鸟又一只鸟》敏感

    《蝴蝶梦》背叛

    《在德黑兰读〈洛丽塔〉》选择你的人生

    《婴儿说:“还要,还要,还要。”》保持满足

    《在自己房间的旅行》旅行

    《死亡并不光荣》祷告

    《活着做什么》生活

    作者后记

    鸣谢

    附录《生活的艺术》放慢脚步

    冥冥之中,这个世界总是时不时地提醒你,有些书值得读一读,这

    本书的名字和作者总是出现在你面前,直到最后你不知不觉地注意到

    它。故意对这些提示置之不理于己无益。于是,在零零星星接触到林语

    堂这个名字多年之后,对他几乎还是一无所知的我决定开始一探究竟。

    从十几岁起我就痴迷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那些作家。最初是因为

    我喜欢1972年拍摄的电影《歌厅》(Cabaret )和里面年少帅气的男主

    角迈克尔·约克(Michael York)。《歌厅》改编自克里斯托弗·艾什

    伍德(Christopher Isherwood)的两部短篇小说,描述了前纳粹时期

    的柏林生活。我读了所有能找到的克里斯托弗·艾什伍德的作品,还读

    了有关柏林、有关那个时代和作家的很多书籍。读得越多,看到林语堂

    这个名字也就越多,同时我也就记住了他的第二部作品——《生活的艺

    术》。

    等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我终于去图书馆查阅了更多关于林语堂的

    信息,当然那个时代还没有互联网可用。

    我了解到《生活的艺术》是1937年由约翰德伊(John Day)出版公

    司出版的。林语堂在上海结识了作家朋友珀尔·巴克(Pearl Buck)

    (别名:赛珍珠),她帮助林语堂出版了这本书。珀尔本人当时已经是

    世界闻名的畅销书作家。她的小说《大地》(The Good Earth )——

    以中国的一个小村庄为背景——为她赢得了1932年的普利策文学奖,继

    而又在1938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珀尔·巴克后来嫁给了约翰德伊出

    版公司的创始人,她把林语堂介绍给了自己的丈夫,后者立刻与林语堂

    签约。

    我去查阅资料的时候,《生活的艺术》已经停版很长时间了。幸运

    的是,当地图书馆还存有一本很破旧的可供借阅。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适

    应书中那些闲话和时不时的题外话。刚开始读的时候,感觉有吸引力但

    又有些过时、造作和啰唆,很多内容为反对而反对,结构松散、行文怪

    异。但很快我意识到了这些闲话背后所隐藏的深厚内涵和对野心抱负彻

    底的摒弃,而这恰恰是我们文化中所宣扬的。《生活的艺术》为简单生活和吃喝正名,不鼓励为更多的物欲而奋

    斗。林语堂想找到一剂解药,来解救三十年代他周围那些野蛮的竞争和

    疯狂的举动,不仅仅是在他出生长大的中国,还包括他工作生活过的法

    国、德国,以及他年轻时短期求学和撰写该书时所生活过的美国。林语

    堂渴望告诉人们如何享受生活,在书中,除了一般常识,他还运用中国

    古老文化来说明享受生活的重要性。

    《生活的艺术》在三十年代很快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本书后来被

    翻译成多种语言,全世界几乎人手一本,他也成为那个时代炙手可热的

    畅销书作家之一。

    林语堂是这样描述他的书的:“这就是我的个人写照,是我亲身生

    活和思想的写照。”他宣称书中的观点并非他原创,而是被东西方无数

    学者无数次地思考和阐述过。至于他所用的方法,他写道:“我总是习

    惯去淘一些陈旧且不起眼的廉价书,并且试图从中发现些什么。如果文

    学教授们知道了我的思想来源,他们一定会被这么一个俗物惊到。但是

    从灰土堆里寻找一颗小珍珠的乐趣要远远大于欣赏珠宝橱窗里的大珍

    珠。”这是一份宣言,也算是最平实的真理。

    从专业技术上讲,我所应用的方法、所受的训练都是错误的,我并

    不读哲学而只直接拿人生当课本,这种研究方法是不合惯例的。我的理

    论根据,大都是从下面所说这些人物方面而来:老妈子黄妈,她具有中

    国女性的一切良好思想;一个随口骂人的苏州船娘;一个上海的电车售

    票员;厨子的妻子;动物园中的一只小狮子;纽约中央公园里的一只松

    鼠;一个发过一句妙论的轮船上的管事;一个在某报天文版内写文章的

    记者(已亡故十多年了)及其箱子里所收藏的新闻纸;以及任何一个不

    毁灭我们人生好奇意识的作家,或任何一个不毁灭他自己人生好奇意识

    的作家……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林语堂声称要陈述“中国观点”,也就是他所描述的“一种闲适哲

    学,是在异于现今时代里的闲适生活中所产生的”。这是上千年来中国

    学者、诗人和艺术家汇聚而成的智慧。尽管他没有强调这一观点在中国

    之外的地方同样适用,却写过他确信“在美国喧嚣忙乱的生活中,人们

    心底里也同样渴求在茂密的树荫下找一块柔软的草丛,躺下来享受一个

    慵懒的下午,什么也不做”。用林语堂自己的话总结他的哲学最为恰

    当:“在一种全然悠闲的情绪中,去消遣一个闲暇无事的下午,你这就叫懂得了如何生活。”

    这本书可谓包罗万象。林语堂发表了对衣着的态度(他喜欢宽松、舒适的、中国文人穿着的长袍,不喜欢西方男士穿的需要系腰带、勒紧

    腹部的裤子)、对居室装饰的建议,提到了哪些酒令最有趣。

    林语堂努力启发读者过闲适的生活、重视沉思和友谊、享受饮茶饮

    酒、热爱阅读和亲近自然。不过他讲得非常精确而具体。做到这些你不

    能说说而已,而是要用正确的方式和精神。在这方面最具说服力的要数

    《生活的享受》一章里关于“安卧眠床”的阐述。躺在床上在生理上和

    精神上有什么重要意义呢?生理上讲,躺在床上意味着回归自我,与外

    界隔绝开来,这时人可以采取最恰当有效的姿势进行休息、冥想、寻求

    安宁。躺在床上也有最合适、最舒服的方式。孔子,就是生活的艺术

    家,曾经说过在床上“不要像尸体一样平躺”,而是要侧身蜷缩。

    林语堂继续写道:我相信生活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蜷缩着身体躺在

    床上。手臂的姿势也非常重要,这样才能获得最大限度的美学享受并最

    大限度激发头脑。我认为最合适的姿势不是平躺,而是和舒适柔软的大

    枕头成30度角,将一只胳膊或两只都伸向脑后。以这种方式,诗人能写

    出不朽的诗词,哲学家能够发现革命性的思想,科学家能有划时代的发

    现。

    很少有人真正认识到独处和沉思的价值。这让人震惊。安卧眠床的

    艺术对于你来说不只是身体的休息。整整一天的紧张生活,你要面对不

    同的人并与他们交流,你的朋友试图开你的玩笑,你的兄弟姐妹挑你的

    毛病,把你捧上天,这一切都让你精神紧张。你需要彻底放松。我承

    认,就是这样。加以培养,安卧眠床意味着清扫你的精神世界。

    林语堂认为,对于在商界打拼的人来说,与其每天早上风风火火地

    去上班,不如花一个小时躺在床上思考、计划、回顾,这样当他们来到

    办公室时,就会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而不是日程表的奴隶。对于思想

    家和发明家而言,林语堂认为清晨的悠闲时光更为重要。“对于作家来

    说,用这种方式构思出来的写作思路,要比整天坐在书桌前苦思冥想出

    来的多得多。”

    除了提高生产效率之外,林语堂相信躺在床上最适合听音乐或是倾

    听从窗子里飘进来的周遭的声音,如鸟儿的鸣叫,或是城市和乡村的声

    音。尽管过着闲适的生活(在我这个笃信林的信条的人的眼里,也正因

    此),林语堂的生活却大放异彩。他一生多产,创作涉猎的范围也十分

    广泛,包括杂文、散文还有小说。他在多个大洲都生活过,宗教信仰也

    不断改变。这些经历让我很感兴趣,因为我认为那些移居他国的人,无

    论是移民还是难民,都拥有他人没有的视角。那些探寻多种宗教的人,比终身坚持与生俱来的信仰的人,对于信仰有更深层次的思考。林语堂

    同时也涉足政治,不过与任何一个政党的关系都不持久。他一直在试图

    发现腐败(也总是能发现它们)。

    林语堂于1895年出生在中国,在家里八个孩子里排行老五。他的父

    亲小时候没有受过教育,不过在青年时期自学了读写,并最终在家乡福

    建省龙溪县建了座小教堂,并担任牧师。很小的时候,林语堂就跳上父

    亲的讲道坛在集会上演讲。从那时起,他就展现出了对语言的热爱。

    林语堂在中国的一所西式大学里学习神学,不过很快他就因为无法

    接触伟大的中国本土文化而感到困扰。从那时起,他开始学习中国文学

    和文化,研究道教和佛教。林语堂上大学时,他挚爱的一个姐妹由于父

    亲反对没能上大学,只能结婚,并在怀胎八个月时死于瘟疫。从那时

    起,林语堂积极主张为女性争取高等教育机会,同时决定穷其一生争取

    社会公平。

    1919年,林语堂来到了哈佛大学学习,不过很快就因无法负担学费

    而退学。他来到欧洲,先在法国打工,后来在德国继续接受教育并获得

    了硕士和博士学位,用德语写就了关于中国语言学的学术论文。他于

    1923年回到中国任教,其间由于国民政府的限制暂停了一段时间。之后

    他在上海继续教书,并开始频繁地为他创办的杂志写稿,开辟了多个批

    评国民政府的专栏。1933年,正是在上海,他遇到了专栏的忠实读者珀

    尔·巴克。1935年,在他的第一本书《吾国与吾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 )获得成功后[《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 )后来

    评价这本书“如同在西方世界投下了炸弹”],林语堂迁往纽约,并在

    那里写就了一系列作品,包括《生活的艺术》和1943年出版的《啼笑皆

    非》(Between Tears and Laughter ),这本书对美国在国内外推行

    的种族政策进行了抨击。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林语堂回到中国进行报道,这次他称赞了

    国民政府。不过在这一时期,他醉心于研究中文打字机。这在当时是难以想象的,因为与英文只有二十六个字母不同,中文有成千上万个独立

    的汉字。

    林语堂将他全部出书所得都投入其中,但是无数次尝试都以失败告

    终。他没能设计出可以大批量生产且价格可以为市场接受的模型。尽管

    如此,他创造的概念和技术后来还是被应用于密码破译和转录机。对中

    文打字机的大量投入致使林语堂和夫人在战后破产,此时他们与三个未

    成年的女儿生活在纽约。194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聘请他赴巴黎出任美

    术与文学主任,一家人的经济困境才得以缓解。尽管他憎恶早起上班,但此时已别无选择。

    林语堂晚年经济条件转好,他再次专心于写作和学术研究。他督办

    了第一部现代中英词典的编写,这项工作规模庞大。他还一度赴新加坡

    筹建南洋大学。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林语堂重返纽约并重新信奉基督教。在1966年

    来到台北前,他与妻子和三个女儿在纽约居住。1976年,林语堂在台北

    辞世,享年八十岁。

    他的小女儿描述了他在台北最后几年的快乐时光。蒋介石热情地欢

    迎他的到来,甚至按照林语堂自己的设计为他建造了一幢房子。蒋夫人

    非常喜欢林语堂,但更青睐他的夫人廖翠凤。

    蒋介石还为他们配备了司机和女仆(兼任厨师)。后来,司机和女

    仆相爱、结婚,并生了一个小孩儿。林语堂和夫人都非常喜欢他。林语

    堂当时仍在为中英字典的编撰继续工作。他的女儿描述道:“我爸爸下

    午就停下工作,和我母亲一起出去散步。他们散步的方式堪称完美:司

    机会把他们送到一条美丽的林间小径,我父母沿着小径散步,司机在大

    路上跟随。他们随时都可以结束散步,上车回家。”

    今天,我认识的几乎所有人,无论多大年纪,只要不是来自中国

    的,都没有读过林语堂的任何作品,甚至没有听说过他。不过,当我询

    问我的一位姨妈是否听说过林语堂时,她马上回忆起在1936年的纽约,她的高中毕业典礼上,林语堂应邀演讲。我的姨妈清楚地记得林语堂给

    出的一条建议:他告诉毕业班的学生们,无论如何,就算负担旅费,他

    们都应该出去旅行。

    如果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林语堂就已经感觉到了放慢脚步的迫切性,那么如果他活在现今,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不管是在《生活的艺

    术》的创作地美国,还是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工业国家。

    我的公寓外面有一个小公园。很小的三角形公园,中间立了一尊一

    战步兵的雕像。几十年来,这里不过是一小块绿地,但是最近邻居们聚

    集在一起将它改造成了绿草茵茵的可爱花园,其间还布置了很多长椅。

    春天,郁金香争相开放;夏天,各种各样的植物茂盛生长;秋天,万圣

    节时满园都装饰着南瓜灯,茂密的枝叶投下斑驳的阴影。深秋时节,层

    林尽染显出五彩斑斓。这里正适合闲适地坐着,什么事情都不做。

    尽管如此,几乎没有人在这里静静享受。很少有人凝视雕塑或观察

    植物。他们都看着自己的手,更准确地说是手中捧着的手机。他们发短

    信、发邮件、发微博,点赞、发推、浏览页面。

    我必须承认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们走到哪里,就会把喧嚣忙乱

    的生活带到哪里。

    当然,有些时候,我发的短信、照片、微博就是我眼前的景物。我

    觉得当我停下来给小花园里的一朵花拍照时,我是以摄影师的视角观察

    它、欣赏它。有些时候确实如此。不过我的思绪很快就从花本身转移到

    把照片发给谁或帖子怎样发。发帖时,我会瞧瞧别人发的公园、花朵和

    孩子。这真是让人烦躁的时刻。我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然后,我就沉

    浸在网络中,在其中感受愉悦和愤怒,此时身在何处已经无所谓了。林

    语堂认为我希望什么都不做,我也这样想。可是要做到这点怎么这么

    难?

    不过,林语堂早已指出,闲适生活一直都很难。我的这种表现不足

    为奇,不能仅归因于电子设备。

    即便把苹果手机放进口袋,什么都不做对我来说还是很难。喧嚣忙

    乱的生活会出现在我的脑海。当我反复阅读《生活的艺术》后,我突然

    意识到它倡导的并不是行为层面的改变,比如看手机,而是关于如何看

    待周遭事物的根本改变。

    就拿林语堂对安卧眠床的喜爱来说,躺在床上并不是一项活动,而

    是放慢生活脚步的方式。你可以沉思、倾听,甚至阅读。因此我经常躺

    在床上读《生活的艺术》。这本书非常适合用零散时间来阅读。每隔几

    页就有一些句子跳出来,我得思考消化几个小时,甚至一整天。比如这句“我认为对于感官和情绪的教育要远比对想法的教育重要得多”。《精灵鼠小弟》去寻找吧

    当今,大多数人寻找工作是通过敲击键盘来实现的。我们会先在屏

    幕上的一个空格里填上所要寻找的内容,然后点击“回车”。但这根本

    就不是寻找,这只是在发布请求而已。是计算机为我们完成了寻找的任

    务,告诉我们的要么是一个搜寻结果(比如电影是在晚上7点开演),要么就是列出一系列包含你所需答案的网站名单(比如当地的影城列

    表)。这种寻找方式与离开舒适的家去外面寻找完全不同,不同于我去

    外面寻找那些我知道它就在那儿的具体事物,也不同于我去外面寻找那

    些只是我希望它可能在那儿的抽象的东西。实实在在的寻找需要具备用

    电脑来寻找时并不要求的一系列素质,这些素质包括勇气、耐心、毅力

    和承诺。概括成一个词,其实就是:性格。

    每当我想到寻找,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寻找,我就会想起精灵鼠小

    弟。

    在我五岁第一次读到《精灵鼠小弟》时就爱上了它。怀特

    (E.B.White)的这部小说讲述了出生在一个纽约家庭的小老鼠的故

    事。

    书中完全没有对为什么人类家庭会将一只小老鼠视为自己的孩子做

    出任何解释。精灵鼠小弟,斯图尔特(Stuart)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这个

    家庭里的新成员,只是他个子比其他家庭成员要小得多。他的住处,那

    个用四个衣夹和一个香烟盒做成的小床的住处,也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事。

    要给精灵鼠小弟斯图尔特称体重时,里特太太就会把一个原来用来

    称邮件的小秤拿出来。斯图尔特刚出生时,以他的体重算,只需要花三

    美分就够把他用特快专递寄出去了。不过他的父母可舍不得寄走他。因

    为担心斯图尔特体重长得太慢,他妈带他去看了医生,这位医生很高兴

    见到他。书中提到,医生见他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一个美国家

    庭把一只老鼠当孩子还真不多见。”而这就恰恰反映了所有人对这件事

    所持的态度。斯图尔特也许个子很小,也许是只老鼠,不过他确实是里

    特家的孩子,仅此而已。我猜想可能正是对这种无条件的爱的表达吸引我把小说读下去,书

    中描写的这种毫无保留的爱将我深深吸引。我想我甚至感受到了他们的

    这份心境,我觉得我在初读这本书时就已经感受到,《精灵鼠小弟》这

    部小说传递的是一个被无条件接纳的对象。无论你生就如何,都不会失

    去家庭的爱。每个孩子都会和他们的父母有所不同,即便不像斯图尔特

    和他的父母那样相差悬殊。

    我猜想这就是令我痴迷于这本书的原因之一,但其实我又并不确

    定。之所以是猜想,而不是确信,有两个原因。首先,我不太记得自己

    五岁时的想法和感受。其次,这个想法是我在读了安德鲁·所罗门

    (Andrew Solomon)具有开创的意义的著作《离树很远》(Far from

    the tree )之后才迸发出来的。在这本书里,所罗门探索了垂直身份

    和平行水平身份之间的区别。垂直身份指的是那些与父母产生联系或共

    有的身份,平行水平身份则指与除父母之外的其他人产生联系的和他人

    而非和父母共有的身份。斯图尔特的垂直身份既包括他作为里特家族的

    一分子,也包括在纽约宜人的环境中长大。而他的平行水平身份则指他

    身为一只老鼠的身份,这是他无法和父母、哥哥产生联系的一个属性。

    不管你是否意识到,无论自己的平行身份如何,都会被家庭所接受,这

    让人感到欣慰,无论家人的接受是有意为之还是天性使然。

    但我能够确信的是,让我痴迷于这本书的最主要原因其实是斯图尔

    特本身。无论在儿童文学还是其他一切文学作品里,他都是具有伟大性

    格的人物之一。他短小精悍、勇敢无畏、坚忍不拔、温文尔雅、说话温

    和、彬彬有礼、魅力无限,还有点冒险精神、注重实事求是,最重要的

    就是他非常忠诚。斯图尔特的经历可谓丰富,他曾经被锁在冰箱里、被

    从窗帘卷起;还于恐怖的冲突后在中央公园的池塘里驾驶模型小船,在

    暴风雨中从严重的撞击中逃脱出来,开着小汽车满世界寻找他挚爱的朋

    友——那只曾经救过他一命的小鸟马佳罗。在这些巨大的情绪波动中他

    经历了强烈的情绪起伏,斯图尔特却仅有一次没能保持住冷静。而这一

    次还是当他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时。

    一开始,斯图尔特总能化险为夷。但那次,当他意识到自己阴差阳

    错走了霉运被扔进了垃圾驳船,即将被倾倒进大海时,他想:“好吧,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最糟糕的事情了。”他意识到自己马上要死了,不

    过不愿意在垃圾里被香蕉皮或是别的垃圾包裹着死去。尽管如此,这一

    切都还算是可以忍受的。只有当他意识到不能再见到家人和朋友,不能再感受到家的舒适,他才伤心欲绝、开始哭泣。也是此时,马佳罗飞来

    拯救了他。

    很快,斯图尔特就振作起来了,恢复了实事求是的本性。就在马佳

    罗准备带他飞出驳船时,他问了几个问题:

    “我可能会头晕。”斯图尔特说。

    “那就别往下看!”马佳罗回答说,“这样就不会头晕了。”

    “我可能会肚子疼。”

    “那就疼吧随它去吧,”小鸟回答,“什么事都比死掉更好。”

    “嗯,这倒是真的。”斯图尔特点头说。

    斯图尔特再一次受到的情感冲击是心碎。马佳罗因为身处险境,离

    开时都没来得及道别,斯图尔特不知她去了哪里,也不知她为什么离

    开。不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找到她。斯图尔特受到巨大的打

    击,寝食难安。他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找到曾经救过他的朋

    友,即便这意味着他得离开家人和那舒适的家。这时,他的务实的性格

    特征就显现出来了,在找寻马佳罗的过程中,他还可能同时尝试着找寻

    自己的命运。

    迄今为止,我读到的很多儿童小说的人物都只具备一种性格特征。

    他们有的勇敢,有的搞笑,有的自信,有的好奇,有的富于冒险精神,有的不善社交。斯图尔特与他们不一样,他更像是现实中或****

    的人物,拥有复杂的个性。不过,他最大的性格特点之一就是善良。如

    果斯图尔特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他会宣布将善良列入法律,要求每

    个人都要善良(尽管他知道大多数人可能不大会遵守这条法律)。这并

    不代表他没做好用武力保护朋友而战斗的准备,只是他始终愿意表现得

    友善一点,除非迫不得已。

    如果不是有充足的理由,他会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

    斯图尔特勇敢的特性也是一成不变的,但他其他方面的特征却在变

    化。最初,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宅男。而当他离家探险后,开始意识到

    了自己是个自由的灵魂。你甚至可以叫他流浪汉。

    正如斯图尔特在一座小城镇向店铺老板解释的那样:“我最近与社

    会越来越疏远了,因我一直在四处漂泊。在哪我都没待多久,我走进了城市,又被赶了出去,今天在这,明天在那,颠沛流离。高速路、岔道

    口上,在这些地方你总能发现我一直在寻找马佳罗。”

    对于那些童年时没有读过《精灵鼠小弟》的少数不幸读者,还有那

    些至今尚未读过此书的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是你们不想读到

    的。书的结尾,你会发现斯图尔特的寻找是没有结果的,但重要的是他

    仍然一直在寻找。斯图尔特始终是个浪漫的寻找者。一只有目标的老

    鼠,他独自一人上路,一路向北。因为这些,他学会了当你并不确切知

    道要去向何方时,只是这样做就对了。

    我只记得我爱看书,但在我读到《精灵鼠小弟》之前(或者说,当

    然了,是别人给我读的),从没有一个人物让我如此强烈地想要模仿。

    他是我在虚拟世界里的第一任偶像。

    不过,斯图尔特也从各方面给我上了感悟人生的第一堂课,那就是

    现实生活并非总按照书写的脚本发展。与脚本相比,现实世界可能会令

    我们深深失望。

    我五岁时开始痴迷于E.B.怀特的书,它让我相信最幸福的事就是拥

    有一只属于我自己的斯图尔特。于是我向父母祈求帮我找一只这样的动

    物。那个年代,最常见的啮齿动物宠物就是沙鼠。

    我向父母保证会精心照料这只沙鼠。我当然会了,我怎么能不这么

    做呢?他将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虔诚认真地打扫他的窝,也会给他

    喂水饲食,我们将会成为最好的哥们儿。我以后都不会再祈求任何其他

    东西了。夜里,我甚至为能够得到一只沙鼠而祈祷,希望上帝能赐我一

    只。他不是普通的沙鼠,而是一只整洁、勇敢、有趣、富有冒险精神又

    友善的沙鼠。

    最终,我的父母买了只沙鼠送给我当生日礼物。他真可爱,这就是

    我原本想要的一切。

    不过这只是开始。

    一天傍晚,沙鼠来我们家几天后,我把手伸进笼子抓住了他。我猜

    他当时不想被人抓着,因为他狠狠地咬了我的手指,害我鲜血直流。

    我赶紧松开手把手缩了回来,关上了笼门。他盯着我,我也盯着

    他,突然我大哭起来。这次袭击事件发生在家里的鸡尾酒会时间,我猜大人觉得整件事情

    很有趣。在给我贴上创可贴之后,他们就继续喝酒去了,我则独自回到

    房间。沙鼠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对当时的境遇感到越来越不开心。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沙鼠辜负了我,他背叛了我!再就是因为羞

    愧丢脸。为什么没有第二个人对于发生的这件事感到惊讶?第三则是因

    为大人对我的痛苦无动于衷。我受伤了,却没人在乎。

    看起来好像只有一个解决办法了:我得离家出走,离开这只沙鼠,逃离这不堪的境遇。我走到壁橱前,爬上椅子,找到了我的行李箱,把

    几件衣服塞进去,拉好拉链,然后拖着它朝门口走去。至于要去哪,以

    后再说,现在我必须得走。

    那时,我们住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市。当时正值炎热的夏夜,我才

    走了50米就停了下来。那儿有座房子,是我的家,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大人们还在喝酒。没有人意识到我离家出走了。我原以为离开家,我的

    痛苦就会不见了,可离开了家我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差别。那么我要去

    哪?我的生活一直都是在那所房子里度过的,尽管住在房子里的其他人

    并不总能懂得我的感受,对我的遭遇感同身受。

    后来,我的父母告诉我,其实他们看到了我离开,还一直透过窗子

    观察我。他们认为,与其把我哄回来不如等我自己回来。关于这件事的

    细节他们总是说得含含糊糊。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们记不清了,不过很显

    然,我回家了。很快,这件事成了家庭趣闻之一,是关于我的最好笑的

    故事之一,威尔(Will)被他的沙鼠咬了,然后收拾行李一走了之。

    哦,那只沙鼠后来在我家安安稳稳,我必须天天喂他吃食、打扫他的

    窝,给他水喝。但我们从没有真正建立起感情。我甚至不确定沙鼠是否

    能和人类建立情感联系,成为哥们儿。

    幸运的是,这次不幸的遭遇丝毫没有减弱我对精灵鼠小弟的喜爱。

    毕竟斯图尔特是一只会驾船开车的老鼠,不是沙鼠。而且他还是个虚构

    的人物角色。就算情况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因为一只邪恶的沙鼠而让所

    有的啮齿动物来背黑锅。养沙鼠的痛苦经历并没让我对斯图尔特有更多

    了解。不过,后来我确实会时不时地思考我们各自离家出走的决定。斯

    图尔特离开家时,是去有目的的寻找,而我离开家,完全是为了逃离。

    当一个人想要逃离某些事物时,往往很难摆脱,尤其当你想要摆脱的是

    你自己的行为的时候。《精灵鼠小弟》是怀特写给孩子们的第一本书。在那之前,他为

    《纽约人》(The New Yorker )杂志和《哈泼斯》(Harper’s

    Magazine )月刊工作,是美国最受尊敬的散文家之一。(后来,他与

    威廉· 斯特伦克 (William Strunk Jr.)合作,合著了被公认为是最

    好的作家写作风格指南的《英文写作指南》(The Elements of Style)。他之后又创作了两部经典童书:《夏洛的网》(Charlotte’s Web)和《吹小号的天鹅》(The Trumpet of the Swan )。

    在1939年2月写给当时纽约公立图书馆首位儿童书籍管理员安妮·

    卡罗尔·摩尔(Anne Carroll Moore)的信中,怀特写道,他已经为一

    本童书创作了多年,而且只是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写作。他坦言,自己对

    于创作童书心怀恐惧,因为“写童书很容易就会写得很肤浅,人物性格

    反复无常或只是可爱让人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古怪脾气和胡思乱想中。

    除非发着烧,否则我没有十足的勇气在这样危险的领域里做探索,我都

    对自己没有信心”。

    两周后,他向编辑寄送了小说初稿,还附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写

    道:“这或许看起来是本儿童读物,但其实我觉得谁都可以读。”

    《精灵鼠小弟》成书于1943年,并于1945年出版。不过从《E.B.怀

    特书信集》(Letter of E.B.White )中,我们能够看到一直鼓励支持

    怀特的摩尔,试读这本书的时候是十分失望的,甚至向编辑要求这本

    书“一定不能出版”,同时她还写信给E.B.怀特的太太凯瑟琳·怀特,请求她说服丈夫不要出版此书。

    不过怀特和他夫人并没有这样做。书籍正常出版,仅英文版就卖出

    四百万册。

    关于书中开放式结尾的可能性,怀特在写给一名教师的信中提到这

    让他“备受折磨”,“并不是因为我认为这种处理方式有什么不对,而

    是因为孩子们往往希望生活是确定而圆满的”。

    怀特继续解释道:“我让斯图尔特继续寻找的原因(如果必须要找

    原因的话)是为了暗示,寻找过程本身比最终找到这个结果更重要,一

    段旅程要比简单的直达终点更重要。虽然这个观点过于庞大,对孩子们

    来说太过抽象、很难理解,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把它抛了出来。”

    怀特拒绝了为《精灵鼠小弟》写续集的所有请求。主人公的寻找需要保持开放性的结尾。我从来没有想过写一个封闭式的结局,因为我并

    不在乎斯图尔特最后是否找到了马佳罗。让我着迷的也不是斯图尔特那

    如奥德赛般的冒险历险过程,而是他在此过程中经历这些事情时的所作

    所为。书的结尾,斯图尔特跳上汽车,向北开去。怀特写道:“太阳刚

    刚翻越右边的山头,他向前望去,看到在他面前展开的广袤土地。路似

    乎还很长,但是天空如此明媚,他隐约觉得,他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

    进。”

    这个开放式的结局,是所有文学作品中最美的结尾方式之一。

    受到斯图尔特寻找的旅程启发,我悟到了几条人生哲理。

    要尽量去寻找而不是逃避。

    要尽量像斯图尔特那样随时保持礼貌,即使你所失去的让你感到痛

    苦,也要尽量接受那些不能改变的事情,就像斯图尔特被扔在垃圾驳船

    里将要被倾倒进大海时的表现一样。

    要尽量穿着得体。(在这点上我做得很糟糕,一次,一个朋友跟我

    说:“你的衣服穿得很好。”但英语并非他的母语,后来他解释说他的

    意思其实是我都快把这些衣服穿烂了。)

    要尽量像斯图尔特那样勇敢,就像他驾驶小船取得胜利时那样足智

    多谋。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尽量保持愉快和乐观

    的态度,不管即将面对什么。《火车上的女孩》相信

    我在社交网络脸书账号上有2391个朋友。不喜欢社交的人一定会对

    那些在网络上拥有2391个朋友的人嗤之以鼻,他们会觉得,竟然有人愿

    意和网上的人分享私人生活片段,还乐于浏览他们的喜恶和日常。有了

    这2391个网络朋友,我始终身处热闹的人群中,每当我打开智能手机或

    电脑,我就会把这些朋友请进我的生活。我很享受这么做,从中我得到

    了推荐的食谱;看到了在家里的、度假中的朋友照片,还有他们孩子的

    照片;我提出并收获了关于购物和用餐的建议;从不计其数的各种帖子

    中,我惊叹于动物世界的可爱。如果没有我的脸书好友,我压根儿不会

    发现,有个中国小女孩可以用温柔的话语和安静的抚摸给小动物催眠,不仅是小猫小狗,还有鸡、兔子、青蛙和蜥蜴。也是通过脸书,我了解

    到很多的书,也搜到了很多文章的链接,有的书现在是我的最爱,这些

    书和文章或改变、或加深了我对世界的理解。

    显然,那些大多数与我分享片段和生活的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我

    的朋友,只能算得上是友好的熟人和朋友的朋友。如果他们真是我的朋

    友,我就可以信任他们。因为那是我对朋友的定义:值得相信的人。

    了解谁值得信任并不是一个新问题,但当更多人通过社交获得我们

    的生活和关注之时,对别人信任频率的增加就成为一个值得我们考虑的

    问题了。这些希望我推荐个工作岗位或是愿意租给我公寓住宿一晚的友

    善的熟人,值得我信赖吗?不会贪污新雇主的钱财吧?不会提供给我一

    张有臭虫的床吧?他们的推荐是明智的,还是他们在滥用这些物品的价

    值?

    信任是种本能,如果你已掌握全部实情,那是不需要信任的,只有

    在无法验证的情况下才需要信任。但我相信,你可以通过测试来加强自

    己这方面的直觉;每验证一次自己的对错,你就又强大了一些。我发现

    一个判断值得信任与否的很好的方法就是阅读悬疑和恐怖小说,就像英

    国小说家宝拉·霍金斯(Paula Hawkins)2015年的小说《火车上的女

    孩》(The Girl on the Train )一样。

    在我读这部小说之前,我已经对小说有了不少了解,这是一部关于一个名叫雷切尔(Rachel)的女孩的恐怖小说,她每天早晚搭乘通勤火

    车。我也知道那辆火车每天都会停靠在同一个地方,在这里女孩可以见

    到一对夫妇正在家里的露台上享用早餐,每天看到这对夫妇也正是女孩

    所期待的。她开始觉察到,自己竟然开始了解他们了。我还知道,她给

    他们取了名字,甚至虚构出他们拥有完美的生活。

    我也知道,有一天,她会遇见让她震惊的事。一瞬间,所有的事情

    全变了。她去找了警察,之后不仅被卷入调查还被牵扯进涉事的每一个

    人的生活中。我所不知道的是,找警察对她来说到底是伤害更大还是带

    来了好处。

    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原因很简单。这些就是出版商想要我了解的,因为他们把这些内容印在了美版精装封面的折页上。除非我非常不愿意

    读这个折页,否则我很难抗拒这些信息。

    但在我读到这个折页之前我就听说过这部小说,很少有人会在完全

    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读一本书,人们往往会从朋友、评论家、图书销售或

    是在线书评那儿对要读的书多少进行点了解。大多数人不会想去读一本

    书,除非他了解一些关于此书的信息,哪怕是这本书摆放在哪。

    一旦你开始阅读《火车上的女孩》,你会立刻发现,雷切尔是个不

    可靠的叙述者,那是因为,她不会告诉读者事情的真相。关于不可靠叙

    述者的书有个良好传统:福特·马多克斯·福特(Ford Madox Ford)

    于1915年出版的《好士兵》(The Good Soldier )是最有影响力的,是本出色的关于婚姻和不忠的愤世嫉俗的小说;吉莉安·弗林

    (Gillian Flynn) 2012年出版的悬疑小说《失踪的女孩》(Gone

    Girl )是不可靠叙事者的又一例证,书中还包含了愤世嫉俗的婚姻

    观,和比《好战士》更加血腥的情节。

    但是,如果你读了《火车上的女孩》,你会知道,雷切尔最终到底

    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如果你还没读过,我不打算剧透。你应该去读一

    读,然后自行找到答案。雷切尔嫉妒心重,经常无理取闹,和她的前男

    友纠缠不清,她存在严重的性格缺陷但又活得很深刻,既富有同情心又

    容易惹人生气。你想信任她,又会不停地给自己很多理由不要这样做。

    当你刚刚认为猜出了后续情节发展走势时,又会发现其实并没有。

    雷切尔如同大多数不可靠叙事者一样,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不可靠

    叙事者;她只是具有这种可能性而已。跟随一个可能的不可靠叙事者来读书和跟随一个确定的不可靠叙事

    者是完全相反的,这其中的乐趣就在于你得到事实的真实性是不确定

    的,全部不确定或部分不确定。如果你知道叙事者本身就是不可靠的这

    一事实,而她又根本并非一个真正的不可靠叙事者,那很显然,她就是

    一个不诚实的人。

    雷切尔是《火车上的女孩》中三位叙事者之一,让她这位主要人物

    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她承认自己在说谎,以此吸引人们认真听她讲

    故事(如果我承认事实,那信任就会溜走),而且她还有可能在对自己

    说谎。她就可能好像是夏洛克·福尔摩斯(Sherlock Holmes)和罪犯

    莫里亚蒂(Moriarty)的综合体。她酗酒、频繁夜出,所以,她自己也

    并不确定到底是否目击了事件过程和有没有参与实施。

    她曾一度尝试被催眠,但当治疗师告诉她催眠中的“记忆回归”手

    段并不总是值得信任时,她拒绝了继续接受催眠(她的行为透露出,他

    说出的这些话对她来说具有特殊意义)。她告诉我们:“我不想冒险,我不能忍受脑海里再出现另外一种想象,但那其中又有很多记忆是不能

    信任的。那些混合的、已经发生变化的记忆会让我愚蠢地相信并非事实

    的事,局限我的思路,当我该往别处看时却害我只能盯着此处看。”

    也许严重缺乏清晰思路的是我和很多其他读者为雷切尔们做过什

    么。总而言之,在我们处于狂发信息和频繁盯紧屏幕的状态中,或在我

    们自己有时喝多了而陷入的那个状态中,现实确实会变得模糊,而且有

    时候是我们让它模糊的。我读过哪些内容?我发过哪些文字?那是我见

    到的,读过的,还是梦到的?我们常常不得而知。这种状态就够吓人的

    了。但更令人恐惧的是,当我们确信我们的所见、所为或所读时,之后

    却发现我们其实从来就没这么做过。

    我可能会对我丈夫说:“我确定那时在下雨;我们吃了烧烤;是吉

    姆告诉了我那个有趣的故事。”

    而我的丈夫可能回答:“呃,我确定当时出太阳了;我们吃了汉

    堡;是玛丽讲的那个故事。”

    在一个正确的世界里,我们可能都出错了:那天可能有点轻雾;我

    们可能吃的炸鸡;是埃德加(Edgar)讲的故事。当事实被告知,我们

    听到“我告诉你就是这样的”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很可能会不高兴。但

    现实是,往往我们其中只有一个人记差了。当你发现自己错了,是在你很肯定自己就是对的的时候,那感觉就

    像动画片里一个角色掉下悬崖的一刻,先是定住几秒然后骤然掉落。承

    认错误之前,你总会有个瞬间对结果仍抱有一丝希望,然后你脚下的地

    面就崩塌了。

    如果我们不能总是相信自己,那我们怎么可能去信任别人?

    这部悬疑小说给出的答案就是:即使你周围全是陌生人,终究还是

    要选择信任某些人,而且往往是你觉得最不可能的那个人。为了误导我

    们,聪明的作者让读者对这些人物产生偏见和成见。最终,是这些角色

    自己打破偏见,自我救赎。很可能政府官员并不会挺身而出来帮助你,而躲在角落的那个罪犯才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网络中脸书上的朋友和真实世界里走进我们生活的人也是一样。他

    们认识哪些人?他们的谋生之道和看起来的样子也只给了我们很少量的

    信息。他们对自己的描述也只给我们提供了很少的信息。那他们是可以

    信任的还是不可以信任的呢?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火车上的女孩》这类小说给了我们一些方法,使用这些方法我们

    需要试着去找到谁是值得信任的人,谁又是需要敬而远之的,让我们更

    加关注朋友们是如何做的,而不是他们呈现出什么样子或是说了些什

    么。

    还有一件我从悬疑小说中学到的事情就是,你唯一最不该信任的人

    就是那些对你说“相信我”的人。《奥德赛》接受平庸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早期的波士顿地区,从七年级开始学习拉丁语

    算不上稀奇。几乎所有学校,无论是公立学校还是私立学校,都设立了

    这门课程。我猜想这可能与波士顿拥有大量具有影响力的爱尔兰天主教

    徒有关(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于1965年结束,即便在此之后,波士顿

    地区的弥撒仪式仍然时常用拉丁语举行)。在我所在的学校,上拉丁语

    课更是稀松平常的事,因为这儿的拉丁语老师是那种十分受学生追捧的

    类型。就算他教维吾尔语,教室里也会挤满了学生。课堂本身并不是吸

    引学生的唯一原因。能够告诉别人自己上了这位老师的课,并且和同门

    师兄师姐交流谈资也让学生感到自豪。因此,12岁时,我也开始学习拉

    丁语。

    文学作品中有很多描写伟大教师的书籍,在此只列举其中的两部作

    品:穆里尔·斯帕克(Muriel Spark)的《简·布罗迪小姐的青春》和

    詹姆士·希尔顿的《万世师表》《万古流芳》《再见,奇普斯先生》

    (James Hilton Goodbye,Mr.Chips )。吉尔先生(Mr.Gill),我七

    年级的拉丁语老师,正是那种卓越的、具有感召力的老师。他应该拥有

    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啊,阳光穿透了花岗岩脑袋。”当你答对问题时吉尔先生会这样

    说。我们觉得这样的表达真是天马行空,因为花岗岩脑袋对应的两个英

    文单词合在一起是附近马萨诸塞州的一个城市的名字 [1] 。我们不仅想

    要向吉尔先生学习,还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甚至模仿他打招呼和问好

    的方式,把“嗨,嗨、你好吗?(Hi Hi,How are you?)”说成他那

    种带着浓重波士顿口音的腔调:“嘿,嘿,你好不?(hi,hi,how ah

    yuh?)”回答永远都是:“好呀,好呀,好呀,我很好!(Gud,gud,ya-self!)”

    吉尔先生相信当多种感官共同参与到学习中时,学习效果最佳。因

    此他让我们齐诵拉丁语中的词形变化,让我们充分听到声音的区别;他

    还要求每个学生都制作一套专属的拉丁语-英语闪视卡,这样我们在学

    习时就可以触摸到这些单词。嗅觉和味觉吉尔先生倒是没有用到。每个星期,在收集了我们自制的闪视卡后,他会像扔飞盘一样把卡

    片扔回给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不同寻常。如果能够灵巧敏捷地接住你的

    卡片而不出丑,你会有点沾沾自喜,同时这也是在课堂上让你保持清醒

    的动力,如果你正在打盹,那你的卡片就飞出去了。

    我们学习法语是为了(我们希望,有朝一日)去法国。学习历史,是因为不断有人提醒我们,如果不以史为鉴,就一定会重蹈覆辙。学习

    数学,是为了学习更深奥的数学(至少这是我们听到的解释:如果不掌

    握几何学,就学不会三角函数;不会三角函数,就学不了微积分——难

    怪我一有机会就停止了数学学习,而这让我悔恨终身)。但是,拉丁语

    ——拉丁语也将教会我们一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呢?这个嘛,我们需要

    耐心等待才能得到答案。

    最先学的是恺撒的作品。从他那里我了解到高卢(Gaul)分为三个

    区域。同时我读到了很多军事演习,还有关于罗马帝国及其邻国的令人

    惊叹的史实。(根据恺撒的描述,大不列颠早期的野蛮人在身上染上可

    怕的蓝色阴影,把全身除了头顶和肚子的毛发全都剃光;他们还实行一

    夫多妻制。)我们花了很长时间阅读恺撒的作品。这很有趣。但是吉尔

    先生怀着庄严的崇敬之情谈论古希腊和拉丁文学蕴藏的宝库,这让我一

    直耐心等待能让我茅塞顿开的知识出现。我对即将学到的东西有很强的

    求知欲,在达到特定程度后我将成为类似于共济会成员那样的人——掌

    握秘密,并与经历过同样严格入会仪式的人分享。当我学会了它,我希

    望并且坚信,我的生活将完全不同。

    然而,与此同时,我开始认识到一个伟大的事实:历史是漫长的,而我的生命很短暂。恺撒取得的成就我完全不可能实现;他还将这些成

    就写成了永恒的著作,只要人类还在阅读,就一定会读这些作品。在世

    上留下能与恺撒媲美的印记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当我开始了高中寄宿生活,我决定继续学习拉丁语,并决定开始学

    习古希腊语。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我只是相信古希腊语是语言的真正

    核心。如果把拉丁语比作海军,那么古希腊语就是海豹突击队。除此之

    外,学习古希腊语意味着我能够与另外一位极富个人魅力的老师产生交

    集,他就是乔治·特雷西。

    特雷西先生(Mr.Tracy)的经历极富戏剧性——在他的出生地加拿

    大,他曾经做过演员,出演莎士比亚的作品。同时他的严厉程度也是出了名的。他并不把我们当孩子,而把我们看作疏于学习而没有掌握相应

    知识的成年人。不过,一旦有学生表现出已经掌握这些知识,那么,他

    将如沐阳光。

    按照传统,希腊语是从后往前教的——或者,换句话说,是从年代

    上位于中间的柏拉图教起,然后再教柏拉图之前的语言。即便荷马早于

    柏拉图出现,学校还是会先教柏拉图使用的希腊语,然后才教荷马使用

    的希腊语。这二者的区别要比现代英语与莎士比亚时期英语的区别大得

    多。

    特雷西先生的教学方法完全不同。他从荷马教起,然后按照时间顺

    序让学生依次接触柏拉图、希腊戏剧家,最后按照这个顺序讲到《新

    约》(The New Testament )使用的希腊语(要简单得多)。

    这样做意味着几件事。首先,这意味着只有一本教科书可用:《荷

    马时代的希腊阅读课程》(A Reading Course in Homeric Greek )。

    其他的所有教科书都是按照传统从柏拉图开始的。我记得,这本书里的

    练习句都非常怪异:“如果耶稣和荷马相遇,他们会如何相处?”(我

    记得我选择了不同的观点回答这个问题。我还记得当时自己在想,要是

    耶稣能够让荷马复明,那么荷马很有可能选择别的职业,这样我们就没

    有机会读到他的伟大作品了。)

    其次,这意味着学习要从荷马的作品开始:学了几个月的古希腊语

    后,我将《伊利亚特》(The Iliad )中的一段翻译成英语。这真让人

    激动。

    相信我,我的译文绝对史无前例。

    啊!永恒的受到保护的宙斯的孩子,希腊人四季怀念他们的故土,指向回家的那条潮湿小径如今已荒草丛生,把海伦留给了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

    What ho!Eternal Aegis-Bearing Zeus’s child,The Greeks spring forth towards their native land,To head for home o’er watery paths now wild,Leaving Helen to Priam and the Trojan’s hands.

    面对这种情况,吉尔先生可能会温和地建议我重温一下词汇卡,而

    特雷西先生严肃地绷紧了脸。他告诉我《伊利亚特》的现代翻译没有特

    殊要求去刻意模仿亚历山大·蒲柏的风格。我确定他还说了用现代英语

    就可以了,而且让我一定、一定不要再押韵了,而是要关注词语的内在

    含义。

    但是我已经陷进去了。如果我正在寻找能够跨越时空将自己和他人

    连接在一起的奥秘,《伊利亚特》和《奥德赛》(The Odyssey )就是

    途径。真让人兴奋。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世界——这里到处是恐

    惧和傲慢、诱惑和战争、忠诚和背叛。这也是真实的成人世界,充满了

    暴力、性和药物。

    我最先喜欢上的人物是奥德赛。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他足智多

    谋,骗过了独眼巨人库克罗普斯(Cyclops)。他身强力壮,领导着众

    人。他坚韧不拔。同时,他又极容易犯错误,由于贪婪、骄傲和判断力

    差,做了很多不恰当的选择。

    书中提出忘忧国的想法也让我感到震撼。奥德赛在这里停留,其间

    差点失去部分船员。忘忧国就像个天堂,时间轻松流逝。到访这里的人

    愉快地吃下迷药,忘记了一生中需要做的所有事情,放弃了所有回家的

    计划。二十世纪六十年的阴影笼罩着我的青春期,我觉得自己能够理解

    这片土地的吸引力:我当时已经看到不少只比我大几岁的人找到了自己

    的忘忧国,而且再也无法离开。《奥德赛》的故事强调的是,尽管你可

    以探访忘忧国,但是终有一个时刻,你必须要离开那里。当然,做到这

    点并非易事。但是如果你不在那个时刻离开,你可能永远都无法离开,永远。

    特雷西先生指导我们阅读《奥德赛》,并且让我们将一个词牢记在

    心:“怀旧”。这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那种怀旧,那种伴随着收音机里

    播放的七十年代的歌曲,比如“Blame It on the sun”by Stevie

    Wonder,或是Landslide by Fleetwood Mac,缓慢舞蹈时发出的愉快的

    尖叫和微弱的由于渴望带来的痛苦。实际上,收音机正是现代怀旧的起

    因。不,这里的“怀旧”是指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乡愁。这种渴望是如

    此强烈,甚至发展成了最严重的疾病。寂静的夜里,远离家乡的孩子身

    边只有陌生人陪伴,他的哭泣没有人能够抚慰。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长大的地方,回到抚养他的亲人身边。这孩子感受到的痛苦就是奥德赛

    的乡愁,是强烈的思乡之苦给人带来的不可承受的痛苦。

    你能够在忘忧国停留多久呢?当你不知道是否还能回到家乡,不知

    道哪一天家园就消失了,这种痛苦你要如何面对?我开始意识到阅读古

    希腊和拉丁文学,我并不会被其中的某一个知识或信息震惊,或是知晓

    其中一个秘密后从此改变生活。它给予我的是更宝贵的东西:值得思考

    一生的问题。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继续跟随特雷西先生学习古希腊和拉丁文

    学。一同学习的还有特雷西先生的一位年轻同事,他充满激情和魅力。

    我们叫他Doc Marshall (好像他并非古希腊和拉丁文学的博士,而是

    西部世界的人物)。在接下来的大学生活里,我又接触到了一系列古怪

    的老师(其中一位被医生禁止阅读修昔底德斯的作品,因为这会让他心

    跳加速)。经过多年的学习,我从书籍中和老师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因此提出了许多重要的问题,这成了我个人作品的一部分。这其中最

    重要的一次领悟发生在刚刚和特雷西老师上了几个星期课之后。这是关

    于学习的一课。

    布置的作业很简单:写一篇关于经典话题的论文,这些观点要么不

    为人所知,要么不容易研究。我做了充足的准备(至少我花了好几个小

    时写这篇文章),对我的论文信心十足。正因如此,在几天后论文发回

    来时我很兴奋,可是当我看到特雷西先生只评了C时难免大失所望、心

    中愤愤。

    课后我去找了特雷西先生。

    “对不起,先生,”我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觉得我应该得B。”

    特雷西先生一脸沉静地看着我,接着他拿出了巨大的红色签字笔,小心翼翼地把C画掉。接着他写了个大大的B,然后把论文递给我。他的

    手停住了,然后问了我一个关键问题:“你确定不想得A?”

    我本来没有想过胜利能来得如此轻松,还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因此

    面对这个问题我手足无措。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意识到事态的发展

    远不止于此。

    特雷西先生等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篇文章就是C的水平。不

    管我在上面写什么评价,它始终是C的水平。不过我很乐意给它评B或A。事实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以后的文章你想得到什么评语,省着我

    费力去阅读和评判?”

    特雷西先生继续说:“对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门课你想得到什

    么分数,这样你以后都不用来上课了。”

    我只能恳求特雷西先生重新评回C。终于,我如愿以偿了。

    我觉得那天下午我学到的是不要过分关注分数。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认识到特雷西先生教会我的是发现自己的

    平庸。事实上,学习的本质就是要做到这一点。

    C意味着你的文章处于中等水平。中等并不是令人羞耻的。你又没

    有不及格,C离不及格还差得远呢。你做了你应该做到的事情。愉快地

    接受C意味着你认识到还有B和A,你和它们还有距离。你既能够因为位

    于中游而感到骄傲,又能珍视自己仍然有进步的空间。

    平庸并不代表愚蠢、粗制滥造或者低俗。它只是普通。普通并没有

    错,也没什么不好。当你接受平庸,你就会变得谦逊。你学会了接受这

    样的事实,即无论你对一件事情有多么擅长,这世上都可能会有人比你

    更有天赋。你可以努力向做得更好的人学习,或者至少欣赏他们——即

    便你不想成为他们。显而易见,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而且每个人

    在某些领域的表现也是普通的。

    这只是视角问题。你们当地小联赛的最佳投手在大型联赛的投手丘

    上可能站不了多久。伟大的老师帮助我们用尽可能广阔的视角观察自

    己。特雷西先生也许是想给我上一课,让我认识到我有多自大,但是他

    绝不是在压制我:他试图让我看到事物的本来面目。鼓励的形式有很多

    种,但是过多和无端的表扬并不是鼓励。

    英国散文家切斯特顿(G.K.Chesterton),在1910年发表的论文

    《世界怎么了》(What’s Wrong with the World )中写道:“如果

    一件事情值得做,那么即便做得不好也是值得的。”诚然,做得好确实

    更好些。不过如果一件事情值得做,不管能做得多好或多不好,它都是

    值得做的。仅仅是值得做而已。当我们诋毁平庸,我们是在阻止自己和

    别人去尝试新事物。当一名伟大的画家固然好,但是画画本身就很伟

    大。唱歌、陶艺、织围巾、下棋都是这个道理。当然,这么说并不意味着我们要降低标准。事实上,我们将一些好

    的或精致的事物视为伟大,其部分原因就是对于平庸的完全没有依据的

    恐惧。格林威治村有很多好吃的比萨,它们既不是纽约最差的也不是那

    里最好的。我们不需要假装这些比萨极其美味、馅料极其丰富,也能愉

    快地享用。我们甚至时不时还想自己动手做普通的比萨。

    说回到奥德赛,就算是他也会承认自己回家的旅程其实算不上伟

    大。他聪明却也自大,还自吹自擂,到处惹麻烦。很多人在《伊利亚

    特》里记录的战争结束后就很快回到家了,而奥德赛用了十年。他被人

    俘虏、磨磨蹭蹭,还一度迷了路。他身陷暴风雨,甚至差点放弃了回家

    的征程——与女巫喀耳刻,同时也是位手艺精湛的厨师生活在一起。

    但是他最后还是回到了伊萨卡(Ithaca)(在神的帮助下),发现

    这里已经一片混乱。这次返乡之旅绝对是C的水平,远远达不到A,但

    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失败。

    [1] 二者发音相同。《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小睡

    日本小说家村上春树的小说和故事引人入胜,它们都极富梦幻色

    彩,还经常包含虚构的成分,比如为羊发狂的男人、发光的独角兽的头

    骨、交错的时空。故事里的主人公通常被描写成出于各种原因远离社会

    的人。1982年,在村上春树33岁时,他的第三部作品《寻羊冒险记》

    (A wild Sheep Chase )在国际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从那时至今,他

    又有十余部作品问世,每一部都成了全球畅销书,其中包括《奇鸟行状

    录》(The Wind-up Bird Chronicle )、《海边的卡夫卡》(Kafka

    on the Shore )和《1Q84》。村上春树获得了除诺贝尔文学奖之外你

    所能想到的所有文学类奖项。正因如此,他也成了赌注经纪人青睐的对

    象。村上春树还创作短篇小说,并将英语书籍翻译成日语。他游历广

    泛,喜欢收集黑胶唱片,时不时也任教授课。

    村上春树爱好跑步。他每天都要跑步,还跑马拉松。在他的随笔集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What I Talk About When I Running)的序言里,村上春树写到跑步“既是锻炼也是隐喻。日复一日跑步、参加各种比赛、逐渐增加难度,通过不断挑战更高的水平,我得到了提

    升。至少这是我每天挥汗如雨的动力:提升自己的水平。我并不是伟大

    的运动员。我的水平很一般,或者用平庸形容更准确。但是这不是重

    点。重点是和昨天相比,我是不是进步了。在长距离跑步中,唯一需要

    击败的对手只有你自己——你过去的状态”。

    村上春树还喜欢小睡。书中写道:“我保持健康的另一个方法是小

    睡。我经常打盹儿。通常刚刚吃完午饭,我就会感到困意,陷在沙发里

    就睡着了。三十分钟后,我会自己醒过来。一旦睁开眼睛,我的身体就

    立刻恢复了活力,头脑也十分清晰。这就是南部欧洲人们常说的午休。

    我想我是在意大利的时候养成这一习惯的。不过也有可能记错了,因为

    我一直都爱瞌睡。”

    在一本描写通过体力和耐力所取得的成绩的书中,这段描写算得上

    反常。村上春树[由菲利普·加百利(Philip Gabriel)译]按照时间顺

    序讲述了他一生的写作和跑步的经历,一直写到在2006年参加纽约马拉松比赛。这是很私人的作品,但本质上并不是励志自助类书籍。在这本

    书里,作者向人们展示了在参加马拉松训练和比赛时以及在写作时他脑

    海中的景象。他分享了跑步时听的音乐[有时会听爵士乐,大部分时候

    是摇滚乐,包括红辣椒乐队、贝克真情乐队、海滩男孩和滚石乐队

    (Red Hot Chili Peppers,Beck,the Beach Boys and the Rolling

    Stones)]、他的体重、他的饮食(在波士顿居住和跑步时,他喝山姆

    亚当斯牌啤酒,吃Dunkin甜甜圈),还有他穿哪个牌子的跑鞋(美津

    浓)。

    在更深层次上,村上春树探讨了独处的需要,但是也提到独处带来

    的具有腐蚀性的危害。他描写愤怒,以及自己是如何控制愤怒的(再多

    跑一会儿)。他告诉我们他生活中发生的事,还描述了他决定成为一名

    小说家的那个特殊时刻——就在1978年4月1日下午1:30举行的棒球比

    赛上,一名叫作大卫·希尔顿(Dave Hilton)的年轻美国选手打出了

    一记双杀之后。他写道:“正是在那一刻,我忽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知道吗?我可以尝试写部小说。”

    那时村上春树29岁。他直到33岁时才开始跑步。“耶稣在这个年纪

    去世。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在这个年纪开始走下坡路。33岁也许是人生

    的某个交叉路口。”

    书中有一章尤其生动。村上春树回忆起在雅典和马拉松——原始的

    地名——之间跑步的经历。这段长达42千米的路程据说是公元前490

    年,希腊人在马拉松之战中击败了波斯人后派出的向雅典报信的信使跑

    过的路。村上春树跑的方向与那位信使相反,他从终点开始。这是他第

    一次跑这么远的距离。在高峰时段的通勤路上跑步,汽车和卡车不断从

    身边经过,让这次令人筋疲力尽的长达三个半小时的跋涉愈加沉闷。村

    上春树一直数着路上遇到的被撞死的动物:一共三只狗和十一只猫,这

    让人感到沮丧。他一边跑,一边要忍受高温、风和口干舌燥,还有他对

    于所有人和所有事的愤怒,包括路边的羊。但是,他最终还是跑完了。

    在完成此书之后,现实中的村上春树又继续参加马拉松比赛,甚至

    完成了他的第一个三项全能比赛。当然,他也还在写作。而且,我们可

    以猜想,他也仍然小睡。

    不过所有关于跑步、写作、训练的描述都既是故事又是隐喻。正如

    作者有时羞怯地承认,这本书“的确包含了不少算得上人生感悟的东西”。

    读村上春树这本关于跑步的书时,我正穿戴整齐躺在铺了床罩的床

    上,准备在炎炎夏日小睡一会儿。但是书中的描写让人着迷,我根本睡

    不着,而是兴奋地不停地勾出语句。这本书的确充满了人生感悟。其中

    之一就是人要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结束一天的工作:在跑步和写作的过

    程中,村上春树认识到你应该在发现自己精力枯竭之前就停下来,而不

    是在此之后。这样能够让人受益匪浅。他写道:“这样做,第二天的工

    作会出奇的顺利。我想海明威也采取类似的方式。想要能一直继续下

    去,你需要保持节奏。这对于耗时长的工程十分重要。”我勾出了之后

    的一句:“一旦设定好节奏,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

    随后,村上春树写道,到了一定年纪,你需要为你的生活排出优先

    顺序。作者在年轻的时候有用不完的时间可以应对所有人——那时,他

    和妻子拥有一家小酒吧并共同打理。现在,他需要选择见什么人、做什

    么事。

    同时他谨慎地提到即便是在拥有小酒吧的那个年代,他也从没考虑

    过怎样去取悦所有人。如果来酒吧的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不喜欢这里,那也无所谓。他只需要十个里面有一个人喜欢这里——嗯,爱上这里,并且会再度到访、成为常客。为了确保这一点,村上春树解释道:“我

    必须让自己的人生哲学和立场一目了然,然后无论如何都耐心地维持这

    一立场。”

    他对自己的作品也抱有这样的态度。有些读者可能并不喜欢他的头

    两部小说,但是他不为所动,继续写作,直到《寻羊冒险记》取得爆炸

    性的成功。他要打造一批热爱他的书的读者,并把他们培养成“仅占十

    分之一,但是会反复阅读的忠实读者”。

    躺在床上读这本书时,我发现思考着村上春树的“人生感悟”经常

    把我带回到关于小睡的那个片段。我知道这挺讽刺的,读一本关于跑步

    的书却总想着描写睡觉的一章。不过越是多花时间躺在床上消化这本

    书,我就越清楚地发现跑步和睡觉之间的相似之处。

    村上春树完全不知道他在跑步的时候都想了些什么,取而代之的,他描写跑步时脑海里的思绪就好像天上的云朵:“云朵有不同的大小。

    它们来来去去,而天空始终是同样的天空。云朵只是天空的客人,会从

    天空中离开、会消失。”小睡时我可能会做梦,甚至可能会清楚地记得梦境。但是我睡觉时

    产生的思绪也像云朵,是那些“会离开、会消失”的影像。

    村上春树依靠跑步时独处的安静时光来保持“精神健康”和身体健

    康,这也给了他耐力去坚持他的事业:坐在桌边写作并专注于作品。

    小睡同时也是后撤的一种形式。你可以躺在别人身边小睡,不过睡

    觉这件事是你独自完成的——就好像你和别人一起跑步,但是你必须亲

    自去跑是一样的。小睡和跑步都能产生一种做梦的状态——一种半梦半

    醒、飘飘欲仙的感受。很多人通过服用药物和接受吹捧达到这种状态,而幸运的人通过马路和创作就可以实现。

    小睡还具有跑步没有的益处。

    关于小睡最伟大的一点就是让你能把一天当成两天看待。小睡之前

    是一整天,睡醒后又有一整天等着你。

    对于我来说,最完美的周末从清晨认真阅读报纸开始,然后早早地

    吃顿午餐,如果有人坚持的话可能会来杯血红玛丽,接着开始读书。大

    概四十分钟后,我感到眼皮发沉,手里的书好像更沉。就这样,我肯定

    要睡上了一会儿了。

    读书和小睡,人生中最让人愉悦的这两件事,相处得相当融洽。阅

    读被小睡打断的最大收获就是,我经常能够被潜意识带入书中的场景,这极大丰富了读书的感受。小睡的时候,我可能发现自己正在荒原上和

    希刺克厉夫骑马狂奔,或者正在和莫瑞先生度过星期一或星期三。从一

    个小时左右的小睡中醒来,我发现书摊开躺在我的胸口,新的一章已经

    在我的脑海里停留。我不用思考就充分利用了时间,而且还获得了新的

    场景和影像。

    如果这的确是个让人舒服的一天,我会继续再读会儿书,大概一小

    时。然后,我起身,往脸上拍些凉水,处理邮件或付账单。到了下午6

    点再喝上一杯。整整一周我都在梦想能像这样过一个星期六或星期日。

    我十分珍视关于小睡的记忆——有的发生在我的童年,枕在祖母家

    带有BLESS THIS MESS图案的绣花枕头上,有的就发生在几天前。

    让人难过的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越来越不能容忍小睡和习惯小

    睡的人。上学的时候,我将上课睡觉的艺术发展到了极致:手肘撑住书桌,两个手的手指交叉,用两个食指兜着头,看上去好像是在认真听讲。但

    是在小隔间或者与人共用的办公桌上,以这种方式小睡就很难不被人发

    现。老板和同事都通过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证明你在工作。如果不连

    续敲击键盘给电脑喂些数字和字母,屏幕和电脑就会启动休眠程序。具

    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不允许自己做的事,却设定电脑去做。

    如果有自己的办公室,习惯小睡的人的生活会轻松一些。在开放式

    办公的环境中,每个人都能够看到其他所有人,那简直就是灾难。于是

    我们一次次来到休息室倒咖啡——这是睡觉的敌人,或者迅速来到星巴

    克要一杯高糖或者高脂肪饮料,一直撑到下班回家。

    我认同林语堂的观点,忍不住把小睡和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视作人生

    乐趣,更视作人的权利。小睡和放松的自由并不是富兰克林·罗斯福的

    四大自由之一[如同艾琳娜·罗斯福在《世界人权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 )中保留的],但是或许应该是第五大

    自由。(顺便说一句,艾琳娜在演讲前睡能量觉,温斯顿·丘吉尔也是

    个喜欢小睡的人。)

    很多科学期刊都刊登了研究小睡对身体带来的益处的文章,我对此

    一点也不感兴趣。对小睡进行科学研究本身就与小睡的精神背道而驰。

    我相信村上春树也对此抱有类似的观点。他提到了小睡对身体的好处,但是紧跟着就直接承认他一直热爱小睡。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是不需要理

    由的。

    最近我读到一篇感人的文章。作者托比·坎贝尔,MD(Toby

    Campbell,MD),是一名癌症肿瘤专家,在临终医院和临终关怀机构工

    作。这篇发表在《美国医学协会杂志》(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 )的文章写的是,在威斯康星的一个晴朗的日子

    里,作者是怎样意识到他自己的“遗愿清单全错了”,关于在生命走到

    尽头时哪些才是最重要的认识应该进化了。他当时正在探访一位名叫吉

    斯的病人。吉斯被认定只能再活几天,于是医院就让他出院回到家里度

    过最后的日子。但是吉斯又顽强地活了三个月,尽管他的家人报告说他

    已经“奄奄一息”了。于是,坎贝尔医生来到他家探视。吉斯的家人和

    朋友围在他身边,为他依然活着庆祝了一次。后来,吉斯还活着,他们

    又庆祝了一次;之后,他们又庆祝了第三次。吉斯的生命的确在消失——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不像大家预期的那么快而已。他向坎贝尔

    医生吐露心声说他现在感到筋疲力尽,而这并非因为疾病。问题是他身

    边的所有人都努力试图让他生命中仅存的每一刻都过得有意义,他没有

    一点属于个人的时间。

    坎贝尔医生意识到尽管他曾经照顾过几百名濒临死亡的人,但是他

    关于生命尽头的理解可能被误导了:“持续的高强度的生活会让人感到

    疲惫不堪。”吉斯没有遗愿清单需要在去世之前实现。他热切希望能够

    无所事事地度过时光:也许小睡一会儿,也许随便看看电视节目,并且

    不为此产生罪恶感或遗憾。他需要从认为自己在浪费宝贵时间的想法中

    解脱出来,而不是因生命中最重要的待办清单徒增压力。每一天,我们

    都需要安静的时光来理解发生的所有事情——漫长的一生更需要这样

    的时刻。

    当然,小睡也是一种特权。我的那些要做几份工作还有孩子要照顾

    的朋友几乎找不到时间小睡。但是正因如此,当他们能够小睡片刻时,就会睡得更加香甜。

    几年前,我出差到一个小镇,一位朋友在此居住。会议结束后,他

    开车接上我,返回他的公寓。我们有很多事要聊——我们已经好几个月

    没见了,而且有太多话题要聊时人禁不住兴高采烈。共同的朋友、各自

    的家人、生的小病、看的书和电影……

    不一会儿,像以往一样,我们的谈话转到了生活有多繁忙。这时我

    的朋友问:“你想不想睡一小会儿?”

    事实上,我迫不及待地想睡会儿。我赶的早班飞机,一直在担心工

    作,而且开会让人十分紧张。

    于是我在沙发上放松地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在我睡觉的二十

    分钟里,他去了厨房,发了几封邮件。

    “你想不想睡一小会儿?”这是那种我们应该多问问彼此的问题。

    这很简单,而且不会带来任何成本。

    《生活的艺术》中有一章叫作“虚度光阴的意义”。林语堂在这章

    中写到了“效率、准时和对于成功和成就的渴望”有多可怕。他把它们

    称为“美国人的三大恶行”。他这样写道:“正是它们让美国人感到如

    此不快乐、如此紧张。它们盗取了人们不可或缺的虚度光阴的权利,骗走了很多美好的、悠闲的下午时光。”

    让人高兴的是,远离这三大恶行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有机会,就躺

    下来,闭上眼睛吧。《乔凡尼的房间》连接

    我走进图书馆。我的手心不停地出汗,这并不是因为我为特别的事

    感到紧张,而是因为十六岁的我手心一直出汗。它们永远是潮乎乎的,如同我的脸永远布满了愤怒的粉刺,构成粉色和红色的斑块。我的头发

    松松软软,挡住了眼睛。我攒了很久的钱,终于把那副厚重的塑料眼镜

    换成了更酷的款式——深色的圆框眼镜,就像约翰·列侬(John

    Lennon)戴的那种。但是出汗的手心总是让我装酷的努力化为乌有。

    那是一个温暖的日子,别的孩子都在户外参加体育活动,或者在假

    装学习,或者在听感恩而死(Grateful Dead)乐队的歌,或者在树林

    里抽烟,只有我在图书馆。而且,我也不确定我希望能找到什么。

    图书馆是位于池塘边的一座又矮又宽的石头建筑。即便不开空调,室内依然很凉爽。大楼的前厅摆着卡片目录和图书管理员洛克小姐的桌

    子。穿过前厅就是宽敞的阅读室,布满了皮质座椅和铜质台灯,在它们

    远端、左边、右边,甚至在座椅中央,都摆放着整排的书架和单人使用

    的小隔间。二楼也是这样的布局,只是摆得更满,地下室还有满满一屋

    的书架。

    尽管我从没跟自己承认过,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在办公桌前发现洛

    克小姐。她那总是有非常好吃的布朗尼(Brownie),还撒着巧克力碎

    屑。洛克小姐总会跟我说句善意的话,是那种有趣甚至有点顽皮的话,让我感觉我们是站在一边儿的——我们能够理解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不过今天洛克小姐并不在那儿,于是我就四处逛逛。我造访了最喜

    欢的几个区域。在诗歌区我停下了脚步,从书架上抽出了罗伯特·弗罗

    斯特(Robert Frost)的作品集。我来到戏剧区,从书架上拿出威廉·

    英奇(William Inge)的作品,这样我就可以跳到《黑暗梯顶》(The

    Dark at the Top of the Stairs ),再次阅读那段总能让我感到心碎

    的独白。这是那位后来死于自杀的男孩,回忆起一次他离开军校陪着母

    亲度过的两天,在这两天里他与母亲共进晚餐、一起跳舞,还去看了演

    出。实际上我是个外向的孩子,喜欢有人陪伴。我深深知道泡在图书馆

    里,从书架上抽出跟作业无关的、只是自己喜欢的书,会让我看起来离

    群索居又自命不凡,而这会让我的同学感到疑惑,因此这件事我没有跟

    任何人提起。

    忽然,我注意到图书馆的小推车。洛克小姐总是推着小推车把书放

    回书架上。小推车上装着孩子们还回来的书,还有被孩子们拿下来又不

    再理睬、等着人来关爱照顾的书。

    那时,小推车上只有一本书:《少即全部》(The Little That Is

    All ),作者约翰·查尔迪(John Ciardi)。我拿起这本书读了封

    底,由此得知这位诗人“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发表了十部诗集”,翻译

    了但丁的整部《神曲》,还出了系列专栏“说话的礼仪”,里面有大量

    儿童诗。查尔迪成名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那还是诗人

    依然有名气的年代。

    我随意读了几页,接着又检查了一番。这根本不是儿童诗。

    有一首诗是关于给自己洗脚的,里面有这么一句:“洗着我自己的

    双脚,我想到了永生的脚指甲。” 我立即爱上了这首诗。

    还有一首诗名字叫作“东六十七街”,是关于诗人弗兰克·奥哈拉

    的死的,其中有一段表达直击我心:“不去忍受痛苦让我无法忍受,不

    过这是因为我们之所以是我们,而且我们身上有些东西会让人感到受

    伤。”

    我最喜欢《为本高中毕业而写的书》(A Poem for Benn’s

    Graduation from High School )。这首诗的最后一节这样写

    道:“……最后,并不需要多说什么。现在我们依然有时间去想象我们

    说出了‘不管那么多了,我爱你’,然后听到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接

    着我们被这个想法和随之而来的可能性吓到了。”

    我记下了尽可能多的诗句。

    在下一周还书的时候,我再次错过了洛克小姐和她著名的布朗尼。

    不过我再次发现了小推车上的一本书。

    我希望自己能够回想起那本书的名字,不过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

    能记得的是下一次我去图书馆的时候终于碰到了洛克小姐。那次交谈比我们往常的谈话时间都要长,而且从那次起,我开始告诉她自己在读哪

    些书,通常是小推车上的书。但是她从没有承认特意为我在小推车上留

    下书籍。我们交谈时,她会推荐书给我。不过这些书没有什么不妥之

    处,她建议很多孩子去读,同时也是我这年纪的大多数学生可能喜欢的

    书。但是我在小推车上发现的书却与之不同。我相信,这些书是面对我

    直接讲述的。其中的一些通常不会推荐给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就读于寄

    宿学校的年轻男子。伊夫林·沃(Evelyn Waugh),伊夫林(Evelyn)

    的哥哥的作品《青春织机》(The Loom of Youth )就是其中之一。作

    品描述了英国公立学校的一次同性恋丑闻,主人公的名字就叫Evelyn。

    这些书中还有诗集,都是很容易找到但是却不是像弗罗斯特

    (Frost)、卡明斯(E.E.Cummings)那种每个人都在读的诗,而是查

    尔迪(Ciardi)、玛丽安·摩尔(Marianne Moore)以及希尔达·杜利

    特尔(H.D.)的作品。有一次,竟然是被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解放女性

    奉为改变人生的《圣经》的《我们的身体,我们自己》(Our Bodies,Ourselves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那不是专门留给我的。

    这些书成了我正式课程之外的功课,并没有一条明确的线索贯穿其

    中,并没有按照流派和历史时期的顺序出现。但是我相信所有的书

    (Our Bodies,Ourselves 除外)都是只为我一个人挑选的。

    当然,洛克小姐那时一定已经发现我是同性恋,而我也刚刚在不久

    前才向自己完全承认这一点。除了同性恋男孩,没有人会痴迷地反复阅

    读The Dark at the Top of the Stairs 和William Inge的剧作中的独

    白,甚至没有人会阅读那个题材的任何戏剧。尤其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

    代的圣公会寄宿学校。除了同性恋男孩,没有人会尝试阅读沃尔特·佩

    特(Walter Pater)的作品《享乐主义者马利乌斯》(Marius the

    Epicurean )。这本书单调乏味,很难想象现如今还会有人能读完。我

    之所以知道这本书也是因为我那时开始阅读关于奥斯卡·王尔德

    (Oscar Wilde)的所有作品,包括维维安·霍兰(Vyvyan Holland)

    写的《奥斯卡·王尔德之子》(Son of Oscar Wilde )。维维安是奥

    斯卡两个儿子中的弟弟,在父亲被捕后逃到了欧洲大陆。《享乐主义者

    马里乌斯》(又译《伊壁鸠鲁信徒马利乌斯》)是王尔德深深喜爱的一

    部作品,它的作者是一位对其有深远影响的教授。因此我也读了这本

    书。

    但是,不得不再次强调,当时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因此我没有跟任何人谈论过王尔德,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是同性恋。洛克小姐也没

    有提到过,她只是把书留给我。

    最后,她把戈尔·维达尔(Gore Vidal)的同性恋小说《城市与支

    柱》(The City and the Pillar )和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的小说《乔凡尼的房间》留给了我。《乔凡尼的房间》写于

    1956年,描述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他们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意大

    利人。小说以名为大卫的美国人为第一人称进行讲述。在乔凡尼因谋杀

    被处以死刑的前夜,大卫以闪回的方式讲述了这个关于爱、背叛和嫉妒

    的故事。书名中的房间是乔凡尼在巴黎拥有的一个仅有一间房间的公

    寓,在那儿他和大卫曾经幸福地生活过。

    看这本书时我为乔凡尼和大卫失声痛哭。我是个戏剧化的人。也许

    这就是我的本性,也许这也和那些在学校图书馆度过的阅读威廉·英奇

    和奥斯卡·王尔德的作品,以及田纳西·威廉斯的戏剧的下午有关。但

    是即便在我沉醉于书中的情节时,我仍意识到除了都是同性恋,我的生

    活与书中的人物或书的作者都没有相似之处。

    不过,同为同性恋的身份依然对我有特殊的意义。那时作为同性恋

    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就是在那一年,哈维·米尔克,美国第一位经选举

    任职政府官员是公开身份的同性恋者,与旧金山市长一同被射杀了。杀

    手被判入狱七年。而在律师辩护说他因为吃了太多夹馅面包导致精神问

    题后,他实际上只服刑了五年。在那之前的一年,安妮塔·布莱恩特发

    起了针对同性恋人士的全国性的仇视运动,得到了全国数百万人的热情

    支持。电视节目和主流电影中没有同性恋角色,即便有也是以自杀或杀

    害别人为结局。任何形式的歧视都是合法的、全国性的,而且看不到短

    期内改变的希望。同性恋者、变性者被公开辱骂,时刻受到暴力威胁。

    (当然,很多合法的歧视在今天仍然存在,美国对于同性恋者、变性者

    来说依然是个危险的地方,尤其是有色人种的变性女性。)

    就我所知,我所在的学校里无论是学生会还是教职员工中从来没有

    公开身份的同性恋者。我相信如果有人发现我是同性恋,我将不得不离

    开我心爱的学校。

    要说洛克小姐留给我的那些书拯救了我的生活确实有些夸张。不过

    那些书帮助我越来越清晰地描绘出生活的远景,在恐惧氛围中让我看到

    了希望。鲍德温通过来自美国的大卫诉说道:

    乔凡尼唤醒了我身体里的痒痒肉,还咬了我一口。这是在一个下

    午,是我带着他沿着蒙帕尔纳斯(Montparnasse)大道去上班的路上意

    识到的。我们买了一千克樱桃,边走边吃。那个下午,我们两个都兴致

    高昂,傻傻地充满了孩子气。两个成年男子把樱桃核当成纸团那样朝对

    方脸上扔,在人行道上互相推搡躲避。这情形在别人眼里一定十分离

    谱。我意识到在我这个年纪仍能像孩子一样是多么奇妙的事情,而随之

    而来的幸福感更让人开心。那一刻,我真的爱着乔凡尼,那个下午的他

    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动人。

    鲍德温在这段描写中承诺的生活是非比寻常的。我不必想象在哪里

    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鲍德温已经替我想象了出来。尽管这之后的语言

    和场景近乎残忍,但是依然没有磨损掉这承诺的神奇之处。

    读完《乔凡尼的房间》不久,我发现了鲍德温的一段话:

    你认为自己经历的痛苦和心碎在人类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然后你阅读书籍。

    正是从书籍中,我学到了正是那些让我深受折磨的事情将我与现在和过往的人连接在

    一起。

    后来,我继续阅读鲍德温的作品,包括《下一次将是烈火》(The

    Fire Next Time ),其中一篇散文是由这位当时39岁的非裔美国作家

    写给他14岁外甥的信,讲述了美国社会和美国历史上的种族歧视。后来

    再次阅读这本书,我感到恐惧悲伤、沾沾自喜又觉得和作者串通一气。

    现在我依然是这样的感受。作为成年人再读《乔凡尼的房间》帮助我能

    更全面地看待这部作品——对于男子气概多方式呈现的探索和对谎言、羞愧及悲伤的反省。

    洛克小姐将詹姆斯·鲍德温介绍给我,詹姆斯·鲍德温让我拥有了

    看待自己和世界的不同视角。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毕业后,当我在校庆的周末回到学校时,我会去图书馆和洛克小姐

    打招呼。有人说洛克小姐是个传奇,她能记住每一个学生。这很难验

    证,不过我还从没有见过哪个学生否认过。

    年复一年,洛克小姐的头发从棕色变成了灰白色,不过发卷依旧整

    洁。她还穿着以前经常穿的毛衣套装,钟情于柔和的色调。她说话轻

    柔,带着点轻微的新罕布什尔口音,元音发得很到位。而且,她总是带

    着几块煎锅烤的布朗尼。孩子们依然为了这些好吃的来到图书馆,这也就给了洛克小姐机会继续把书放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如若不然,他们可

    能不会选这些书。

    在那几次拜访时,我们会一起谈谈学校、新来的和退休的教职员

    工,而且我们总是谈论正在看的书。不过,这些谈话都很短,因为周末

    总是很繁忙,总是有其他校友等着见一见洛克小姐。

    我希望自己向她表示过感谢。但是我觉得我永远无法用语言表达对

    她的感激之情。

    2012年洛克小姐以81岁的年龄死于肌萎缩侧索硬化,与卢伽雷氏症

    (Lou Gehrig)的病症相同。

    从她的讣告中我了解到洛克小姐从1963年开始在学校担任图书馆助

    理。她于1995年退休,那时我已经从学校毕业15年了。她的侄女和侄

    子,还有他们的孩子都非常可爱。我认识他们其中的很多人,因为她谈

    论起他们来总是很自豪。她接触过上千名学生,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下过

    鼓励的话语、温暖的拥抱,当然还有书籍,有的是直接递到学生手中、有的是推荐给学生,还有的是放在了小推车里。《大卫·科波菲尔》怀念

    狄更斯(Dickens)对于《大卫·科波菲尔》有一段著名的表

    述:“在我所有的作品中,我最喜欢这一部。”原因显而易见:主人公

    童年在工厂做工和饥寒交迫的残酷经历就是狄更斯童年的写照。不仅如

    此,作者在他挚爱的姐姐受尽病痛折磨终于死去后开始写作,这段经历

    也为小说中的关键场景提供了创作灵感:科波菲尔挚爱的朵拉长期患

    病、因病而死。(一读到这个场景我就禁不住落泪,再没有其他原因能

    让我这么快就泪眼滂沱。)

    第一次阅读《大卫·科波菲尔》时,我才十几岁,在康涅狄格州韦

    斯特波特与奶奶一起度过夏天。我很喜欢奶奶,不过她并不是个随和的

    人,而且她白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拉兹男孩”休闲椅上,喝着白葡萄

    酒看高尔夫比赛。于是,我就坐在户外阅读。刚看到书的开头几句,我

    就被深深吸引了。“我是否能成为我自己生活中的英雄,还是会有别人

    来扮演这个角色,这本书会告诉你。”我和奶奶在一起单独待了几个星

    期。阅读这部神奇的书时,我和大卫、艾米丽(也叫小爱丽)还有朵拉

    成了朋友。

    当然还有斯提弗斯,这个年长一些且极富魅力的上学的男孩,把小

    大卫当成小兄弟。狄更斯将他描述为“英俊的男孩”,大卫·科波菲尔

    完全被他迷倒了。我也一样。斯提弗斯第一次出现的章节以大卫注视着

    熟睡的他结束。斯提弗斯给大卫的人生和运气都带来了转折。尽管后来

    他有点无赖(尤其是对艾米丽的态度),不过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大卫

    ·科波菲尔——他拯救了大卫。因此当我回忆起这本书时,几乎想不起

    来斯提弗斯的卑鄙和背叛。相反,我能记起他收留了大卫,当大卫最需

    要他时两个人之间的心灵交互。我原谅了他,就像大卫原谅他一样。

    在那个很久以前的夏天,当我合上书时哭得比读到朵拉去世还伤心

    ——因为我已经开始想念书中的人物了。

    当我写关于我母亲和她离世的书时,有些朋友问我是否希望以此来

    做个“了结”。我知道自己并不想要结束,而是想继续我们的对话。一

    个人离开世间并不意味着他们离开了你的生活。我清楚地记得那个读完《大卫·科波菲尔》的炎热夏日。但是我与大卫、艾米丽、斯提弗斯和

    朵拉的交流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我与他们对话并与他们共

    存,就像我现在依然与母亲对话那样。

    对于《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人物,我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怀念

    他们——因为我从不需要和他们说再见。这些角色不会离开我,我也不

    会离开他们。《大卫·科波菲尔》直到今天还陪伴着我:大卫·科波菲

    尔这个角色,以及他折射到生活中的那些我所认识的大卫。

    大卫们在我的生活中发挥着不可思议的作用。诚然,大约五十年前

    大卫是个很流行的名字,可以排在第二位。我小学所在的班级里有四个

    大卫。我是唯一的威尔(Will)。直到现在我也不愿意用人口学或是偶

    然事件来解释这一现象。

    我交到的第一个最好的朋友名字就叫大卫。我们在幼儿园认识,上

    学的时候形影不离,连续好几年的周六都轮流去对方家里过夜,一起去

    夏令营,并且一直保持密切联系。他和他的妻子邀请我做他们其中一个

    孩子的教父,并以我的名字给另一个孩子取名。尽管我们分别住在美国

    东、西海岸,但是每当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我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们。

    我写了一本书,收录了与一位名叫大卫的朋友的往来邮件。

    我丈夫也叫大卫。

    还有大卫·拜耳。我是在1980年9月刚上大学后不久和他相识的。

    我们住在相邻的套房。虽然我也很喜欢我的室友,但是却没能和他们建

    立深厚的感情。至少在我看来,我和他们不太协调。大卫也遇到了类似

    的情况。于是我们发现了彼此。

    现在,通过不停地拍照片、更新博客,让我们能够在多年之后通过

    这些记录找到第一次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些改变了我们生活的人

    的时刻。在我以前的那几代人都更擅长写日记,正因如此,过去的几百

    年里人们将自己的印象通过打印机记录下来。不过我的记忆已经模糊

    了。我并不能确定遇见大卫·拜耳的那一天。

    不过我还清楚地记得,开学后的一天,校长向新生讲话时提到我们

    当中有一名学生只有十六岁。因此,当我第一次见到大卫时,我确信他

    就是那个十六岁的学生。他比我矮几英寸(几厘米),那么他肯定不够五英尺五英寸(1.65米)。他身材纤细结实,有着橄榄色的肌肤和杂乱

    的黑头发,他的下巴棱角分明,思考的时候撇向一边。我不知道当时是

    否直接问过他,不过后来我发现他其实和我同龄。我一直也没有发现那

    个十六岁就上大学的人是谁。

    最开始我们彼此很友好,接着我们做了朋友,后来做了最好的朋

    友,最后还做了室友[和来自新泽西州拉姆森的天生好脾气的鼓手住在

    一套公寓里。我们管那个鼓手叫梆梆,既因为他敲鼓,也因为他高昂的

    热情让我们想起了《摩登原始人》(The Flintstones )里派博

    (Pebble)的老伙计]。大卫看上去像极了来自东海岸的人:皮肤黝

    黑、信仰犹太教、有点愤世嫉俗还很热情。但是他其实来自洛杉矶,一

    个在圣莫妮卡北部的叫作乡村峡谷(Rustic Canyon)的地方,对,就

    是这个地名。

    不久之后我见到了大卫的父母。他的妈妈是一位学校校长,父亲是

    一位在兰德公司工作的物理学家。最后我见到了他的双胞胎兄弟。在我

    看来,他们只是长得有点相像,而其他人却分辨不出他们。在他们众多

    的差异之中,有一项对于那个年纪的我们尤为重要:大卫是同性恋而他

    的兄弟不是。

    大卫和我喜欢的东西简直一模一样,不过我们喜欢的理由却不尽相

    同。正因如此,我们一旦聊起来就没有止境。我们一致认为辛迪·劳帕

    (Cyndi Lauper)会比麦当娜更出色、更经久不衰。大卫认为劳帕的嗓

    音让人难以忘怀,而我认为她的歌词更有内涵。我们都喜欢当地一家叫

    那不勒斯的比萨店,但是大卫喜欢肉桂烤面包,而我总是点面包片。我

    们都喜欢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改编自阿

    尔贝·加缪的《局外人》的同名电影The Outsiders ,大卫喜欢帕特里

    克·斯威兹(Patrick Swayze),我则喜欢马特·狄龙(Matt

    Dillon)。

    我们对书籍的态度也是如此。我们都为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

    (Christopher Isherwood)的作品疯狂。但是大卫最喜欢的是小说

    《单身男子》(A Single Man ),而我则为他的回忆录《克里斯托弗

    和他的同类》(Christopher and His Kind )着迷。大卫·拜耳也喜

    欢《大卫·科波菲尔》,和我一样,他喜欢这本书的初始原因是斯提弗

    斯和年轻的主人公之间的友谊。不过他认为朵拉之死被过度描写,而我却一直为这个场景心如刀割。正如我说的,他有着愤世嫉俗的一面。要

    去接受一个用批判的眼光看待世界的人对任何人都并非易事。大卫并不

    像我那样爱着朵拉。他认为她愚蠢得不可救药,而且她对她丈夫的爱有

    点让人厌烦。不过我们对待艾米丽的态度十分一致,我们都毫无保留地

    疯狂地爱她。

    毕业之后,我搬到了香港。(我一时兴起,申请了去那里学习和教

    课的奖学金,不过没有成功。我的兴致更高了,决定自费去那里并成为

    一名记者。我做了几个月的临时秘书,攒够了买单程票的钱。)大卫·

    拜耳去了纽约找他的男朋友,并为一名建筑师工作,他攒钱想要去建筑

    学校,拯救所爱的城市。那时还没有互联网,我们通信并给对方寄明信

    片。不过大卫在纽约经历的事情太多了,长信都无法把它们说清楚。从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他开始用油布的边角在一些区域拼凑“小地

    毯”。随着这些作品越来越多,它们出现在了报纸的报道上。大卫开始

    和纽约下东区的作家和画家交往,像涂鸦艺术家那样为城市带来了艺术

    景观。他答应要来看我,不过要等他攒些钱、等他生活节奏慢一些、等

    他的申请完成之后。大二结束后的暑假,还有我中途回家更新六个月的

    香港工作签证时,都和大卫一起快活地旅行。我们承诺彼此,以后找机

    会还要一起旅行,就选在便宜些的亚洲。

    1986年的一天,我身在香港,起床时觉得精神百倍。那是个星期

    六。我外出完成采访任务,然后回到公寓,想要写点东西。我还记得那

    最神奇的一刻:前一秒我还感觉不错,实际上,是感觉很好;而下一

    秒,我就发起了高烧。我感觉自己要呕吐,甚至要晕过去了。我够到体

    温计,发现自己104华氏度(40摄氏度)。接着我开始冒汗,是那种人

    们常说的冷汗。我颤抖着,汗水不停从脸上流下来,衣服都湿透了。接

    着,我就好了,尽管有些虚弱和摇晃。于是我躺下睡着了。几个小时

    后,我哥哥从纽约打来的电话把我叫醒。电话里,他告诉我,大卫·拜

    耳在骑车上班的路上撞到了街上的坑洼,自行车失去控制滑向了林肯中

    心外的一辆巴士,大卫当场丧命。我们一位共同的朋友想要联系我,就

    找到了我的哥哥。不久之后,我了解到大卫的父亲结束了公差正在飞往

    纽约的飞机上,在我和哥哥通话后的几个小时后才会降落,那时等待他

    的是儿子的死讯。

    我并不相信心灵感应。但是我发现我无端的高烧和大卫去世的时间

    吻合。我从香港飞回纽约参加葬礼。在飞机上我想喝点威士忌。西北航空

    要收取四美元,而我只有一张二十元的纸币。空乘人员不想找钱。当我

    看到他们出租耳机——每个两美元——收了很多零钱,再次要求他破钱

    时,他还是不肯。那是耳机的钱,他不能用来给饮料找零。就在那一

    刻,我的愤怒差一点爆发。大卫的死让我感到悲痛欲绝。突然,我是这

    么想念大卫,这思念让我无法承受。我从不知道也从未经历过如此沉重

    的悲伤和巨大的愤怒,一旦我忍不住开始表述,就将无法停止。

    我从一数到十,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直到最终睡着。

    葬礼上,我和其他人一样浑浑噩噩。我还有时差感。我发现悲伤和

    时差其实很像——世界以错误的方式转动,你睡不着,即便筋疲力尽也

    毫无困意,你晕晕沉沉,好像在生病发烧。前一分钟浑身发热,接着马

    上又觉得冷。最重要的是你觉得很奇怪,没有根基,无家可归。需要有

    点信心相信这感觉总会过去,恢复原样。人能够很快适应时差,却不能

    适应悲痛。时差很快就会消失,而悲痛就算能够减轻,在减轻前总要不

    断加剧。

    当大卫·科波菲尔失去了妻子朵拉时,他想到:

    这不是我去探究巨大悲痛之下我的精神状态的时候。我逐渐认识到

    未来没有什么出路,我生命的力量和行动就到此为止了。只有死亡能够

    为我带来庇护。刚刚遭受痛苦的打击时我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是后来

    慢慢发现的。

    当我失去大卫·拜耳时,一开始我不能相信他真的离开了人世。我

    一直期望他能再次出现,就像狄更斯小说中的人物那样,在后面的章节

    里出现。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我终于适应了没有他的世界。这个世界因

    他的离去而改变,再也不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还有一段时间我十分自责。大卫一直想来香港看我。我为什么不坚

    持邀请他呢?如果他来了香港,那天他就不会在纽约骑自行车,他可能

    还活着。我知道这样想不够理性,但是责备自己要比接受飞来横祸容易

    得多。

    在五年时间里一个人能够给人留下什么印象?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

    案,想到这我既感到幸福又感到悲伤。难以忘怀。深不见底。我不能说

    每天都会想起大卫·拜耳,但是我确实在很多时候都想到他。那些日子通常都是快乐的。想起他的几天后,我意识到自己想到他时并没有明显

    的失去感。

    我喜欢谈论大卫——和我们的朋友,和他的男朋友——我喜欢跟别

    人谈起大卫。通常这让我高兴,但有时我也会非常想念他。

    有人曾经告诉我当他极度想念已逝之人时,他就在脑海里编个小故

    事。比如,他会想象死去的朋友其实是在阿拉斯加的三文鱼罐头厂工

    作,那里很远,不通电话、没有网络。当我十分想念大卫时,我会想象

    他在罐头厂、小船上或者是热带岛屿上。不久之后他就会回来,我就能

    见到他了。

    葬礼结束后,大卫的父母想让我收藏一些他的遗物。他们送给我大

    卫的画作,还有一篇论文的复印件。论文是关于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一位十九世纪英国艺术家和评论家的,试图解释拉斯金对于

    自然的看法是如何改变了我们看待自然的方式。论文的分析将文学、艺

    术、建筑囊括其中。

    在我的书架上摆放着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系列作品和

    《大卫·科波菲尔》。每当我很久没有想起美丽而充满活力,像朵拉一

    样英年早逝的朋友时,我就会翻阅这些书。

    去年,我遇到了在收容所的一位员工。他告诉我他喜欢这份需要与

    将死之人和他们的家庭打交道的工作,而且他时常从文学作品中发现智

    慧,既为己用,也与人分享。他给我看了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面记

    满了他看到的语句。我翻阅着,发现了一句约翰·拉斯金的话:“我不

    开心时,听歌剧好像是狂风呼号;开心时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都很悦

    耳。并不是麻雀的叫声让我开心起来,而是因为我的心情让它变得动

    听。”

    当我想起大卫·拜耳时,我要选择怀念他让我开心还是悲伤,是记

    住他的生命还是死亡?我努力选择开心,努力选择生命。《奇迹》选择善良

    由R.J.帕拉西奥 [1] (R.J.Palacio)创作的《奇迹》(Wonder )

    讲的是一个即将上五年级的小男孩的故事,这本书促使我想成为一个更

    好的人。接下来我就讲一讲这个事,但首先我得唠叨一下自己的体重。

    每年一月,我都会买一堆减肥书,买回来马上就读,并坚信今年肯

    定能最终把体重减下来。

    在一段时间之内,我会坚持得不错,只吃去皮去骨的鸡胸肉还有喝

    水。但在这之后,甜甜圈和啤酒就又回来了,体重也随着这些食物回归

    了。我会督促自己一阵子,但还是会重蹈覆辙,只能发誓明年会做得更

    好。不是明天,也不是下个月,而是明年。既然我的新年愿望已经没了

    实现的希望,我可以再等上十一个月再认真考虑这件事。

    当然,有些减肥书籍本身写得就不怎么样。那些提倡吃西柚减肥的

    书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不管我多么虔诚地遵守书中的指导:人不可能

    光靠吃西柚(以及一些允许的蛋白质)过活。但有些书很不错——说实

    话是很好——建议合理、逻辑清晰、安排得当。如果我遵照这些建议执

    行,我肯定能发生改变,而且效果还会不错。那么,为什么我发现自己

    遵从靠谱的建议这么难呢?

    我读过的一些其他书籍,比如查尔斯·杜希格 [2] (Charles

    Duhigg)的《习惯的力量》(The Power of Habit ),解释了为什么

    我总是难以改变习惯,并告诉我如何做才有可能成功。杜希格

    (Duhigg)列举了一些研究证明,人要想改变一个坏习惯(比如饭后大

    吃巧克力,花太多钱买那些几乎不怎么看的杂志,在互联网上浪费时

    间),或是培养一个好习惯(比如去健身房做有氧运动),需要发现其

    中的线索,并建立起一套奖励机制。而我一直以来是从没有给自己留太

    多时间或是给自己设立什么奖励的。

    我们购买并阅读那些关于自身提升的书籍是因为我们相信自己能够

    改变——我们能够变得更苗条、更健康、更富有,成为更好的自己。这

    些书可以帮我们描绘出我们想变成的样子,而这可不是个小事情。改变习惯是非常难的一项大工程。我想,如果任何一本书能够无须艰苦的努

    力和付出,就能像变魔法一样产生神奇的效果,那么也就意味着这类书

    走到了尽头。如果有哪本减肥书能保证所有人都能成功减肥,也就不用

    再出版其他的减肥书籍了。

    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的是,我们大多数人读书是为了获得指导外加逃

    避现实。当我们流连于书店的自我提升、经济、心理学以及减肥区时,我们一般会告诉自己说,我们只是对某种指导感兴趣。然而实际情况真

    是这样吗?也许只是翻一翻某本宣传西柚减肥法的书(看着那些漂亮的

    西柚图片),就会让我们感觉到会瘦一些——哪怕只是坐地铁回家的路

    上那一小会儿。以这种观点看,我每年像上供一样地买减肥书真的有那

    么值得后悔吗?这个习惯的唯一问题在于,我并没有彻底地检视自己的

    动机;我把逃避现实错当作自身改变的愿望了。

    同时,我们中会有一些人去小说区寻找激励自己进步的动力。我读

    小说的一部分原因是它们描绘出了我想成为的人的样子。比如说,在一

    部标准的刑侦小说中,我更希望成为侦探而非杀手。而在人物关系更复

    杂的作品里,我可能会把自己的行为同时与一堆不同的角色相比较,或

    是被某个角色的某方面特点所吸引,但同时也对另一个留心。在重读简

    ·奥斯丁 [3] (Jane Austen)的《傲慢与偏见》(Pride and

    Prejudice )时,我希望自己具有伊丽莎白·班内特 [4] (Elizabeth

    Bennet)的强大和责任感,但又希望自己不要像她在小说中大部分时间

    里那样,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太快地下结论。

    但我想小说的大部分作用是潜移默化的,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我

    们。有研究显示,读小说会使我们变得更加有代入感。我更愿意相信,即使就我自身而言,我并没有始终朝某个方向去努力,但现在的我还是

    会比初次与利兹·班内特 [5] (Lizzy Bennet)相识时少了些傲慢,也

    没那么怀有偏见,尽管此时我身上相当程度的傲慢与偏见仍不可避免。

    有句谚语说:在你穿着她的鞋走完一英里(约1.6千米)之前,你

    不能评价一个人。小说当然是实现这一目标的绝好方式。否则,你怎么

    可能身处十八世纪的法国革命前线,或是在飞往约翰·肯尼迪国际机场

    (JFK)回家的途中被困在一个太平洋小岛上?在读维克多·雨果 [6]

    (Victor Hugo)的《悲惨世界》(Les Mis é rables )时,我陪着冉

    ·阿让 [7] (Jean Valjean)把鞋子磨破了不少,就为了从沙威 [8](Javert)的手中逃脱。在阅读威廉·戈尔丁 [9] (William Golding)

    1954年的小说《蝇王》(Lord of the Flies )时,我也在奔跑,这次

    是陪着英勇的拉尔夫 [10] 在森林的熊熊大火中奔跑逃生,避开对手杰克

    (Jack)和其他男孩子们。

    并且,如果说减肥书籍会让我满怀着对于自我改变能力的不切实际

    的希望的话,那么我发现小说所起到的作用正好相反。我总是怀疑,在

    革命的混乱局面之中,我是会像冉·阿让那样呢,还是像无情的沙威那

    样去做。如果在被困的情况下,我是会站在拉尔夫和他的一小拨同伴一

    边呢,还是会追随杰克和他穷凶极恶的党羽。

    阅读能向你发出挑战,让你弄明白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打

    算称之为“奇迹” [11] 的挑战,这么叫既源于我提到的那本书,也指对

    于这种问题的思考状态。

    如果需要将书分类的话,你可能会把《奇迹》看作是一本中级读

    物。它的出版发行面向的是已经能够读简单章节图书,但尚不能接受成

    年人的黑暗主题的四年级至六年级的学生。这本书由笔名为R.J.帕拉西

    奥(R.J.Palacio)的一位成功的出版商和艺术指导所创作,故事的讲

    述从多个视角,以多名人物铺开。故事的主角,也是第一讲述人,是一

    个名叫奥古斯都的小男孩,这个孩子面部有畸形,多年以来一直在家里

    接受教育。终于有一天奥吉十岁了,即将第一次踏入校门。

    我当初拿起这本书,是想看看它是否值得推荐给我的侄子侄女们。

    可是一读起来,我就停不下来了。我非常希望奥吉能融入学校,找到朋

    友,幸福快乐——这样就能有一个除了家之外的,人们看到他的外表不

    会显得惊恐的地方。

    一开始,对于奥吉来说,一切都比我预期的还要好。但很快,他就

    遇到了真正的残酷,而且更糟糕的是,还有背叛。这本书采用多人叙事

    的方式,带来了一种双重的体验:既可以让我们看到人们为何如此表现

    的动因,也为我们内心的恐惧和焦虑提供了发声的机会。这本书帮助我

    们思考在我们面对相同处境,而又以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时,可能会有怎

    样的行为方式。作者甚至还在《奇迹》之后又写了一本书,增加了欺负

    奥吉的那个同学的视角,也就是那个称他为怪物,告诉其他小伙伴如果

    碰到奥吉就会感染瘟疫的孩子。书中大部分的智慧来自奥吉的老师布朗尼先生。他有一个习惯,与

    班上的学生分享格言,帮助大家学习如何处理生活中的挑战和困境。然

    而学年中最重要的一课,是校长塔什曼先生在中学开学演说中带来的。

    他对学生们的教导很简单,但又非常艰巨:选择善良。我很惊讶但又高

    兴地发现,他在向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们解释善良时,提到了几本

    书。首先,他提到了一本J.M.巴里 [12] (J.M.Barrie)的书[(他告诉

    学生们不是《彼得·潘》(Peter Pan ),而是一本名为《白色小鸟》

    (The Little White Bird )的书]。他读到一句话“我们要不要制定

    一套新的生活规则……总是尽量释放出比该有的更多一些的善良?”校

    长解释说:“这句话多棒啊,不是吗?比该有的更多的善良。因为仅仅

    善良是不够的,人们应该比需要的善良更善良一些。我之所以喜欢这句

    话、这个概念,是因为它提醒我,我们作为人类,所拥有的不仅是善良

    的能力,还有对善良的选择。”

    塔什曼先生接下来介绍了另一本书中的一个段落,这本书是克里斯

    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的《时钟的眼睛》(Under the Eye

    of the Clock )。在这本形式新颖的回忆录中,诺兰用生动活泼的散

    文描述了他童年的故事,以及他作为一名诗人和作家的教育经历。诺兰

    1965年出生于爱尔兰,出生时就患有大脑麻痹,只能控制自己的眼睛和

    头。在父亲(读爱尔兰名著和世界文学给他听)、母亲(教他字母、经

    常与他说话)和姐姐的帮助下,他最初通过用眼睛传递信号的方式学习

    沟通,之后开始用一个绑在额头上像独角兽角一样的尖状物,在一个专

    门的计算机键盘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诺兰告诉我们,借助这套

    装置,他从十一岁开始“在自己人生的白纸上敲打出了文字。他的双手

    垂在身侧,电脉冲贯穿着他的身体,他只能通过一下又一下的点头,书

    写下因麻痹而丧失的语言”,而这语言已经在他的身体里被束缚了整个

    童年。诺兰后来创作了很多优秀又备受欢迎的诗歌、故事、戏剧以及一

    部小说,并且从都柏林的三一学院毕业。2009年,诺兰去世,享年43

    岁。

    诺兰的回忆录在1987年,他二十二岁时出版。他在回忆录中用第三

    人称讲述,并称自己为约瑟夫。

    下面就是塔什曼先生对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说的话:

    “……那么,我们开始吧。在克里斯托弗·诺兰所著的《时钟的眼睛》一书中,主角是一个面临着非凡挑战的年轻人。有一部分,讲到的

    是一个帮助他的人:他班上的一个孩子。表面上,这只是一个很小的举

    动。但是对于这个年轻人,这个叫约瑟夫的年轻人来说,这个举动……

    嗯,请允许我读给你们听。”

    他清了清喉咙,看着书念道:“正是在诸如这样的时刻,约瑟夫在

    人的身上看到了上帝的脸。上帝的光辉在他们对他的善意中闪耀,在他

    们的真诚中发光,在他们的关爱中示意,真的,他们的目光简直就像上

    帝在爱抚。”

    他停顿了一下,摘掉了阅读时戴的眼镜。

    “上帝的光辉在他们对他的善意中闪耀。”他微笑着重复,“这么

    简单,就是善良。多么的简单。在需要时给予的鼓励的话语,友好的行

    为。那一抹微笑。”

    校长想让学生们懂得的是:“如果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给自己定下

    规矩,即不论身在何地,任何时刻,只要有可能,都要尽力释放出比必

    须的多一些的善良——世界真的会变得更好。如果你这样做,如果比必

    须的多给哪怕一点点善良,那么也许会有人,在某个地方,某一天,在

    你身上,看到上帝的脸。”

    塔什曼先生又用心地补充说,他的听众就可以扮演“上帝”,用“任何政治上正确的,能够代表你所相信的普世之善的心灵之光”,这让他赢得了会意的微笑、开怀大笑和满堂掌声。

    当我们看到这本书接近尾声的部分时,我们已经见识了可怕的恶

    意。但是,我们也在奥吉、在支持他的朋友、在他的家人以及学校的一

    些老师身上,看到了上帝(或者不管我们称之为什么)的脸。

    要选择善良。每当我们的选项里有善良的时候——而我们几乎每天

    每分钟都在面对着这样的选择——这也是这本书会让我们记住的。

    当然,没有任何一本书可以重塑人类的天性,布满了瑕疵的天性,就像没有一本书会像变魔法似的让体重从我们身上消失一样。即使是像

    《生活的艺术》 [13] (The Importance of Living )这样的书,要按

    照书中的建议,做比当下的我们更懒、更安逸享乐的自己,实现起来也

    并不容易。想尝试更多一点地放松和享受生活,也需要自律。然而,想象力和行动联合起来可以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事实上,关

    于《奇迹》的一件美妙的事情,就是它源自于作者对自己变得更加善良

    的挑战。作者在接受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National Public

    Radio)米歇尔·诺里斯(Michele Norris)的采访时,就解释了《奇

    迹》的起源:她和自己的孩子们来到了一家冰淇淋店。当他们中的一个

    看到一个在左边吃冰淇淋的小女孩面部畸形的脸时,吓得哭了出来,跟

    着三个孩子都哭了起来。帕拉西奥(Palacio)感到非常无地自容,拽

    着孩子们冲出了店门。后来,她很生气自己当时没有更好地处理这件事

    情:“我本来应该做的其实很简单,只要转向小女孩,开始和她谈话,让我的孩子们知道,没什么可怕的,”她告诉诺里斯,“这让我思考了

    很多……如果你必须要每天面对的世界,它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那

    么这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奇迹》的大受欢迎是以一种最神奇的方式传播开来的:口口相

    传。读者、书商和图书馆工作人员都开始给别人推荐这本书。学校开始

    把它引入到课程中,这本书也成了全社区的人会一起阅读的书籍。换句

    话说,它如此强烈地展望了一种可能性,让人们开始自我反省,把它运

    用在生活和社会关系中。今天,它正在成为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儿童读

    物之一。

    所以,《奇迹》的挑战,在阅读这本书过后,事实上就是思考我们

    是否正在选择善良,并试图挑战自己能够活得更有善意。

    因为,很明显地,人们可以去读这本书,自称喜欢这本书,然后毅

    然决然地把善良抛在脑后。同时,我希望如果我们倾向于善良,像《奇

    迹》这样的一本书会提醒我们这种倾向。如果我们没有这种倾向,那么

    也许它会推着我们朝这个方向挪动一点点。当然,正如这本书已经证明

    的那样,它可以启动一种对话,帮助我们为儿童创造更安全的社区,并

    鼓励我们相互保持一个更高的标准。小说并不是为了把我们变得更好而

    存在的;但我相信它几乎总是能做到这样。小说让我们敞开了心扉。

    至于我每年都如逢场作戏的减肥书籍和减肥任务,最终我的确还是

    成功减掉了十多年来一直在努力减去的体重,而且两年多来,到我写这

    本书的时候,这些肉基本都没有反弹回来。做到这些要付出很多,不仅

    仅是阅读一本书那么简单;我必须培养新的习惯,给自己触摸得到的奖

    励,正如查尔斯·杜希格早就预料到我会做的那样。我不得不更加认真地对待健身房。我不得不学习如何吃得更好(而且更少),并记得走更

    多的路。而且,我每天都要考虑这些事。

    我也仍然在努力让自己更善良,而它不像体重和体脂一样容易测

    量。但我愿意认为每年我的善良都会变得更多一点,并且会一直保持下

    去。而当我的表现不尽如人意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到奥吉。

    [1] R.J.Palacio,美国女作家、设计师、艺术指导。

    [2] Charles Duhigg,美国记者、作家。

    [3] Jane Austen(1775—1817),19世纪英国小说家,世界文学史上最具影响力的女性文学家

    之一,其最著名的作品是《傲慢与偏见》和《理智与情感》。

    [4] Elizabeth Bennet,《傲慢与偏见》一书中的女主角。

    [5] Lizzy Bennet,即Elizabeth Bennet的昵称。

    [6] Victor Hugo,法国作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海上劳工》

    等。

    [7] Jean Valjean,《悲惨世界》里的主人公。

    [8] Javert,《悲惨世界》里的人物角色,冉·阿让的追捕者。

    [9] William Golding,英国小说家,著有长篇小说《蝇王》。

    [10] Ralph,《蝇王》中的主角。

    [11] 英文wonder(奇迹)也有“思考”之意。

    [12] J.M.Barrie,英国著名小说家、剧作家,其最著名的作品是《彼得·潘》。

    [13] The Importance of Living,林语堂著,原书为英文。《横向思维》解决问题

    由爱德华·德·波诺 [1] (Edward de Bono)创作的《横向思维入

    门》(Lateral Thinking:An Introduction )出版于1967年,那时个

    人计算机革命还未开始,然而这本书却实现了一种比任何计算机都强大

    的功能:它帮你在问题完全错误时获得正确的解决方法。而世界上没有

    计算机是能够在输入错误的情况下,还提供正确输出的。

    我用过的第一台个人电脑叫Kaypro II。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机

    器:它的一面可以打开,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键盘,并显露出机器的主体

    和软盘接口。可以插进两张软盘,这样它就能执行一种称为“交换”的

    动作:输入一些字符,机器就“交换”一些字符,再输入一些,机器也

    就再“交换”一些,不过这中间必须等一会儿。有一个绿色的小屏幕一

    闪一闪,让你感觉自己像是身处在冷战时期的潜水艇里监视着某台古怪

    设备。

    不过在八十年代,这台机器还是非常令人惊艳的。它可以保存你写

    进去的内容,而且你还可以编辑修改。然后,等到你最终满意了的时

    候,你把它连上点阵打印机,奇迹就会出现:你精心撰写修改的所有内

    容,都会一行行地被复制出来。

    然而,烦恼很快就降临了。有时候你刚输入一点文字,它就开始没

    完没了地交换,此时你完全无能为力,只能傻看着它在那执行神秘操

    作。你只能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通常来说,这家伙不会停下来,于是你就处于这样的窘境:要么坐

    在那看着它无休止地交换,祈祷能够一朝停止;要么重启机器。如果选

    择重启的话就得关闭电源:关机、再打开,或者把插销从墙上拔下来,等上一会儿,再插上。然而重启这玩意简直就是赌运气:重启过程中,交换的动作肯定会令你满意地停下来,但之后的结果就难以预料了。运

    气最好的时候,你上次写的东西原样在那,所有的更改都保留下来了。

    运气最坏的时候嘛,什么都没了!然而大多数情况你会发现自己处在煎

    熬之中:重启之后,机器仍在没完没了地“交换”。我常常将Kaypro和我的一个坏习惯联系起来:我很难从某些让我感

    到焦虑的事情中解脱。有朋友告诉我,对于这种现象有个词——纠结

    症。我起初以为是她自造的词,结果后来发现真有这么个词来形容这种

    症状。

    我的纠结症天分可谓惊人。一般来说表现在某个由于太晚而难以再

    进行更改的选择上。而纠结的程度与出现问题的事情无关。到底是应该

    乘早晨六点的航班还是早晨八点的呢?我会选择早晨六点的,因为到达

    目的地之后时间比较充裕。但接下来许多天我都会为此而纠结,到达之

    后会不会太疲劳?那就应该乘八点的航班走。但如果八点的航班延误了

    呢?那可就把事情都耽误了。然而,万一我要是睡过了,赶不上六点的

    航班怎么办?

    对付自己的这种纠结症,我有个小技巧,就是像Kaypro一样重启,通常需要一片安眠药来搞定。我所希望的是,如果我在纠结当中入睡,醒来后我会知道自己的正确选择是什么,或者接受之前的选择,甚至根

    本不再去想这事了。一般来说这种方法能够奏效。但是,我也常会变

    成“煎熬版”的Kaypro——刚一醒来,我马上又会回到那种思想的摇摆

    中去,这样还是那样?这样还是那样?

    《横向思维》(Lateral Thinking )这本书经常能够帮我脱离这

    种困境,我只需告诉自己把这本书再读一遍。

    爱德华·德·波诺(Edward de Bono)是一名医学博士、心理学家

    和作家。他的作品主题多为创造力、语言和逻辑方面。德·波诺以一个

    负债商人的故事开篇。这名商人的债主,一个银行家,想娶商人的女儿

    为妻,但商人的女儿不愿意。于是他提议用一个游戏来决定她的命运。

    他们来到一个鹅卵石子路上,鹅卵石满地都是,银行家说他会在一个袋

    子里放进两块鹅卵石,一块黑色一块白色。如果商人的女儿摸到了白色

    的,那就不用嫁给银行家,她父亲的债务也可以免除;如果摸到黑色

    的,那就必须得嫁给他。如果拒绝选择的话,她父亲也得进专门给欠债

    人准备的监狱。

    大家都同意这个方案。但细心的女儿发现,银行家在袋子里放的两

    块石头都是黑色的,而非一黑一白。如果她去摸的话,肯定只会摸到黑

    色的石头,嫁给银行家。如果她拒绝的话,她父亲也得进监狱。如果她

    指明这个情况的话,那相当于揭发银行家作假,银行家肯定会取消游戏,直接把她父亲送进监狱,因为人家毕竟有这个权利。

    爱德华·德·波诺指出,如果你是一个纵向思维者,那么这些就是

    所有可能的选择了。

    然而横向思维者具有其他的选择。横向思维者并不局限于现成给予

    的工具,自认别无他法。他们会挑战预测,找到新的办法。

    商人的女儿就是一个横向思维者,她从袋子里摸了一块石头,但在

    所有人还都没看见她摸的是什么颜色之前,就把它掉在了石子路上。真

    是笨手笨脚的姑娘。然而,大家看到袋子里剩下的那块石子是黑色,马

    上就断定她摸到的那块是白色的。如果银行家想反驳的话,那么等于承

    认了自己作弊。于是商人欠的债就这样免除了,商人的女儿也可以选择

    和喜欢的人结婚了。

    另一个例子来自《佛本生经(佛陀前生故事集)》[The Jataka

    (Stories of the Budda's Former Births )]中的一则寓言。这个以

    神圣的佛教语言巴利文所记载的寓言,讲的是一个隐居在森林中的年轻

    人的故事。年轻人有着金色的皮肤,他照顾着其双目失明的、穷苦的双

    亲。在他的孩童时代,他与森林中所有的动物都成了好朋友,特别是一

    只金色的鹿,这只鹿曾帮他找到可以取水的小溪。有一天,一个国王到

    森林里打猎,正好遇到年轻人和金鹿在一起,他拔箭就射,结果没射到

    金鹿,却射中了年轻人,而箭上还带有剧毒。几乎昏迷的年轻人请求国

    王允许他的父母来和他见上最后一面。当他的父母到来并知道年轻人的

    情况之后,他们绝望地哭泣了起来,认为不会有任何挽回年轻人的可

    能。突然,天界众生之王因陀罗神 [2] (Indra)出现在天空中,许诺满

    足他们一个愿望,但只能是一个。他给了年轻人的父母三个建议:第

    一,重见光明;第二,他们的儿子身体恢复健康;第三,一袋金子。这

    对父母简单商量了一下,提出了他们的愿望:“我们要看到健康的孩子

    手拿一袋金子。”因陀罗神对他们的智慧佩服不已,于是兑现了诺言:

    他们的儿子恢复了健康,老两口重见光明,并且得到了足够养活全家人

    生活的财富。

    对于佛教徒来说,这是一个关于精辟语言的故事。但对我来说,则

    是一种横向思维的体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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