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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明天.pdf
http://www.100md.com 2020年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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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见附件(5900KB,272页)。

     人类的明天是作家席里尔迪翁写的关于人类发展的书籍,主要讲述了人类世界食物,能源,经济,社会的起源和发展过程,以及对于教育的思考。

    人类的明天内容简介

    《人类的明天》不是一本令人绝望到不愿面对的危机之书,也不是一本一味提出问题的警示之书,而是一本为焦虑和困惑提供崭新思维方式的解答之书。正如作者本人说的那样:“传播灾难性的消息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我们应该去做一些不一样的事。”史上第一次,作者带领一个五人团队遍访全球,从各领域的意见领袖和各行各业的普通人中寻求应对人类困境的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最终将这些人和他们扣人心弦的故事汇聚到一起,覆盖食物、能源、社会、经济、教育五大领域。一股巨大的力量由此产生,在世界各地引起了极大震动和反响,无数人的生存环境因它而改变。

    人类的明天作者简介

    席里尔迪翁,生于1978年,法国作家、社会活动家、导演。迄今出版的作品有诗集《坐在线上》、小说《意象》、非虚构《人类的明天》等。执导的同名纪录片《人类的明天》获2016年凯撒奖。

    我相信,在有限的生命中,我们应该做自己喜爱做并且有天赋做的事,我们可以同时感到快乐和有用。对我来说,这是一场变革的开始。

    人类的明天读者评价

    文中有这样一段话:“亚当·斯密认为每个个体都追逐自身利益,而蔑视集体利益。他认为个体正是在追逐自身利益的过程中,并非出于本意地推动了社会的进步。显然,新一代人并没有读过亚当·斯密的书,因为他们相信,只要发挥自身的才能、能力、创造力,再通过合作型经济把这些提供给集体,就不仅会改善其他人的生活,也会改善他们自己的生活。当某个年轻人评判政府、政党、社会系统或任何公共机构时,他常常提出以下问题:这个组织的行为是否集中、产权在握,是否是家长制的、自上而下的,是否自我封闭;或者这个行为是否是分配性的,是否是合作、开放或透明的,是否奖赏了横向规模经济?他们不仅有企业家精神,而且有不同的权力概念。

    人类的明天章节预览

    斯坦福太学:震颤背后

    与伊丽莎白:海德利和安东尼·巴诺斯基的会面

    与勒斯特·布朗的会面

    一明天的食物

    (一)昨日历史:与奥利维耶·德舒特的会面

    (二)让生产回归本土:都市农业探险

    (三)别样的生产方式:朴门永续农业的奇迹

    (四)农业新篇章

    二明天的能源

    (一)昨日历史:与提耶里·萨洛蒙的会面

    (二)可再生的岛屿

    (三)哥本哈根:首个二氧化碳排放达到碳平衡的首都

    (四)马尔默:未来的生态街区

    (五)与扬:盖尔的会面

    (六)没有垃圾的城市:旧金山的史诗

    三明天的经济

    (一)昨且历史:与皮埃尔·拉比的会面

    (二)珀西旦:环保型生产模式更节约成本

    (三)货币:从单一到多样化

    (四)本地优先!

    (五)修理、重复使用、自己制作:Makers运动

    (六)走向分散型的共享经济:与杰里米·里去金的会面

    四明天的社会

    (一)昨且历史:与太卫·凡瑞布鲁克的会面

    (二)冰岛革命:公民对抗金融,历史上第一部众包宪法

    (三)库坦巴王村:公民自治

    (四)与凡达娜·希娃的会面:遵从最高法则

    五明天的教育

    (一)昨日历史

    (二)每个学生都重要:芬兰的教育

    六从今天开始!

    与罗伯霍普金斯会面

    人类的明天截图

    书名:人类的明天

    作者:【法】席里尔·迪翁

    译者:蒋枋栖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18-08-01

    ISBN:9787559616999

    本书由新经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提供授权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目录

    CONTENTS

    前文

    更多可能

    引言

    出发

    斯坦福大学:震颤背后

    与伊丽莎白·海德利和安东尼·巴诺斯基的会面

    与勒斯特·布朗的会面

    一 明天的食物

    (一)昨日历史:与奥利维耶·德舒特的会面

    (二)让生产回归本土:都市农业探险

    (三)别样的生产方式:朴门永续农业的奇迹

    (四)农业新篇章

    二 明天的能源

    (一)昨日历史:与提耶里·萨洛蒙的会面

    (二)可再生的岛屿

    (三)哥本哈根:首个二氧化碳排放达到碳平衡的首都

    (四)马尔默:未来的生态街区

    (五)与扬·盖尔的会面

    (六)没有垃圾的城市:旧金山的史诗

    三 明天的经济

    (一)昨日历史:与皮埃尔·拉比的会面

    (二)珀西口:环保型生产模式更节约成本

    (三)货币:从单一到多样化

    (四)本地优先!

    (五)修理、重复使用、自己制作:Makers运动

    (六)走向分散型的共享经济:与杰里米·里夫金的会面

    四 明天的社会

    (一)昨日历史:与大卫·凡瑞布鲁克的会面

    (二)冰岛革命:公民对抗金融, 历史上第一部众包宪法

    (三)库坦巴干村:公民自治

    (四)与凡达娜·希娃的会面:遵从最高法则

    五 明天的教育

    (一)昨日历史

    (二)每个学生都重要:芬兰的教育

    六 从今天开始!

    与罗伯·霍普金斯会面

    结语

    蜂鸟在行动

    致谢

    纪录片

    图片

    Demain

    un nouveau monde en marche

    更多可能 [1]

    当今社会面临着显而易见的深刻危机。生态失衡、社会排斥 [2] 、对自然资源毫无节制的开发、对利益丧失人性的疯狂追

    求、社会不平等现象的加剧,都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核心问题。

    然而,在世界各地,一些怀揣着创新概念的人们已经行动起

    来,致力于创造新的未来图景。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存在的,一些

    前所未有的主张正在五洲四海诞生。虽然它们施行的范围很小,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引导一场真正的社会转型。

    [1] 原文为Domaine du possible,系列丛书的名称。(关于书

    中注释的说明:每章末尾为作者原注,随文脚注为编者所加。)

    [2] 指对社会中某些群体或地区的孤立、贬低。

    引言

    2012年7月27日。清早。我和家人借宿在一间阁楼里。我凝

    视着阁楼的木板。睡意未退,炎热袭来,我有些头昏脑涨,身体

    渴望呼吸。我轻轻起身,套上几件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大自然的味道如此美妙。我裸着脚,小步穿行在茂盛的青草间。

    成千上万只昆虫在灌木丛周围穿梭交错。我沐浴在白昼的第一缕

    光辉中,身心惬意悠然。

    我们正在表亲家的农场度假,最近这里转型为生态农业。牧

    场的篱笆后面,奶牛、家猪和牧马正踏着如茵绿草。我穿上鞋,走了将近1个小时,去感受一种安身于丛林中、树木间、池沼边

    的,稠密而宁静的生活。

    我回到阁楼,打开电脑了解时事。在《世界报》的网站上,我注意到一篇标题非同寻常的文章,就在热门文章这一分类的最

    顶端:《2100,地球末日?》。这是“环境”专栏记者奥黛丽·贾丽

    科发表的一篇博文。经过浏览和细读,我明白了它要揭示的是,从现在起至未来的几十年里,一部分生物可能会灭绝。这真是令

    人难以置信。该观点源于一份发表在《自然》杂志上的由世界各

    地22位科学家共同完成的研究报告。此报告还涉及其他10多项关

    于污染、气候异常、滥砍滥伐、地质侵蚀、人口增长、生物多样

    性锐减等问题的研究,并在最后得出结论:人类即将面临一个倾

    覆点(tipping point),届时,生态系统的一连串退化将会深刻地

    改变地球生物和气候的平衡。这种变化将以一种非常粗暴突然的

    方式发生,以至现存物种根本无法适应……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仍震惊不已。等到家人都起床的时

    候,我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孩子们睡眼惺

    忪地吃早餐。再看看其他人(我的妻子和她的表亲),他们正做

    着唤醒身体的习惯性机械动作。放在昨夜,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

    再平常不过,现在看来却荒谬至极。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他们分享

    我刚读到的内容,但我已无法缄默不言。等了差不多1个小时

    后,我用尽可能清晰的方式,开始向他们陈述。没有夸张的言

    辞,做到最大程度的细微和谨慎。但我同时也表露了这条新闻让

    我有多震惊。没有一个人做出我所预期的回应(我只跟在场的成

    年人说了)。对话不外乎就是:“我们很清楚,这肯定是一场灾

    难啊……但我们能做点什么呢?”一部分的我对这样的回答惊诧

    不已,另一部分的我则明白这完全在意料之中。因为,说到底,面对这样的新闻,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10天过后,这份研究报告上了《解放报》的头版头条。洛尔·

    努阿拉, 《解放报》“地球”组的头牌记者,在闹编辑荒的8月,成

    功拿下头版头条和4面内页。我又和妻子聊起了这个话题。这一

    次,她的回应比上次强烈。尽管如此,让我愕然的是,这一信息

    并未引发任何人做出具体行动,包括我自己。我们一边高谈阔论

    一系列事件,声称它们会带来和世界大战一样严重(甚至严重得

    多)的后果,一边一成不变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2013年3月31日,我应邀参加记者史蒂凡·保利在法国国际电

    台的新闻节目。在播放前的准备时间,我向他谈及这份研究报

    告,并表达了我的沮丧,因为自《解放报》2012年8月9日刊发了

    相关文章后,就再也没有主流媒体认真地讨论过这个问题。直播

    时,他笃定地转述了我的意见,指斥了媒体的荒谬行径。可是,稍后,到了下午1点,这个严肃的、以左派著称的公共电台,这

    个无数优秀记者为之共同奋斗数年的广播频道,在它自己的核心

    节目中,却只报道了几则社会新闻和政治家之间的争吵。一切都

    无关痛痒。最终,这则本应在所有报纸、所有广播、所有国家电

    视台成为头条的新闻,被贬谪为法国最大日报的1篇博文、《替

    代经济学》杂志的1张附页和网上的2篇文章(据我所知,分别出

    现在《回声报》和《心理学杂志》的网站上),只有伟大的《解

    放报》是个例外,这得益于洛尔·努阿拉的坚持……怎么会这样?

    在6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努力思考这样的矛盾。2006年年

    底,我被委以重任,创建一个受生态农业倡导者、作家皮埃尔·拉

    比启发的运动

    [1]。我领导了这个运动,直到2013年8月卸任。其

    间,我们一直试图弄明白,是什么促使民众、企业家和政府人员

    做出回应……或者不做出回应。事实上,过去的几十年里,不论

    是1949年以来的一些默默无名的作者,如费尔菲尔德·奥斯本,还

    是1961年的蕾切尔·卡逊,抑或是1972年罗马俱乐部的报告、成立

    于1988年的GIEC

    [2]

    、1992年的里约峰会(以及之后的所有峰

    会)、纪录片、电视节目、非政府组织甚至一些政界权要,都纷

    纷发出了警示信号,但以上所有,都未能促成任何一个行之有效

    的措施。政府继续杀鸡取卵,他们的选择,常常受制于财政方面

    的重压,以及对赢取选票的执念;大多数企业家不管愿不愿意,都得符合增长和资本主义那套逻辑;大部分民众继续推动消费型

    社会的运转,陷在日常生活和财务烦恼中无法自拔……与此同

    时,半数野生物种灭绝,全球温度继续攀升,垃圾泛滥成灾,10

    亿人饥肠辘辘,同时却有15亿人过度肥胖。85人积累起来的财富

    相当于另外35亿人的资产总和……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我

    们还是没有行动起来?

    我不断地思考这些问题,最终,两个原因浮出水面。

    第一个原因是,我们正遭遇着现实的虚拟化,且这种虚拟化

    日渐壮大。我们无法将自己的行为和其带来的后果联系起来,这

    些后果我们看不见,感受不到:过度消耗能源引起的气候异常;

    在世界另一端为我们组装手机、做衣服的奴工的苦痛;用于为我

    们创造财富的各种资源的耗尽;变成令我们大快朵颐的牛排、汉

    堡包和香肠的动物们,在机械化屠宰场流水线上所遭的罪;为了

    建造停车场、酒店、超市或者种植玉米、黄豆以喂养大型饲养场

    里的牛、鸡、猪等,而被我们从地球表面根除的数千种野生物

    种……我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向我的孩子们解释,为什么我不带他

    们去他们所有朋友都会去的快餐店。如今,人们去快餐店就跟去

    电影院或者面包店一样,司空见惯。而我一再叮嘱他们的话,正

    如早些年别人反复讲给我的话一样,只是一些抽象的词语和概

    念,唤不起任何的实际行动。被砍伐的森林,对我们来说,要么

    只是些数字,要么就是些画面,一旦有了新的乐子,我们就会把

    它们忘得一干二净。我很清楚自己做出了多少努力,多少次说服

    自己尊重自己的选择:不吃肉、不去超市、尽量少乘飞机……又

    有多少次动摇了。因为,在主流文化和习惯的重量面前,这些美

    好的意愿又能有多少价值呢?当我们生活模式中的一切,当现有

    世界的构建方式都带着我们飞速逆向行驶的时候,还怎么奢求看

    到这些理念大放光彩?然而,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吗?

    第二个原因,是我们缺少愿景。从2007年开始,我就在考

    量,我们是多么缺乏一种引人向往的生态观和可持续世界观啊。

    跟其他非政府组织的大多数同仁一样,我们花费了大量时间去要

    求公众改变生活方式,却不为他们提出全面又有带动性的替代方

    法。我们这是在命令他们向虚空中迈脚。有勇气或有可能向着未

    知纵身一跃的人屈指可数。我们应当提供一个安全跳板,一块坚

    实的、让人安心的土地,以这块土地为根基,我们才能共筑未

    来,或者,至少尝试去共筑未来。在我们组织的讲座和活动里,挤满了只念叨这样一句话的人们:“我们能做什么呢?”不过,只

    是主张一些彼此孤立的行动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当这些行动看

    上去根本无法与问题的广度相提并论的时候。我们很难相

    信,“只淋浴,不泡澡”会对水资源的衰竭问题产生一丁点儿的积

    极影响,因为我们知道,70%的用水消耗于农业和畜牧业

    [3]。

    而“出门前记得关灯、避免驾车出行就能改善气候异常”这样的想

    法也显得荒谬,毕竟某些火力发电站所排放的温室效应气体量和

    加拿大阿尔伯塔省从油砂中提取原油造成的污染不言而喻。当

    然,这些经常被提上台面的不去行动的理由(因为世界之大,总

    会有更严重的污染源),也有违人文主义精神。但它们揭示了重

    要的一点:我们内心深处认为这些行动毫无用处。没人愿意做徒

    劳的努力。所以,也许我们需要把这些行动纳入一份指导性纲领

    中。我们应当绘制出一幅新房子、新社会的图纸,并提出切实的

    方案,让每个人都参与到打地基的活动中来。或许,我们首先需

    要创造意义、激情和故事,这些才是我们的智慧和心灵所喜闻乐

    见的。

    2008年,我发现了一本引人入胜的书,深受触动:小说家兼

    散文家南茜·休斯敦的《故事与人类》。它的开头这样写道:

    世间所有物种当中,只有人类知道,他们曾经出生,他们将

    会死去。

    这两点认知赋予我们一样东西,一种即便与人类血缘最近的

    黑猩猩和倭猩猩也不具有的东西,那就是对于何为完整生命的直

    觉。

    只有我们才会把自己在地球上的存在看作一段富有意义(既

    有含义又有方向)的旅程。一道弧线。一条从出生到死亡的曲

    线。一种于时间中铺展而开的形状,有开始,有波折,有结局。

    换一种说法就是,一个故事。

    “太初有道”的意思是:话语(这种充满意义的行为),是

    我们这个物种的开端。

    故事赋予我们的生命一种其他动物无从知晓的意义。[……]

    人类的意义与动物的意义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们的意义是建立

    于故事、历史和虚构之上的。 [4]

    在这部作品中,南茜·休斯敦提出,“故事”是人类为了肯定自

    身的存在而发展出的一种能力。因为害怕、忧虑自己的终结,人

    类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需求,即创造意义,证实自身于谜团中心的

    存在。宗教、国家、历史,人类不停地创造个人故事和集体故

    事,当这些故事被足够多的人共享时,便成为社会与文化结构的

    根基。口述、绘画、书籍,在很长时间内都是传播故事的重要手

    段。小说的出现加速了这种现象,直至给予了故事一个官方地

    位:“虚构”。从1930年开始,尤其是从1950年开始,电影的地位

    与日俱增,它继续展示着这种人类发展出来的向千千万万其他人

    讲述故事的能力,以及让想象成形的能力。

    书中阐述现实的角度对我很有启发。这种理论不一定准确,但我很赞同“故事”说。所以我认为,我们消耗那么多精力去反对

    的思想和社会模式,只有从“故事”的角度入手,才能在总体上有

    效地削弱它们。众多例子表明,我们所谓的“进步梦”,就是一

    种“故事”,凭借让大部分人类疯狂(让他们充分参与到故事中

    来,直至一同将其变成现实)的能力,它引发了整个人类社会的

    大变革。要想让一部分或全部人类走上一条新的道路,一条更环

    保、更人性的道路,如果不以创造新的集体“故事”为基础,就无

    法实现。

    2010年年末,为了向这个方向迈进,我开始写一个电影剧

    本。纪录片的基本框架,大家并不陌生:在农业、能源、城市规

    划、经济、社会结构、教育等方面,寻找重新定义它们的那些具

    有首创精神的先驱和范例。我想看看,如果我们把它们一个一个

    地展现出来,到最后能不能让一个故事浮出水面,向我们描绘明

    日世界可以是什么样子;我还想知道,这样的“故事”能否跟60年

    前的“进步梦”一样,鼓舞人心,激发行动和创造力。2011年年

    末,我遇见了演员兼导演梅拉妮·罗兰。2012年9月,我们一起参

    观了一座美好的永续农业庄园。回程中,我把自己筹划得极其艰

    难的项目告诉了她。梅拉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我们也因此成了

    朋友。2013年2月,在对几个潜在的合作伙伴彻底失望后,我向

    她提出一起完成这部纪录片的想法。她马上就接受了我的提议,并推掉了其他报酬更多、更有利于职业发展的邀约。1年后,经

    过大量的准备工作和在留尼旺岛的第一次试拍,我们发起了一项

    众筹。我们需要在两个月内筹集到20万欧元才能正式开机。在1

    万人的大力支持下,资金两天内就全部凑齐。两个月后,我们已

    经有45万欧元可供支配。探险终于开始。因为有这些资助者(和

    其他合作伙伴),我们才得以去到10个国家,会见了正在为新世

    界打下基础的50多位科学家、社会活动家、企业家和政界人士。

    这本书和同名纪录片《人类的明天》就是以上经历的见证。

    [1] 蜂鸟运动(http:www.colibris-lemouvement.org)。

    [2] 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

    [3] www.eaufrance.frcomprendreles-usages-de-l-eau-et-

    leseau-etagriculture.

    [4] Nancy Huston, L'Espèce fabulatrice, Actes Sud,2008, P.14。

    出发

    终于,我们出发了。至少,我出发了。火车把我从家带到蒙

    巴纳斯火车站,那里有一辆出租车等着我,它会把我送到戴高乐

    机场,去和团队其他伙伴会合:梅拉妮、首席摄影师亚历山大

    (他也是我的老友)、亚历山大的助理拉斐尔、调音师罗兰、制

    片主任安东尼和拥有一半美国血统的蒂凡尼(她将在为期两周的

    美国之行中协助他)。

    几天来我翻肠搅肚, 神经紧绷,那种多年来为我所熟悉的焦

    虑感一阵阵上涌,让我呼吸困难,心慌意乱。这是我第一次拍电

    影,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每一天我都更确切地意识到,我在技术

    层面,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在艺术层面有多么无知。我害怕被

    焦虑打倒。我精神涣散,无法做出好的选择。当然,我们有梅拉

    妮,但这也是她第一次参与纪录片的拍摄,而且我们之前从未合

    作过……我给自己列了些小单子,上面写着需要拍摄的分镜和要

    提的问题,但什么似乎都不能令我安心。接着,我和他们碰头

    了。不一会儿,每个人的兴奋都溢于言表。梅拉妮开着玩笑,让

    氛围变得轻松。我们谈论着即将看到的各种非凡卓越的事物。冒

    险精神最终战胜了紧张。我们和大大小小的行李(居然有15个箱

    子!)一起涌进机舱,踏出了漫长旅程的第一步……

    几小时后,我们飞过大西洋。为了不让日光唤醒乘客,空乘

    人员让我们放下遮阳板。飞机以每小时1000千米的速度,在离地

    面几千米的高空飞翔,但我们的感官对此浑然不觉,只有监控屏

    幕上显示的航线,让我们对旅程的进展有一些模糊认知。我们的

    身体蜷缩在座位之间,眼睛瞄着屏幕上投放的“现实”,而这个现

    实显然不同于我们正经历的现实。屏幕就好像另一扇舷窗,可以

    长久地凝视以消磨时间。但我其实更想让目光陷进那扇真正的舷

    窗里。我想看看窗外的黑夜,我想捕捉我从未见过的风景:茫茫

    大海、虎鲸、海豚,即将到达的无尽海岸、汽车和人群攒动的巨

    大城市。以这种方式旅行是没有意义的。但又有什么别的选择

    呢?纪录片的预算只够我们在每个目的地停留3~4天。每一天都

    将被各种琐碎填满:薪酬、设备租赁、食宿……当然,我们也可

    以漫无计划地上路,但这就意味着,我们会离家数月,且没有薪

    水。而我们当中大部分人都要支付贷款、房租和生活费用。想要

    不一样的方式,就得推翻一切。多年来,我总是得出同样的结

    论:这个世界是错综复杂的。风往哪里吹,我们就往哪里走。除

    非我们选择逆风而行。我告诉自己,我们要拍摄的那些人,就是

    决定让风往其他方向吹的人。我很喜欢自己的这个想法。

    斯坦福大学:震颤背后

    我们来到距离旧金山40分钟车程的斯坦福大学,校园正被入

    暮时分的橙色余晖笼罩,顿时让人身心舒畅。宽广的草坪上,红

    褐色墙壁的建筑鳞次栉比,充满南美风情,边上耸立着高大的松

    树。四周来来往往的学生或步行或骑着自行车。几辆小车在贯通

    校园的曲折小路上穿行。这座学校比普通的法国村庄还要大。在

    伊丽莎白·海德利和安东尼·巴诺斯基的实验室里,我们见到了他

    们。正是他们,领导了那项促使我们踏上旅途的著名研究。伊丽

    莎白是位生物学家,这个小小的词很好地概括了她的能力。她的

    专业是人类学和第四纪学,同时她还获得了伯克利大学的整合生

    物学博士学位。她曾经在美国那些巨大的自然公园里工作数年,研究生物演化。如今,她是斯坦福大学的一名教授。安东尼是一

    位古生物学家,他获得了好几个古生物学学位,其中包括华盛顿

    大学的地质学博士。他曾在都柏林、匹兹堡、纽约以及智利任

    教,至今已在伯克利大学执教20多年。他们俩的科学著作和所获

    奖项不胜枚举。2012年6月,在和世界各地其他20多位生物学

    家、地理学家、古生物学家、地质学家、生物物理学家、生物化

    学家和环境学博士的共同努力下,他们发表了《地球生物圈即将

    迎来重大改变》

    [1]。我们想通过与他们交谈,找到以下这个简

    单问题的答案:我们是否真的处于崩塌前夕?

    [1] 《自然》 486号,2012年6月,52~58页。

    与伊丽莎白·海德利和安东尼·巴诺斯基的

    会面

    席里尔:你们在《自然》杂志发表的文章,毫不夸张地说,给了我们巨大的震撼……几乎难以相信。还有其他同类研究吗?

    伊丽莎白:几十年以来,科学家们一直在研究我们涉及的那

    些问题:气候变化、人口变化、各种生态系统的消失和转变、物

    种灭绝、污染……我们综合了以上所有研究,并在它们之间建立

    起联系。把所有问题综合到一起后,我们才发现结果有多严

    重……

    安东尼:我们想知道,生态系统将如何应对这些叠加在一起

    的混乱。所以才产生了“倾覆点”这个概念。

    梅拉妮:“倾覆点”是什么意思?

    安东尼:我们喜欢把变化看作一连串逐步发生且易观察到的

    事件。而生态系统也的确是以这种方式起反应的……直到某个点

    为止。之后,一切都会突然改变,有点像火上的水壶,在好几分

    钟里没有任何动静,然后在某一秒钟,水突然开始沸腾并变成蒸

    汽。我们这项研究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我们谈到这个“倾覆点”,并把它看作一件发生在整个地球上(而不仅仅是在几个孤立的系

    统中)、发生在我们有生之年的事情。

    席里尔:地球上是否有过类似的“倾覆点”呢?

    安东尼:有过几次。最近一次是从冰河时期(北半球几乎完

    全被冰雪覆盖)到这种我们熟知的、成就了人类文明发展的气候

    的转变。这是1.2万年以前的事情。所以我们试图比较那个时期和

    现今的气候变化速度。

    梅拉妮:结果呢?

    安东尼:如今气候改变的速度要快10倍。

    伊丽莎白:上一次地球平均温度达到我们在未来几十年将会

    面临的水平,是在1400万年以前。远远早于人类的出现。人类这

    个物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温度。地球上大部分的物种都没

    有。这种温度曾存在了200万~500万年。

    安东尼:而且这不是唯一的变化。可以谈谈人口问题。我们

    不停地给地球扩充人口,这个速度已经快到,从我出生起到现

    在,地球人口竟然增长了两倍。这在历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还

    有物种灭绝问题。现今,灭绝范围之广、速度之快,简直可以和

    恐龙灭绝时期相提并论……

    伊丽莎白:然而,要重新积累起足够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让

    类似的物种诞生,需要数百万年的时间。

    安东尼:变化的速度快于社会的适应能力。这就是问题出现

    的原因……

    席里尔:如果我们到达这个“倾覆点”,会发生什么?

    安东尼:一说到“倾覆点”,很多人想的是:“老天,我们要死

    了。”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地球的宜居度会大大减弱。例

    如,即使我们能将温度上升控制在2摄氏度以内,气候变化也会

    引发更加频繁的自然灾害(暴雨、洪水、飓风、台风、干

    旱……),水位也会上升……我们可以在美国看到这一点:过去

    3年里,恶劣天气已经导致数百万美元的损失,出现的次数比之

    前15年间还要多……

    席里尔:但是,在我读到的提及你们研究的文章里,记者会

    偏向于告诉我们,由于粮食短缺或者无法适应气温和气候的变

    化,一部分人类可能会灭亡……这可能发生吗?

    伊丽莎白:当我们把气温变化、气温变化速度、物种灭绝速

    度和人口增长速度等问题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会有什

    么样的后果了。比如,地球上增加的人口需要粮食。但与此同

    时,我们却在大规模地摧毁可以提供粮食的生物多样性……

    梅拉妮:所以会产生什么后果呢?

    伊丽莎白:一些自然资源匮乏的国家,将渐渐无法给国民提

    供他们所需的物质与服务(水、食物、能源和由此产生的就

    业……),或者因太过昂贵而无力进口,于是它们的国民就会开

    始移民。移民的到来会使其他国家失衡,而且可能导致族群间的

    恶意。这种现象已初现端倪。我们脑子里都会有一些移民翻越被

    封锁的边境,或者在去美国和欧洲途中被淹死的画面……

    梅拉妮:这样会引起武装冲突吗?

    伊丽莎白:很有可能。无论如何,资源匮乏的国家与资源丰

    富的国家之间的紧张气氛肯定会加剧。

    安东尼:如果我们做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我们既不改变经济

    模式,也不改变温室效应气体的排放量,并且放任人口继续增

    长,那么一条条的轨迹一定会非常可怕。如果在这个世纪里,我

    们仍然保持2005~2010年的出生率,那么到2100年,地球人口将

    达到270亿。到时候,养活全人类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用去了

    40%的陆地进行耕种,因此将需要砍伐大部分热带雨林,这样做

    能让我们赢得一点儿时间,但微乎其微……

    伊丽莎白:砍伐森林会让生活在其中的大多数物种灭绝,并

    破坏产生洁净水的生态系统,失去吸收二氧化碳的树木,因此,气候变化将愈演愈烈……我们在尝试解决一个问题的同时,又加

    剧了另一个问题。

    安东尼:把所有问题结合在一起后,我们发现,它们会极其

    迅速地将我们引向一个非常不舒适的世界。幸好这些趋势已稍有

    缓和,但我们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我们处于一个需要觉醒的历史

    时刻,我们目睹这些事情发生,也知道大部分的解决方法。在接

    下来的15~20年里,我们有很好的机会去行动,但这也需要人们

    愿意行动……正如华盛顿州州长杰伊·英斯利所说:“我们是感受

    到气候变化之影响的第一代人,也必定是可以为之做些什么的最

    后一代人。”

    梅拉妮:如果我们在未来20年里行动起来的话,还能阻止气

    候变化吗?

    伊丽莎白:就跟车一样,在刹车之后,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

    能停下来。即使我们彻底不再排放温室效应气体,大气也需要足

    够长的时间来实现自我平衡。所以,全球变暖仍将继续,正因如

    此,我们才需要提前准备和适应:选择我们将会需要的种子,考

    量我们的居住环境……

    安东尼:比如在旧金山,大部分居民是棒球迷。但是绝大部

    分人不知道,到2050年,那些棒球场馆就会被淹没。这并不是一

    种假想,而是一定会发生的事。不管是在佛罗里达、纽约还是世

    界其他地方,水位仍在上升,海水将继续吞没众多海岸和基础设

    施。这还仅仅是在谈论温度上升2摄氏度的情况。如果上升4~6

    度,那么所有问题就不只是彼此叠加了,它们在经济代价和人类

    生命方面的影响,将成倍增长。

    伊丽莎白:不只是储备食物和水的问题。我们现在需要考虑

    的是,在人类生活的未来世界里,各种资源都可能匮乏,世界面

    貌将会改变,通常不会相遇的物种也会发生联系,比如不久之

    后,大褐熊和阿拉斯加北极熊就会相遇……一切都将改变,我们

    需要为此做准备。

    席里尔:你们觉得现在应该做什么呢?你们对国家首脑、公

    司高管和所有公民有什么建议呢?

    安东尼:首先,从现在起到世纪末,把世界人口稳定在100

    亿左右。也就是说,让高出生率国家的女性能够接受教育(男性

    也是)、获取避孕措施、享受医疗检查。

    伊丽莎白:其次,降低西方人的生态足迹

    [1]。问题不只涉

    及地球上的人口数量,也涉及我们惨不忍睹的资源消耗。我们这

    些发达国家居民消耗的资源,远远多于所谓的“发展中”国家的居

    民。

    [2]

    安东尼:目标是减少我们这些国家的资源消耗水平,以平衡

    印度或中国等国家的消耗水平上升,而这一切又都维持在一个可

    持续的整体内。

    第三点,不再使用化石能源,尽可能达到碳平衡。一些研究

    表明,我们能够在30年内用可再生能源完全代替化石能源。我们

    达到这个目标的主要障碍是“一切照旧”的逻辑。于是就有了第四

    点,改变经济模式。

    第五点,集中精力,以我们自己的方式,为人类提供食物。

    目前,市场经济促使人们破坏环境来生产粮食,然后又鼓动我们

    把种植的13丢弃。同时,我们又明明知道养活100亿人的方法。

    最后,阻止物种灭绝危机。有很多方法可以采用,例如将自

    然融入我们的经济系统,并进行全面的效用评估。

    所剩时间不多。我们可能有20年时间将所有这些重新引至正

    确的方向。这是人类的关键时刻。

    伊丽莎白:所有人都觉得应该是别人来做这些事。但采取这

    些行动,需要集体的努力。

    安东尼:很明显,问题很严重,但是我们有70亿人。如果每

    个人都能做出一点点努力,那么这些努力累积在一起就会是很大

    的改变。

    梅拉妮:当你们得出所有这些结论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伊丽莎白:害怕……当然,如果大家联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人

    类集体的话,我还是非常相信我们能改变世界的。但我极其害

    怕,万一……我们不采取行动呢。

    与伊丽莎白和安东尼道别时,我们既被他们的非凡能量,他

    们的正直、简单,他们的善良人性所感染,又被他们对我们描绘

    的那些前景所击倒。20年的应对时间……我的两个孩子今年一个

    7岁一个10岁。梅拉妮的儿子只有两岁。亚历山大、罗兰和拉斐

    尔的孩子都不到8岁。这些孩子将直面我们刚才所讨论的危机。

    正如安东尼所说,他们需要学会适应。但更令人震惊的或许是,我们将和他们一起度过这些时光。多年以来,我们不停地谈

    论“下一代”,不停地强调行动的必要性,以及留给孩子一个美好

    世界的责任。但事实上,这关系到的已经不只是我们的孩子了,还有我们自己。关系到已然活在全球变暖、饥饿、各种不稳定生

    活的噩梦里的全部人类。因为众多研究表明,生态问题、社会问

    题和经济问题是环环相扣的。其中一些研究还在全球气候变暖和

    政治冲突之间建立了一种直接联系。

    [3]

    另外一些研究清楚表

    明,资源过度开发、气候异常以及经济极度自由化合在一起,每

    天使无数成人与孩童死于饥饿

    [4]。勒斯特·布朗给我们讲解了这

    方面的情况。勒斯特是世界观察研究所和地球政策研究所的创始

    人。他的专业是农艺学和经济学,《华盛顿邮报》称他为“当今

    最具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地球生态状况

    研究,今年81岁的他,是这个领域的权威专家。

    [1] 指维持一个人、地区、国家的生存所需要的地域面积或者指

    能够容纳人类所排放的废弃物、具有生物生产力的地域面积。

    [2] 一个美国人的生态足迹比一个孟加拉人的生态足迹大14倍。

    [3] “气候变化将间接增加内战、种族间暴力和暴力游行等激烈

    冲突的风险”,GIEC2014年第5份报告(http:ipcc-

    wg2.govAR5)。《纽约时报》最著名的社论作者之一托马斯·

    弗莱德曼,对该论点最具代表性的例证之一进行了数月的调查。

    叙利亚战争爆发前4年,数十万人死于一场可怕的干旱,之后干

    旱蔓延至全国范围,造成数百万叙利亚人迁移,200万叙利亚人

    陷入极度贫困。他们当中大部分人从农村向大马士革和胡姆斯迁

    移,挤在这两座城市又窄又脏的住房里。面对国民的疾苦,政府

    的毫无作为引起众多农民的不满并挑起更大范围的反叛情绪。加

    之几十年的政治不稳、宗教危机和我们熟悉的独裁统治,以及阿

    拉伯国家革命不断这个大背景,这次的干旱推动了众人皆知的悲

    剧的发生。而美国的好几个研究都倾向于认为,这场干旱是由气

    候变化引起的(www.nature.comnewsclimate-

    changeimplicated-in-current-syrian-conflict-I.I7027?

    WT.mc_id=TWT_NatureNews)。

    [4] 比如:Jean Ziegler, L'Empire de la honte, Fayard,2007。

    与勒斯特·布朗的会面

    勒斯特:我们不能继续在这样的道路上走下去,有好几点原

    因。首先,我们砍伐树木的速度快于它们的生长速度,而且人们

    过度开发牧场,使它们逐渐变成沙漠,在非洲、中东和世界其他

    很多地方引发沙尘暴。我们正目击史无前例的土壤侵蚀。给你们

    一些具体的例子,美国的山羊和绵羊总数为900万。中国为2.82

    亿。它们毁坏了所有植被,中国西部走向沙漠化。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的地下水已被我们用到濒临枯竭。印度

    的情况最让人担忧。在印度,没有明确的法令规范地下水的抽

    取。目前,印度境内共有2600万处于全速工作状态的灌溉井,而

    这些井已经开始干涸。最近几年,地下水的过度抽取使印度提高

    了粮食收成,养活了1.9亿人。在中国,有1.2亿人靠着过度抽取

    地下水生活。但是,当然,过度开采不能持久……这些地区的农

    业用水和生活用水已经开始短缺。

    除去前两个方面,我们还发现了另一个制约条件:光合作用

    是有限的。我的办公桌上有一份文件,文件里汇集了世界各国的

    谷物产量。17年来,日本的大米产量未再提高。而作为世界最大

    的大米生产国,中国的产量只上升了4%,并且很快就会停止增

    长。15年来,法国的小麦产量稳定,德国和英国也是如此。在美

    国,玉米的产量也保持不变。

    第四个趋势,也是最难预见的,就是气候变化。我们已经知

    道,温度每上升1度,谷物产量就会下降17%。这个结论来自斯坦

    福大学的一项大型研究,该研究覆盖了美国的600个县。这并非

    假设。然而,现实却令人无奈:国际机构关于世界粮食产量的预

    测(非常乐观的预测)由农业经济学家进行,而不是农学家或生

    态学家。农业经济学家们仅满足于收集近20年的数据,并以此类

    推。他们不明白,我们已经越过了某些界限。

    以上所有因素合在一起,使提高产量变得异常困难。但我们

    的需求又很大。全球每年新增人口8000万。也就是说,今晚就有

    21.9万新增人口要上晚饭桌。明天的新增人数将至少和这个数字

    持平。同时,30亿人却开始采纳一种更加耗费资源的饮食制度。

    在印度,一个居民每天消耗大约400克粮食。人能吃到肚里的都

    这么少,更别提动物了,这样,粮食就很难转化为动物蛋白,而

    是被人们直接消耗。在美国,粮食的人均消耗量是印度的4倍:

    1.6千克。其中300克为面包、面条、大米……剩下的几乎全都以

    肉、鸡蛋和牛奶的形式消耗。中国人、印度人和非洲人也想要达

    到这个标准……但这不可能实现,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源。最

    清楚地证明这一点的指数是粮食的价格,从2007年至今,它提高

    了整整一倍。我认为还会继续上涨。我们应该反过来鼓励消耗资

    源最多的10亿人少吃肉,并取缔生物燃料,在美国,30%的农作

    物产量被用于生产这种燃料。由于土壤侵蚀、沙尘暴、工业化和

    城市化,我们失去了太多土地。这个问题,再加上之前提到的各

    种因素,使我们面临着一种严峻而又前所未有的形势……

    据我所知,史上第一次,尼日利亚、印度或秘鲁的贫穷家庭

    每周会安排几天不吃饭。比如,星期天晚上他们会聚在一起,然

    后说:“这周我们星期三和星期六不吃东西……”原因再简单不

    过:他们不再有能力每天都给自己提供食物。在美国或法国,谷

    物价格翻倍,不会对我们产生多大影响,但在上述这些国家,价

    格上涨会造成非常迅速且相对广泛的冲击。我这里所说的是24%

    的尼日利亚家庭、22%的印度家庭和14%的秘鲁家庭。这些问题

    我研究了50年,大部分时间里,在供给困难的时候,人们会少吃

    一顿饭。但好几天不吃饭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席里尔:所有这些问题会把我们引向何方?

    勒斯特:很有可能会变成政治不稳定和各种动乱……

    席里尔:你在50年里见过不少政治首领,你挂在墙上的照片

    里就有好几位,为什么他们没有做出回应?

    勒斯特:很出人意料,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了解正在发生的

    事情。他们只是不知道如何行动。我们谈论的是巨大的社会变

    革……在人们甚至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时候,怎么劝服他们彻底改

    变生活模式呢?如果有其他办法,我宁愿不改变。我觉得很多人

    都这样想。但现实是,不管愿不愿意,我们都应该改变。问题

    是:我们能否在系统崩溃之前改变?我们研究了那些古文明,其

    衰落大都与食物系统失调相关。比如苏美尔人,6000年前,他们

    有一种既巧妙又有效的灌溉系统:从河流处挖掘水渠,把水引到

    内陆。但时间流逝,水淹河岸并漫灌了土壤。随着水分蒸发,水

    里的盐分便在地表堆积,改变了土壤的构成。土地生产率不可避

    免地下滑,而苏美尔人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对于中美洲的玛

    雅人,很明显,是焚林耕作和土壤侵蚀减少了他们的粮食产量。

    玛雅人也从未成功阻止这个现象,他们曾经孕育过繁荣文明的地

    方,现在已被丛林覆盖。

    不同之处在于,如今,史上首次,整个人类文明都处于危险

    境地。我们不能和世界其他地方分隔开。美国和中国在同一条船

    上,他们需要共同面对这些挑战。哪个国家都无法凭一己之力稳

    定气候。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形势所致,我们的未来取决于我们

    共同行动的能力,其涵盖范围之大是我们从未经历过的。

    席里尔:既然我们能看到这些灾难正在显现出来,为什么却

    不行动起来呢?这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勒斯特:有一个小小的法国谜题,可以为这个问题作答。这

    个谜题经常被用来向孩子们解释无限生长是怎么一回事。假设池

    塘里有一朵睡莲,第一天它长了一片叶子,以后每天它的叶子数

    量都会翻倍;如果整个池塘会在第30天完全被叶子覆盖,那么什

    么时候池塘的一半会被覆盖?答案是:第29天。前29天里,我们

    可能觉得一切正常,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然后一天之内,一切都

    天翻地覆。这是对我们世界的一个隐喻。最近几十年,我们超速

    发展经济,我们当中的一部分人以为可以这样无止境地发展下

    去。但这是不可能的。

    席里尔:你觉得我们会及时改变吗?还是你对灾难的蔓延感

    到无力和害怕?

    勒斯特:我觉得我们应该都会有点害怕,但我也认为我们有

    迅速改变的能力。记得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珍珠港被袭之后,美国在未做任何计划的情况下,一夜之间进入战争状态。罗斯福

    总统宣布我们需要制造6万架飞机、4万辆坦克……简直是天文数

    字。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做到。而罗斯福只是简单地修改了国家的

    首要目标。仅在朝夕之间,他便严禁在美国销售新车。此令一经

    下达,就不可撤销。汽车公司也明白,如果不想破产,就必须把

    装配流水线改为造坦克或飞机。最近我去过一次底特律的福特旧

    厂附近,回忆起当时给我们放映的那些影片……B-24和B-29轰炸

    机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我们没花多久就重新为经济定了方向,没用几十年,甚至没几年。而是几个月。既然当时我们成功了,那么现在我们也能冲破任何限制,阻止气候异常。但我们需要另

    外一个珍珠港,它可能是干旱和大部分农作物绝收,也可能是摧

    毁重要沿海城市的暴风雨……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唯一知道的是

    人类不能继续在这条路上前进。很快,我们就得改变方向。

    梅拉妮和席里尔

    一 明天的食物

    食物是我们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人口过剩、资源过度消

    耗、大自然的破坏,这三者合在一起,很可能会让我们中的一部

    分人死亡。所以问题集中在:如何在再生生态系统和阻止气候异

    常的同时,养活100多亿人口?

    多年以来,社会各界许多人士都在研究这个问题。我们可以

    把他们给出的答案分为两类:工业型答案,也就是开发最有效的

    科学技术,并使其标准化,以便在全球范围内迅速推广;整体论

    答案,也就是尝试理解哪些机制、哪些思想模式让我们走到如今

    这个局面,哪种新的世界观能让我们走出困境。

    工业型答案主要来自权力集中的机构:国家、农产品跨国企

    业……在销售种子、转基因和植物检疫产品(杀虫剂、除草剂、化肥等)的世界龙头老大“孟山都”的网站上,我们可以读到:“世

    界人口和粮食需求的增长,迫使农业生产到2050年必须增加

    70%。[……]在此情况下,为了满足粮食需求,全世界的农民不

    得不面对以下两种困境:一、提高单位面积产量;二、扩大种植

    面积。[……]转基因种植,虽然能提高每公顷土地的生产率,但

    也会让生物多样性丰富的地区减少甚至消失。

    [1]”

    读到这段话的时候,我们会以为生态卫士、科学家和世界上

    最臭名昭著的跨国企业之一发现了相同的问题。但他们的不同之

    处,是给予的答案。最近被世界卫生组织划为“可致癌产品”的农

    达除草剂,在孟山都网站“保护农作物产品”一栏中尤其醒目,此

    栏中我们还能读到:“在世界人口与日俱增、可耕种土地越来越

    少的前提下,保持农业高生产率具有战略意义;农药产品

    [2]

    在

    农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若没有农药,农业生产率会降低60%~

    80%(数据随农作物类别的不同而变化)(第209291条)

    [3]。”

    总的来说,他们的想法是这样的:想要生产大量便宜又“健

    康”的粮食(但这一点有些神秘莫测,因为许多杀虫剂和除草

    剂,比如农达除草剂,毒性是很大的

    [4]),我们就一定要使用

    改良型种子和一些化学产品来对抗和征服大自然(昆虫、真菌和

    野草)。关于农业的这种思考方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西方

    十分普及,同时,大规模工业化也得以实现。

    与此相反,给出整体论答案的人们认为正是这种行动方式,让农业逐渐破坏了生态系统,造成的结果也适得其反:我们面临

    无法养活全人类的风险。

    那么,真的会这样吗?为了揭开这个谜团,我们去布鲁塞尔

    与奥利维耶·德舒特见面,他是联合国2008~2014年研究食物权的

    特派记者。奥利维耶是个言语得当、思路清晰的人,他善于全面

    地看待问题,而不是将责任一味地抛给任何一方。在为联合国工

    作前,他在比利时新鲁汶大学和波兰欧洲学院(至今仍在此任

    教)教授国际法和欧洲法。他也曾是纽约大学和纽约哥伦比亚大

    学的客座教授。2002~2006年,他曾统筹基本人权理事会独立专

    家欧洲组的工作,2004~2008年,他被任命为巴黎国际人权联盟

    秘书长。以上可并不太像一个狂热的生态卫士的经历……

    [1] www.monsanto.comglobalfractualitespagesles-ogm-

    nuisent-ala-biodiversite.aspx.

    [2] 杀虫剂、除草剂、杀真菌剂等。

    [3] www.monsanto.comglobalfrproduitspagesles-

    produits-deprotection-des-cultures.aspx.

    [4] 法国国家癌症研究所指出:“杀虫剂在慢性病(癌症、精神

    错乱、不孕不育)的发展过程中,可能扮演着重要角色,尤其是

    职业性暴露的情况下。100万~200万法国人处于职业性暴露的环

    境中。”

    (一)昨日历史:与奥利维耶·德舒特的会

    面

    奥利维耶:1950~1960年以来,围绕农业流传着一番主流言

    论,总结一下是这样的:因无法跟随人口增长速度,农业面临不

    能满足需求的危机。因此要不惜一切代价来增加产量。然而在21

    世纪,此言论已不合时宜:如今我们可以衡量,这种“产量说”在

    多大程度上加剧了农村贫困、加重了资源压力。我们看到,在这

    一主流言论的影响下,劣质食品大量涌现,从而增加了健康问题

    ——因为我们优先追求数量而忽视质量。我们急需构思一个新的

    故事,这个故事必须考虑农业所肩负的新使命和它需要满足的新

    要求,这些要求已经与20世纪50年代或20世纪60年代的要求不

    同。

    席里尔:你所说的“产量说”指什么?

    奥利维耶:就是追求每公顷生产率最大化的农业,尤其指机

    械化(拖拉机、收割机等)、石化产品的大量投入(化学肥料、杀虫剂、改良型种子)和大规模灌溉。这种农业已经成为工业化

    地区的首要模式,而且正向许多发展中国家延伸。

    席里尔:为什么你说我们不能继续在这条路上前进?

    奥利维耶:在我看来,这种农业是非常成问题的。这里面有

    一系列的原因,尤其是环境方面。首先,我们把在农田上耕种的

    男男女女换成了机器,致使大量农民向城市迁移。50年间,在发

    达国家,乡村人口锐减。这种现象也在发展中国家加速蔓延。其

    次,我们的农业创造的是价格低廉但质量恶劣的卡路里。我们重

    点种植大米、小麦、土豆、黄豆……但如果要实现更健康更均衡

    的饮食,我们需要更多样的食物。

    最后,这种农业破坏生态系统。它减少了生物的多样性,它

    的单一种植模式使土壤变得贫瘠,它滥用化学产品导致土壤和地

    下水被污染。

    席里尔:如果我们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会发生什么呢?

    奥利维耶:我们处于一种矛盾的情况中:担心无法生产出足

    够的粮食来满足增长需求,这种焦虑反过来促使我们投向一些把

    我们带进死胡同的解决办法。眼下我们执着于增加产量,但放眼

    长久,我们正在破坏自己依赖的生态环境。如果我们继续走这条

    路,就得不断地为农业带来的负面影响做出更多的补偿……席里

    尔:也就是说,用更多的肥料、杀虫剂,好让土壤继续生产?

    奥利维耶:随着土壤的活性物质被破坏,需要通过含氮化肥

    对土壤进行补偿,即便如此,如今人们也已经不再能维持土壤的

    生产率。在众多工业化地区,土壤的生产率正在下降。我们处于

    一种恶性循环之中:农业对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越来越大,土壤

    在没有这些外部支持的情况下,产量越来越低。

    席里尔:然而石油会越来越少、越来越贵,而且石油的使用

    会导致气候异常。所以这根本就行不通……

    奥利维耶:因此才需要改变道路。我们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开

    放系统,实现转变。令我诧异的是,政府和科学家们已经达成了

    一致意见,认为目前的系统行不通,但替代办法却迟迟不见踪

    影。

    席里尔:为什么?

    奥利维耶:至少有四道障碍,让农业转型变得十分艰难。首

    先是经济之锁。农产品低廉的价格给消费者造成假象。工业化农

    业没有将其昂贵的成本计入价格,这些成本包括它强加给集体的

    农村人口锐减、土地退化、温室效应气体排放、水污染、医疗花

    费……如果真要追讨这些成本的话,食物的价格会更昂贵,工业

    化农业也就会完全不具备竞争力。

    第二是社会技术之锁。所有交通、储藏和农业原材料加工的

    大型基础设施都是由大农商们设计出来为自己服务的。那些践行

    可持续生产的小农们为了销售自己的产品,只能让控制系统的大

    农商经手。如此一来,他们便无法获得自己生产出的大部分价

    值。

    席里尔:第三道锁呢?

    奥利维耶:文化之锁。我们已经习惯于依赖加工食品。人们

    下厨、在家吃饭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使得我们的饮食习惯完美

    契合了工业化农业的生产。这是一个很难逾越的障碍。要在农业

    领域掀起一场革命,我们就得重新思考,把粮食看作文化的一个

    要素,并且重新审视我们的生活模式。给下厨、准备新鲜食材、与生产者接触让出更多时间。

    最后,第四个障碍是政治障碍。在我2008~2014年的任期

    中,我很惊讶地看到,政府推出的许多政策并不是从人民的利益

    出发的。这些政策被工业化农业的意愿所左右。因为我们的政府

    正集中精力发展经济、提高国内人均生产总值,然而,只有践行

    工业化农业的大佬们才持有关键技术,他们向政府传达他们需要

    实行的政策,无论在国际贸易还是农业领域。这里就有一个民主

    的问题。在我看来,民主并不在于每隔四五年投一次票,而是应

    该有能力去影响日常生活,去重造围绕我们的各种系统,并阻止

    这些系统落入影响政治的大财团手中。

    席里尔:有哪些财团呢?

    奥利维耶:现今的系统让很多参与者受益:农产食品业巨

    头、大型谷物生产商、化学产品供应商,以及为了向农民提供配

    套产品而和大型种子公司联盟的农业化学公司……以上所有参与

    者都希望系统一成不变,以维持他们的统治地位。他们对政治家

    们的影响力过大。

    席里尔:那么国际谈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国家需要采取什

    么措施,相关建议就来自这些谈判吗?

    奥利维耶:对,但国际谈判只是我们民主系统中的一种盲

    点。谈判经常在封闭的场所里进行,完全隔离了外部目光的审

    视,剥夺了公民影响决策的能力,并免去了谈判人员向公众汇报

    的义务。当一个条例在数月甚至数年的谈判之后终于达成的时

    候,议会除了通过这个条例外已别无选择,否则就是视谈判人员

    多年的努力为白费力气。

    席里尔:那么,我们要选择什么方向呢?你在任期结束后的

    报告里提出了哪些建议?

    奥利维耶:我们需要书写农业新篇章,而这个新篇章要从农

    产食品系统的重新本土化开始。国家政策(就业政策、农业政

    策、教育政策)应该削弱行业性而更加本土化。也就是说,在消

    费者与生产者之间建立更紧密的联系,在每个地区内生产更加多

    样化的食物,这样才能让本土尽可能满足当地需求,让本土更具

    韧性地面对外部冲击,让居民重新掌控他们所依赖的农产食品系

    统。50年以来,农业一直被推动着往反方向发展。供应链越来越

    长,政府垂涎国际市场,企业越来越大、越来越集中。

    我们需朝着分散化前进,让农业回归本土。

    席里尔:为什么本土生产自己的粮食这么重要呢?

    奥利维耶:依靠进口满足饮食需求或依靠出口作为收入来源

    的地区,面对外部冲击,都非常脆弱,这些外部冲击包括气候变

    化、金融市场上能源价格或原材料价格的挥发性

    [1]

    增加、难以

    预测的地缘政治变动……具有面对外部冲击的韧性,就意味着一

    种更强大的满足当地需求的能力。当然,这并不是说完全自产自

    销或者自给自足。它指的是:减少对国际市场的依赖,优先当地

    市场和地区市场。本土生产之所以重要,还有农学方面的原因。

    在种植单一作物的地区(例如阿根廷或巴西的黄豆产区),土壤

    恶化,要么不再生,要么比混合种植或轮换种植地区的土壤再生

    速度慢得多。

    席里尔:那么我们是不是也需要像你说的那样,回归更自然

    的农业?多年来,我们听到的说法一直是,如果停止使用杀虫剂

    和化肥,我们很快就会陷入饥荒……

    奥利维耶:我们要把过渡成本和长远解决办法区分开来。如

    今,我们处在对(石化产品)投入严重依赖的时期。短期内,断

    绝对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确实会很艰难,大概需要好几年的过渡

    期。但长远来看,由于石油和天然气的使用达到峰值,加上气候

    变化,我们别无选择。我们有很多解决办法,但农民们却了解不

    深,大众也不甚明了,比如:在种植中混入驱除害虫的作物以取

    代农药,或者通过种植豆科植物来给土壤增肥,因为它们能吸收

    空气中的氮,然后将氮元素排入土中,再或者通过混农林业增

    肥。

    席里尔:采用这些办法,我们就有能力养活全人类吗?

    奥利维耶:我们完全有能力通过生态农业技术来养活全人

    类。但这里我要强调一点,生态农业并不是回到传统农业。它不

    是从高生产率系统和高石化投入系统到低生产率系统的转变。生

    态农业是未来的农业,是21世纪的农业。这样的农业,懂得人类

    急需高效使用以下资源:土地、水、生物量

    [2]。同时,它也能

    够抵御化石能源价格的挥发性增加。

    席里尔:有没有数据研究来证明这一点呢?

    奥利维耶:我们有不同的方法计算生产率。通常情况下,我

    们只调查一种原材料的生产率,比如玉米、小麦或大米每公顷的

    吨数。在这种计算方法下,生态农业经常不被看好,因为它不是

    在每公顷土地上只生产玉米或大米,而是强调混合作物的多样

    性。而如果将这点考虑在内,采用一种不同的计算方法来衡量生

    产率的话,我们可以看到生态农业的生产率是非常高的。

    席里尔:这也是你在任期内宣传的观点?

    奥利维耶:对,我想回答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生态农业能

    否养活全人类?关于这个问题,我撰写了一份报告。我于2011年

    3月向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提交了这份报告。我的回答是非常肯定

    的。我们有关于许多国家的大量研究,它们表明在生态农业运转

    良好、农民接受适当培训并采取正确行动的地区,每公顷生产率

    能翻倍。当然,在一个地区行得通的,并不一定能在另一个地区

    实行。生态农业是一门依靠当地资源的科学,是身居高位的专家

    治国论者无法强制推行的,而是以一种横向的方式逐步传播。多

    项研究表明,进行多样化农业活动的小型田地每公顷的生产率要

    高于单一种植的大型田地。后者虽然能一次性提供数量惊人的粮

    食,但事实上,它并不是有效利用我们所支配的稀缺资源的最好

    方法。

    席里尔:这是不是意味着,小农们才是养活全人类的主力?

    奥利维耶:当今世界,一方面存在着为数不多的、在大面积

    土地上通过机械化和高端方法耕种的耕作者:他们是最为人所知

    的,因为他们是国际市场和农产食品工业的供货商。另一方面,还有数量巨大的小农在西非耕种着2~3公顷的土地,或者在巴西

    拥有10~20公顷的田地,他们主要为当地市场耕种,几乎不把国

    际价格变化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并不依赖国际市场。小农进行的

    农业生产,对于发展乡村、减少贫困、丰富当地居民饮食和保持

    生态系统平衡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们主要从事对土壤消耗小得多

    的农业活动,比如,这种农业不需要大规模灌溉,而大规模灌溉

    有可能会破坏土地。这是一种值得我们去支持的农业,但目前它

    却受到威胁。因为更具竞争力的大农商们掌握着市场,他们调低

    产品价格,使小农走向破产,然后不得不向城市迁移。悲剧就在

    于,农业的多样性不被承认,而公共权力机关又过分大力地支持

    大农商,而忽视了小农。

    席里尔:他们的比例是多少?

    奥利维耶:我们一般估计,有将近10%的农业是在100公顷以

    上的大面积土地上生产的。而剩余的90%则在小面积土地上进

    行。这第二种农业关系到11亿人口。另有一些数据显示,或有多

    达20亿人依赖这种家庭式农业。

    席里尔:但是,我们真的能说,世界上大部分粮食都是小农

    们生产的吗?

    奥利维耶:小农们生产的很大一部分产品都没有计入国家财

    政,因为这些食物基本上只满足他们自己的需求或者供给他们的

    社区或村庄。但我们估计人类70%~75%的粮食都是他们生产

    的。他们提供了人类的大部分食物。虽然大农商们生产的农业原

    材料数量惊人,但粮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其他部分则用于饲养

    牲口(这就是全球大部分黄豆的用途)或越来越多地用于农业能

    源,尤其是农业燃料。

    席里尔:你的话让我受益良多。生产小部分粮食的农业工作

    者获得了大部分资助,而生产了人类75%的粮食的耕作者们获得

    的资助却非常少?

    奥利维耶:小农基本上是公共政策的穷亲戚。因为相比那些

    大型参与者,他们无法实现大型经济,并在市场上投放廉价产

    品。而政府想要的是什么呢?尽可能降低每家每户的食物开销以

    维护社会稳定。在欧盟国家,家庭在食物上的平均支出占其预算

    的12%~13%。如果将来我们需让他们支付食物的真实价格,这

    个比例可能就会提高到25%或30%。在政治层面,这是维持不住

    的。

    席里尔:所以我们要怎么做?

    奥利维耶:在6年任期内,我走遍世界,撰写关于食物权的

    报告,我发现过渡应该始于底层。在过长时间内,我们都指望依

    靠公共政策和政府来进行改变。但真正能引领变革的,是以公民

    作为承载者的社会创新,也就是小农和消费者以及当地政府联合

    起来,以找到新的消费和生产方式。政府的角色,应该是陪伴这

    场过渡,而不是从高处强行指挥。适宜的经济规章和经济鼓励政

    策非常重要,但应该由公民自己来决定他们想要依赖怎样的农产

    食品系统。我相信,希望正是来源于此。这也是我对过渡运动非

    常感兴趣的原因。它们从人民的立场出发,召唤新的民主概念。

    真正的民主,是下放那些解决办法,是奖励当地的创造性。我们

    需要朝着这个方向前进,来重建我们的食物系统。

    [1] 指在一定时间内,某金融工具价格变化的标准偏差。常用来

    量化金融工具的风险,以年度百分值表达。

    [2] 指某一时刻单位面积内有机物质总量。

    (二)让生产回归本土:都市农业探险

    底特律

    汽车之城一去不返

    荒芜的阴影

    投向大火中的小屋

    腐烂的味道

    水洼,石膏,腐物

    这里是底特律

    这里是底特律

    如人们描述的那样,底特律是一座荒凉的城市。在市中心边

    缘,几座大厦屹立于宽阔的交通要道之上,这些道路是巴黎最窄

    大道的两倍,来来往往的车却只有十几辆。其中一些新潮的车

    辆,仍然光彩夺目。在这样荒芜的景象里,通用汽车公司总部有

    一些孤独小镇诺克斯堡

    [1]

    的味道。走进城市深处,其他更雄伟

    的楼宇才一点点冒出来,它们可以追溯到美国建筑的大时代。楼

    宇之中有一部分闪闪发亮。每一小块橘黄色灯光,都透出令人安

    心的气息。其他熄了灯的,黑黢黢的样子让人绝望。走近才发

    现,它们的外墙破烂、阴森,凄凉地陷在黑暗之中。上百扇被打

    碎的窗户,就像一个个黑洞,形成一幅让人揪心的图画。荣耀逝

    去后的衰败之景丑恶而又迷人。在大楼脚下的广场上,几个人影

    在晃荡,有时会碰上一群“穷山恶水来的游客”,拖着带轮子的行

    李箱。典型的美国郊区应该有大片大片的草坪,上面规整地点缀

    着一些房子,零星立着几棵百年大树,然而在底特律市郊的某些

    街道上,这样的景色已不复存在,只有满目疮痍的废墟。一半的

    房子被废弃、破坏甚至完全烧毁。每年万圣节,街区里的一些年

    轻人就会在无人居住的房子里点火寻开心,而大部分这样的房子

    都是木质结构。有时候,他们甚至不等房子主人离开,就在人们

    熟睡的夜里引发火灾。他们迫使邻居们彻底搬离这个多灾多难的

    地方(反正他们也没了工作),逼着他们把行李塞进还是在底特

    律黄金时代买来的旧车里。还有些房主自求生路,为了拿到那么

    一丁点儿保险,故意在自家房子里放火。街区的基础设施也时不

    时地倒塌。教堂内好像经历了一场飓风:长椅被掀翻,墙壁被损

    坏,弥撒书散落在瓦砾和一堆家用录像带中。这里的火车站威严

    而又伟岸,依然保有1913年的风韵,默然矗立在这片荒谬的无人

    之地。坍塌的医院、学校和厅堂巨大的剧院里,魂魄游走,和火

    车站落得同样下场。我们在半是惊恐半是惊叹中探索这个城市,不时停下来,钻进楼里拍摄,有时也和那些任由我们接近的居民

    交谈。我们觉得有些可耻:仿佛把居民们当成被围观的杂耍艺

    人,我们手上拿着光鲜的设备,租来的小卡车停在街角。

    有人告诉我们,这儿有一些农业园,有一些人正在通过农业

    让底特律重生。可是目前,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我们有他们的地

    址,可以前去探访,但我们原本期盼着被想象中的革命壮景所震

    撼,以使自己的美好幻想得到鼓舞。而事实上,每一趟旅行都将

    如此。不会有任何好莱坞式的情节发生。我们总是要耐心地寻

    求、发掘、揭开神秘面纱的一角,才能让那些人物和地方的力量

    昭显。

    我们要在底特律和泰普菲拉·茹斯丹见面,长久以来,我们都

    叫她泰普,她的朋友们则亲切地唤她为T。她在拉法耶特街的一

    个叫“绿色拉法耶特”的小农业园里和我们碰了头。泰普是“绿色底

    特律”组织的都市农业项目主任。刚进入协会的时候,她不仅想

    学种菜,更想找到一种重建社区的妙方,从而让每一个居民,特

    别是贫困居民和非洲裔美国人(占底特律人口83%)重树信心,相信自己能够用双手从事生产并且重建城市。从1950年到现在,曾经的世界汽车之都少了一半以上的常住居民,人口从200万掉

    到了70万。一连串事件加剧了底特律的衰落:1960年的暴乱造成

    第一次人口流失,接踵而来的,是“单一经济与工业结构”的倒

    塌。这是指全体人口仅仅依靠唯一一种工业来促进就业、实现繁

    荣。国际市场发展起来以后,自由竞争让其他品牌的车辆进入美

    国,其中不乏物美价廉的车辆,底特律的很多汽车厂被迫关闭。

    白人中产阶级离开市中心,搬到市郊,然后再从市郊搬到其他地

    方。政府税收急剧减少,但所辖面积一如既往。债台高筑和不良

    管理的恶性循环最终让城市加速向破产迈进。接着,“绿色底特

    律”宣传部主任特里什·胡贝尔告诉我们,居民几乎找不到新鲜食

    物。购买力直线下降、超市关门大吉,人们不得不靠“垃圾食

    品”度日。然而,如果说世界上有近10亿人饥肠辘辘,那么有近

    15亿人饱受过度肥胖之苦。在美国,34%的人口过度肥胖,医疗

    系统每年花费1600亿美元治疗体重超标引起的众多健康问题,但

    还是会有几十万人死于肥胖(全球每年死于肥胖的人口为280

    万)。

    [2]

    所以,特里什、泰普和其他十几名工作人员成立了几

    个项目:一是发展都市农业的项目,在城里三个地方进行;另一

    个是教育项目,在十多所小学进行;最后还有一个再造林的宏伟

    计划。从1998年开始,项目中1.4万名儿童学会了种水果和蔬菜、食用新鲜和健康食物、呵护养育他们的地球。底特律的年轻人受

    雇参与公益工程的时间达到45万小时,8.5万棵树被栽下,618名

    成年人接受培训,转而从事农业或“绿色”工作,1518个菜园搭建

    起来或得到支持(大部分菜园在学校里)。项目的目标是创建一

    种新的文化,在这种文化里,每个人都能参与建立一个既坚韧又

    健康的食物系统。我们和特里什会面的“底特律市场菜园”,仅

    2014年一年,它的4个温室就栽培了两吨蔬菜,这些蔬菜被卖给

    当地市场和餐厅,还有667千克蔬菜被分给了一些协会和5名接受

    蔬菜种植培训的成年人。与此同时,从2004年开始,“绿色底特

    律”就和其他协会以及附近居民一起统筹一座10公顷公园的修

    复。现在,公园里的菜园、都市农场和果园(种苹果和梨)正向

    整个社区提供食物

    [3]。

    “在城市破产和毁坏过后,我们陷入了低谷。如今我们从灰

    烬中重生,这完全符合底特律的原始精神。这是一座坚韧的城

    市。”在我们离开之前,特里什这样对我们说道。

    在离那里几公里远的地方,我们遇见了肖恩·贝尔纳多,“土

    地工程都市农场”(由底特律嘉布遣会修士发起的项目)的中流

    砥柱之一。肖恩出生于底特律一个菲律宾裔家庭。多年来,他带

    领这个项目履行着它的社会使命。他们的每公顷土地能生产6.5吨

    粮食,而粮食的组成也非常多样化:有水果和蔬菜(很多美国人

    都不认识里面的大部分品种),也有香料植物和草药,还有可食

    用花朵……一部分食物卖给了“成长中的底特律”合作社,或者供

    嘉布遣会修士每天向社区里的失业者(“土地工程都市农场”也会

    培训他们种植蔬菜)提供2000顿慈善饮食,其他部分卖给了菜农

    小市场和几个医疗中心,或者做成果酱售卖,以便支持这个项

    目。他们的农业园和“绿色底特律”以及我们参观过的大部分农业

    园一样,所有产品都是绿色产品。肖恩特别强调:“我们的目标

    是提高社区内健康食物的产量,教会年轻人栽种自己的食物。我

    的父亲在2010年因为健康问题离世了:糖尿病、过度肥胖、心脏

    问题。这就是我做这份工作的起因。人们完全依赖工业化的食物

    系统,而这种系统却不会保证大众的健康和幸福。所以必须让它

    停下来。现在,我们应该避开所有跨国企业,饿死这个让我们挨

    饿的系统。在底特律,就像发出政治独立宣言一样,我们决定重

    新夺回土地,自己满足自己的基本需求。问题不仅仅是让食物变

    得充裕,我们还要夺回主宰食物、主宰政治和社会系统的权力,我们要变得坚韧、自立。底特律是世界经济危机的发源地。其损

    毁程度可匹敌经历了卡特琳娜飓风的新奥尔良。我们已经承受了

    很多年的苦难。如今,我们已厌烦了等待救援。我们不能满足于

    抵御和应付,而要变得有创造性,去建造一个我们愿意生活其中

    的世界。因为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一些都市农业运动的成员说,现在底特律大约有1600座菜园

    和农场

    [4]。其中1400座由“成长中的底特律”的2万名志愿者耕种

    和维护。该组织的统筹主任之一阿什利·阿特金森认为,他们的任

    务是:“建造真正拥有食物主权的城市,让底特律市民食用的大

    部分水果和蔬菜都来自城市自身,食物由市民栽种并为市民享

    用。”更确切地说,他们期望10年之后,本地产品的比例能够达

    到51%。这意味着要付出十倍的努力。但阿什利却非常乐观:“最

    难达到的,是最开始的5%~10%。我们有超过100平方千米的闲

    置土地可用来耕种。之前也做过研究,确认这个5%~10%的目标

    是可以达到的,而现在,它真的实现了!”为了成功达标,“成长

    中的底特律”依靠每个人自愿在私人庭院、学校或公园里建立菜

    圃或都市农场。他们提供种子、植物、混合肥料并教人栽种。在

    培训期间,他们挖掘潜在的领导者,鼓励他们在自己的街区继续

    发扬光大。此外,他们还组织一些活动以吸引更多的人,并和当

    地市场达成合作关系,让所有人都能吃到本地食物。

    “东方市场”是农业生产者和消费者的重要交汇点,在大部分

    集市都已消失的美国,“东方市场”是其历史上最大的集市,在将

    近2万平方米的土地上,汇集了150多个食品销售商。因为除了都

    市农业运动外,还有一个承包商运动,负责加工和商业化农场产

    品。其中,“食物实验室”集中了147家商户,这些商户按照“三重

    底线”方法工作。即,他们没有一味追求利益,而是按照以下三

    个准则指导自己的行为:profit, people, planet(经济,社会,环

    境)。他们当中,有让废弃厨房重新运转、重新学习家常菜基本

    知识的德维塔,有制作和分发岩浆巧克力蛋糕的法国女孩克洛

    伊,还有开着小货车在城市里穿行,给最困窘或最偏远街区的人

    们送去优质食物(现场烹饪!)的“好运连连”姐妹,以及做新鲜

    街角咖啡的诺安,做煎饼、饼干和素食食品的谭亚。他们想要复

    苏独立创业,想要在创造就业机会的同时,给底特律人带来可持

    续的、必不可少的服务。这种把承包看作社会和生态转型最有力

    模式的思想,源于BALLE

    [5]

    网络,“食物实验室”主任杰西就是

    这个网络的成员。“底城农场”合伙人马利克·雅克尼也是该网络成

    员,底城农场是红河公园里一座2.8公顷的绿色都市农场。他认

    为,这场都市农业运动为复兴城市和重建社区(尤其是一直处于

    白人精英经济压迫下的非洲裔美国人社区)注入了巨大的潜能,但是都市农业并不足以养活底特律:“都市农业是一个时尚的新

    玩意儿,但人们对它的观感,往往与它要求人们做出的努力脱

    节。我常说,都市农业在PPT介绍里看起来非常不错,但是它替

    代不了乡村农业。市中心、郊区和乡村应该联合起来,一起生产

    食物。在美国境内,食物的产地与消费地之间的平均距离是2400

    千米。这对环境产生了深重影响。我们应该在离人们生活场所最

    近的地方耕种,应当回到更古老的城市概念中,也就是说,城市

    不能只是楼房、人行道和商务中心的堆叠。”

    底特律市中心,“成长中的底特律”农场之一

    一些北美城市纷纷效仿底特律,把农业安插到写字楼之间:

    纽约有800座菜园和农场,洛杉矶、旧金山、华盛顿、圣路易、芝加哥、波士顿、西雅图、费城,以及多伦多、渥太华、蒙特利

    尔和温哥华……总计大约有两万块社区田地。此外,有4300万美

    国人宣布他们会自己耕种自己的一部分粮食

    [6]。

    我们接下来会发现,欧洲也没有止步不前。

    离开底特律,我们又乘坐了几天以来的第三趟飞机。从出发

    开始,我就有一种感觉,好像除了机场过道之外,完全没有在其

    他地方步行过。我们的生活里充斥着汽车、公交车、地铁、飞

    机……我们不停地被一种外在的能量推动着。现在,飞机正掠过

    密歇根大湖,而我意识到,对于目前所处的地方,我们几乎什么

    都看不见。我们任由智能手机和GPS导航,却不会打开一份地图

    来看看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如果多数美国人都是如此生活,那怎

    样才能让他们了解生态系统的脆弱呢?我看着周围的商务人士,他们则紧紧盯着自己的电脑。有个人不耐烦地拉下了遮阳板,不

    让阳光照进来。他们坐飞机就像我们坐火车一样平常。在5000米

    高空飞行已经不是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然而,地球上80%的人

    从来没有坐过飞机,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坐。空间的虚拟化和对

    自然环境的榨取,换来从一个冷气机舱到另一个冷气机舱的联

    程,换来堆放在干净整洁架子上的那些数不清的甜的、咸的盒装

    食品。飞机下方,铺展着一片一望无际的模糊海洋。几十亿水分

    子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地球上最富有诗意的事物之一。飞机马上

    就要降落,我们又会把行李取一取再放一放,像跳着没完没了的

    芭蕾,又要去体验另外一些机场里的另外一些平庸过道。我想念

    我的双脚,想念自然。我自问这种感觉要多久才能减轻,或者消

    失……

    托德莫登

    托德莫登是英国约克郡的一个城市,虽然规模不大(1.4万居

    民),却和底特律有着众多相似之处。跟底特律这个大哥一样,托德莫登也仅有一种工业:纺织业。因此跟它的大哥一样,“去

    工业化”也给了这座城市狠狠的一鞭子。它的失业率高出国家平

    均水平两倍(底特律的失业人口比例高达40%,这一点托德莫登

    还是没办法和它相较),恰如底特律,食物是一场改变城市的运

    动的根源所在。

    这场运动在两个普通女人的倡导下发起。她们在自我介绍

    时,也喜欢说她们是两个“跟其他人一样”的居民,她们的名字是

    潘和玛丽。潘·瓦赫思特有一头齐耳黑发,精瘦,身形近乎干瘪。

    她穿着牛仔裤,戴着时尚的眼镜,讲话的时候很大声,口音非常

    利落。当她清晰地吐出每一个词的时候,我们能感觉到她有在公

    众面前讲话的习惯,而且她的想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她给人一

    种博览群书的印象,就像那些教师子女一样,他们不会围着金子

    打转,而是被反复教诲,知识才是首要财富。我想象她有这样的

    父母。之后才了解到,她的父母是工人,是活动分子,他们从小

    就给女儿灌输20世纪初合作社大斗争的历史。如今她经营着他们

    的咖啡厅——合作社,名叫熊咖啡。潘也给她的女儿逐步教授管

    理咖啡厅的知识。玛丽·科丽尔则是另一类人,至少她给人的印象

    是这样。她体态丰腴,头发灰白,穿着古怪的花色衬衫,戴着匪

    夷所思的束发带,下身套着一条过大的牛仔裤,做园艺的时候这

    身穿戴应该非常方便。她有着海蓝色的眼睛,目光里充满了人情

    味。潘会和你握手,而玛丽就算不认识你,也会给你一个热情的

    拥抱。潘会认真讲话而玛丽会生气、欢笑、赞同、让你感动流

    泪。这个二人组里,玛丽像是默认了潘是比较聪明的那一个,所

    以她会等潘讲完,才说上几句,哪怕自己持有相反观点。她们俩

    50岁开外,说话的时候不停打趣,很欣赏幽默感,让人觉得舒

    服。在熊咖啡,她们讲述了探险是如何开启的。

    “7年前,”潘说道,“我参加了一个研讨会,谈论的是地球现

    状、气候变暖、人类对资源的过度开采,而我想到,很多年来一

    直有人在谈论这些问题,但我从未见到有人做出行动……”

    那场研讨会在伦敦举行,汇聚了全国各郡的代表。潘作为科

    尔德河谷区的代表参加,托德莫登就在这个区里。她随后告诉

    我,是城市大学食物政策教授郎廷的两句话激起了火花。郎廷做

    了一段关于气候变化的演讲,里面的数据和各种关键问题,让潘

    觉得有些窒息……潘很难将精神集中到演讲上,因为里面所有的

    信息都抽象得可怕,一如既往……直到郎廷提到他曾经是个养牛

    的,并开始呼吁听众,鼓励他们停止此类养殖。在最后几分钟,他还说:“不要再种花了,多种点蔬菜吧。”

    潘回来的时候热血沸腾,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气定神闲地等

    待,不能再和一堆西装革履的人从一个研讨会闲聊到另一个研讨

    会。要提出一种简单却强大,能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的主张。她

    的脑海里有个点子,于是赶紧去找玛丽商量。玛丽是托德莫登市

    的一个兴趣班老师,潘认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社交专家”。她俩

    在几天内,就发起了一场后来登上国际舞台的运动:不可思议的

    食物

    [7]。

    她们的想法用几句话就能概括:鼓励居民在城市各处栽种水

    果和蔬菜,一起照料并免费分享收成。潘解释道:“食物关系到

    所有人的生活,我们谈论食物、购买食物、喜爱食物或者讨厌食

    物……它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和任何一个陌生人聊起的话题之

    一”。

    “不可思议的食物”运动的第二精神支柱,是不要等到获取批

    准再行动:“我搞过政治,我很厌烦那些提议报告、委员会、投

    票,它们只会招来更多的报告、战略性文件……所有那些都是废

    话。如果我们真的关心下一代,就必须换种方式行动。不要老是

    等其他人替我们做事。”

    潘和玛丽决定把所有愿意参加运动的人召集到熊咖啡开会,主题是:“你愿意通过食物,给下一代创造一个不同的未来

    吗?”她们觉得,要是有5个人来,就已经是一个好的开端……结

    果来了60个居民,听众挤满了2楼大厅。

    “我们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潘继续说道,“等我们说完的时

    候,大厅里安静了两秒,接着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开始对话。

    有些人还带来了战争年代拍摄的照片,那个时候的城市遍布菜园

    和果树。所以我们的主意并不新颖,我们也不想显得很聪明……

    我们只是问了他们这样的问题:你们还记得自己能做什么吗?还

    记得我们过去做的所有能在未来派上用场的事情吗?接着,这60

    个人全都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因为我们最会做的事,就是讲故

    事。故事是与心灵的对话,是引发强烈反响所在……”

    几天后,玛丽的花园成了第一块实验田,花园沿着一条小路

    而建,在一段坡道之下。团队拆了墙,把它变成了公共空间。玛

    丽和她的丈夫摘除了玫瑰藤,种上了卷心菜、薄荷、野果、生菜

    和茴香……他们还放了一块牌子:“共享食物”。很多行人停下脚

    步,好奇地打探。几个月后,收获季节来临,终于有几个人放心

    地去采摘一两个覆盆子。

    “在有很多行人的道路旁栽种颇有意思。这种地方比较脏

    乱,我们要免费清洗,但也没有申请许可。玛丽手头的种子一辈

    子都种不完,我们和志愿者一起播了种。1年后,市政理事会在

    那儿安装了公共长椅,方便市民在园子里休息。我们从未主动找

    市政要过任何援助。不提要求,通常是明智的决定,尤其是和政

    府部门打交道的时候。因为一旦提出要求,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应

    该否决。而如果有什么事让他们动容,让他们可以自由、自愿地

    加入的时候,他们就会感觉良好。”潘笑着说。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团队不断壮大,征服了整座城

    市。“我们选择了几个地点,正好在几条街的中间,这样人们就

    能将我们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玛丽趁机说道。因为他们的策

    略是,先建几个园子用来宣传,引发议论。渐渐地,这几小块原

    本非常零散的地变成了一条条满是菜圃的大路,整段整段“食物

    景观”显露出来。生物化学博士尼克·格林曾是一名企业家,如今

    是一位农民,他也是运动的倡导人之一。他身材矮小圆润,脸被

    浓密的络腮胡遮住,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他那既轻柔又带着重鼻

    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托尔金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但更打动

    人的,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幸福感,那种对自己在应该在的地

    方、做着应该做的事情的深切满足。

    “起初我没有去参加他们的集会。但最后我成了‘最优园丁’。

    我从超市里买了些小果树,当时我就在想:这些树,我要种在哪

    里?然后就有人对我说:如果你继续种果树,我们一定支持你。

    所以我就继续种树。不久,有人告诉我,团队需要有人负责筹集

    资金。我就做了4年出纳,四处筹钱,这个项目也壮大了起来。

    事实证明,这是件好事,是值得为之花费精力的。这次经历改变

    了我头脑中的一些想法。如今,我不再自寻烦恼,不再为世界形

    势、为什么都不会的年轻人或者为浪费忧虑。因为我自己在做着

    积极的事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做下一件积极的事情考虑

    的。”

    尼克·格林在他的“不可思议的农场”里

    在尼克的带领下,当地居民在城市各处栽种:学校院子、市

    政府花园、火车站前、医院(药草园毗邻醋栗树园,醋栗树园又

    挨着全是樱桃树的停车场)、警察局(玉米、笋瓜和洋百合在这

    里茁壮成长),甚至在就业中心,所有失业者都可以从那里带走

    番茄、笋瓜、甜菜、苹果或洋葱。7年间,他们在城市的各个角

    落种下了1000多棵果树。

    “现在,我们利用这些树来培植新的树木:每年我们有500~

    600株灌木是通过插枝法培育的。一些送人,其他的会卖掉。我

    们一共培育了3000或4000棵树,其中有1000棵树是栽种的。这是

    对未来的巨大投资。现在树木都长高了,所有人都可以享用它们

    结出的果实。今年夏天,从医院走到警察局的路上,我一直在吃

    樱桃。”

    尼克还开玩笑说:“刚开始在城里栽树的时候,我们都还不

    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三四年后,我们已经在计划认真培训年轻

    人,生产大量的粮食,让农村人重新劳作起来。”

    这个小团队挨家挨户地去敲门,最终赢得了离市中心仅10分

    钟路程的一片沼泽地。尼克对这个项目激情满满。他成立了“不

    可思议的农场”,这是一家教学生和年轻人种植,培训农业学

    徒,让他们成为真正农民的公司。它也是植物的苗圃,同时给城

    里的餐厅提供食材。几年间,尼克推行混合种植原则,大大提高

    了生产率,并培养了几百人。和底特律的马利克一样,“不可思

    议的食物”的创始者们也认为需要在都市和乡村之间建立紧密联

    系。

    “我们现有的农业类型,是一小撮人和一大批机器的模式。

    在这儿,我们想形成相反的模式:更多的就业,更多的农场……

    地球上大部分人是靠小型家庭农场养活的,这些农场的生产率通

    常都比大型农场高得多。工业化农场做得最完美的一件事,就是

    赚钱。但未来我们需要的不是钱,能让我们生存的也不是钱,而

    是食物。所以我们要让人们占有土地、耕种土地……”尼克咕哝

    着。

    “不可思议的农场”每公顷土地可以生产相当于14吨的食物,而尼克觉得这离最优生产率还很远。然而,他们已经成功地证

    明,就算在艰难的条件下,凭借适合地形和气候条件的技术,也

    能在人们认为并不适合种植的地方,收获大量粮食。(托德莫登

    周围大部分土地都很湿润。7月的一天,在连续晴朗了两天后,我们在城里的小路上散步,我把玛丽叫到身边,指着一些看起来

    有点病恹恹的作物对她说:“可能要浇点水了……”显然,我是想

    着纪录片的拍摄效果,关心蔬菜的颜值。玛丽转过脸对着我,似

    乎并没有懂我的意思。我用了好一会儿来判断自己的问题是不是

    真的很蠢,还是她没听懂我蹩脚的英语,之后我大着胆子

    说:“你们从来不浇水吗?”这次,她的脸上露出微笑:“不浇,这

    儿天天下雨……”)

    艾丝黛尔和警察格雷格在警察局的种植地前

    尼克的“不可思议的农场”在几年内培养了几百人,还建立了

    一些分支机构。广场上、屋檐下的集市里,屠夫、面包师、菜农

    重新卖起了本地产品,城里餐馆的菜肴也由本地食材烹制而成。

    多亏了那些宣传园以及潘和玛丽的拼劲,整座城市才得以讲述一

    个新的故事,一个西约克郡的小城重新夺回食物系统的故事。他

    们的种植槽远远称不上主要的食物生产地,但它们却是更大范围

    内洗牌的导火索。自此以来,83%的居民表示他们购买的食物

    中,有一部分是本地生产,尽管英国仍是一个食品产量少于食品

    消费量50%的国家。而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头。

    小团体决定绕过当地政府部门,而正如潘预言的那样,是这

    些部门自己转身走近了居民。在经历了最初的诧异后,它们开始

    和这些私自占领人行道的家伙对话。“我们告诉有关人士:我们

    不想要你们的钱,但是当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需要你们,到时候能不能找你们帮忙呢?他们接受了这个请求。几年后,我

    们发现我们需要的是用来栽种的土地。虽然我们已经取得了一些

    零零散散的土地和街角,但仍然需要更多的地方。我们想让1.5万

    人看到他们怎样自己养活自己,怎样独立思考。”这股热潮惊动

    了行政部门。托德莫登所属科尔德河谷区的公共事业部主任罗宾·

    塔德纳姆手里拿着相关文件,被这项事业所打动。几周时间里,地区内(20万居民)所有闲置和不可修建的土地都被录入数据

    库,并上传到网络。从此,想要耕种其中一块地的居民只要拍一

    张照,提交申请,然后交一笔象征性的费用,就能得到土地的开

    发权。科尔德河谷区对这个项目十分满意,甚至想把它出口到英

    国其他行政区。“土地不是政府的,它属于人民,”罗宾一字一句

    地说,“我们应该让人民重新获取它的所有权。如果政府部门不

    参与进来,那我们就会一直面对相同的情况:支持运动的团体和

    协会尽最大的努力,不断斗争,不断上门申诉。各地政府应该互

    相交流,说服中央政府,这是未来人类要走的路。我们在和一个

    叫作‘本地’的组织合作,这个组织负责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我们的

    项目。公共部门不能再像过去40年那样,抓着管理权不放,请些

    专家来告诉人们什么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已经没有多少自然资

    源和时间了,人民变了,人们的寿命更长了,需求也更高,想要

    更多地掌控自己的生活……而且他们是有能力的!那么,为什么

    一直以来,我们只看到问题而不去找解决方案呢?”

    正如潘见证的那样,“不可思议的食物”的历险“是所有人都喜

    欢的故事,一个与心灵、与头脑对话的故事”。人们喜欢它,希

    望在自己生活的地方使它再现。先是在英国,80多座城市跟随托

    德莫登的脚步。然后在法国,在弗朗索瓦·鲁耶和让-米歇尔·埃

    赫冰的倡导下,400多座城市和村庄行动了起来。尼日尔、澳大

    利亚、俄罗斯、阿根廷、墨西哥、南非、菲律宾……超过800个

    地方采用了共享食物的模式。其中一些项目才刚萌芽,但种子已

    经种下,故事也不可避免地流传开来。有的项目也自称“不可思

    议的食物”,有的则不叫这个名字,“但这并不重要,”玛丽

    说,“我们这个理念不以赚钱为目的,我们又不想打造商业帝

    国。重要的是,普通人想要参与这个运动,想要汇聚在一起,想

    要增强他们的能力。我们既没有政府的权也没有它的钱,但我们

    拥有美好事物的力量!”她高声说。

    托德莫登孜孜不倦又平易近人的导游艾丝黛尔·布朗,一周接

    一周地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访问团:印度、韩国、美国、摩洛

    哥、阿根廷……今年,日本访问团来过3次,他们参照约克郡“食

    物绿色通道”模式,启动了几个“食物渠道”项目。在艾丝黛尔看

    来,他们借鉴的不是食物种植,因为种植很简单,每个人都可以

    做到;他们借鉴的是如何建立一个团体,因为当麻烦找上门的时

    候,突围靠的是一起面对、分享和互相照顾的能力。

    托德莫登的本地食物系统发展起来,菜圃旅游业也全面爆

    发,自从有了种植槽以后,不文明行为和破坏公共设施的行为减

    少了18%。潘满怀希望和骄傲地说:“我们丧失了相信自己能改变

    世界的能力。有时我们似乎忘记了是我们建立了目前的系统,建

    立了经济和金融,建立了社会模式……是我们让这一切运转起

    来,并相信自己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如今,我们的系统出现了故

    障。如果一个系统无法维持,那么就要建立另一个!这并没有那

    么难。只要找到往正确方向思考的方法,我们就完全有足够的精

    力和能力。但我们却总是忘了这一点。我们抚养了一代受害者,一代感觉自己无可给予的人,一代不知道从哪儿做起才能让世界

    更美好的人。但如果大家从最小的事情做起,比如食物,那么这

    代人就不再会害怕。他们会一点一点地重新定义自己的生活空

    间。当人们在后花园或大街上种粮食的时候,当这微不足道的行

    为汇入整个社区的行为之中,当它能让人们汇集、分享的时候,信心就会回来。所有这些人又开始相信自己,感觉自己什么都能

    做到。”

    我们第一次踏进托德莫登的时候,还觉得这座小城的经验微

    不足道。当时我们尚不相信南茜·休斯敦所言故事的力量,也不相

    信食物的力量。然而在历史上,这力量早就经受过考验。1943

    年,2000多万美国人栽种了自己的“胜利菜园”,生产了美国30%

    ~40%的蔬菜。在法国和平丰裕时期,私人自产量达到7%。所

    以,我们可以窥见奥利维耶所说的21世纪的故事,一个生态系统

    下可再生的、生产食物的农业的故事,将会通过大量公民重占土

    地来实现。剩下需要确认的就是联合国报告和尼克所提到的:生

    产率的承诺。为此,我们去诺曼底参观了全球最前途无量的蔬菜

    农场中的一座。

    [1] 位于美国肯塔基州,一个由起伏丘陵和茂密丛林环绕的小

    镇。

    [2] 世界卫生组织(OMS),过度肥胖和体重超标-摘要,311

    号。

    [3] www.greeningofdetroit.comwhat-we-dourban-farming

    [4] 而在我们1年之前访问时,也就是2015年7月3日,底特律只

    有84座菜园。

    [5] Business Alliance for Local Living Economies(本地生

    活经济商业联盟)。

    [6] Bénédicte Manier, Un million de révolutions

    tranquilles, LLL, 2012, P.118。

    [7] Incredible Edible.

    (三)别样的生产方式:朴门永续农业的

    奇迹

    如果你想知道未来农场会是什么样,那就要花一天工夫去查

    理和贝琳·艾尔文-格鲁耶夫妇家看看。

    [1]

    经常参观传统蔬菜农

    场的人,在那里会获得一次相当震撼的经历。2012年9月,梅拉

    妮想要看看明日社会的样子,我就带她参观了这座农场。毫无疑

    问,这儿正是让我们产生拍摄此片的想法的一处地方。第一眼看

    去,贝克-艾路安与其说是一座农场,不如说更像一个菜园。不

    同作物按照不同的形状和颜色安置,有的排成一排,有的排成一

    圈,几片池塘与草场相邻,几座曼陀罗花园,一座温室,一小片

    树林。这里丝毫不像传统农业那样整齐地规划,然而,每一微米

    的布置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查理和贝琳跟尼克一样(也和后文的罗伯·霍普金斯一样),实践着朴门永续农业。朴门永续农业是一种“受大自然启发的人

    类设计系统”,查理这样解释道。它致力于重建生态系统中丰富

    的多样性和互相依赖性。每一种元素都会对其他元素有利,而其

    自身也会从整体中获取养分。这是一种循环模式,不产生任何废

    物。应用朴门永续设计理念的领域很多:城市(尤其是过渡型城

    市)、公司、经济、能源……应用到农业中,它的原则既包括几

    世纪以来世界各地农民所创的最有效的做法(在土堆和架子上种

    植、施堆肥、重视树的作用、多样互补、采用畜力),也包括近

    50年来生命科学教给我们的一切知识。朴门永续农业的目标是重

    现大自然几百万年来的运行机制,这种机制在演化过程中没有耗

    费石油、没有土地作业、没有机械化,却产生了丰富的生命。即

    使在养分贫瘠的地方,也是如此。朴门永续农业通过在群落生

    境、植物、昆虫和动物间建立紧密联系,能使曾经寸草不生的地

    方重现繁盛。如查理所说:“朴门永续农业的成果,使我们得以

    想象人类社会的未来,那将是基本物质(而非新奇玩意)富足、排斥浪费的社会。”

    多年以来,实践朴门永续农业的耕种者们想要理论化这种对

    自然的模仿,他们提出永续农业的一般原则,并且从未间断地试

    验和丰富着这些原则。“生态系统运行的原则之一就是多样

    性,”查理如是说,“自然界里没有单一种植,植被总是互相联系

    的。”因此,在这座农场植物最密集的地方,一块不到1公顷的土

    地(农场总面积为4.3公顷)上种了1000多个不同的品种。这与工

    业逻辑背道而驰,多样性恰恰是工业优化过程中的一道障碍。另

    外,朴门永续农业的土地永远不会裸露在外而被阳光晒干或被大

    雨冲刷。作物非常稠密,土地常被稻草覆盖(稻草、木屑、芦苇

    秆……它们能保持水分、保护耕地,并通过自身的腐化让土地更

    肥沃)。永续农业耕种者们还注意到,自然环境中的一些土地多

    产得惊人。为了再现这种土地,他们采用了几条策略。首先,他

    们帮助土地寻回密集的微生物群(各种各样的蚯蚓、细菌、昆

    虫、蘑菇,它们能让土壤通气,给土壤带去活力,就跟我们肠道

    里的菌群一样)。为此,他们施一些混合肥料和有机物质(比如

    残留的稻草),也会利用绿色肥料(比如豆科植物,可以帮助土

    壤储存氮元素)和树木。因为,正如查理所说:“世界上几乎所

    有的可耕种土地都是森林产生的。树根在地下带来有机物质,菌

    根、小蘑菇寄居其上,与树根形成共生关系,是土壤肥沃的重要

    保证……”作物经常被果树围起来,果树为作物提供阴影和凉

    爽。其次,查理和贝琳十分精心地照料着这片土地,对他们来

    说,土地是“所有农业的根本”,而现代农业却趋向于忽视这一

    点,只把土地看作倾倒各种合成产品的基地。贝克-艾路安农场

    最常用的技术之一就是土垄种植。主要形状有圆形土垄或者宽略

    小于1米、长几十米的“永续”土垄。在贝克-艾路安,大部分圆

    形土垄是弯曲的,因此形成很多环形曼陀罗花园,看上去非常漂

    亮。

    “这种系统源远流长,几千年来,中国人、希腊人、印加

    人、玛雅人……都使用过这种系统,”查理说,“理念就是重新仿

    效自然,自然界的土地从来不会被耕作,也从来不会裸露在外。

    我们把可耕种土壤堆在一起,然后尽量不去耕作。土垄是永续

    的。我们获得了非常肥沃、非常松散、非常深厚的土壤,土壤里

    微生物的活动也不会受到干扰。我们种下作物,然后用稻草保护

    土地,稻草会年复一年地腐化,不断地给土壤带去养料。”按照

    这种方式,田地更多了,除草的需要却大大减少(因为土地有稻

    草覆盖,也因为不翻土,杂草种子就失去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土壤侵蚀没了,浇水少了(土壤自己会保持水分),土壤更热,活动更快,表面从不被踩踏,就能够更密集地种植,因此生产率

    可以增加到10倍。“在美国,45年来,人们仔细研究了土垄种植

    的生产率,约翰·贾文思的研究尤为突出。这些研究得出的数据是

    非常惊人的:增加土壤浓度、改善土壤环境,其产量能比相同面

    积的土地多6倍、7倍、8倍,甚至对于某些作物来说,能提高30

    倍。贝克-艾路安农场的种植方法结合了各种优良做法,我们所

    有作物的平均生产率提高了10倍。”

    这些不同的实践需要用到一些手操工具,它们简单却又十分

    巧妙。其中就有永续农业大师之一艾略特·科勒曼发明的精确播种

    耧。用它可以在80厘米宽的平地上播种26行蔬菜,而拖拉机只能

    种3行。播种耧还能混合播种不同蔬菜。“我们就像巴黎19世纪的

    老菜农一样,把2、3或4种蔬菜种在一起,一年能轮换8次,也就

    是说在同一片菜地上,一年能种8次。而有机农业的平均轮换数

    为一年1.2次。我们致力于汲取各类小物种的精华。你想想,如果

    你能在1平方米的土地上种8次菜,就相当于有了8平方米的土

    地。而我们只是把对土地的照料、混合肥料、水和除草压缩在一

    起……到最后,这反而更有效率!”

    得益于菜农们无与伦比的智慧,整个19世纪下半叶,巴黎

    (约180万居民)的蔬菜曾完全自给自足,甚至还出口到英国。

    那时每块田的平均面积为4000平方米,每个农民的种植面积为

    1000平方米,他们的蔬菜每年也轮换8次。这与如今一个农民负

    责几公顷的土地,作物轮换次数却少得可怜的局面相去甚远。当

    时那样惊人的产量,总计需要600公顷的土地面积。为了全年供

    应蔬菜,菜农们采用了另外一个窍门,而查理和贝琳也迫不及待

    地借鉴了这个方法:热层。“这是一种老技术,利用的是粪肥分

    解时产生的热量。我们做了一大堆粪肥方块,高50~60厘米,从

    1月份开始,土地的温度就自然而然地达到25~28度。这个热度

    会持续一个半月,更有利于作物种植。1月初造的热层,到1月底

    就有收成。在这片热层上,今年我们已经种了五六轮了。到最

    后,剩下的就是下一季的混合肥料……”

    显然,所有这些技术都组合在一起才能得到优化,就像贝琳

    带我们去的温室里的情况一样。“这儿就有一个热层,但现在正

    值夏天。它潮湿、稠密、肥厚,里面有很多蚯蚓。那些在冬季早

    熟的作物就充分利用了粪肥分解时的热量,到了春天,热层就会

    变成肥沃的有机物质,保持水分。这样,作物几乎不需要浇水。

    这种技术实在太巧妙了。在这片热层上,还有一个夏季作物共荣

    的例子:我们把罗勒种在番茄下面,然后在番茄上方种了葡萄。

    番茄是一种藤本植物,它能挡住阳光,刚好罗勒喜阴,这两种植

    物也都不太需要水。罗勒的味道比较浓烈,它就像绿巨人一样,驱赶不受番茄欢迎的昆虫。如果不吃罗勒,而罗勒又开始抽薹的

    话,我们就用它来护根,也就是说用罗勒来覆盖土壤,保持土壤

    湿润,让有机物质能持续分解。番茄上方的葡萄,形成一道屏

    障,发散水汽,这对下方的植物来说,是非常有益的,尤其是在

    像今年夏天这样比较炎热的季节里。而且,锦上添花的是:我们

    还能吃葡萄。所以,我们农场里的一切都在生产,但是每一株植

    物的目的并不只是生产,还要对生态系统做出贡献。朴门永续农

    业的妙处就在于此:每一个元素都有好几种功用。”

    在距离温室几十米处,查理带我们进了混林农业园,“这是

    对自然森林的模仿,但里面所有植物都是可食用的。”像野生森

    林一样,这里的植被也是分层次生长,最上方是果树,而浆果植

    物或小果子植物离土壤更近。“在这个地方,我们实现了零耕

    作,没有石油,不浇水,不用化肥……非常节省!这儿长出了极

    其丰富又好吃的水果,而且这还是一小片完全自主的生物多样性

    的绿洲,它能存储碳,创造自己的土壤……每年,不管天气是好

    是坏,干旱还是多雨,这里一直很茂盛。”

    树木在农场中的地位非常重要,有在上文提及的原因,也有

    食物安全方面的原因。在查理看来,人类把食物依托在一年生

    (每年都需要再次播种)植物上,是一个错误:“目前,人类主

    要食用20多种植物,我们60%的食物是小麦、玉米和稻米,而它

    们都是一年生谷物。在人类漫长的进化史中,当我们还是史前人

    类,还在大自然中打滚的时候,我们吃的主要是水果、浆果、树

    叶和草根:多年生植物。我们的机体就是为这类食物而生的。而

    我们现在的食物主要依靠谷物、肉类和奶制品,这既不利于健康

    也不利于环境。我们的食物范围缩小了,丧失了多样性,这是高

    度有害的。建立一种可持续的文明,就必须更多地获益于水果,而不是一年生植物。树木长盛不衰:李子树、苹果树、梨树的寿

    命可达50或60年,甚至百年。一旦被种下,它们就会年复一年地

    提供食物。”

    在把这些做法和技术一点一滴地组合在一起后,贝克-艾路

    安小农场的收成令人震惊,而他们连一滴石油或农药都没用过。

    为了证实这些做法有效,查理、贝琳和国家农学研究院以及

    巴黎农学院进行了3年的研究。最终结果已于2015年春天公示。

    结果显示可持续农业是可能的,在1000平方米土地上获取像样的

    收入也是可能的,5.6万欧元年营业额和约2000欧元(甚至可高达

    2500欧元)月薪也是可能实现的。“我们的营业额相当于那些在1

    公顷土地上耕作的同事所获得的营业额,有时比他们还多。这证

    明,通过在一小块土地上进行纯人力劳动,我们能生产出相当于

    拖拉机在大10倍的土地上耕作的成果。”这种“优异表现”就是查

    理、贝琳以及世界上众多朴门永续农业种植者们开始瞥见的农业

    新篇章的发酵粉。对查理来说,“我们能想象一个到处都是微型

    农场的社会,它们遍布城市、城郊……给社会带来真正的食品安

    全,它们在本地生产,供应当地社区,还能让风景更优美。拥有

    几百平方米小花园的人,在家就能做兼职农民,不需要任何前期

    投入。这种形式的农业,不仅有经济盈利,提高菜农的生活质量

    (他们就在大花园中心工作),给消费者和星级大厨提供他们梦

    寐以求的优质产品……还能为疗愈地球贡献力量。因为我们让土

    壤再生,保护生物多样性,吸收碳物质……这种方法的意义可不

    是为了好玩把什么都最小化。而是我们发现,如果把蔬菜种植集

    中到一小块空间,我们就能重新规划土地。在1000平方米土地上

    生产通常在1公顷机械化土地上耕种的东西,我们就能节约9000

    平方米的土地。我们可以用这些省下来的土地种几百棵树,养一

    些动物,建混林农业园、蜂巢、池塘,还能造房子……也就是建

    起一座面积为1公顷的微型农场。它会更加繁荣,成为一个宜居

    的小宇宙,拥有极其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农场自己生产肥力,树

    木、栅栏、池塘、动物排泄物里到处都是生物群。这是一个真正

    自主且有韧性的系统。如今,进入我们口中的每一卡路里,都要

    耗费10~12卡路里的化石能源。简直荒唐。我们知道,明天或者

    后天,石油就会变得稀少而珍贵,我们不能再从大老远的地方进

    口食物,气候问题也会越来越多。但是我们所有人都要继续吃

    饭。发明一些不需要石油就能吃上饭的方法,实践一种纯体力农

    业,一点也不是新农人的突发奇想。对于养活未来人类,其必要

    性攸关生死。另外,观察现今的地球,我们会发现大部分农民没

    有受过任何机械培训,他们都是用双手劳作。朴门永续农业汲取

    了大自然给我们提供的生态系统的精华,对养活整个本地人口有

    着重大意义。”

    查理和贝琳在平地的收获季

    [1] 参观时间、培训、活动见www.fermedubec.com。

    (四)农业新篇章

    除去贝克-艾路安农场的经验和奥利维耶·德舒特的报告,以“生态农业”(习惯叫法)的生产率和它养活全球的能力为对象

    的研究如雨后春笋。

    正如学者、农学家杰克·卡普拉在作品中写的那样:“所有在

    几百万公顷范围内,调查真实农场真实收成(而不是还原农学的

    实验性收成)的国际研究都毫无例外、毫无争议地得出一致结

    论。在气候不够温和的国家——对应地球上34的国家和几乎全部

    人口,生态农业

    [1]

    的收成高于传统农业。世界上生态农业收成

    低于传统农业的地方只有加拿大和欧洲。为什么会这样呢?在欧

    洲和北美,农民们不能因地制宜地进行多样种植(播种规章约束

    了他们),也不具备组合种植和混林农业(一些先行者正在开

    发,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知识,更不能发展人力密集型系统

    (因为整个税收体系的建立有利于机械化而不利于就业,它形成

    了一种严重扭曲的竞争,这一点和就业充分的农业截然不同)

    [2]。”

    鉴于贝克-艾路安农场的成果,卡普拉认为“欧洲生态农业

    收成较低”的结论有待商榷,这座农场或多或少满足了他描述的

    必备条件(但付出了多少努力!)。

    至此,我们知道,养活100亿人是可能的,方法就是使生态

    系统再生,保持土壤和树木中的二氧化碳,通过改变农业模式、引导立法朝着鼓励生态农业和永续农业的方向改变,在西方重造

    百万就业机会。以及,大幅减少食肉。

    但目前,就像奥利维耶·德舒特说过的那样,我们优先追求的

    是短期内的经济增长,是跨国农产食品和农业化学公司的健康。

    我们任由他们控制庞大而又集中的食物系统,但理智和道德要求

    我们在每一片土地上建立自主的生态系统。事实上,要做到这

    点,我们必须改变整个社会模式。而首先,这个社会模式应该摆

    脱对化石能源的依赖,趁着一切还为时未晚……

    [1] 包含朴门永续农业。

    [2] www.changeonsagriculture.frla-bio-peut-elle-

    vraiment-nourrirle-monde-aII3788336。也可以阅读Jacques

    Caplat, L'Agriculture biologique pour nourrir

    l'humanité, Actes Sud, 2012。

    二 明天的能源

    关于能源过渡,有很多研究,也存在不少激烈争议。对全球

    变暖持怀疑态度的人和美国能源工业集团的头目毫不犹豫地

    说:“要让地球成为宜居之地,化石能源必不可少。

    [1]”法国人克

    劳德·阿雷戈尔则宣称:“目前没有气候难民,气候难民是不存在

    的。

    [2]”他们的言下之意是,改变能源来源的迫切性可能被夸大

    了。还有那些号称“石油和燃气的传统储备足够用到本世纪末

    [3]”的人,简直让人无语。我们将和能源工程师提耶里·萨洛蒙一起

    深入讨论这些话题,他是2013年法国政府组织的能源过渡论坛的

    专家组成员,也是“负瓦特”协会的主席。提耶里是一个和蔼可亲

    的人,具有媲美英国人的冷幽默。他执着地认为,要实现能源改

    变,周密的计划必不可少,而他已经证明了这些计划的有效性。

    因此,10多年间,他和一个由30多位工程师组成的团队合作,构

    建法国能源过渡方案,这个方案几乎精确到了2050年之前的每个

    小时。他们聚沙成塔,创建了超过百万份excel文档,为的是尽可

    能精准地算出,我们能做什么以及该怎么做。他向我们坦言,政

    府部门的决策模式简陋得令他目瞪口呆,“不宜公开”。而科学家

    要把工作做得比政府部门精细百倍,大众才有可能倾听他们……

    目前,越来越多的人听取了他和他的同事们的意见。就在我做记

    录的时候,他刚刚为法国最重要的日报之一《解放报》撰写了封

    底版内容

    [4]。

    [1] 亚力克斯·艾普斯坦在2012年和比尔·麦克本的一场辩论中

    提出(http:www.youtube.comwatch?v=o_a9RPoJ7PA)。

    [2] www.dailymotion.comvideoxbeml4_claude-allegre-

    climato sceptique-07_news(2:192012),然而联合国年数据

    显示,每秒钟就有一个人因气候原因迁移,也就是说,每年会产

    生来自82个国家的3200万气候难民。在2050年前后,将会达到每

    年2亿难民。

    [3] 盖那迪·夏马尔,俄罗斯石油工业联盟主席,http:fr.sputniknews.comfrench.ruvr.ru2013_10_21Fin-

    de-l-epoque-du-petrole-bonmarche-0366

    [4] 2015年8月12日,www.liberation.frterre20150812chaudeffroi1362529。_

    (一)昨日历史:与提耶里·萨洛蒙的会面

    席里尔:我们在刚刚经历的旅行中,明白了如何改变农业模

    式,最后我们被带回到石油这个问题上来,它似乎存在于我们生

    活的方方面面……

    提耶里:我们的世界围绕着所谓的化石能源构建。其中当然

    包括石油,也有煤炭、天然气。它们在我们的日常消费中、在地

    缘政治地图上无处不在。比如,石油保证了98%的出行。确实,农产品系统也完全依赖石油。

    席里尔:化石能源的主要问题,总结下来有哪些呢?

    提耶里:主要有四个问题。很明显,首先是在提取和排放过

    程中产生的污染和气候异常问题。颗粒物和温室效应气体的排

    放,现在已是众所周知。其次是随着资源的逐步耗尽,会导致物

    价上涨。甚至可能是暴涨,尤其是因为石油是一种被大量投机操

    作的资源。第三是地缘政治冲突。化石能源分布在数量非常有限

    的国家,所以,这些能源的归属就成为地缘政治的关键。我们可

    以从化石能源——尤其是石油——的角度来综观在乌克兰、伊拉

    克、叙利亚等地发生的事件……最后,此类能源丰富的假象造成

    大众对可再生能源的排斥。化石能源浓缩、高效、易于使用,而

    且唾手可得,还可以不断充实统治阶级的钱袋。反其道而行是极

    其困难的……

    席里尔:我们能完全摆脱化石能源吗?

    提耶里:在2000年初,我们就开始研究这些问题。研究越深

    入,我们就越确信,我们能够摆脱。另外,我们还估算了向新能

    源过渡将给我们带来的巨大利益。不仅仅是能源上的利益,还有

    对社会结构、政府管理以及未来世界产生的利益。

    我们为法国起草了一个方案,该方案显示了从现在起到2050

    年,完全向可持续能源转移的可行性:“负瓦特”方案。它处理了

    所有供热、电力和出行的需求……这是我们20多位专家10年的工

    作成果。

    席里尔:它得出了哪些结论呢?

    提耶里:在一两代人后,我们可以实现这个目标,但我们必

    须一丝不苟地减少能源消耗。这就是“负瓦特”这个词的意思。“负

    瓦特”就是在保持可接受的生活水平的前提下,我们可以不消

    耗,从而可以不生产的那部分能源。我们不能总是想着“兆瓦

    特”、想着“越来越多”。未来能源的最大矿藏,是我们靠节约积攒

    下的矿藏。

    席里尔:这座矿藏代表着什么?

    提耶里:它代表着50%~60%的世界能源消耗。所有关于这

    个问题的严肃研究都得出同样的结论。而且我们对法国的研究也

    再次证明了这个结论:我们生产的能源有一半都被浪费了。问题

    是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些“负瓦特”有点儿像塑料海洋:我们看不见

    它们,然而它们却无处不在。比如,在城里开着载重1300~1500

    千克的车,运送一个体重为70千克的人,这样做,真的合理吗?

    地铁里每一台视频屏幕所消耗的电量为普通家庭的两倍,安装这

    些屏幕真的理智吗?然而,我们被告知总共有100万台这样的屏

    幕……几年前的一项计算指出,在欧洲范围内,有6~7个核反应

    堆仅仅用于供给运行中的电子仪器,其中有两个在法国。还可以

    举出很多例子……问题出现了,但我们习惯了视而不见。

    席里尔:怎样节省所有这些能源?

    提耶里:我们必须按照需求来思考,这是“负瓦特”的运行基

    础。我们还要给这些需求建立评估表,把它们分门别类:绝对必

    要的、一般必要的、多余的……最后是有害的,而且这个评估表

    应该取得法律地位。

    席里尔:个人行为不足以改变吗?

    提耶里:不够。就算所有人都节能,也不够。当然节能是必

    不可少的,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取舍。当我们只须点击几下鼠

    标,就能坐着飞机飞到地球另一端,而且飞机票钱比带我们去机

    场的出租车车费还便宜的时候,就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了。我们

    会向大气排放2~3吨二氧化碳,而这对我们自己的钱包毫无影

    响。显然,我们可以说“我可不会去世界另一端”,但事实并非如

    此,我们有家庭关系、有欲望……我们须将能源消耗的外部影响

    和结果纳入我们行为的整体。在这些问题上,我们需要达成世界

    性的规范,不能仅仅在一个国家的范围内颁布法令。这是我们让

    能源消耗转向的唯一方法。

    就像其他社会课题一样,我们需要集体智慧。例如在交通法

    规中,我们制定了一些激励政策、规章和条例,用来告诉我们可

    以做什么和不可以做什么。有游戏规则在。有了规则,我就可以

    开车,并且相信:“我可以活着走出这辆车,我要遵守的又不是

    丛林法则。”因此对于“负瓦特”,我们需要一起制定能源方面的集

    体游戏规则。在法国,我们已经接受了一些十分严苛的规定,比

    如对于车辆的规定,而且这些规定产生了卓越的效果。每年交通

    事故死亡人数从2万减少到4000,这个结果并不是无足轻重的!

    对于烟草的规定也是一样。社会也接受了,尽管在规则下达之

    初,所有人都想着反对。除了制定规则,还应叫停能源的过度消

    耗,或对其征收重税。

    席里尔:我们应该主要在什么地方节省呢?

    提耶里:在法国,说到能源,我们经常会把它和电力混为一

    谈,但电力(家用电器、冰箱、电脑、照明用具)只占了我们

    20%的需求。比重最大的两项是热量空气调节(广义的卡路里:

    热水、暖气、工业用暖、冷气、冷冻链)和出行(人和货物的运

    输)。这两项总共占了我们80%的能源消耗。然而在法国,99%

    的辩论都围绕电力展开,尤其是将会确保我们实现能源自主的核

    电……事实却更为骇人

    [1]。2011年,我们进口了价值710亿欧元

    的石油和天然气,这项预算超出了医疗部、教育部、青年和文化

    部所有预算的总和。

    席里尔:那么首先应该做什么呢?

    提耶里:首先考虑建筑。如今我们可以造出零能源建筑,它

    们自己生产供自己消耗的能源(得益于太阳能电池板)。我们要

    发扬这种建筑。但这还不够。此类新型建筑只占全球建筑的1%。

    凭借新型建筑来改变能源图景,将需要100~200年的时间,所以

    我们要改造现有建筑。目前,我们正经历一种怪异现状:同样的

    用途,一些人需要消耗多出其他人4倍的能源来取暖。如果我们

    的街上行驶的是每100公里消耗5升汽油的车辆,我们不会接受其

    他一些车辆行驶同样里程却要消耗20升。我们会觉得这很反常。

    然而在建筑领域,目前就是如此。我们急需一场既高效又广泛的

    革新。

    尽管起步看起来很难,但我们可以取得一石三鸟的效果:它

    有利于未来的房客(对于他们的钱包和健康来说),有利于经济

    和就业(因为翻新建筑,可以促进当地就业,而不是让人在其他

    遥远的国家工作30年),也有利于地球,因为能源消耗将会减少

    至原来的13~14,化石能源将被可再生能源代替……从经济方

    面来说,这场革新也远非幻想。2011年德国公共投资银行公布的

    一项调查表明,2008年开启的建筑物翻新项目成本为47亿欧元,但这些新兴项目带来了88亿欧元的税务收入。另外,由此创造的

    数十万就业岗位,也省去了40亿欧元的失业救助金和社保金……

    项目的收入高出成本3倍。

    席里尔:那么出行呢?我认为只改变车辆燃油是不够的,还

    需要重新规划土地……

    提耶里:这两件事都是必要的。与其先思考工具(车辆),不如先想想需求:我真的需要出行吗?娱乐出行有哪些?被迫出

    行有哪些?然后再通过制定策略来回应这些需求。策略有很多,从公共交通到私车拼车。

    席里尔:一旦实现节能,我们能否通过可再生能源进行足够

    的生产活动呢?

    提耶里:能,这也是我们整套方案的全部意义所在。首先推

    行能源节制和能源效率(由此,在法国,我们可以减少60%的需

    求),然后再来看剩下需要生产的。我们拥有一座非凡的核电

    站,它离我们1.5亿公里远,能让我们拥有地球需要的所有能源,也能通过光合作用让我们拥有所有物质:我们的老朋友太阳,它

    向地球投放的能量,是人类消耗能源总量的1万倍。问题在于如

    何获取和转换这些能量。

    席里尔:可再生能源在法国这样的国家是怎么生产的呢?

    提耶里:法国得天独厚。虽然利用得不多,但它拥有大量可

    再生能源:欧洲第二丰富的风能资源;从北到南,大量的太阳

    能;丰富的深层地热资源;巨大的生物能(不仅在森林里,还在

    所有生产剩余物中);充足的水电资源、海洋能……我们将混用

    以上所有资源,在优先生物能的情况下,进行满足我们剩余40%

    需求的生产活动(当我们省去了60%的需求后)。

    奇妙的是在能源和食物之间建立联系,而这种联系就是农

    业。为此,我们结合“土地农业”

    [2]

    另一个名为“Afterres”的方案

    做了一项工作,以便对土地整体情况有全面的认识,并试着回答

    以下问题:明天我们的盘子里能有什么吃的?要种什么粮食?对

    国土有什么影响?用什么可再生能源?同时我们也尝试找到生产

    和消费的契合点。有一点已经确定无疑:减少肉类消费刻不容

    缓,肉类生产太消耗能源和空间了。

    席里尔:有没有国家已经开启能源过渡了?

    提耶里:德国、丹麦、奥地利已积极展开能源过渡。在瑞

    典,可再生能源比例达51%(而法国仅有11%),这一成果尤其

    得益于对碳征收重税,高达每吨100欧元。而这并没有妨碍瑞典

    成为高度发达的国家。我们的总体印象是,进行能源过渡的国家

    在经济运行方面,要好于其他国家。20世纪80年代,德国曾经非

    常郑重地思考过能源问题,并且制定了大量方案。这一切在民众

    中、在各党派之间建立起一种极其强烈的共识,也让工业家们行

    动了起来。两列火车高速运转起来:一列是可再生能源的火车,已经取得了巨大成效;另一列是能源效率的火车,工业也奋力为

    未来市场做准备。在德国,一天中的某几个小时,已经有超过一

    半的电力消耗是由可再生能源保证的。

    席里尔:是什么让这些国家和我们国家有所不同?

    提耶里:可能是因为他们头脑中没有那么多集权观念。我们

    国家非常集中化,一切都要经过领导、经过全知全能的总统,我

    们总觉得部长或高官要处理所有事情……我们很喜欢在全国范围

    内强制推行一些没有经验的事,而结果很可能惨不忍睹。我认为

    在我们改变思维方式的条件下,过渡是行得通的。“过渡”这个词

    很有意思,它不是一种模式,而是一种过程。我们从一定数量的

    地区性小实验开始,这些小实验于政策夹缝中施行,如果实验成

    功,它们就能被不断复制,而如果它们经受住了考验,我们就建

    立标准以便朝着这个方向迈进。这场运动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它

    发生于底层,然后高层在其中穿针引线以使其普及。

    席里尔:有一个生态运动

    [3]

    断言,要减少二氧化碳排放,就不得不依靠核能,而且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在“负瓦特”,大

    家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呢?

    提耶里:我们对于核能的看法非常简单:当我们从头到尾审

    视整个核能行业,从在尼日尔提取铀直到将废料永埋地下——永

    久性填埋废料,这可真是自命不凡啊!——我们会发现整个行业

    链充斥着缺陷,而它们可能导致悲剧事件的发生。法国辐射防护

    和核能安全研究院的报告表明,一起普通的核事故会产生3000亿

    ~1.5万亿欧元的损失。这还不包括人力、生态和心理损害……这

    些数据并非来自反核能生态主义者,而是由政府中心部门发布。

    我们维持核能工业,完全就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不多不少,国家

    经济的一场大崩溃),然而我们还在为核能辩解,认为从统计数

    据上看,风险非常微小。但那些数据干扰了我们的判断。对于一

    只在圣诞节会被吃掉的火鸡来说,从大数据上看,风险微乎其

    微。从1月1号到12月23号,一切都一帆风顺,它被喂得膘肥体

    壮……但12月24号一到,严重的问题就来了。可是在此之前火鸡

    看不到这个问题,因为从过去的统计数据上看,它刚刚经历了生

    命中最灿烂的时期,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既然直到现在什么都

    没有发生,那么明天也一样不会。而核能就像这只火鸡一样。法

    国有58座逐渐老化的核反应堆,这增加了发生严重事故的可能

    性。我们认为,鉴于现有技术,我们必须摆脱核能。发展核能这

    条路会把我们带进十分危险的死胡同。未来20年内,对旧核电站

    进行翻新和修复将需要巨额投资,如果很好地利用这个时机,把

    这些可观的金额用于投资可再生能源,那么我们就很有可能摆脱

    核能。就业问题也一样,我们不会引起新一轮的下岗退休,而是

    会在可再生能源领域创造就业机会,同时保留必要人力来负责拆

    除和安全等方面的工作。

    席里尔:在法国,“负瓦特”方案将对就业产生哪些影响?

    提耶里:15年内,在创造和摧毁两大项目中,会净增60万~

    70万岗位。创造活动主要是翻新建筑、发展可再生能源和促使能

    源系统重新本土化。摧毁活动主要是在核能和汽车工业领域。

    席里尔:这些数据从何而来?

    提耶里:来自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下属的CIRED

    [4]

    进行

    的一项研究。还有其他关于“负瓦特”方案的宏观经济学研究。法

    国不仅不会崩塌,我们甚至可以说,国内生产总值反而会增长!

    席里尔:所以说能源过渡既能创造就业机会,又对地球、对

    健康有益,而我们却迟迟不行动……真奇怪啊!

    提耶里:我觉得人类面对可见事物,比如地震、战争,有能

    力做出巨大的反应,但我们却不相信石油正在耗尽、气候正在变

    化。假如二氧化碳分子会改变大气的颜色,我们肯定早就做出了

    反应。然而,面对那些预测,我们实在应该感到惊恐。GIEC对

    2050年或2100年做出了灾难性的预测,但灾难不会止步于此。温

    度会继续攀升,上升8度甚至15度。这关系到人类的生死存亡。

    心理学家、艺术家、市场营销专家必须找出人类对环境变化集体

    视而不见的原因并提出解决方法。

    席里尔:那政治人物呢?在法国,您参加了很多关于能源过

    渡的政府讨论,是什么妨碍他们做出改变呢?

    提耶里:我看到他们非常害怕改变。我觉得这很奇怪,因为

    我反而害怕不改变。政治选举前的大部分宣传演说,都以改变为

    核心理念。可是一旦真的要实行,就完全开展不下去,就卡住

    了。其中常常有体制的原因,而体制又和某部分人、某些公司和

    财团的利益叠加在一起……这就让保守主义者、获益于不改变的

    人和只考虑未来几年的人结成了联盟。然而时间是非常重要的问

    题。“负瓦特”方案提出了未来35年的方向。35年很长,但对于人

    类史来说却很短。不幸的是,政治的时间通常是5~6年,工业的

    时间是两年,金融的时间是1毫微秒

    [5]……我们需要发掘能够让

    我们重新转入正确时间系统的力量,而不能只满足于看到明天早

    上会突发的状况。很多家庭仍在为孩子思考未来,思考两代人之

    间的文化和财产转移问题。这些继承的概念在某些生态主义者的

    圈子里可能显得保守,但它们是极其深层的动力,要依靠它们去

    推动一些行为和论说。

    席里尔:我们在发掘的另一种强有力的力量,就是“故事”。

    明日能源世界将是什么样子的,您能描述一下吗?

    提耶里:如果我要讲述一个并非科幻小说(在工作中我们严

    禁一切科幻)的故事,那么明日能源世界可能是这样的:2050

    年,某个普通家庭居住在一栋囊括数个共享元素(空间、设备、花园……)的集体住宅楼里。这栋楼房要么被翻新过,要么就是

    新型楼房,无论是哪种情况,它实质上都不再为暖气消耗任何能

    源,但仍会消耗一点能源用于热水,所有的电力设备耗能都非常

    低。得益于太阳能电池板,它产生的能量与它消耗的能量持平。

    因为有智能电表,这个家庭可以随时一台电器一台电器地查看自

    己的能耗。家庭成员通常乘坐公共交通出行,但也不全是(公共

    交通不可能全面普及,因为成本巨大)。在城市地带,他们可以

    使用一辆载重量为200千克的小型电力汽车,这辆汽车为多人共

    享,甚至为多人共有。要去科蕾兹看老姑妈,他们就会租用一辆

    混合动力汽车,车在城区主要使用电力,剩余时间则使用可再生

    甲烷气。甲烷气将由一个加气站网供应,其模式就是我们熟悉的

    石油加油站的模式。这个家庭消耗的电力将会大大降低,但它却

    可以保留我们现有的出行元素,也能达到同样的出行里程。而且

    这个家庭的出行活动会更具社交性、更少受限制(尤其是职业需

    求的限制)。得益于光伏发电、风力发电和生物能发电的混合,这个家庭将会生活在一个几乎所有电力都来自可再生能源的国

    家。存储问题也会被解决,尤其是通过能够储存分子的气体存储 [6]。能源生产将会更加分散化,由社区、公司和消费者团体(合

    作社形式)管理。风力发电站也属于以上所有参与者,而它产生

    的收入将用来为最后一批老建筑进行隔冷隔热处理。最终,国家

    用来向迷人的普京先生或海湾国家购买能源的钱就会减少。每年

    700亿欧元就不会再流向国外,而是用于投资本国经济,创建有

    用的公司、创造就业……席里尔:到时候我们还会有大型能源公

    司吗?还是能源生产会完全分散化?

    提耶里:还是会有能源巨头,由他们管理重大设施。例如,海上风力发电(对此我们会有大量需求)。与近海石油技术类

    似,它的实施会异常繁重(另外,这也是对石油业和造船业进行

    循环利用的好办法)。但也会有很多更加扎根于本地的企业。诀

    窍就是让这两种企业并存,让中小型企业不被大型企业吞并。在

    这方面,德国的模式就很有趣,它是一种大型企业与扎根本土的

    中小型企业有着重要合作关系的模式。

    [1] 据全球机遇协会(Global chance)公布的数据,算上阿海

    珐(Areva)集团进口的铀,法国能源自主率仅有9%

    (www.lemonde.frles-decodeursarticle20141002

    transition-energetique-10chiffres-pour-comprendre-le-

    debat_4498694-4355770.htmlEgZMt C2xoWetgH9z.99)。

    [2] 法国农业工程师组织。

    [3] 主要参照詹姆斯·拉伍洛克关于核能的声明。

    [4] 国际环境与发展研究中心。

    [5] 讽喻高频率交易。

    [6] “power to gas”(电转气),或者P2G,也就是将电转化

    为甲烷。电通过电解水转化为氢气。氢气又能通过萨巴捷反应和

    二氧化碳转化为甲烷。接下来,甲烷很容易被储存或直接用于天

    然气供应。

    (http:fr.wikipedia.orgwikiConversion_d'électrictié_en_gaz)。

    (二)可再生的岛屿

    我们神采飞扬地离开了“负瓦特”设立在巴黎的小办公室。既

    然一些研究和方案指出了今后摆脱化石能源的可能性,我们便开

    始调查已经走上这些道路的城市和国家。就像对我们感兴趣的每

    个话题那样,我们想实地调查,看看一切是否进展顺利。在我们

    选择的地方,我们找全了提耶里·萨洛蒙提到的所有元素:混合可

    再生能源的多样性,减少能耗和生产可再生能源的配合,要行动

    起来的紧迫感……在旅行过程中,数盏理念之灯将逐渐在我们的

    视野中变得明晰:多样性、自主、韧性、合作。

    我们也注意到能源高度过渡的地区通常是一些岛屿(比如冰

    岛、佛得角、留尼旺),或者半岛(比如丹麦、瑞典)。岛屿在

    地理上受限,可能比其他地方更加脆弱,因此能源自主的需求也

    更迫切。正是因为这些限制,很多岛屿成为大陆未来策略的实验

    室……

    冰岛:地热和水电

    6月的冰岛日不落。或是有不到1小时的黑夜。我躲在酒店的

    房间里,尽力用窗帘遮严窗户,却仍惊叹于刚刚经历的奇幻景

    象。现在是晚上11点,外面却依旧阳光四射。凌晨4点,当我再

    次睁开眼的时候,感觉日光完全没有什么变化。时间不再按惯有

    的方式流淌,它好像铺展开来,增多了。大自然无处不在。雷克

    雅未克虽然是世界知名首都,但它只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12

    万居民),立于冰岛这个野生又原始的国家边缘。在这座岛上,需要先尽力生存,然后再考虑丰裕。这个国家的能源方针,似乎

    和我们无法忽视的一种感觉紧密相连:身在冰岛,就是身在无人

    之地……这正是1973年石油危机爆发后,冰岛政府决定出台能源

    自主条款的原因。石油价格可能上涨,供给问题也许会增加,因

    此需要切断对石油的依赖。虽然当时的预言并没有在接下来的20

    年里完全应验(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石油价格在1979年飙升

    以后,又再次走低),但如今我们可以认为,冰岛人早于其他地

    方的人35年,看到了形势的变迁。他们在那个时代的忧虑,如今

    已成为全世界“能源过渡主义者”的忧虑。

    为了达到目标,当局决定利用岛屿的自然资源。其中两种自

    然资源被选中。冰岛是座火山岛(据统计,有200座火山),温

    泉是当地人和世界各地游客的一大享受。因此,应该可以回收这

    些热量。冰岛还有欧洲分布最广的大型瀑布和众多冰山,110的

    领土被其覆盖。它们位于海拔好几百米的高地,是很多流量汹涌

    的冰河的源头。河流惊人的流量,加上起伏不平的地形,其中的

    能源潜力非同寻常。几十年来,在这两个领域建造的基础设施,已经使这个33万人口的小国取得了可再生能源占比87%的傲人成

    就

    [1]。混合能源的总体构成为69%地热、18%水电、11%石油和

    2%煤炭。具体来说,地热站通过大型管道(最长的管道为63千

    米)为城市供给能源,保证了岛上90%的(集中)暖气供应和

    27%的电力供应。水电保证了10%的供暖和73%的电力。占比13%

    的石油和煤炭主要用于车辆和渔船的运行。所以,正如冰岛国家

    能源权威机构国家能源局主任古力·约纳森说的那样,接下来,冰

    岛能源过渡至关重要的一点就在于解决出行:“这是我们的下一

    个目标。我们积极采用可再生能源生产碳氢燃料。我们已经有了

    电力汽车和以产自废弃物的甲烷为燃料的车辆。我们建造了一座

    吸收空气中二氧化碳的工厂,再加上氢,就能产生可以和石油混

    合的甲醇。我们有一批氢动力汽车,在雷克雅未克还有几辆氢动

    力公交车。以上所有技术都已投入实践,但仍相对昂贵。它们需

    要改善和传播。我们认为,20年后,我们可以普及这些技术,创

    造无化石能源的未来。”

    雷克雅未克附近的地热工厂

    事实上,冰岛生产的能源,远远超出它的需求。因此,很多

    企业在这些“矿藏”中看到了发展机遇,纷纷来到冰岛。其中有一

    种工业发展特别迅速——如今冰岛73%的电力都被极其耗能(且

    不环保)的铝工业吸走。而冰岛政府认为只要改善技术,他们还

    能生产出更多的能源。从此,冰岛成为世界顾问,帮助世界其他

    地区利用地热取代化石能源。

    “众多发展中国家潜力巨大,”古力继续说,“比如在非洲,在

    东非大裂谷,我们可以为肯尼亚或埃塞俄比亚这样的国家生产15

    吉瓦的电力(相当于二十几座小型核电站)。如今,世界上40%

    的石油用于满足基本需求,比如热水或居住。在所有拥有地热的

    国家(比如瑞士、德国、法国、意大利),我们完全可以进行能

    源替换。地热也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将地热和其他可再生能源

    混合,可以把我们对化石能源的使用降低至不危及气候的水

    平。”

    留尼旺岛:太阳与农业能源

    留尼旺岛的主要问题和冰岛类似,但他们的能源发展情况却

    不如冰岛领先。目前岛上能源的总体构成是35%的可再生能源和

    65%的化石能源。留尼旺对石油的依赖依然严重:柴油承担了一

    半的能源需求。一次罢工或一个供给问题就可能让留尼旺的经济

    在几天内崩溃。“如今,一家垄断企业控制着能源供给,它也因

    此重权在握。我们的工作就是打破这种垄断,让能源生产更加多

    样化,”留尼旺省省长迪迪耶·罗贝尔解释道,“我们的目标是从现

    在起到2025~2030年,通过可再生能源,实现能源自主。”但留

    尼旺岛还面临其他限制。冰岛的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千米3人,而

    留尼旺这个热带小岛的人口密度却非常大。由于有火山和受保护

    的自然公园,岛内只有海岸线上适合居住,而那里已经挤下了超

    过90万人。到2030年,海岸线上的人口将达到100万。因此,他

    们需要找到在有限面积内建造住房、生产食物和可再生能源的方

    法。另一方面,他们还必须解决可再生能源不稳定的问题(因为

    阳光和风的变数很大,太阳能和风能的产出不具持续性),目

    前,可再生能源禁止超过总能源构成的35%。

    2007年,一家法国中小型企业“Akuo”对这个问题的探索有了

    些眉目。这家公司在世界各地发展可再生能源。它把自己的解决

    办法称作“农业能源”。想法很简单:既然难以在生产食物和生产

    能源之间做出选择,那么不如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进行这两项

    活动。他们做的第一项实验是太阳能电池板与作物间作,而间作

    作物又能利用光伏设备的阴影。他们栽种的是香料,因为尽管这

    项尝试鼓舞人心,但可以利用的空间太过狭小,不能大量种植粮

    食。第二项实验是蔬菜大棚。这项实验的效果更佳。土地用于农

    业生产,而一半的棚顶用于生产电力(另一半闲置,让阳光进入

    大棚)。起初,农民对这项实验犹豫不决:他们看到的大多是实

    施过程中的限制条件。因为必须改良种植方法。但一旦找到解决

    办法,实验就体现出好几个优点。大棚保护作物不受飓风或极端

    天气(在热带地区相对频繁)影响,还能收集雨水,让实验田实

    现水资源自主,而以上所有优势,都不费分文。Akuo公司向农民

    们象征性地收取1欧元费用,为他们搭建大棚。作为交换条件,Akuo获得棚顶的开发权。绿色农业生产者、农业局局长让-贝尔

    纳·贡提耶的12个大棚可以供养岛上600个家庭,也就是2000人。

    2014年贝吉萨飓风过境的时候,大棚纹丝不动,而众多农田被摧

    毁,损失了全部收成。这个系统也能让那些无法获得土地的农民

    安下家来。Akuo向农民收取象征性的1欧元,出让土地的使用

    权,换取20~40年的开发权。“我们让农民们享受到企业的财政

    能力,”Akuo的创始人、董事长埃里克·斯科特一字一句地说

    道,“在未来几十年里,我们的关键点有两个:食物和能源。我

    们要让各地区在这两方面实现自主。而土地成本是主要障碍。但

    如果在这两个领域之间建立合作,我们就有希望实现目标。”

    莱唐蓬附近的大棚,供给515户家庭

    这个理念前景远大,Akuo正尝试在大多数闲置空间复制这种

    模式。例如在岛上主要的拘留中心——勒波尔监狱。得益于和省

    政府及狱政机构的合作伙伴关系,Akuo公司将环绕监禁中心的工

    业废墟变成了生产和再就业中心。自此,这里出现了上方安置有

    太阳能电池板的蔬菜大棚,附近还有一片林园、14个蜂巢和一座

    太阳能发电站。新的空间不仅点缀了囚犯视野中的景色,而且提

    高了他们的生活质量。他们中有几十个人,经常被请去工作,还

    能接受实用技术培训,为未来就业做准备:有机蔬菜种植、养

    蜂、太阳能电池板制作……“能在高墙外跨出新的一步,真是太

    好了,”帕特里克告诉我们,他入狱3年了,而在过去的20年中,他已经进进出出了好几次,“进监狱之前,我们有家庭,有时还

    有工作、房子,而大部分情况下,我们一出监狱就什么都没有

    了。所以有工作非常重要。”目前,培训名额仅被提供给最积

    极、最有能力再就业的囚犯。帕特里克的儿子也被拘禁了,但他

    还不能参加培训。从2009年起,他们培训了37名囚犯,其中8名

    刑满释放后,在自己的领域找到了工作。未来20年,他们的目标

    是让240名囚犯再就业。

    Akuo也希望利用这块新实验田进行能源储蓄,储蓄在能源过

    渡中非常关键。于是,9兆瓦的太阳能电池板就和9兆瓦的电池连

    在了一起。9个装着蓄电池组、长得像小型工地铁皮板房的盒

    子,环绕着太阳能电池板,让发电站源源不断地给勒波尔市(3.6

    万人口)提供13的电力。在建立之初,它是世界上同类电站中功

    率最大的一座。正如领导这个项目的安娜·勒莫尼耶解释的那

    样:“很多岛屿的混合能源中,可再生能源的份额已经很大,但

    大部分时间里,这些能源并不稳定,比如风能和太阳能。在留尼

    旺,只要可再生能源份额超过30%,法国电力公司就会切断一定

    数量的发电站,以避免它们影响电网的稳定性。如果我们想超过

    这个份额,就必须能够储蓄能源。”在大多数情况下,蓄电连接

    电网,而Akuo的团队进行了一项前所未有的创新实验:直接将发

    电站和电池连在一起。因此,当云遮住太阳时,储蓄系统就能立

    即接管并保证能源稳定输出。“为了可再生能源占比达到

    100%,”安娜继续说,“我们需要50%的稳定能源,以保证能源持

    续输出,比如生物能、水电、地热或潮汐能,以及50%非持续能

    源,比如可以储蓄起来的太阳能和风能。”如提耶里·萨洛蒙提到

    的那样,储蓄方法有好几种。Akuo选择的方法,是靠一般用于电

    力汽车的锂离子电池实现。“这些电池含有碳、镍、镁和可循环

    锰电极,以及极少量的锂离子。在此类发电站中,当一组电池的

    蓄电能力变为初始蓄电能力的80%时,它就被视为寿命终止。然

    后,它们会被用于其他对于蓄电能力要求较低的领域(比如电力

    汽车)。最后,电池供应商召回、拆卸并回收利用这些电

    池。”法国政府注意到了这个理念,准备在法国其他岛屿及法国

    本土,还有面临同样问题的其他众多热带地区,对其进行推广。

    如果我们还能争辩说,冰岛和留尼旺都是人口相对较少的地

    区,那么我们现在就要改变级别,去丹麦和瑞典,它们分别有

    560万和1000万人口。这两个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官方都宣称要

    在2050年达到100%可再生能源的目标。瑞典已经在2013年实现了

    51%这个份额,丹麦为36%。然而更让人振奋的,是这两个国家

    的某些城市所定的目标。哥本哈根和马尔默,这两个相距几千米

    的城市,是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它们希望在2025和2030年达到

    二氧化碳排放和吸收的完全碳平衡。

    飞行时间还剩4小时。我回顾着过去18天的拍摄,想从中找

    出自己收获了些什么。一切过得太快……我们只能肤浅地了解与

    我们会面的那些人的生活。然而,离开他们,我却如此悲伤。这

    些带给我们强烈震撼的经历,仿佛已然超越了时间。从留尼旺回

    来以后,我们停了一星期,缓了口气,然后我一个人出发前往哥

    本哈根,团队的其他人将在第二天和我会合。在飞机上,我深深

    地陷在自己的座椅里,看着周围的人。所有人都看着屏幕。要么

    是座椅后面镶嵌的屏幕,要么就是自己手中的平板电脑、手机或

    电脑。巴黎的地铁里,也是同样的景象。飞机里只有成排低着的

    头、弓着的背、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的眼睛。他们完全忽视自己

    的邻座。这种对屏幕的渴望,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缓解。屏幕

    永恒。在屏幕上,我们的眼睛和手指能够无尽地漂移,它们填满

    我们生活中所有的间隙,抹去了我们去幻想、去观察、去无聊的

    那些时刻。直到我们疯狂。更多的空间,更多的时间,更多的限

    制,在互动、知识和聊天的海洋里,机械地度过一个又一个小

    时。我也得每天面对电子邮件、短信,听金属和玻璃做成的手机

    上的留言。它们加速了我的时间,让我在各种会面和工作会议之

    间,无法喘息。它们对于我这样的工作狂来说,无异于移动办公

    桌:一个永远对繁重工作和各种交流开放的空间。智能电话取代

    了沉默。屏幕的引力对我而言几乎无法承受。它们召唤着我,将

    我拉离人群、物体、气味和声音,使我头昏脑涨无法判断,同时

    又刺激着我的神经系统。在屏幕前,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也

    不再有烦恼。图像让我眼花缭乱,让我思绪万千,却不把我引向

    明确的方向。我的意识变弱,什么都不想做,除了呆呆看着画面

    从眼前流过,任由一个又一个网站跳过。我成了符号、想法和模

    式的储藏间。有时我感觉似乎能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投放进这个

    平行世界,一部部电影、一篇篇文章、一个个视频看个不停。而

    我真实的存在俨然成了在不同的屏幕沙滩间的一连串过渡。要是

    在此之外还沉迷于在线游戏,享受经历别样人生的亦真亦幻之

    感,那我可能会完全迷失。有时,我感觉一天又一天的时间被虚

    拟世界腐蚀,这让我害怕。于是,我寻找回到具体事物的方法:

    做饭、园艺、修理东西。在这些抽身出来的敏锐时刻,另一件事

    也让我恐惧:如果我这么依赖、沉迷于屏幕,那么很有可能其他

    人也是这样。数据也证实了这一点:法国人花在智能手机、平板

    电脑、电脑和电视上的娱乐时间,平均为每天3小时50分钟(随

    着智能手机的普及,我觉得这个数据被低估了),而花在这些东

    西上的工作时间更是多出好几个小时。几年前,我做了一项计

    算:一个人每天用屏幕工作7小时、娱乐约4小时,那么他生命中

    将有20多年的时光是在这片薄薄的反光玻璃前度过的。再加上每

    晚睡8小时,他将有25年在睡觉中度过。也就是在45年里,他要

    么在屏幕前,要么就在床上。留给他做其他所有事情的时间不到

    40年:购物、洗衣、吸尘器清洁、做饭、乘坐交通工具、缴费、把车送修……那么还有多少时间用来幻想、在大自然里行走、读

    诗、感受风、欢爱、创造、体验不寻常的关系呢?我们注意力和

    精力的很大一部分,不正在从政治、教育和生态这些重要问题中

    转移,以便在多彩又娱乐的屏幕世界里自我安慰吗?我们不该有

    所思考吗?

    [1] www.statice.isStatisticsManufacturing-and-

    energyEnergy.

    (三)哥本哈根:首个二氧化碳排放达到

    碳平衡的首都

    哥本哈根整个郡的人口为200万(市区内57万),哥本哈根

    市政府投资了近10亿欧元用于安装100座风力发电机,并在供

    暖、空调和能源生产系统中,尽全力抹除石油和煤炭的踪迹。为

    了让民众接受风力发电机,也为了消除他们“不要建在我家附近”

    [1]

    的心理,市政府采取了非常具有丹麦风格的做法:合作风力发

    电园。

    20世纪80年代末,一个公民小团体决定向大众宣传生产可再

    生能源的必要性。他们组织了很多公共集会,并向国有企业

    DONG Energy公司靠近。1996年,合作风力发电园项目“米德尔

    格伦登”在哥本哈根海域启动。2000年,风力发电园正式问世,里面共有20座风力发电机,其中10座为8700位个人所共有,另外

    10座为DONG Energy所有。当时,它是世界上最大的近海风力发

    电园,生产哥本哈根市4%的电力。汉斯·索兰斯是那个小团体的

    一员,如今他是这个发电园的主管。“如果我们想让大众接受风

    力发电机,那么市民就需要从一开始便加入到这个项目中来,并

    且要对电力生产带来的利润感兴趣。利益和管理都应留在本

    地。”事实上,合作社成员投资购买风力发电机后,每年他们获

    得的利率为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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