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期刊 > 《茶·健康天地》 > 2011年第3期
编号:12123993
就像胡羊爱大米
http://www.100md.com 2011年3月1日 《饮食与健康·下旬刊》 2011年第3期
     胡羊是不爱大米的,它们只吃青草。之所以把二者放在一起,是因为羊肉抓饭。

    乌鲁木齐火车站周边一带,可以看到大街两边,店招飘飘,旗面上有几个大字:羊肉抓饭。路边的这种小吃店,就是这样散淡的风景:刷成白色的墙,屋檐下挑出绿色的玻璃钢遮阳棚,棚下是两三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坐着几个闲汉,拿醉眼看走过的女人。临街边搁一个用汽油桶改装的炉子,支一口铁锅,半锅抓饭闪着胡萝卜的颜色,羊肋骨当然是最好的广告,厨师就将它们堆在上面。饭的边缘分明汪出很多的油,似乎要将饭粒浮起来似的。从这些遍身油垢、但永远有一种热烘烘感觉的饭店前走过,大厨就会用浑浊的普通话迎合你:吃羊肉抓饭?世界上顶顶好的抓饭!

    在二道桥,在大巴扎,在火车站,如果你在眉宇间稍稍流露出好奇,店家马上会表现出阿凡提式的自豪和幽默来。羊肉抓饭是乌鲁木齐的名片。但是,如此丰盈的羊油在眼前流淌,除非徒步穿越罗布泊的探险家,内地去的游客一般都不敢在这样的店招下坐定。再说,这些小店大都开在桥堍,或是加高了路基的老房子里,那口为吸引眼球而搁在最外档的大铁锅基本上与路面是平起平坐的,疾驶而过的大卡车和慢吞吞的驴车等于在撒胡椒粉,你敢吃吗?
, 百拇医药
    实话实说,作为一个对美食有着无比热情的人,我其实很想尝尝正宗的羊肉抓饭,但这个情景把我吓退了。

    说起来,四十年前我曾吃过海派羊肉抓饭。那时候,与我二哥一起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有我家对门的一位“少爷”——因为出身有钱人家,高中毕业后已经做了三年社会青年,出没于红房子、德大、凯司令,穿尖头皮鞋,拉小提琴。革命洪流冲进家门时,也只得高唱《新疆是个好地方》而走了。但不到半年,我在弄堂里玩耍,突然看到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穿军装的形象似乎比以前高大多了。他从挎包里摸出一只苹果塞给我,并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几天后,“少爷”的母亲送来一碗饭,很神秘地对我母亲说:这是新疆最最有名的羊肉抓饭,尝尝吧。之所以神秘,等我长大后才明白,当时的羊肉很不好买,而“少爷”此次回来,明显不符合当时四年一次探亲假的规定。

    “少爷”炮制的羊肉抓饭在我的印象里犹如天厨异味,油水足,羊肉肥,米粒呈半透明——虽然有点夹生,没让它们在口腔里多待一会儿就滑溜下肚了。几天后,“少爷”向我介绍了羊肉抓饭的做法:羊肋条用油炒过垫在锅底,再加切碎的洋葱和胡萝卜(替代品)煸香,加水煮沸,然后下米煮熟焖半小时。一家人席地而坐,一定要用手抓着吃,吃一口饭,往衣服上抹一下。“在新疆,衣襟上油垢最重的人就是最富有的人。”他说。“你是怎么吃的?用筷子?真是洋盘!一定要抓着吃嘛。”
, 百拇医药
    第二天,三四个穿军装的人直冲他家,把他押回兵团了,我又恰巧在弄堂里打弹子,他冲我一笑,似乎在说:羊肉抓饭吃不成了。

    此番我在新疆的最后一天,作为主人的当地公安部门专门请我们在豪华宾馆里吃了一顿,其中有烤全羊,由两个大汉从厨房里扛出来,味道与想象相去甚远,纯粹表示一种隆重的礼节而已。羊肉抓饭也有,不过是用勺子吃的,风味减半,我吃了一口就饱了。前不久在徐家汇,看到一家新疆饭店新开张,广告上大书“正宗羊肉抓饭”。再一看,老板就是老邻居“少爷”。不过他正与厨师说话,没认出我。“少爷”估计六十过了,头发都花白啦。

    羊肉抓饭不是上海的土产,算不得本味,但上海是开放城市,既然动员上海知青去新疆,就得允许羊肉抓饭落户上海。现在羊肉抓饭在不少饭店里都有供应,吃的人还不少呢。, 百拇医药(沈嘉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