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是为了让你飞得更高
1
那天,我在那个陌生的小区附近徘徊了四个小时,直到掌灯时分,才看到你耷拉着脑袋,像一匹劳累的马一样走进了那栋楼里。
那一刻,我刚刚擦干了泪水的眼睛再次湿润起来,喉头哽哽的。亲爱的儿子,我多想像其他等候孩子归来的母亲一样,飞奔到你身旁,给你掸掸衣服上的尘、擦擦鞋子上的土,然后张开温暖的怀抱,静静地将你搂在怀里,就像你小的时候一样。
可就在我想要走上前去喊住你时,最后一丝理智制止了我——不,我不能那样做,否则的话,先前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可是,我又舍不得走,于是就一遍一遍地逡巡在楼外的空地上。亲爱的儿子,如果你知道,“狠心”的妈妈此刻和你只有一墙之隔,你会跑出来吗?
黑漆漆的夜色中,我不停地想象着,住在地下室的你,现在是躺在床上,还是坐在椅子上?你今天到底干的什么活?有没有吃晚饭呢?还有,你的脚气犯没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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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困兽一样挣扎徘徊着,好心的房东太太忽然跑了出来。她笑嘻嘻地抓着我的手,说:“大姐,你放心吧,刚才我把鸡汤给孩子端了过去,他当着我的面全喝光了。我出来时,他正洗脚要睡觉呢。”
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和担心,哇的一声趴在房东太太的肩头哭了起来。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感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啊!是她,偷偷带我看了你住的地下室;也是她,将我带来的炖土鸡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了你。
可是,这个善良的女人却不让我道谢,她哽咽着攥住我的手,贴心地说:“咱们都是当妈的人。大姐,我太理解你的心情了,以后孩子有什么事情,我会及时给你打电话的。”
暮色更深了,我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栋楼,在苍茫的夜色中茫然举步,一步一步艰难地回家,回那个孤单的家。
2
一个小时后,当我拖着疲惫的双腿上楼时,没想到,你陈叔正站在门前。
, 百拇医药
一个月不见,他似乎更苍老了,看见我,扎撒着双手奔过来,急急地搀扶住我。进了屋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再次提到了结婚的事,而此时的我却一点儿微微的欣喜和冲动都没有了。
儿子,你一直知道,当初我是坚持要和陈叔结婚的。为此,你和我闹过不止一次两次,甚至扬言要离家出走。我明白,虽然你爸爸已经去世6年了,可你还是不能容许他的位置被别人替代,同时你也不愿意有另外一个男人来分享我的爱。因为这样的原因,我虽然也对陈叔有好感,却一直拖延着。
可你陈叔的一句话却让我幡然醒悟。他说:“你一直尽量迁就孩子,顺应孩子的意愿,看似疼他,实际却是害他。看看小威,和跟他同龄的那些孩子比,有谁大学毕业了还天天待在家里啃老?”
“现在经济危机,工作不好找。”我无力地替你辩解,可是陈叔却再次一语中的:“工作不好找?看看外面那些建筑工地上的民工,我不相信一个中学文化的民工能找到工作,一个大学生却找不到一个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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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你陈叔这句话一下子捅到了妈妈的心尖子。
你大学毕业已经一年了,当初妈妈四处托关系帮你找过几个工作,可是,你不是嫌没前途,就是抱怨薪水太低,所有工作,全部被你辞掉了。一年来,你一直待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打网游,还美其名曰做“宅男”。偶尔我唠叨两句,你就摔东摔西和我大发脾气。
儿子,你总埋怨是我当初没有用心辅导你,才致使你上了一个三流大学。可是,亲爱的儿子,你想过没有,你上高中时,爸爸刚去世,我一个人又要忙工作,又要还房贷,还要做家务,琐碎的生活几乎将我拖垮,我怎么还能分身再来辅导你的学业?我承认,这也是我对你一直心怀愧疚的原因。可是,陈叔叔却说:“你就是太溺爱孩子了,难道考上名校的那些孩子,父母都是辅导老师么?”
我无言以对。
3
让我最终下定决心改变现状的,是那次突然病倒。
, 百拇医药
我突然昏倒,你一下子傻了,多亏陈叔叔及时将我送到了医院。醒来时,陈叔叔忙着进进出出地拿药,而你,却趴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呼呼大睡。
我住了十天的医院,你天天呆呆地坐在病房里,不知道和医生沟通,也不知道帮我端茶递水。病友们知道你是个大学生,都有点儿不相信,也就在那一刻,我才发现,亲爱的儿子,你在生活中真是个低龄儿。
回到家,我的身子虽然还很虚弱,可是还是得去厨房做饭。因为二十几岁的你除了煮方便面,什么都不会做。
看着你没精打采地坐在我身边,我忽然有点儿后怕,如果十天前我没有被抢救过来,亲爱的儿子,你以后的生活该怎么继续呢?
这时,我想起了陈叔叔的话:“孩子就像小鸟,到了该觅食的年龄,如果你不放飞他,会贻误他终生的。”
我终于下决心要对你放手。而我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和陈叔叔结婚。
, 百拇医药
你听了这个消息,大发雷霆,再次提到要离家出走。我狠着心将行李箱推到你面前。儿子,即便你不要离家出走,这个家也不能再留你了。
“你已经22岁了,完全有能力自食其力,这个由妈妈一手打拼下来的家,从今住后,只属于我和陈叔叔。”听到这句话,你愕然地愣在那里,然后,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泪:“妈妈,你好狠心!”
我强忍着心头的疼痛不去看你。儿子,如果我不学会狠心,你又怎么长大。
噔噔噔的脚步声远了,我飞奔到窗口,远远的小区甬道上,你一边走一边擦着眼泪,那一瞬间,我的心简直要碎了。
4
亲爱的儿子,你离家不久,手机就停掉了。
我疯了一样四处找你,直到一个多星期后才打听到,你在一家广告公司谋了个小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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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终于在十字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见了你。亲爱的儿子,一个月不见,你瘦了,也黑了,那么孤独地站在地铁口,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宣传单,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孤单无助。
我真想扑上去将你拉回家,可是陈叔叔却拉住了我:“孩子要长大,你必须得忍受这样的阵痛。”我狠狠心,最终流着泪回了家。
后来,我又看过你几次。儿子,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站到了你面前。看到我,你明显一愣,刚要开口叫妈妈,眼泪却已经哗啦一下掉了下来。
我将一双新买的耐克运动鞋塞到你怀里。儿子,这是你最喜欢的牌子,妈妈跑了好几条街才帮你买到。你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可是很快,你冷冷地将运动鞋还给了我,然后,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跑掉了。
我一回头,陈叔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我第一次冲他发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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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你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种狠狠的疼痛。我的傻儿子,你以为妈妈的心真的完全放在背后这个男人身上了吗?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并没有结婚。因为,我提了一个条件——要和陈叔叔做婚前财产公证。
虽然陈叔叔是个好人,可为了将来不因为房子产生纠纷,我执意要在婚前财产公证上写清楚,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变化,我的房子只属于儿子一个人。
陈叔叔理解这样的想法,可是,我的选择还是让他受了一定程度的伤害。
他很长时间没有再提结婚的事。不久前,他的女儿在武汉结婚,他一去一个月,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么长的分离,让我惊讶的是,我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想过他。
儿子,如今,我满脑子都是你。
5
可你已经离开了那家广告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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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打遍你所有朋友、同学的电话,才知道现在的你正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
这次我学乖了,不去那家超市找你,而是委托不同的朋友去买东西,回来后反反复复地追着人家问:你是不是又瘦了?还那么黑么?看他们的神情是欣喜还是冷漠?
朋友们都被我搞得泪水涟涟的,末了,一个老大姐塞给我一个地址——那是你的住址。
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那个地下室。
好心的房东太太知道我是你妈妈后,二话不说打开了房门。亲爱的儿子,看到那张简陋的小床和那间冷清的小屋时,我简直心如刀绞。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想一想我自己住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而我的儿子却躺在潮湿低矮的地下室里,就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残忍的母亲。你是需要长大,可我选择这样的方式,是不是太过极端了?我流着泪就要收拾你的行李,房东太太却拉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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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我你搬来这段时间的变化:先是天天在房间里睡大觉,后来又开始出去发传单,再后来,你竟然做了兼职。我像听一个神奇的故事那样听着你一丝一毫的改变。亲爱的儿子,我在别人嘴里欣喜地知道你一点一滴的变化,简直要喜极而泣。
最后,房东太太告诉我:年轻人很多时候就靠一口气在那里挺着,如果现在叫你回家,只怕你会再次恢复原来的惰性。
我听从了房东太太的劝告,偷偷离开了你的房间。从此,每天你上班后,我都会将昨夜炖好的鸡鸭鱼肉装到罐子里,委托房东太太以她的名义馈赠给你。那些好吃的,一是让你补补身子,二来我也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陌生人之间的友爱也是温暖心灵的通道——我害怕自己的冷酷让你变得愤世嫉俗,内心永远藏着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如果那样的话,虽然你能独立生活了,可也违背了我放飞你的初衷。
6
值得庆幸的是,亲爱的儿子,你变得越来越懂事了。
半年后,当我再次病倒,你竟然捧着一束康乃馨出现在我的面前。
“亲爱的妈妈,我错了。”你流着泪跪倒在地,那一刻,我忍不住和你抱头痛哭。房东太太在病房门口揩着眼角。我们真要感谢这个善良的女人,她终于在你工作稳定之后,讲出了所有的秘密。
陈叔叔闻讯赶到医院时,你已经办好了所有的住院手续,看着你那么礼貌地和医生探讨我的病情,我轻轻地握住了陈叔叔的手。无论此生是否成为夫妻,我想我都要感谢这个男人,是他,让我学会了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
责编/魏 玲, http://www.100md.com(庄小谐)
那天,我在那个陌生的小区附近徘徊了四个小时,直到掌灯时分,才看到你耷拉着脑袋,像一匹劳累的马一样走进了那栋楼里。
那一刻,我刚刚擦干了泪水的眼睛再次湿润起来,喉头哽哽的。亲爱的儿子,我多想像其他等候孩子归来的母亲一样,飞奔到你身旁,给你掸掸衣服上的尘、擦擦鞋子上的土,然后张开温暖的怀抱,静静地将你搂在怀里,就像你小的时候一样。
可就在我想要走上前去喊住你时,最后一丝理智制止了我——不,我不能那样做,否则的话,先前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可是,我又舍不得走,于是就一遍一遍地逡巡在楼外的空地上。亲爱的儿子,如果你知道,“狠心”的妈妈此刻和你只有一墙之隔,你会跑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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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困兽一样挣扎徘徊着,好心的房东太太忽然跑了出来。她笑嘻嘻地抓着我的手,说:“大姐,你放心吧,刚才我把鸡汤给孩子端了过去,他当着我的面全喝光了。我出来时,他正洗脚要睡觉呢。”
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和担心,哇的一声趴在房东太太的肩头哭了起来。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感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啊!是她,偷偷带我看了你住的地下室;也是她,将我带来的炖土鸡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了你。
可是,这个善良的女人却不让我道谢,她哽咽着攥住我的手,贴心地说:“咱们都是当妈的人。大姐,我太理解你的心情了,以后孩子有什么事情,我会及时给你打电话的。”
暮色更深了,我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栋楼,在苍茫的夜色中茫然举步,一步一步艰难地回家,回那个孤单的家。
2
一个小时后,当我拖着疲惫的双腿上楼时,没想到,你陈叔正站在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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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不见,他似乎更苍老了,看见我,扎撒着双手奔过来,急急地搀扶住我。进了屋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再次提到了结婚的事,而此时的我却一点儿微微的欣喜和冲动都没有了。
儿子,你一直知道,当初我是坚持要和陈叔结婚的。为此,你和我闹过不止一次两次,甚至扬言要离家出走。我明白,虽然你爸爸已经去世6年了,可你还是不能容许他的位置被别人替代,同时你也不愿意有另外一个男人来分享我的爱。因为这样的原因,我虽然也对陈叔有好感,却一直拖延着。
可你陈叔的一句话却让我幡然醒悟。他说:“你一直尽量迁就孩子,顺应孩子的意愿,看似疼他,实际却是害他。看看小威,和跟他同龄的那些孩子比,有谁大学毕业了还天天待在家里啃老?”
“现在经济危机,工作不好找。”我无力地替你辩解,可是陈叔却再次一语中的:“工作不好找?看看外面那些建筑工地上的民工,我不相信一个中学文化的民工能找到工作,一个大学生却找不到一个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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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学毕业已经一年了,当初妈妈四处托关系帮你找过几个工作,可是,你不是嫌没前途,就是抱怨薪水太低,所有工作,全部被你辞掉了。一年来,你一直待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打网游,还美其名曰做“宅男”。偶尔我唠叨两句,你就摔东摔西和我大发脾气。
儿子,你总埋怨是我当初没有用心辅导你,才致使你上了一个三流大学。可是,亲爱的儿子,你想过没有,你上高中时,爸爸刚去世,我一个人又要忙工作,又要还房贷,还要做家务,琐碎的生活几乎将我拖垮,我怎么还能分身再来辅导你的学业?我承认,这也是我对你一直心怀愧疚的原因。可是,陈叔叔却说:“你就是太溺爱孩子了,难道考上名校的那些孩子,父母都是辅导老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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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最终下定决心改变现状的,是那次突然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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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的身子虽然还很虚弱,可是还是得去厨房做饭。因为二十几岁的你除了煮方便面,什么都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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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又看过你几次。儿子,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站到了你面前。看到我,你明显一愣,刚要开口叫妈妈,眼泪却已经哗啦一下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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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叔叔理解这样的想法,可是,我的选择还是让他受了一定程度的伤害。
他很长时间没有再提结婚的事。不久前,他的女儿在武汉结婚,他一去一个月,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么长的分离,让我惊讶的是,我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想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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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房东太太知道我是你妈妈后,二话不说打开了房门。亲爱的儿子,看到那张简陋的小床和那间冷清的小屋时,我简直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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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想我自己住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而我的儿子却躺在潮湿低矮的地下室里,就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残忍的母亲。你是需要长大,可我选择这样的方式,是不是太过极端了?我流着泪就要收拾你的行李,房东太太却拉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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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房东太太告诉我:年轻人很多时候就靠一口气在那里挺着,如果现在叫你回家,只怕你会再次恢复原来的惰性。
我听从了房东太太的劝告,偷偷离开了你的房间。从此,每天你上班后,我都会将昨夜炖好的鸡鸭鱼肉装到罐子里,委托房东太太以她的名义馈赠给你。那些好吃的,一是让你补补身子,二来我也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陌生人之间的友爱也是温暖心灵的通道——我害怕自己的冷酷让你变得愤世嫉俗,内心永远藏着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如果那样的话,虽然你能独立生活了,可也违背了我放飞你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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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庆幸的是,亲爱的儿子,你变得越来越懂事了。
半年后,当我再次病倒,你竟然捧着一束康乃馨出现在我的面前。
“亲爱的妈妈,我错了。”你流着泪跪倒在地,那一刻,我忍不住和你抱头痛哭。房东太太在病房门口揩着眼角。我们真要感谢这个善良的女人,她终于在你工作稳定之后,讲出了所有的秘密。
陈叔叔闻讯赶到医院时,你已经办好了所有的住院手续,看着你那么礼貌地和医生探讨我的病情,我轻轻地握住了陈叔叔的手。无论此生是否成为夫妻,我想我都要感谢这个男人,是他,让我学会了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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