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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与生命同步
http://www.100md.com 1992年6月1日 《祝您健康》 1992年第6期
     我从小就爱读课外书,中学时期更爱诗文,每陶醉于坛坛书味中。浑然忘我。随父母探亲,只要丢一本书给我,就足以使我终日相对。结婚以前。我常是一瓶开水、几只馒头,反锁房门,拥被而读世界名著,这样过星期天和节假日,认为是人生至乐。书读多了就难免想染指,陆游晚年日课一诗的故事给我很大影响,高中毕业后我竟敢以陆游自律,虽已不再继续中学时代古体诗词的写作,但新诗也好,散文也好,我都要求每日一篇,如未达成,便踯躇不安,怅然若失,直到第二天加倍补偿,方才原谅自己。事实上在我猛锐精进的意志力的冲击下,远远超过指标倒是经常的。

    少年时期奠定的这种读书写作习惯,这种自我规范和自我检束的能力,想不到竟伴我度过了漫长的数十年,经历过种种劫难,保留至今。

    在那人格被踹在脚底的日子,读书与写作适足以贾祸,根本不允许有此自由与雅兴,我的痛苦较之常人更为巨大。而读书写作已与我的生命溶为一体,夺去书本,夺去纸笔,无异于刳去我的肝胆。别人视为畏途,友人劝我明哲保身,而一旦噩梦醒来,我仍一头扑到自我规定的生活心律之中。那时我已五十四岁,却毫不自馁。八十年代以来我写了多少作品!离休以后也不比上班人轻松,除了吃饭、睡觉、看电视,基本终日伏案,很少光顾躺椅和公园,连锻炼身体的时间也舍不得支付,连买菜做饭的时间也尽量压缩削减。几年来,书桌下边的花塑料地毯也被我的双脚踩成两块白印。像两朵浮云,托着我日日在书山文峰遨游;像两只白眼,仰望着辉煌的岁月在青天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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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爱亲朋从各种角度劝诫我:

    “什么年纪了?当真不要命啦?”

    “吃了一辈子写作的苦,还不够吗!?”

    “你活得太累了,该享受享受啦!”……他们都出自爱护之心,同情之心,甚至包含着打抱不平之意。我很感动,也常听他们的话认真地修正自己的航向,例如说逛逛公园、做做气功。我家也有麻将,多年来我定下规矩只在春节期间一家人共同玩一次,我也曾想打破这个常规。可是不行,我只有在写完一篇诗文或读完一本书后,散步才感到有点儿情趣,否则脚尖儿老是想往回溜。气功更不行,我根本不能人静,脑子里横七竖八塞满文字符号,成功的逻辑构思、坠入灵池的顿悟,不时像发光的星球訇然而降。至于麻将、鱼竿。一碰上手就发麻,象触了电,我不是从中得到愉悦,倒像犯了天条。我只好退避三舍,自认朽木之质不足以雕。

    我只有回到书桌边去,才万事大吉,笔往手中一拿,整个生命机器就开动起来,立刻神鹜八极,视通万里,那圣火灵光,在笔尖毕拍作响,而愿望、计划就如霞彩霓虹,纷纷翔集眼前。当然,我身体也累,脑力有滞塞之时,而此时,便随手从书架上取一本书来,翻阅几行纲要,诵读一段诗文,呷苦丁茶一口,废纸上溜几行行草,一会儿就神清气爽,文思又汩汩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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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说我累,我倒一点也不累,别人说我苦,我倒觉得十分的甜,别人说我会促寿,我倒觉得顺乎自然,心舒神畅,乐此不疲。我的现况说明:从小养成的读书写作的兴趣习惯,已经溶入了我的生命机制,成为我生命运动的一种形式。一个人。除了生理上的生命运动形式外,还有一种精神上的也是主要的生命运动形式,那就是实现人生价值的运动形式。

    人们常常把身体健康、延年益寿的希望,寄托在单纯改进生理的生命运动形式上,这就是常说的“生命在于运动”。这当然无可非议。但精神上的生命运动,往往起更大作用,却往往被人忽视。生活中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某人身体不算太坏,本来足以维持更长的寿命,可一旦丧偶,他很快就全面崩溃了。人们解释说这是他丧失了精神支柱。这是对的,这是精神上的生命运动形式受到阻折,而这正是主导作用所在,因而终结了他的生命。画家书法家多长寿,人们说他们创作时凝神贯气,等于在做气功。这是单纯从生理运动形式着眼的片面观点。我认为更主要的是实现其生命价值的生命运动形式,在起着主导作用。后来有人提出“生命在于脑运动”,这当然是进了一步,但基本上还是从生理角度来看问题的。近来又有人提出“生命在于追求”,这个口号触及了精神内容,可惜不太完备和准确。有人追求逸乐、享受、放纵、尊崇、霸道……难道也是长生之道,也值得提倡吗?“实现人生价值的生命运动”这个提法,其意义就准确得多,积极得多。

    我虽在生理上没有下多少锻炼工夫,生活也极其简朴,但自我感觉良好,生命感很强,我认为正是实现我人生价值的生命运动形式,起着主导作用的结果。此次去四川访友,已经离退下来的流沙河、孙静轩、白航、木斧等诗友,都没有中止创作。流沙河常写小文章,孙静轩热衷于系列随笔,白航准备钻研古典诗词,而木斧则弃诗从文写起长篇小说来。他们或深居简出,或定下活动计划,都把读书、写作放在首位,生命不止,是不会放弃实现其生命价值这一运动形式的。我相信他们都将因此永葆健康、延年益寿。, http://www.100md.com(丁 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