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期刊 > 《饮食与健康·下旬刊》 > 2014年第12期
编号:12633822
南京味道
http://www.100md.com 2014年12月1日 饮食与健康·下旬刊 2014年第12期
     中国人是最擅吃的民族,中国人的“物尽其用”恐怕在吃上最能落到实处。比如吃鸭,举凡头、脖子、爪子、内脏,除了里面的骨头外面的毛,哪一样不在饭桌上派上用场?不光吃,关键是还能吃出名堂,鸭胰子专门处理,可以做出一味色香俱全的“美人肝”,鸡爪子则这几年攀龙附凤,已然唤作“凤爪”了。

    我在吃鸭上原先是个保守主义者,缺少进取心,斩了盐水鸭或烤鸭回来,拣那肉多好下口。往往是美食家视为乏味处吃了,余下的边边角角即不耐烦慢剔细啃,皆以残渣余孽视之。有时也勉强自己啃几节脖子,一一全丢给别人,像是过于自私,但一边啃,一边不免毫无道理地抱怨鸭子,何不光长身子,偏要生出这些累赘。但我也只吃到鸭脖子,再往上就超过耐心的极限,有一阵附近卖鸭子的忽然不搭鸭头了,据说是因为“白领丽人”时下兴吃这玩意。这对无耐心啃鸭头又无望加入白领丽人阵中之如我者流,可算一个小小的福音。可惜好景不长,过不久鸭头又出现了。不知是否因为形象猥琐,那张扁阔的嘴妨碍了它循鸡脚爪摇身变为凤爪的先例升为“凤头”,总之鸭头终未能像凤爪那样广泛地深入人心是显而易见的。我很觉遗憾。

    有个朋友知道了我对鸭头的态度,大不以为然。吃鸭头岂是苦事?他言之凿凿地告诉我,鸭身上最有吃头者莫过于鸭头,要软有软,要硬有硬:脑子软,舌头硬,余则不软不硬。我对白领丽人吃鸭头的时髦一直无动于衷,经他一说却大觉惭愧,好像自己的吃鸭还在茹毛饮血的阶段。以后再吃鸭,便由颈脖而及于头部,发现只要不怕烦的话,的确是好吃,至少“内容”比鸡头丰富得多。只是吃着吃着,一个骷髅头出来了,有时会有一些让人不那么舒服的联想。有次在那擅吃鸭的朋友家吃饭,有鸭,忽然有动于衷,对他道:都囫囵叫鸭头,那外面的部分其实是它的脸,你有没有觉得吃上面肉最多的那块就像是在啃它腮帮子?其时他夫人正在对付鸭头,闻言抛了筷子不悦道:不要讲!不要讲!恶心巴拉的,还吃不吃?!我赌咒发誓绝无破坏她食欲的意思,而且也并非认真地对鸭子生出了“不忍”之心,说说罢了。

    那朋友没有夫人那么多“妇人之仁”,把鸭头挟过去啃着,比较超然地问我:吃层层脆,你怎么没有觉得是在咬着一只耳朵?吃猪脚爪,你是不是总是生动地想象你在啃猪的孤拐?我想了想,似乎一时也答不上来。

    后来想想,吃猪而没有别扭的联想,可能是它已在肉联厂解拆得零零碎碎,我们“目无全猪”的缘故。而吃动物的肉,最好是不要有那些奢侈的联想,孟夫子说“君子远庖厨”,原本就是让我们杜绝这一类的联想的。, http://www.100md.com(余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