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槟城豆腐
http://www.100md.com 2019年12月1日 《饮食与健康·下旬刊》 2019年第12期
     瞿秋白临刑前的最后一句话:“中国的豆腐好吃。”有道是“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这一句见出的,就是从容。另一方面,则也见出对豆腐的不能忘怀。豆腐是中国人的发明,缺肉食又无喝奶传统的国度,据说营养很大程度上仰仗的就是豆类蛋白,是则豆腐于中国人的健康功莫大焉。然而无须营养的理由,只为好吃,也就足矣。是故即在今日,营养已是不难多方摄取了,也还是有中国人的地方,必有豆腐。

    在马来西亚槟城,豆腐自然也是华人餐桌上必不可少之物。豆腐是菜肴里的一大类,此间华人吃饭不尚丰盛,适可而止,而四道菜以上,差不多便必有豆腐。点菜也有意思,先明确吃哪样,猪肉,鸡,鱼,虾,蔬菜,还有豆腐。接下来才是做法。若豆腐,则问,“豆腐吃什么?”意思是哪一款,怎样做的豆腐。有次两人到一餐馆,点了一客排骨,一份煎虾,一道“马来风光”(即是一种类乎虾酱的佐料炒空心菜)之后,店家就问:“豆腐吃什么?”——并未说要吃豆腐,怎的就理所当然地问起来?想是豆腐菜为一大系列,食客惯常都会点一样。

    说起来槟城的豆腐形制、做法上颇为单一,首先是豆腐中独成一类的臭豆腐付之阙如;其次是形状上整齐划一,大多是二寸长的长方塊,甚至盘中摆放也有一定之规,不同的餐馆,也不管高档低档,端上来小份五块六块摆放得横平竖直,大份的八块十块的下多上少分两层积木一般码起来。再一条,不管是何味道,其先必经油炸。

    豆腐油炸后再烧,别处并不少见,江苏一带有固定的菜名,凡号“家常豆腐”者便是,通常与肉丝等同烧。但是炸得厉害,吃“家常豆腐”并非吃其嫩,此外形状上也很随意。槟城豆腐一概先经油炸,有一端我想是意在保持豆腐的有型有款,豆腐属易碎品,油炸之后即不再有散架走形之虞。差异还在油温火候的控制:外面炸出一层薄壳来,里面还是很嫩,吃上去像日本豆腐,筷子搛夹,勺子挖取,皆不易散落,而外焦里嫩的口感很妙,与我们近乎油豆腐的“家常”做法,迥异其趣。

    款型上虽然保持一致,味道却可以各各不同。我怀疑炸好的豆腐都是西餐治大块肉的做法,即做好了浓汁浇上去。当然称“浇头”更准确,因这浓汁是有料的,虾米豆腐便是虾米,螃蟹豆腐便是蟹肉,碎肉豆腐便是肉末。关键是“料”在浓汁之中,不与豆腐同烧,汁浓而多,却也入味。浓汁的调理各有诀窍,因“料”之不同而有变化,其味总是与“料”相协调。餐饮竞争激烈,想出新招才可制胜,在不破坏形制的前提下玩些花样,也是有的。住处左近有家名为“四季亭”的小馆,常推新菜。有次去就食,点了道没吃过而名字特别的豆腐菜,端上来码得整整齐齐与一般豆腐无异,用勺取一块来吃,却见那截面上隐隐的绿意,看上去有几分像法国的臭奶酪,以为是霉豆腐之类,一吃却不是:毫无怪味,却有一点蔬菜的清香,原来是把碎菠菜做豆腐里去了。想来是店家自制的豆腐,也真是别出心裁了。

    我说槟城的豆腐多先经油炸,特指餐馆里的豆腐菜。若排档里花样百出的酿豆腐,则当另说。此处却说另一样并非豆腐而与之有血缘关系的,即是豆腐脑,此间与四川一样,称作“豆花”。槟城人吃豆花远没有我们的普遍。偶在早市上碰到,不免好奇,想看看与向所食者,有何差异。豆花,各处总是一样的,不同处在加调料,别处经营者会问你要不要放辣、放香菜之类,万没想到,摊主给我的选择只一条:“白糖还是黑糖?”都是事先制好的糖浆,别无他物,——就是说,此间的豆花都是甜的。甜豆浆至今在国内很多地方仍是主流,甜豆花则我还未见过。怎么说呢?自以为是吃上面颇能兼收并蓄,没想到马来人、印度人的食物都吃了,居然“栽”在惯食的豆花上。也好解释,尝异族或全然陌生的食物,大多有备而来,早有提防,若司空见惯的豆花,则虽有心尝个新鲜,总体上却是“不疑有他”,而熟悉食物的咸甜之分有时判若两极,也可构成既有概念的颠覆。

    我只能说,那碗豆花是槟城小吃里我最不能接受的食物。, 百拇医药(余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