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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13743246
活得过瘾

     假如说生命有度——把心与身的存在状态从低到高排列成刻度,那么“瘾”就是一种超乎正常的生命度。

    《纽约客》上曾有一篇文章,讲到20世纪60年代美国艺术家们的生活方式时,总结是“他们或许活得不长,但都活得很浓烈”。

    写作之于我,便是一种秘密的过瘾。我每天写作,就是图这份浓烈。一连多日不写,就如半打盹儿地过活,新陈代谢都不对了,完全像犯了毒瘾的人。对我来说,生命一天不达到那个浓度和烈度,没有到达那个敏感度、兴奋点,瘾就没过去,那一天就活得窝囊。

    然而,能不能过上那把瘾,取决于你认不认真,是否全身心地投入。

    而投入的过程,往往不无痛苦。要多大的毅力、多严明的自我纪律,才能勒住意念的缰绳。半点消极怠工都会让你前功尽弃。因为那涅磐的极致快乐就在认真单纯的求索后面,就在那必不可缺的苦头后面。

    就连最不费事的瘾也没那么好过。酒是辣的,咖啡是苦的。人间极乐之事,无不是苦中作乐。中国人最喜欢的两样东西,茶叶和白酒,难道不是滋味上最复杂、最不惬意的吗?喝糖水不痛苦,却也不过瘾。原来小小地受点儿罪,大大地经历一番刺激,而后灵与肉得到一种升华,一种超饱和状态,就叫过瘾。那和我通过每天长跑、打坐、写小说所过的瘾,本质有什么不同呢?

    本质都是要从自己的躯壳里飞出来一会儿,使自己感到这一会儿的生命比原有的要精彩。在这时,你愿意宽谅,与世无争,为了去满足那“瘾”,你不和世人一般见识。你相信他们身不由己,而你有那样一个秘密的办法,能给自己一刹那的绝对自由。

    (选自《时文博览》)(严歌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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