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克宗

http://www.100md.com 2013年5月1日 《好家长·青春期教育》 20135

     2007年7月的某个黄昏，在香格里拉的山脚下，我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独克宗，独克宗，独克宗”。我是怕忘记了怎么去发这样的音。

    在藏语中，“独克宗”就是“月光城”的意思。记得在玉龙雪山的雪线之上，我就开始向着北方眺望，那时天空阴霾，太阳躲在深深的云中。我知道，月光城在一个地方已经很久了，久得近乎腐朽。那个茶马古道上昔日的重镇，那些不同肤色、不同眼神和装束的马帮们，“叮叮当当”的往事还高悬在滇、藏、川三省交界处的屋檐下吗？

    一路上，看见猎猎作响的经幡和刻着心愿的玛尼堆，看见躲藏在海拔3400米以上那些窗里的心愿心思，我便放慢了脚步。柔软如云的月光城，曾经的牧歌，从未远走的酥油和青稞的味道，在夹道迎接我这个前世的马帮。

    七月了，还盛开着油菜花。高原上七月尤其感伤，有些话与错过的季节，可以还原的盛开的情节，在地理的误差中，只是怒放在天边了。永远不明白，山的那边，偏锋乱走的岁月下，泥泞的草场边缘有无驿站有无张望，有无等待了呢？

    在残壁断垣的废墟上，我和很多人一样，试图寻找前人取暖的炭灰。其实，除了炭灰，被埋葬的还有那壶过了80度就沸腾的水。在时光的剪接中它浇灭了多少珍惜和哀叹？南来北往的马蹄踏去的血迹与汗水，用一截截坍塌的土胚墙做了茶马古道的纪念碑。那倾覆的云彩，是最辉煌的朝代遗留下的落寞的袖口与衣袂，或许也是一帏无人做伴的寂寞的旅魂。

    在香格里拉，常常会遇见那些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人们。我总觉得他们是《消失的地平线》里那个发现“香格里拉”的飞行员的后裔。那个杜撰出人间仙境的英国作家，还有那个把“香格里拉”叫响的美国总统罗斯福，让多少人依旧在跋涉与考证。可我还是喜欢“独克宗”，还是喜欢月光之城。

    可以用手捧起的那一缕城里的月光，就在每个人的心间和徒步的前方。

    松赞林寺是云南最大的藏传佛教寺庙群落，有“小布达拉宫”之称。“林”就是“寺”，就如同“措”就是“湖”一样。当地人告知，“同一首歌”不日要来搭台唱戏了，所以，那里正在重修土木。新栽的花在草地上悠悠地晃动七月的语言。花开不够繁簇，零零星星，如私语，似远方。

    去月光城的路上，在松赞林寺的后门，我遇见了一位阿妈。阿妈教我用藏语说月光城，这是我学会的唯一的藏语。

    月光城里只有两条主街道，现在，游客已经比居民多了。我到的时候，月光城开始下雨，光亮的石板路面上，失踪的马蹄，或远或近的风啸，贴地而飞的炊烟，飘渺的青山，还有一些无端回眸的伞，花瓣似的掠过。已近黄昏的天色，类似古代，谁也听不见静谧背后的喧哗，或者谁都听见了!

    在城中的一处遗迹上，我推推一扇紧闭的门。可是，那些曾经鲜亮的日子也沉默了，只有蒿草爬上门楣后的苍芜。许多年轻的情怀被夯实在红土堆垒的岁月中。那些曾经的过往与倚门而立的衣裙，那些被酥油茶浸泡得密而不宣的门槛间，(包括那天多出的一道43码的我的脚印)，都被定格在了风雨之下。只是推不开了，许多类似的门。

    在世上最大的转经筒上，我可以俯瞰“月光城”的所有巷陌和历史风烟。对于一个过客，一个低海拔里走来的我，却不觉得已经高到极致。还有许多的余地可以安插眼神，可以安放虔诚与十指的关节。可以在某个夜晚，用轻微的鼾声作别这次旅行，作别一次心灵的流窜。在以后的许多时候，可能会想不起“香格里拉”的故事，但只是会认真地记得，那个叫“月光城”的地方，那个叫“独克宗”的茶马古道上的驿站。(张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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