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都不算怀念
2013年6月，黄金般的三年忽然就从手里滑落，逃避已久的结尾被一场考试大声宣告出来。数不尽的聚会与饭局开始正式拉开帷幕，我坐在霓虹灯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里，心头涌上阵阵感伤。对很多人，我们有真的感情，大家的分开，会令彼此怀念。不期然地，我又想起了比我高一届的大熊。掏出手机，我找到了那串久违的号码按下，大熊憨厚的声音很快就响起在耳边。
我是在进校的第一天就认识的大熊，很简单，他是来帮新生搬行李的学长。那么巧，我们来自同一个小镇，所以才有后来无数次他很痞地说，哎，这就是缘分啊!“既然是缘分，现在赶快送伞到图书馆吧，下大雨，忘带伞了。”又或者是：“今天我作业多，你过来帮我送这些表格到学生活动中心吧。”
因这所谓难得的缘分，大熊理直气壮地支唤我做这做那，那会儿初进小城读高中，特别把学长学姐们当回事，就都乖乖照做了。后来一起混熟后，大熊蹙着眉看我撒泼的样子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我记得你初时挺温柔的，怎么现在都变样了？女人善变，真没错儿。”
大熊长得很有安全感。说一个女生长得很安全，意思是比较丑；说男生长得安全，意思则是体格强健高大威猛。没错，大熊乍一看还真有点大熊样，黑黑壮壮，我站他身边也就不担心遇上劫匪混混，也不担心会引起别的女生嫉妒。但是大熊极有人格魅力，究竟是因为他有一腔助人为乐的热情，还是因为他那让人哭笑不得的幽默感，就不得而知了。
日子长了，我还意外地发现，大熊还是个极细心的家伙，是我们学校一群粗枝大叶男中的稀有品种。我若有割伤指头、伤风感冒之类的，不用考虑，第一时间给大熊电话就对了，他就是大家的一个移动药箱。
升高二前，我开始悄悄谈起了小恋爱。
对象当然不是大熊。所以才有他义愤填膺地呼天喊地：“为什么？为什么这种大象腿的猪头妹也有人喜欢？”那时我沉浸在年少懵懂恋情的甜蜜当中，才不屑去理会他的无稽之谈。只是从此和大熊没事发发短信闲聊的次数急剧下降，有时候甚至一星期也见不了一次。他也不再动辄对我呼来喝去了，不过却开始对我的发型衣着大加评论，嘲笑我努力装淑女的样子。
其实那么青涩的年纪，懂得什么是恋爱呢，回想起那时的自己，就知道发小脾气和装模作样。大熊曾好奇地猜想，如果你的小男友知道你的真面目是那么张牙舞爪的话，会不会落荒而逃。可惜，还没来得及见识我的“真面目”，我就失恋了。
那是个周六的夜晚，有点失魂落魄的我一路走到男生宿舍楼下，倚着棵小树呆立了很久，才拨响大熊的手机。两分钟后他踩着拖鞋飞跑下来，见到我立刻贫了一句：“怎么，终于要回归祖国的怀抱了？”见我眼泪直直流下来，终于慌了神失了措。后来他跺跺脚跑去面包店买了我最喜欢的蛋挞，说：“唉，我真不会安慰人，给你这个，哭小声点行不？”我哭得更大声了。大熊顿时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来找大熊，也许是因为他一直给我安全感。等我哭累了，抢过蛋挞往嘴里塞时，大熊傻傻地问，你没事吧？我边扯过他的衣袖擦鼻涕边答，没事儿，就是想听你说说话。
于是没门禁的那晚大熊断断续续地和我说了好久的话。他说起小时候“悲惨”的求学经历，说起他弟弟的优秀，说起他室友闹的笑话，甚至说起他父母当年的认识过程，说到最后，大熊都满头大汗了。他可怜巴巴地说：“我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说给你听的了。”没想到平时嘴贫过头的大熊竟然说出这句话来，我愣了一下，仰头大笑。
有一段时间，我迷上漫画。那时大熊是高三毕业班的学生了，课外总是泡在校图书馆做试题，于是旁边往往坐了捧本漫画安安静静的我。
刚开始大熊很是抗拒，说我在诱惑他，使得他无法专心学习。我朝他吐完舌头又扮鬼脸，不以为然。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还会帮我打好开水泡好茶摆桌上摊凉了等我。偶尔还会大发慈悲递上我爱吃的棒棒糖小橄榄。当然我也会时不时涌泉相报他的滴水之恩，例如在他被题海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时，画一些夸张的卡通形象来逗他笑，又或者在周末帮赖床的他打好饭送到宿舍。
后来在大熊的庆高考升学酒会上，他还提到和我一起泡图书馆的这段时光，会是高中里最快乐的回忆之一。那时候我就只顾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大熊很爱运动，但身上的味道从来都干净清爽，让端坐在他旁边的我无端生出一份安心。偶尔他累了就会停下笔转过脸来对着我，先眨一眨左眼再眨一眨右眼，接着伸过手来快速地轻拍两下我的后脑勺。不知为什么我特别留恋他这个小动作。这个动作在我看来，特别像哥哥不忍责怪妹妹时的亲昵，有种宠溺的味道。
在高中里，男生女生这样来往算是很频繁了，再往下，也许就会发生一段故事。
但直至大熊毕业离开学校，我们之间都保持着很单纯的关系。他也是后来才对我说，其实那时候他宿舍的兄弟都怂恿他追求我。至于为什么没行动，我也没好意思问起。我甚至都不知道，大熊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宿舍的姐妹很是淘气加八卦，总想帮我弄清楚。于是有人假扮校园爱情调查，打内线到男生宿舍指名找大熊。问的方式很是拙劣，直接就一句有没有喜欢的女生，真是不懂得掩饰啊。无论问几次，大熊的答案都是没有。可是女孩子们不相信，就干脆把我扯出来了，说如果不喜欢，为什么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为什么对她特别好。于是大熊一下子傻了：这是特别好吗？谁不知道我这人，博爱，对谁都那样。
偶尔我无聊了也会假装认真地审问他：“说!你其实是在暗恋我是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时大熊就一脸快晕过去的表情，还扔下一句：“你就放过我吧，别来侮辱我了!”把我气得不行。
大熊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愚人节，正当他捧着厚厚的高考复习大纲呆在宿舍犯头疼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我的短信：“你的好友某某(136×××××120)正在使用中国移动的宠物业务，收您为宠物。宠物与主人之间互发短信免费，互打电话0.1元每分钟，月功能费3元，由主人支付。请您同意回复‘喵’，不同意回复‘汪’，详情请咨询10086。”
以大熊那可怜的智商，他想也不想就回了“喵”。我正大乐，又收到他一条：“这业务是假的吧？没听说过，小猪头不要被骗了。”这下我就真的笑出眼泪来了。
后来晚上下课，刚走出教室门口就被大熊堵住了。他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突然朝我抛了一句：“你喜欢我吗？”我一愣，没搞错吧，一把年纪了，还问这么恶俗的问题，演那么恶俗的情节。然而大熊就是不依不饶认认真真地重复问，还一本正经地说，不准逃避，正面回答问题!我拼命忍着想大笑的冲动，给了他一拳：“还用问吗？当然是喜欢啦!”结果大熊很得意地说，无论你怎么回答，都是我占了便宜。我立刻脸上挂问号，他摇晃着脑袋继续说：“如果你说不喜欢我，我就认定你是在愚弄我，心口不一。哈哈，我真比一休和尚还要聪明。”满脸的沾沾自喜让我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那就是：你真土……
在大熊高考过后的某个晚上，我突然接到他宿舍兄弟的电话：“大熊喝醉啦，叫嚷着说要见你啊。”我有点蒙了，这家伙，解放了也不用喝到醉吧，就算醉了也不会打扰我这位准高三生的。正当我的怀疑越来越强烈时，那边学长又说话了：“喂，你不会不知道吧，大熊暗恋你两年啦!”当然事后让我证实了这是个恶作剧，是大熊被他们关在厕所里，非逼着他承认喜欢我来着。
记得大熊还对我嚷嚷，他们懂什么啊，那不叫爱情，叫感情!
在KTV包厢里，我挂断与大熊同学的通话后，对着手机文件夹里那些保存了几百个日子的短信息，彻底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之中。无论是手机里舍不得删除的短信，还是毕业纪念册上那些肆无忌惮的文字，都能让逝去的年华立刻扑面而来。谁说不怀念呢，只希望待到时过境迁后再相逢，也不会有陌生人的感觉。END(刘勇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