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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软能救世界
http://www.100md.com 2012年4月1日 《中外健康文摘B版》 2012年第4期
     春晚上,看见主持人介绍到胡文传时,我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他站起来的姿势,看他脸上几乎空白的表情。

    几个月前采访他时,他说过每次领奖站在台上,心里头特别受折磨——“我愧对我儿子,我站都站不起来”。

    2002年6月8日,胡文传和儿子一起抓完螃蟹回家,儿子头上沾满了泥,他让儿子去村里的大水塘洗洗,没过多久,正在做饭的胡文传听到呼救声。他向一百米以外的水塘跑去,水面上有五个孩子在挣扎,能看到儿子的头,一声“爸爸”还没喊完,就沉下去了。

    这几个孩子中,儿子凯明距离岸边最远,胡文传连鞋子都没脱就跳下了水,但向儿子游去的时候,却被其他几个落水的孩子牢牢抓住。“下水这个孩子有扯我肩膀的,有拉我拉紧的,还有一个孩子沉底了,我从水底下扯了一把才把他捞上来。”

    我问:“你当时不能带着这些孩子再去接近你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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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接近了。”

    他身上挂着四个孩子的重量,其中最大的已经十六岁,他想要去救自己儿子就只有一种可能——把这些手从自己身上掰开。

    他转身带着他们往岸上游,得先把人放下来,才有气力往前游。“我不是不想救我儿子,但孩子太多了。”

    他对儿子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坚持一会,我能找到你。”但水面上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把四个孩子送上岸后,胡文传又再跳下水去,和赶来的村民一起寻找儿子,晚上10点多,凯明的遗体才被打捞上来。孩子沉到了塘底,两只小手里死死地攥着两团塘泥。

    他永不能忘这个细节。“当时他往岸上再爬一下就爬上来了,他身上还发热,我以为还能挽救,捏着鼻子吹,就从鼻子冒血,孩子不行了。”

, 百拇医药     胡文传和妻子一个星期没有出家门,亲戚朋友和被救孩子的家人守在门口,他谁也不让进门,亲手为儿子做了一个简易的棺材,把娃娃读过的书,得过的奖状一并放在里面,葬在了池塘另一边的小树林里,与自己的家隔着池塘相望。下葬时,他把家里仅有的两床被子都盖在儿子的身上。“他死时什么都没有,我作为一个父亲,觉得心里愧疚。”

    他卖了家里的150斤稻子,给儿子刻了一块小墓碑,上面刻着“坟前流下千滴泪,悼念爱子寄九泉”。

    五年后,他有了女儿,却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除夕,他把她搂在棉袄里,说:“你要坚持。”

    茫茫大雪,他走十几里路,去废品收购站买了只旧摇篮给孩子。大年初五,他还是失去了才47天的女儿。他把孩子的眼角膜捐献了,这是安徽的第一例,捐献的时候,连接收的机构都找不到,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把她的命留下来”。

    从女儿的事件中,他知道中国每年约有150万患者等待接受器官移植,只有1.3万人能有幸实施手术。全国十个试点城市中,南京被曝至今无一例自愿捐献,去年一年,全国只有不足100人完成了器官捐献,为了让更多的人受益,胡文传想自己创办一个慈善组织,给眼角膜等器官的捐受双方提供一个公益的平台。他自己只是一个农民工,住在三十多平米的房子里,连张写字的桌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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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文传只有一张儿子的照片,是孩子上小学时自己去照相馆拍的。十几年来,无从诉说时,他就用笔在镜框边上写一些字。

    我接过镜框念着上面的字:“ 生存者不是幸运者……”我再往下看“孩子,你永远生存在我的心间,安息吧?”“可是你这个‘安息吧’,后面写的是问号?”

    “这句话是问我自己,他安息得了吗?”

    采访的时候,胡文传说到,他常常被请去做报告,每次谈到过去都会痛哭一场。

    “那你愿意一次次说这些吗?”我问时心里多少有个自己的预设。他的话让我意外又难受,他说“我愿意,只有在这个时候我能哭一场,也是个释放”。

    人心的事,没有经受过的人,往往想不到,所以还是留些敬畏,如得其情,哀矜为宜。如果褒贬相激,都只依据简陋的事实轻易评判他人,未免流于武断。有了戾气,话象车轮子一样从人心上辗过去了,时间长了,把心都硬化了。

    网络红人史航说:“别因为觉得自己手里攥着很牛的道理,就拿别人的祸福荣辱来打比方。世间不缺你这个比方。咱们行走世间,靠的就是心软,心软能拯救世界。”

    (摘自《辽宁日报》), 百拇医药(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