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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11106033
再选你的父母
http://www.100md.com 2005年7月1日 《中外妇儿健康》 2005年第7期
     我猜很多人一看到这个题目,就大不以为然,甚至愤愤然了。觉得毕淑敏是不是昏了头,父母是可以再选的吗?中国是仁孝之邦,身之发肤受之父母,感恩戴德还表达不尽呢,岂容再选?我的父母是天下最好的父母,让我重选父母,这不是逼人不孝吗!若是父母已驾鹤西行,这题目简直就是违背天伦。

    请你相信我,我没有一丁点想冒犯您的意思,也不是为了震撼视听哗众取宠,实在是为了您的心理健康。

    父母可不可以批评?我想大家理论上一定承认父母是可以批评的。即使是伟人,也有这样那样的错误和缺点,我们的父母肯定不是完人,当然也可以讨论。可实际上,有多少人心平气和地批评过我们的父母,并收到了良好的回馈,最终取得了让人满意的效果呢?你能客观地审视父母的优劣长短、得失沉浮吗?我相信愤怒青年可以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但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公允地建设性地评价父母。也许有人会说,那是历史了,有什么理由在很多年后,甚至在父母都离世之后,还要议论他们的功过是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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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郑重地说,有。因为那些历史并没有消失,它们就存在于我们心灵最隐秘的地方,时时在引导着我们的行为准则,在操纵着我们的喜怒哀乐。

    父母是会伤人的,家庭是会伤人的。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无力分辨哪些是真正的教导,哪些只是父母自身情绪的宣泄。我们如同酒店里恭顺的小伙计,把父母的言语、表情和习惯、嗜好等等,流水账一般录在脑海的空白处。他们是我们的长辈,他们供给我们衣食住行,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是凭借着他们的喜爱和给予,才得以延续自己幼小的生命。那时,他们就是我们的天和地,我们根本就没有力量对他们分析、抗辩、反思。

    你的父母塑造了你,你在不知不觉中重复着他们展示给你的模板,你是他们某种程度的复制品。分析他们的过程,其实是在分析你自己。

    请你准备一张白纸,让思绪和想象力自由驰骋。在白纸的上方写下你的名字,左边写上“再选”二字。现在,纸上的这行字变成了“再选xxx”,你在这行字的右面写上“的父母”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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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选xxx的父母”。我敢说,也许在此刻之前,你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把自己的父母“炒鱿鱼”,让他们“下岗”,自行“招聘”一对父母。请你郑重地写下你为自己再选的父母的名字。

    父:

    母:

    我猜你一定狠狠地愣一下。虽然我们对自己的父母有过种种的不满,但真的把他们淘汰了,你一定有目瞪口呆之感。你要挺住啊,记住这不过是一个游戏。

    谁是我们再选父母的最佳人选呢?你不必煞费苦心,心灵游戏的奥妙之处就在于它的一闪念之中。你的潜意识如同深海的美人鱼,一个鱼跃,跳出了海面,露出了它流线型的身躯和嘴边的胡须。原来,它并非美女,也不是猛兽。关于你的再选父母的名称,你把头脑中涌起的第一个人名写下就是了。

    他可以是英雄豪杰,也可以是邻居家的老媪;可以是已经逝去的皇亲国戚,也可以是依然健在的平头百姓;可以是绝色佳人,也可以是末路英雄;可以是动物植物,也可以是山岳湖泊;可以是日月星辰,也可以是布帛黍粟;可以是一代枭雄,也可以是飞禽走兽。可以是神仙鬼怪,也可以是枯藤昏鸦;可以是自己仰慕的长辈,也可以是弟妹同学……总之,你就尽量亮开想象的翅膀,天上地下地为自己选择一对心仪的父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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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选的父母是什么类型的物体(原谅我用了“物体”这个词,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一言以蔽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个游戏中,重新认识了你的父母,你在弥补你童年的缺憾,你在重新构筑你心灵的世界。你会发现自己缺少的东西、追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有个农村来的大学生,父母都是贫苦的乡民。在重选父母的游戏中,他令自己的母亲变成了玛莉莲·梦露,让自己的父亲变成了乾隆。我想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我首先要感谢这位朋友的坦率和信任。因为这样的答案是太容易引起歧义和嘲笑了,虽然它可能确是一些人的真心向往。

    我问他,玛莉莲·梦露这个女性,在你的字典中代表了什么?他回答说,她是我所知道的最美丽和最时髦的女人。我说,那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亲生母亲丑陋,不够时尚?他沉默了很久说,正是这样。中国有句俗话叫做“儿不显母丑,狗不嫌家贫”,我嫌弃我的母亲丑,真是大逆不道的恶行。平常我从来不敢跟人表露,但她实在是太丑了,让我从小到大蒙受了很多羞辱。我在心里是讨厌她的。从我开始知道美丑的概念,我就不容她和我一道上街,就是距离很远一前一后也不行,因为我会感到人们的目光像丝线一样把我和她联系起来。后来我到城里读高中,她到学校看我,被我呵斥走了。同学问起来,我就说这是一个乞婆,我曾经给过她钱,她看我好心,以为我好欺负,居然跟到这里来了……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脸红,反倒理直气壮。母亲丑,并把她的丑遗传给了我,让我承受世人的白眼,她对不起我。至于我的父亲,他是一个乡间的小人物,会一点小手艺,能得到人们的一点小尊敬。我原来还是以他为自豪的,后来到了城里,上了大学,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才知道我父亲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同学们的父亲,不是经常在本地电视中露面的要人,就是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的巨富,最次的也是个国企的老总,就算厂子不景气,照样有公车来接子女上下学。我的位于社会底层的位置是我父母强加给我的,这太不公平。深层的怒火潜伏在我心底,使我在自卑的同时非常敏感,性格懦弱但是在某些时候又像地雷似的一碰就炸……算了,不说我了,我本来认命了,因为父母是不能选择的,所以也从来没有动过这方面的脑筋。既然你今天让做换父母的游戏,让我可以大胆设想不拘一格,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梦露和乾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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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父亲不是乾隆,换成唐太宗或是布莱尔,要不就是拉登,如何?

    他笑起来说,拉登就免了吧,虽然名气太大,但是个恐怖分子。唐太宗或是布莱尔?当然也可以。我说,你希望有一个总统或是皇上当父亲,这背后反映出来的复杂思绪,我想你能察觉。

    他静了许久,说,我明白了那永远伴随着我的怒气从何而来。我仰慕地位和权势,我希图在众人视线的焦点上。我喜欢美貌和钱财,我看重身份,热爱名声,我希望背靠大树好乘凉……当这些无法满足的时候,我就怨天尤人,心态偏激,觉得从自己一出生就被打入了另册。因此我埋怨父母,可中国“孝”字当先,我又无法直抒胸臆,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不得轻松。工作中、生活中遇到的任何挫折,都会在第一时间让我想起这种先天的差异,觉得自己无论怎样奋斗也无济于事……

    我说,谢谢你的真诚告白。只是事情还有另一面的解释,我不知你想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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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我很想听一听。

    我说,这就是,你那样平凡贫困的父母,在艰难中养育了你。你长得并不好看,可他们没有像你嫌弃他们那样嫌弃你,而是给了你力所能及的爱和帮助。他们处于社会的底层,却竭尽全力供养你读书,让你进城上了大学,有了更开阔的眼界和更丰富的知识。他们明知你不以他们为荣,可他们从不计较你的冷淡,一如既往地爱你。他们以自己孱弱的肩膀托起了你的前程,我相信不是希求任何回报,而只是一种无私无悔无条件的爱。

    你把梦露和乾隆的组合当成你的父母的最佳组合,恕我直言,这种跨越国籍和历史的组合,攫取了威权和美貌的叠加,在这后面你是否舍弃了自己努力的空间?

    梦露是出自上帝之手的珍稀品种,乾隆也是天分和无数拼杀才造就的英才。在你的这种搭配中,我看到的是一厢情愿的无望,还有不切实际的奢求。

    那位年轻人若有所思地走了。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期待他今后可能会有改变。

    请你静静地和你的心一起,面对着你所写下的期望中的父母的名字,去感受这种差异后面麋集的情愫。

    摘自《青年心理》

    编稿人语:喜欢这篇文章,首先是喜欢毕淑敏的文字,其次是爱上了她这样一个重新认识父母的妙法。不过是一个游戏,重选一次父母,却无意中挖掘到了父母深藏于平淡生活的宝贵之处。感动!感慨!感激!并希望与您分享!,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