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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国心态
http://www.100md.com 2013年1月15日 《特别文摘》 2013年第2期
     有句老话叫“弱国无外交”,诚谠言也。不过,是不是“弱国”,与国土大小无关,与GDP无关,与军队的战斗力无关,与民族的心态有关。好比一个老举人见了进士就自卑,总觉得别人瞧不起自己,别人说什么都是讽刺自己、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因此,这举人只能终日在乡塾里唾沫横飞、高谈阔论,也只能和童生、秀才称兄道弟。这就是弱国的“怨妇心态”。鸦片战争以后,大清王朝上下充斥着这样的“怨妇”,简直成了一种流行病。甚至有些洋务派,学习西方的目的,也是为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心里总念着:有朝一日轮到老子进士及第,哼哼,让你六宫粉黛无颜色!

    近来重读两位美国人写的书,一本是马士所著《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一本是曾任驻华大使的芮恩施所著《一个美国外交官使华记》,都是出版多年的书了,但每一次读,总能读出一点趣味来。马士在书中有一段话,说得一针见血:“有些人为袒护某一方的强烈愿望所驱使,不是想证明中国人在和西方国家的纠纷中,中国人总是对的,而西方国家却始终都是以强凌弱,就是要证明西方国家总是表现了极大的容忍,并且是为了中国的最高利益而有所动作。”我们在阅读那些讲述中国与美国关系的著作时,不正是最常见到作者的这两种态度吗?年轻的进士总是刻意表现出扶掖后进的高姿态,但他的姿态愈高,年老的举人便愈反感、愈不领情。

    在历史上,美国先后两次撞开日本的大门,一次是1853年的佩里,一次是1945年的麦克阿瑟。但日本人好像没有那种怨妇心态,反而沾沾自喜、感激涕零,在横须贺市搞了一个佩里公园,每年都举办“黑船祭”的纪念活动,还在当年佩里率领的黑船登船地点,主动立了一座佩里登陆纪念碑。是日本人不爱国吗?二战以前的日本,忠君爱国狂热得走火入魔,至少比我们的义和拳更忠君、更爱国。

    义和拳时我们杀了德国公使克林德,事后被迫立了一块克林德碑,一直被国人视为奇耻大辱,到一战时德国战败,中国马上把这座碑拆除,改成“公理战胜”牌楼。其实,克林德碑立了也就立了,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一段历史,敲响警钟,催人反省,何必拆呢?改成“公理战胜”,让人觉得多少有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态,总算出了庚子年的一口恶气。所谓“公理战胜”,似乎也暗含了追溯到庚子年杀克林德的意思。于是,对历史的反省,变成了更加坚定不移的自我肯定。

    辛亥革命以后,民国创立,民族自信心大增,以为这回总算鱼跃龙门了,可以说,“民国”头十年是中国与西方国家关系比较正常的十年。这种正常,是指心态上逐渐正常。可惜,巴黎和会时,一味只顾扮绅士的美国没有扶中国一把,令中国吃了大亏,老举人内心的伤痕,本已平复了许多,竟被重新撕开,怒火冲天而起。大家都是战胜国,理应平起平坐,凭什么你美国、英国、法国这些国家就是正途出身,可以趾高气扬,我中国就是议叙出身,虽有功名,却属异途,处处低人一等?

    恰好这时俄国革命爆发,沙皇被推翻,俄国就像被革除了功名的丧家犬一样,被西方的“豪门望族”、“名门正派”围堵,与中国这个屡试不第的老举人,便有了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敌人。于是打倒帝国主义的革命,便如急风骤雨席卷中国大地了。问你美国佬悔也不悔!

    (摘自《晶报》 ), 百拇医药(叶曙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