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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玫瑰,右手青菜
http://www.100md.com 2018年9月1日 《幸福家庭》2018年第9期
     到一个酒厂参观,近水楼台,一路都在品尝浓度不等的原浆美酒,不知不觉就有了一点醉意。陪同的企业老总是个文化人,他说,此乃饮酒之最佳状态也──恰如人生,醒着时看到的全是现实,梦中又多是不着边际的浪漫,只有酒至微醉,才在现实与浪漫之间找到一个契合点,既立足于现实之中,又情逸神飞,思接千载。在商言商,酿酒夸酒,说得有点玄乎,却也不无道理,而且这无意间又引出一个现实与浪漫的老话题。

    当学生时,我觉得浪漫最典型的场景就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现实最典型的状态就是“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经历几十年人世沧桑和人生起伏,走到今天,才发现自己过去对浪漫与现实的理解其实都是肤浅和片面的。

    《浮生六记》的作者沈复,是典型的浪漫文人。他与妻子芸娘情深意笃,志趣相投,可谓神仙眷侣。他们最初的日子家道尚可,婆媳相处也还和谐,有不受现实困扰而享受浪漫的先决条件,故携手云游,诗词酬唱,雅致之极。芸娘喜欢在夜间听隔壁沧浪亭的水声,沈复就带她到隔壁租房消夏,“课书論古,品月评花”,过“布衣暖,菜饭饱,一室雍容,悠游泉石,烟火神仙”的日子。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浪漫吧?

    但我们不应忽视和浪漫形影相随的现实。浪漫是易碎品,会被现实轻易击碎。还是拿沈复夫妇来说,当后来的芸娘因过于浪漫而离经叛道(比如女扮男装赶庙会,陪丈夫一起出入青楼为其选妾等等),为公婆所不容,被逐出家门,沈复只好挈妇将雏四处颠沛流离。最后,芸娘于贫病之中早夭,才情与恩爱只能带到天国去了。

    古人如此,现代人也免不了要在浪漫与现实的纠葛中彷徨、挣扎。由沈复的《浮生六记》,我想到当代诗人流沙河的诗作《故园六咏》,其中一咏为《中秋》,诗人这样写道:“屈指今夜中秋节,叫贤妻快来窗前看月亮。妻说月色果然好,明晨又该洗衣裳,不如早上床!”本想浪漫一把,但妻子的世界却十分现实,诗人只有屈就从俗了──洗洗睡吧,月色好不好,与我何干。

    笔者认识一对年轻情侣。婚前女孩老是埋怨男友不懂浪漫,情人节也不送玫瑰花。婚后第一个情人节,小伙子兴冲冲地买了一大束玫瑰花回家,欲给妻子一个惊喜。想不到妻子把玫瑰花扔在地上,骂道:“我怀孕五个月了,买花还不如买一只老母鸡给我补补呢,动这花花肠子有啥用?”

    玫瑰花是美,但只能观赏,不能食用,老母鸡虽俗气,却可熬一锅汤滋补身体。浪漫与现实一下就泾渭分明了。婚前看重浪漫,婚后就不得不面对现实。正如朱德庸所说:“浪漫主义者买有关爱情的书;现实主义者买有关婚姻的书;乌托邦主义者则买爱情与婚姻的合订本。”从爱情走入婚姻,也就从浪漫迈进现实,慢慢就会发现:爱情,并不是人生唯一的主旋律,人生中还有更多的价值追求和意义体现,当然也会伴随着更多的欢愉或无奈。

    话虽如此,然而浪漫与现实其实是可以并行不悖的。在街市上,我常常会对那些菜篮子里面既放蔬菜也放鲜花的女性行注目礼。我也会对那些拿起锄头能种田地,拿起笔来能写诗文的乡村“秀才”,或那些来自社会底层的平民歌手满怀敬佩。或许,他们才真正弄明白了浪漫与现实的关系。

    代表物质与精神的现实与浪漫,是人最基本的需求,缺一不可。二者看起来是一对矛盾体,实质上既相互排斥又相互促进。现实是浪漫的基础,浪漫则是对现实欠缺的理想空间的一种填充,是对现实达不到的美好境界的完善与超越。

    玫瑰,我所欲也;青菜,亦我所欲也。左手玫瑰,右手青菜,人生好境大致如此。 (何永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