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
只听着呼哧、呼哧的声音,一朵红红的火苗在灶膛里欢腾着,舔着锅底。锅里,正冒着滚滚的热气。
坐在灶门前的人,一手鼓捣着火钳,一手把柴送进灶膛,眼睛一会儿看看火,一会儿注视冒着热气的锅,一会儿随着锅前灶后忙碌的人转。择菜、洗菜、切菜,烹、炸、炒、熬……锅前灶后忙碌的人总有一副好手艺,填饱乡间劳作者饥饿的胃,满足游子归来的味蕾。那些我们从小吃到大的饭菜,因了一把柴火,便有了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而生火的柴,来自乡间草木。田里的稻草,树上的枝丫,山坡上的野草,崖边的枯藤,用旧的家具,拆下来的檩、椽、梁,扒回的树叶等等,皆可为柴。试想一下,沐浴了乡间的阳光雨露,沾染了乡间的鸟鸣虫吟,陪着牛羊蹄印一起生长,这些草木入灶为火,便似阳光在燃烧,如同好日子在欢笑。如果往灶里丢三两个玉米棒或红苕,饭菜煮好时,你再扒拉出来,那香喷喷的味道,几里路外都闻得到。
无数从农村走出去的人,都喜欢这种气息。坐在灶门前帮忙添把柴,和做饭的亲人拉拉家常,脸上洋溢着笑意,身旁狗走猫来,头顶上瓦屋顶飘着袅袅炊烟。在这种场景里,时光是曼妙、柔和的,人的心境是柔软、纯粹的,哪里还用去理会外面种种纷扰、羁绊,哪里还用去看那些不同场合令人不快的脸色?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去想、不用去管。
待饭菜热气腾腾出锅上桌,一顿饭便充满了仪式感。柴火在灶膛里还没熄灭,堂屋的八仙桌上已坐回地里劳作的亲人。桌面还有些灰尘、油渍没擦干净,男人的衣服上还沾着泥,女人的发丝间还挂着草屑,小孩的“花猫脸”还没去洗,但这些不但没有影响我们在一只土碗里扒饭的心情,反而还平添了些朴素、地道的滋味。在节日或某些纪念日,我们把饭菜端上桌,围着桌子并不急于入座,而是要點三炷香,供奉亲人、先辈。他们仿佛陆续进门来了,拍了拍衣服,搓了搓手,一一按序坐在八仙桌边,和活着的人一起,脸上泛着红光,起筷夹菜,递碗喝酒,说着光景和农事、家长和里短。
待一顿饭吃完,男人们扛着锄头下地,女人们又点燃一把柴火煮猪食喂猪。屋顶上的炊烟,袅袅地飘过早晚晨昏。
这是乡村普通的一景。千百年来,农民的一日三餐,就是靠这样的柴火煮熟烹香。一把柴火,给一盘菜、一碗饭以草木香,给人以温饱,给乡村以生生不息。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乡村的人,对于远去的旅人或归来的游子,一把柴火烧出的滋味,又岂是山珍海味比得了的?又岂是哪家“农家乐”比得了的?又岂是几年前在城市大街小巷流行的“柴火鸡”比得了的?
“烧枯柴火煨山芋,拽木罗笼总不知。”一把柴火,是炊烟的心,是乡村的魂。
(摘自《曲靖日报》2019年1月4日), http://www.100md.com(李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