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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头次来我家
http://www.100md.com 2015年4月1日 《特别健康·上半月》 20154
     收到舅舅的来信,得知外婆要来看我们的消息,母亲表现得很奇怪,奇怪得让我有点害怕。

    母亲在院子里转着圈,似乎看啥都不顺眼,嘴里嘀咕着:“这烂屋子,这烂屋子。”

    我们开始为了迎接外婆而准备。像过年一样,每个房子及院子里的各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母亲打发我拿着个洋瓷碗出去借麦面,我兴奋得跳起来。

    那时,我们早晨红薯块熬稀饭,中午红薯面条,下午红薯馍馍就着炒红薯丝。只有来了金贵的客人或是过年,才吃得上白白的麦面。

    我拿着洋瓷碗,雪花婶家,二狗家,北巷婶家,杏花姨家,我从各家借了一碗面。捧着那盛满面粉的大碗,我的手一直在打战:外婆来真好啊,外婆来就可以吃上过年才能吃到的麦面了!

    父亲还借了天柱叔家的大桌子、顺锁伯家的大立柜摆在我们家,我们家一下子就变得很阔气。

    父亲借了生产队的牛,驾着车,我们穿戴得整整齐齐,去十里外的镇上接外婆。

    外婆来的第一顿饭,母亲做得很费心:一碟凉拌莲菜,一碟豆腐拌小葱,一碟炒洋芋丝,一碟凉拌红萝卜丝;白萝卜叶在开水里一焯又是一碟凉菜,白生生的白菜帮加了几丝青椒炒了一碟;中间是一碟炒鸡蛋,饭桌上一下子摆了七个碟子。

    那天母亲擀的是面条,面条很薄很薄。母亲先给外婆舀了一碗,是稠的。我们的呢,是有几根面条的稀汤水。

    咋给娃娃舀了那点?外婆问。

    天天都吃,不爱吃。母亲说话时瞪了我们一眼。

    晚上,外婆跟我母亲坐在炕上闲聊,我在写作业。一转头,看见弟弟竟然用小刀在桌子上划道道,我一巴掌扇过去,喊了声“把桌子弄坏了给人家咋还”。而后,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紧张地看着母亲。

    外婆看着我母亲,我母亲很尴尬地笑着,就像外婆要来前的神情一样,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还有啥是借的?”外婆说。

    母亲说:“咋会是借的?自家的。甭听娃胡说。”

    “还有啥?”外婆又问。

    母亲不吭声了。弟弟也不哭了,跑到立柜边说:“这个,也是人家的。”

    “那咱就一个土炕啊。得,至少有地方睡觉。”外婆拍着炕,脸上好像是笑,好像又不是,“这就是我女子家,我女子就在这样的屋里头过日子。当妈的,都不晓得自家娃过的是啥日子……”

    母亲哭了。母亲哭着拉着外婆的胳膊:“娘,没事,我的日子能过好,怕你操心才……”

    外婆走后,我才知道,外婆当初不愿意母亲随父亲远嫁合阳,断绝了母女关系。加之母亲来到合阳后,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就没敢主动联系外婆。

    多年后,母亲说要来城里看我。住在出租屋、恨不得把一块钱掰成几份去花的我,很奢侈地买了一台风扇,买了好些蔬菜水果:我不能因为工作不稳定就让母亲担心,我得让我的母亲觉得自己闺女过得还不错。

    那一刻,我的记忆又回到了1970年……, http://www.100md.com(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