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真相》：拨开“减肥”话语的重重迷雾
《身体真相：科学、历史和文化如何推动我们痴迷体重》关注到当下媒体文化中流行的一类身体话语——“减肥”，尝试揭露“减肥”背后的种种真相。经由这些“真相”，我们再次发现身体是科学、历史、文化等多种力量共同建构的产物，同时也是多种力量竞争的重要场所。
■ 章梅芳
人的身体形象与其角色身份、社会地位密切关联，彰显社会身份，首先必须打造合适恰当的身体形象。经由对身体的装扮、修饰和规训，可以帮助人们实现对特定社会身份的认同，表达人们对特定社会规范的认可和运用。对于女性而言，身体曾在历史上一再成为性别抗争的重要场所，女性解放往往伴随着身体解放或以身体解放为重要表征。所谓“我们的身体，我们自己”，表达的正是这样一种基本主张。也为此，“身体”一直是女性主义学术持续关心的主题。美国诗人及新闻学副教授哈里特·布朗的著作《身体真相：科学、历史和文化如何推动我们痴迷体重》(新星出版社2020年2月版)关注到当下媒体文化中流行的一类身体话语——“减肥”，不过该书并没有特别地运用女性主义视角分析“减肥”与性别议题的关联，而是尝试揭露“减肥”背后的种种真相。经由这些“真相”，我们再次发现身体是科学、历史、文化等多种力量共同建构的产物，同时也是多种力量竞争的重要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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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肥话语的流行
今天，当你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在地铁、公交、商场等公共场所，你总可以看到各色广告里光鲜靓丽的明星。男明星的身体形象或倾向于健硕，或许也有秀美的，但胖头胖脑的少之甚少；女明星的身体形象一定是纤细柔美的，偶尔会有英气逼人的，但也一定不会是胖的，当然个别明星除外。即使不出门，网络上的各类影视剧、短视频、公众号总会时不时地蹦出“减肥”的字样，其中肥宅的搞笑与无奈，以及减肥后的放飞自我和身轻如燕，很容易让青少年和中年大妈陷入“要不要减肥”的挣扎，对别人的羡慕嫉妒恨夹杂着对自己的谴责，可谓五味杂陈。当然，就算你不上网，也一定会在茶余饭后的闲谈里碰到“减肥”的话题。可以说，减肥话语与减肥文化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减肥话语的广泛流行，反映了社会的身体焦虑，尤其是女性的身体焦虑。对体重的过分关注，是一种强迫性的社会行为。它迫使大家朝着某个共同的样板去努力，这个样板从审美、健康和品性上都是完美的，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身体形象。然而，人们很容易忘记，完美身体的标准在历史上是不断变化发展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身体美的标准是不同的。无论是为悦己者容，还是为己悦者容，标准都是当时当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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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胖”与“不健康”“不自律”的等式
如果说审美是一个历史、文化范畴，健康的标准似乎被认为是不变的，并有科学尤其是现代医学的强力证据作为支撑。因此，当肥胖和不健康被画上了等号，人们就很容易忘记完美的身体可以有不同标准，是因时因地而变化的。原因在于，健康被认为有科学的判断标准，有明确的量化指标。广为人知的BMI指数虽然是相对晚近才出现的标准，但现在已然被减肥人群奉为圭臬，成为“科学”标准。
但是，布朗告诉我们，真相并非如此。她揭露了关于体重和健康的肥胖谎言，告诉读者BMI指数计算和统计学的缺陷，人们并没有变得越来越胖，肥胖与疾病之间并非科学家所宣称的那般密切相关，减肥也不会使人们变得更瘦、更健康等。这些“真相”应该是切中要害的，“肥胖”的医疗化在某种程度上是身体医疗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只不过它更加鲜明地反映了制药公司、医疗器械制造商、减肥外科手术、减肥科研项目之间的共同协作和牟利机制。用作者的话说，几乎所有肥胖研究人员都从这个行业中拿钱。换句话说，身体成为了消费社会的重要商品之一。从这个意义上看，现代医学积极参与建构了关于减肥的虚假神话，并以其科学客观性的面貌尤其强化了女性纤瘦的审美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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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麻烦的是，在当下的流行话语中，肥胖的人不仅意味着身体不健康，罹患各种疾病的风险比一般人高，同时也被认为是“不自律”或“懒馋”之人。这使得偏离BMI指数的超重者甚至微胖人群的身体困境日益凸显，他们常常要面临自我的道德谴责。乃至于，在关于减肥的聊天中，若不嫌弃自己的身体肥胖，似乎是不太合时宜的。这使得减肥之风更甚，最终的结果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对自己的身体管理更为严苛，节食甚至抽脂、胃切除开始变得普遍。
倡导健康、审美与身体的多样性
当审美文化、健康科学和道德话语在减肥的身体上达成了某种统一意见，对身体的焦虑甚至自我厌弃就变得更加突出，减肥作为一种社会和文化现象也势必更为普遍。布朗揭示了减肥的负面影响，曝光了与减肥有关的医学和健康的种种谎言，值得人们去重视。也为此，问题的解决办法远远不是指导人们应该如何去饮食，如何去锻炼，如何去防止体重反弹，因为如此还是没有打破关于身体、健康和美的单一理解。其结果是，自以为做了正确的选择，对自己的身体实现了自主，甚至认为通过手术获得了美进而实现了个人目标是一种进步，然而所有这些行为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被现实的减肥话语裹挟着前行。
为此，真正要解决的问题是解构关于肥胖和不健康、不自律之间的绝对等式，认识到健康和审美具有多样性和历史性，认识到美的身体标准并不唯一。只有解构这些等式，才可能真正实现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无论胖瘦，人们都可以和自己的身体和解。对于女性而言，只有如此，才能真正让身体呈现生机，实现“我的身体我做主”。
(作者为北京科技大学教授),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