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岛屿读书2》：在文学飞地上重思生活

http://www.100md.com 2023年8月17日 中国妇女报 2023.08.17

    

    从童年的阅读记忆到青年的创作欲望，从宇宙自然到人性幽微，从代际传承到同辈友谊，节目中思绪的延展与飞扬，让观众开启了一场对人生经验的全面回望与触碰。

    ■ 范语晨

    “百样人生，尽收眼底。在这个放眼都是赶路的新的世相里，它很值得肯定。”

    这是女作家须一瓜对读书类慢综艺《我在岛屿读书》的评价。偶然知晓这档今日头条与江苏卫视联合出品的综艺评分极高，还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当时未得空细看，只觉得作家与出版人等共同前往一处远离喧嚣的文学飞地，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时隔半年，《我在岛屿读书2》陪伴我度过了一整个夏日，我也对须一瓜的那句评价深以为然。的确，很久没有被一档综艺如此有效地治愈了。

    《我在岛屿读书》的治愈感来自何处呢？其实最初，它让网友们兴奋的点，在于这是一档名作家的真人秀。余华、苏童、莫言、西川这些长久以来通过作品被认识的作家，在节目里亮相，并呈现出与观众想象中作家形象不同的“反差萌”。第一季开播后，余华的花短裤和“为了不上班才开始写作”的段子，他与苏童的“损友”互动，莫言说自己曾“满头秀发”的自嘲，几位作家年轻时的篮球赛趣事，都被网友剪成视频cut传播开来。大家纷纷感慨，读《活着》《红高粱》《妻妾成群》时，丝毫没想到写下这些文字的，竟是这样一群风趣洒脱，把观众逗得哈哈大笑的“怪老头”。

    搞笑逗趣之余，《我在岛屿读书2》给我的第一吸引力，是综艺中难得的温和与节制。一片海，一座岛，一间书屋，简单安静的场景之中，节目的叙事内容也缓慢而随性。主持人只消稍稍抛出话题，作家朋友们就开始了随兴而至的漫谈与漫游。熟悉综艺套路的观众们，可能会发现他们的聊天里不乏适合渲染效果的点，但《我在岛屿读书2》任由它们淡淡流过了。就如聊到年轻时的文坛“八卦”时，节目没有精心打造的冲突与悬念，聊到已逝的好友史铁生时，也没有刻意引导的煽情泪点。一切都尽量保持着老友谈话的原味，无论兴奋还是伤感，都不过度渲染。这股温和节制的力量，让观众的情绪和思维都可以忙里偷闲地慵懒下来。即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内心仿佛也被潮湿的海风安抚了。

    不过，同样是静静地、唠嗑式的陪伴，《我在岛屿读书》不同于其他生活类慢综的，是它扎实的知识含量。正如网友评价“这是史上最有厚度的慢综”，作家们的现场聊天与后采相配合，几乎呈现了一部综艺版的文学史，每一期都有粉丝总结的书单及时出炉。在节目第二期，作家们回忆20世纪80年代时，苏童就如数家珍地重述了始于80年代的一波波文学浪潮：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让人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当代文学的课堂。然而，与课本上的客观公允的文学史论断不同，苏童更多捡拾起了作为亲历者的鲜活感受，当时还是大学生的他如饥似渴地读书、写作、投稿，在新与旧的迭代和张力中冉冉升起。他对写作者与时代关系的感悟让人耳目一新：“你既在浪潮之内，但是独立地写作、自省地写作，是要站起来自主行走的。在浪潮之中，又要挣脱浪潮，这是每个作家的必由之路。”

    就这样，随着每期飞行嘉宾和话题的变化，文学史的课堂随时在节目中开启：热爱自然与植物的阿来到岛上做客，作家们聊起了惠特曼和自然主义文学；青年作家郑执来访，大家谈起了世界科幻文学的脉络；众作家受邀做客桂山岛，熟悉古代文学的祝勇聊起了唐宋文学与苏东坡在惠州和海南岛的创作轨迹；而研究比较文学的叶子则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不同国度、不同文化间的差异与共鸣……在跟随他们徜徉古今中外时，你真的会感觉，文学爱好者的种种兴趣和情思，在这里都能找到栖居之所。

    然而，《我在岛屿读书2》的治愈力量，不仅是温和的陪伴与知识的摄取。节目涉及的话题包罗万象，延伸开来后，通通指向了同一个内核——文学的生活之根。因此，作家们的每一次讨论，几乎都给了观众一次回忆与重思的良机：

    作家们回望20世纪80年代凌晨就起来大排长龙买书、每一个大学生都在写诗写小说的火热情景，让人想到《午夜巴黎》中吉尔的狂热追寻，不禁去思考我们应如何理解黄金年代？它是否只存在于未经历的憧憬之中？说起文学中的小人物与烟火气，各位作家从记忆中代表着烟火气的情景，聊到人性深处的微妙细节；而文学与旅行的话题则从《西游记》延伸到海明威，讨论时空变化的速率对人生体验的巨大影响。

    此外，邀约青年学生作家来节目做客，也是本季的亮点。细数儿时读物时，余华与苏童的学生们惊奇地发现，陪伴她们长大的格林童话和安徒生童话，是老师们儿时闻所未闻的；时代发生了巨大变迁，而心存文学梦的创作者却一直在涌现。从前，余华、莫言、苏童、朱伟、史铁生一起听摇滚、看足球、谈文学，如今他们自己的学生、“90后”作家叶昕昀、武茳红已经在创作之路上崭露头角，走向成熟，叶子对此感慨道，“文学创作是需要伙伴的”……

    从童年的阅读记忆到青年的创作欲望，从宇宙自然到人性幽微，从代际传承到同辈友谊，节目中思绪的延展与飞扬，让观众开启了一场对人生经验的全面回望与触碰。作为观众的我也逐渐明白，逃离现实、身处乌托邦带来的治愈终究是短暂的，我们依然需要在与现实的碰撞中、在对自我永无止境的检视中前行。在通达世界的同时认清自己，才能抵达真正的疗愈。或许，这也是在日渐娱乐化的时代，文学与写作依然如此迷人的原因。

    与第一季全体男性作家的嘉宾阵容相比，《我在岛屿读书2》采纳了网友的意见，邀请女性作家到岛上来。除了上面提到的两位学生作家外，知名作家须一瓜、中生代作家孙频和“95后”作家焦典也在最近一期做客节目。众所周知，在文学史上，女性写作在很长的时期内是被忽视的。而在优秀女性作家大量涌现的当代，她们的面孔为我们所熟识的也寥寥无几，多数时候我们都只透过文字去感知她们的洞察与才思。须一瓜就是其中之一，她发表在《收获》上的《淡绿色的月亮》，一度让少年时代的我拍案称绝。但一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我才第一次看到须一瓜的“真容”：政法记者出身的她，言辞不多但潇洒自若，干练与柔软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交融。而近年来非常高产的孙频，其创作视阈从山林到海洋，打破了人们对女性写作的刻板印象。

    不过遗憾的是，女性作家的身影在《我在岛屿读书》中依旧是稀少且参与度不高的，须一瓜、孙频与焦典三人，仅在一期节目中匆匆来去。更重要的是，她们作为女性作家独特的体验与视角，并未在那期节目中得到关注与讨论。这意味着，在女性话题崛起、女性读者在阅读市场上占比极高的当下，女性作家与公众的联结依然是十分有限的。这不仅意味着她们的创作之路可能难以得到更多关注与支持，也同样让读者失落了一种看世界的视角与立场。

    因此，在这档综艺重思生活、治愈自己的诗意路途中，增加女性常驻嘉宾，让文学史上不可或缺的女性声音、女性立场与女性成就被更多人知道，让更多爱写作的女性观众得到共鸣与激励，这应该许多观众对《我在岛屿读书》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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