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久了就会变成狗

    作者：残小雪

    出版人：曾赛丰

    责任编辑：薛健 刘诗哲

    监制：于向勇 秦青

    策划编辑：徐娅

    营销编辑：刘晓晨刘迪罗昕

    版式设计：潘雪琴

    封面设计：VIOLET

    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授权亚马逊发行目录

    天堂小卖部

    单身久了就会变成狗

    男朋友自动贩卖机

    我的海螺先生

    无爱城历险记

    朋友圈里的男朋友

    未来婚姻体验机

    钱包里的剁手妖精

    特失败小姐与很成功先生

    写字楼里的加班守护神

    住在茧居胶囊里的兄弟

    榴梿里有什么

    昨日遗忘药丸

    味道解码师

    梦想代购师

    复制美人

    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胖子单身久了就会变成狗

    我们不是童话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少了哪一个就变成了悲剧；

    不是麻将牌局里的对对胡，少了哪一个就满盘皆输；

    不是凑成一对的高脚杯，少了哪一个就成了一生寂寥的独酌。

    但是你知道吗，如果我明天就离开的话，会因为曾经认识过你，觉得做人真好。男朋友自动贩卖机

    我们永远不会明白自己是怎么样地被爱着，直到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

    我不信什么一生一世，也不信什么真爱永恒，但我终于知道，我曾恨得打翻了杯子的人，怨得皱紧了眉的往事，最后不过化成时间里的尘，在当下的某个片刻揉进眼睛，赚几滴泪，终将消逝不在。朋友圈里的男朋友

    我想扮演成你喜欢的样子，和你一起去过你喜欢的人生。

    我想说出你喜欢听的句子，和你一起聊遍你爱听的话题。

    我想露出你喜欢看的笑容，和你一起去找回丢失的快乐。

    可我知道，伪装是一场看似多彩却注定要落幕的剧，待繁华褪尽之后，你是否愿意，一同去经历心灵的未知，找寻相遇的意义。钱包里的剁手妖精

    也许我们永远都找不到一个答案，为什么心里会有个呼呼刮着风的黑洞，好似永远都填不满。

    然后女人却要做许多愚蠢的事，男人不懂的事。

    只为了在其中，找一个更美好的自己。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胖子

    一个人总要独自承受些别人

    无法理解的苦难，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里修整自己。

    最后长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你，带着独一无二的灵魂。天堂小卖部

    这是我们再次相遇的地方，这是生活荒诞不经的力量，这里的恩怨

    情仇不知去向，这里难以遇见城市的灯光，这里只是一个安宁的天堂，可以实现你在人间的愿望。

    我是一个人来到天堂的。

    在人间的最后一天，原本想杀了我的老公大马。

    大马和我结婚两年，起初我们无话不谈，像所有的新婚夫妻一样过

    着甜蜜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长，渐渐地我们由最初的新鲜变成了日常的

    冷淡，接着他常常借口不回家，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是要变质了。

    然后有一天，他意外地一直待在家，我预感我一直回避且害怕的时

    刻终于要来了。我们先是各自无言，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我把自己

    关在房间里，抱着枕头看《绝望主妇》，而他则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焦

    躁不安。

    晚饭时，我在厨房里慢悠悠地做着晚餐，他站在餐桌旁默默地注视

    着我，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神情异常严肃，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在嘀

    咕着什么。我知道他想要跟我说些什么，但我选择无视，切着菜，神思

    飘到了《绝望主妇》的剧情上，暗讽自己大约比里面的每一个角色都要

    绝望。

    然后我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如果他开口跟我提出离婚，我就跟他

    同归于尽。

    晚饭在诡异的沉默中迅速结束，我快速地收拾完碗筷，顺带从厨房

    拎了一把小刀回到卧室，躺在了床上。

    我侧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身体，把刀子握在右手中，然后

    把右手连同刀子悄悄地藏到枕头下，头微微抬起，小心地避开枕头下面

    的刀。我的手心里渐渐出了好多的汗，握着刀子的手也有些发麻了。

    我知道不能再这么无声地等着对方的审判，于是假装着用生病的弱

    弱口吻叫着客厅里的大马：“老公，我突然感觉头晕，很不舒服，我想

    你来陪我睡觉。”

    大马在外面待了很久，久到我都快要睡着了才慢慢地来到我身边躺

    下。

    我提醒自己，只要等他睡着，就立刻下手。

    哪知道头越来越沉，而我的手还死死压在枕头下，握着那把刀。

    这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晚。

    后来我用马尾绑成的发髻里就插着这把刀，陪我一直走过漫长的路

    途，来到了天堂。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天堂有天堂的规矩。在天堂入口的电梯边有道

    安检门，初来此地的人要把随身携带的尖锐物品留在外面的世界。

    我来到天堂的时候，也过了安检门。插在我发髻里的那把刀子被安

    全部长扣下了，可我离开那刀子十分钟以上，就头晕眼花痛苦不堪，它

    像是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丢不得。

    于是上帝给我开了刀具携带特别批准证书，让我成了天堂里唯一携

    带尖锐物品的人。因为头插一把刀子，天堂里的人都喊我一声刀子姐。

    上帝把我安排到天堂小卖部工作，小卖部听起来像个杂货铺，但只

    卖西瓜。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上帝他老人家爱吃西瓜，而整个天堂里只

    有我一个人可以切。所以我这小卖部说白了也就是为他老人家服务的。

    上帝要求我的工作业绩必须达到300%的增长率，不然就把我驱逐出天

    堂，成为在外游荡的灵魂。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西瓜切块装盒，卖给来买西瓜的吃瓜群众。但

    只依靠着日常的西瓜销售，根本无法完成上帝对我的业绩要求。凭着过

    去耳濡目染的一丁点经济学知识，我知道得自己去开源。

    商品的品类无法上新款，就只能开拓更多的销售渠道。天堂广场每天都有广场舞队聚集在一起跳舞，他们跳久了，自然就会口干舌燥，如

    果能固定为他们提供西瓜套餐，想必会是一大笔固定的销售额。

    但唯一的障碍是，广场舞队的队长安妮阿姨，对我充满了敌意。

    她对我说：“你是天堂里头号的‘恐怖分子’，那天我看见你插在头上

    的刀子掉出来了，万一砸到什么人，多危险啊。我们才不要你来送

    货。”

    从那以后，不仅这个客源没开拓成功，连广场舞队的人见了我都躲

    得远远的，说这么危险的怪人，千万不要靠近。

    天堂里新来了一位快乐的老人，吃瓜群众称他一声波叔。波叔来天

    堂的时候带着他的跳舞毯，这个东西在天堂里比较少见，吃瓜群众都觉

    得新鲜又有趣，纷纷跑去跟波叔搭讪。没多久波叔凭着自己爽快的性格

    和高超的舞技混进了广场舞队，安妮阿姨退位后，还接替了她的队长位

    置。

    广场舞队的人除了跳舞，剩余的休息时间就在唠嗑，我无聊的时候

    也会竖着耳朵听上那么一小会儿。波叔来到广场舞队后，唠嗑的时候基

    本都是他发言了。大家都喜欢听他讲人间的故事。

    波叔说，他在人间的时候是一个独居的老人，不过他并不寂寞，因

    为他非常善于自己找乐子，且吹牛说他有一百种方法去找各种乐子。除

    了他带到天堂的跳舞毯之外，孙子的iPod，坏掉的VCD，空气过滤器，无法充电的电动牙刷，都能被波叔鼓捣出乐趣来消磨时间。甚至，他还

    谈了场夕阳恋。

    听了波叔的故事后，我备受鼓舞。想想波叔在人间时那么积极地去

    改变他孤独寂寞的老年生活状态，不抱怨也不放弃，那我又有什么理由

    因为安妮阿姨这么一个小小的阻碍，就停止我开拓新渠道的脚步呢!我

    可不想真的有一天被上帝驱逐出天堂，变成一缕飘荡在空气中的游魂，想想都胆战心惊。

    广场舞队的人都去玩波叔的跳舞毯，想学习一些新的动作。

    我也围过去，跟安妮阿姨说：“我要和你尬舞，如果我在跳舞毯上

    跳出来的分数比你高，就让我成为广场舞水果盒的供应商；如果我比你的分数低，就从此离你们远远的。”

    吃瓜群众兴奋地盯着安妮阿姨看，等着她同意我的尬舞要求。毕竟

    在这样的地方，这种新鲜的场面可是极难见到的。

    安妮阿姨欣然接受了我的挑战，因为她坚信以她多年来广场舞队队

    长的优越身份，随便跳跳都能轻松地让我这个“恐怖分子”出局。

    第一局，安妮阿姨先跳，她扭了一首周杰伦的老歌《霍元甲》，屏

    幕显示的得分是88分。

    第二局，我上场，和她一样的歌曲。我非常卖力地去跳了，扭腰、甩腿、转圈一个都不落下，完全沉浸在缠绵的音乐和自己绚烂的舞步当

    中。

    但当我旋转起来的时候，惯性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越来越快，就好像我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小陀螺，根本停不下来。接着我发髻里的刀

    子就飞了出去，我隐约听到它滑出发丝那一瞬的声音，好像一把出鞘的

    剑。

    再然后，安妮阿姨的尖叫声就响彻了整个天堂广场。天堂几千年来

    都没有过伤人事件发生，那样厚重的祥和气氛，被我一次小小的任性就

    给轻易打碎了。

    此后，我就成了天堂里吃瓜群众最关心且热烈讨论的话题：

    刀子姐——潜伏在天堂的头号危险人物终于现身。

    广场舞暗藏危机，尬舞会不会被列入违规条例？

    跳舞毯从此成为违禁品？天堂广场的娱乐该何去何从？

    安妮阿姨受伤后，来我这里买西瓜的人越来越少了。连刚来天堂的

    新人们，听了吃瓜群众的话，都纷纷犹豫着放弃了买瓜的念头。毕竟比

    起讨好上帝他老人家，自己的脑袋还是最重要的。原本新鲜的西瓜再也

    卖不出去，渐渐地失去了光泽，就好像人一样，迅速度过了最光彩的年

    纪，最后只能堆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上帝他老人家终于忍无可忍，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里问话。“刀子姐，你最近的业绩不太好看啊。”

    “对不起，上帝，都是我的错，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嗯……这个倒不是什么大事，我愿意再给你点时间，但是，安妮

    阿姨的事情就有点严重了。这个你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吗？”

    “真是对不起。我只是想和她尬舞来获取广场舞队的西瓜汁订单。

    我真不是故意弄伤她的!”

    “嗯，但安妮阿姨不能再跳舞了，她在天堂还有很长的时间要待，总要给她找些事来做。你是要负责的。”

    “哦哦，我一定会负责的，但是我这里还能有别的活给她做吗？”

    “每个人来到天堂都有固定的工作岗位，都是命中注定的。安妮阿

    姨这件事，确实是在意料之外，我也很难办。”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

    “在人间，怎么办要问你自己，在天堂，也是一样。”

    从那天起，安妮阿姨就和我一起在天堂小卖部工作。我试着教她做

    西瓜汁，毕竟那么多库存，总要想办法处理掉。结果她每天溅到自己脸

    上的汁水比可以拿出来售卖的还要多。

    她埋怨我说：“都怪你，害得我只能来做这种烂工作。以前在人间

    的时候，在家里都有小保姆来给我做果汁，从不自己动手。”

    我很无奈，只能道歉：“真是对不起，我的刀子很难控制，如果小

    卖部能经营下去，以后一定把最好的岗位给你。”

    她说：“我不稀罕你的好岗位，我放着天堂的好日子不过，不能跳

    舞了就来这里给别人打下手，这是何必。”

    安妮阿姨看到一颗坏掉的西瓜，叹口气，继续说：“你看看你这

    里，什么工作福利都没有，工作条件那么差，看起来都快要倒闭了。”

    听到“倒闭”这个词的吃瓜群众，又一次躁动起来了。他们谈论的话题有了新的方向：

    天堂小卖部倒闭后，上帝的见面礼选哪些才合适？

    天堂“恐怖分子”刀子姐失业后的就业出路是什么？

    天堂版破产姐妹，刀子姐和安妮阿姨的苦难求职记。

    现在的我，听到吃瓜群众的言论，内心平静了不少，可能这就是成

    熟吧。

    但安妮阿姨却更加焦虑起来，她对我说：“这样下去，咱们都只能

    被赶出天堂，去做游荡的灵魂了。”

    我感慨地说：“当初我结了婚辞了职，在家里做个游荡的家庭主

    妇，没承想，来了天堂还是这样的下场，然后永生永世这么游荡下

    去。”

    安妮阿姨也陷入了感慨中：“我老伴去世早，只留下了遗产，没留

    下儿女，我就天天出去跳舞，日子过得也还不错，起码有个精神寄托，哪怕出了车祸来到天堂，也有个事可做，我到底是欠了你什么要沦落到

    这个地步。在人间跳舞的时候还跟个老头谈得挺好的，没跟他表白

    就……”

    “嘿，您就是安妮阿姨吧？刚才听你说的那老头，是不是波叔？”

    我抬头一看，说话的人竟然是大马，我在人间时没有杀死的丈夫。

    这是我第一次在天堂看到他，虽然很震惊，但脸上却保持着很平静的样

    子。看他无辜的样子，我想他也是吧。

    他似乎早早就站在我们空荡荡的摊位前了，并且听了好大一会儿我

    和安妮阿姨的对话。这个无情的负心汉，我依旧很恨他。

    大马说：“刀子姐，安妮阿姨，我跟上帝申请了一笔天使投资，可

    以调整天堂小卖部的运营结构，重新运作，盈利可不只是300%。波

    叔，将来可以做天堂小卖部的商业顾问。”

    我问：“什么商业顾问？”大马说：“波叔年轻的时候可是个鼎鼎大名的企业家，我一来天堂

    就看出他的智慧跟别人不一样。刚才和他聊了会儿天，才听说你们的故

    事。”

    我拉住安妮阿姨，说：“别信他的，要不是因为他，我还来不了天

    堂呢。”

    大马连忙解释：“我现在也是为你们好，何必骗你们。”

    我对大马说：“无论你是不是来骗我们，我都不想再看见你，恨死

    你了。”

    大马看着我，有些难过，他犹豫着说：“刀子姐，其实我……”

    大马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没有其实，既然

    你也来了天堂，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但是请不要装作认识我。

    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的瓜葛了!”

    天堂小卖部依旧无人光顾，生意非常惨淡。我严词拒绝了大马的建

    议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当然我也并不关心。我和安妮阿姨继续尝试

    着把西瓜做成不同的种类推销给吃瓜群众，可惜效果不是很显著，也就

    是西瓜汁能稍微售出一点点。

    过了没几天，波叔就来光顾了我们的小卖部。这个新上任的广场舞

    队队长可比安妮阿姨大方许多，他一下子买了10杯西瓜汁，说是要犒赏

    广场舞队的优秀成员。

    我双眼一亮，立刻看到了商机，于是开始怂恿波叔办个会员卡，还

    能给个团购打折的优惠价格。

    波叔显然对我这个优惠政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淡定地说：“这有

    什么，都要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办卡不办卡。”

    “一家人？”我很惊讶，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一家人了。

    波叔继续说：“你们不是要改运营模式？大马说好了请我来加入

    的，安妮阿姨把日常运营方案都给我了。”

    站在旁边的安妮阿姨使劲跟他眨眼睛，这都被我看在了眼里。我生气地问安妮阿姨：“你这算什么意思？”

    她说：“咱们俩都在天堂小卖部，有事情起码得民主决定吧？我同

    意，大马说能赚钱，我还不用干苦力活，有什么不好的。都来了天堂

    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就不要计较什么旧事了。”

    我生气地把装进袋子里的西瓜汁拿出来，往没人的空地上扔了下

    去，现在只想发泄情绪，可不想又上吃瓜群众的话题榜，但这并不能缓

    解我的怒气。

    我又把天堂小卖部的大门钥匙摔在桌子上，愤怒地说：“我不干

    了，凭什么我就要完成这么多业绩，就因为我有刀子？凭什么别的地方

    好好的，就偏要在我这里弄天使投资。你们玩去吧，我走了!”

    发了一通脾气后，我就离开了天堂小卖部，在天堂里漫无目的地到

    处晃荡。我才发现天堂那么大，我竟然从来都没有好好地逛过。

    走着走着，我就碰到了天堂交通部负责疏导道路的阿晓，他穿着制

    服，显得威风凛凛。“刀子姐，今天休假？”

    “我不做天堂小卖部了。”

    “那做什么去？”

    “完不成业绩，横竖都要被赶出去，所以我决定趁着现在好好看看

    天堂什么样。”

    “我这几十年已经把天堂看了许多遍，可还没看到想看的。”

    “你想看什么？”

    “在人间想看到的人。我来天堂的时候才17岁，正在读高中，喜欢

    隔壁班的一个女同学，那时候经常跟在她后面上学，终于决定跟她表白

    的时候，我家里就失火了……不过，她没来也好，起码还能多享受人间

    的日子，来这里遇到了也没有结果，你听说过波叔和安妮阿姨的事

    吗？”

    “什么事？”原本听到这里我想找理由走开，他这一问又提起了我的

    兴趣。“安妮阿姨和波叔以前在人间就谈了段夕阳恋，后来陆续到了天

    堂，好像这感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结果，也许比有结果好多了吧。起码还有个期待。”

    说完又是一阵惆怅，告别了阿晓，我继续在天堂里晃荡。不知不觉

    就到了傍晚，我又回到了天堂广场。这时的天堂广场已经围满了吃瓜群

    众。那不是平日里跳舞的人群，反而聚集了很多的吃瓜群众。

    我连忙抬头看向天空。空气中一排排弹幕飞了过去，原来波叔出事

    了。

    广场舞新任队长飞出天堂，下落不明。

    天堂非法跳舞毯惹出两次大祸，安检部门是否要引咎辞职。

    天堂广场危险频出，上帝即将出台禁止聚众法令。

    离那不远的天堂小卖部此刻已经被吃瓜群众围成了一个圈，我挤过

    人群，走到摊位旁边，看到安妮阿姨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她嘴里不停地碎碎念：“他都没喝一口我做的西瓜汁，就这么掉出

    天堂了，呜呜呜……”

    我走过去把安妮阿姨扶起来，找了几张纸巾给她擦眼泪。

    她哽咽着说：“刀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天堂吗？”

    我说：“你之前跟我说，是出了车祸？”

    她说：“是因为我去给波叔送包子。我俩是在人间的时候跳舞认识

    的，后来啊，想着搭伴一起这么过日子，他说想吃我做的猪肉大葱包

    子，然后我就做了一大锅，打车给他送去，结果在36号高速路上车子抛

    锚了，后面的车来不及刹车，直接被撞飞……来了天堂，也没来得及给

    他做点什么，又这么不见了……”

    安妮阿姨一直沉浸在再一次失去波叔的悲伤中，我帮不了她什么，只能默默地陪在她一旁。后来，我特意找了安全部的大哥问了一下，波叔掉出天堂有什么后

    果。

    他跟我说：“回不来了，掉出天堂就注定永远在外面游荡。”

    安妮阿姨这几天做西瓜汁格外卖力，我劝她不要把自己整得这么

    累。

    她说：“不搞什么运营调整了，榨完这些西瓜，我们就出天堂，没

    准我还能找到波叔和他一起飘荡呢。我们还可以一起唱着歌，让我们荡

    起双桨……”

    我说：“不行，我们得搞运营，得好好搞，得好好地在这里做下

    去，以后，永远都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安妮阿姨嘲笑我说：“之前是谁说不做的，还甩手不干了？”

    我感慨地说：“我们在人间都留了那么多没完成的事情，来了天堂

    还要这样下去吗？听了你和波叔的故事后，我想了很多。大马以前是做

    了对不起我的事，但确实都已经过去了，来到了天堂就要忘掉过去，有

    一个新的开始。要是这坎都迈不过去，在天堂这些年也没机会迈过

    去。”

    “你们在聊我吗？”说来也巧，我刚刚松口，大马就又神奇地出现在

    摊位前面听我们说话。想通了后，我也就不纠结了，趁着他在，就赶紧

    问他：“正找你呢，上次说的天使投资怎么样了？”

    大马说：“你不是不同意吗？这事黄了，我跟上帝他老人家说，不

    做了，他把预算收回去了。”

    我听完后，咔咔咔咔又切了几块西瓜，分给安妮阿姨和大马，自己

    先吃了一块，西瓜汁水溅得我满脸都是。

    我沮丧地说：“好，好，不干了，什么都不干了，我们这天堂小卖

    部就这样吧。”我把刀子啪地拍到桌子上。“我可能注定做不成什么事，在人间没做成好妻子，到天堂也开不好一个小卖部。”

    “谁说你不好？你多好。”大马的话又激起了我的愤怒。

    “我好？我好你还出去搞那么些拈花惹草的事!”

    “真没有，都是吃瓜群众瞎说的呀。没想到你还真信了!”

    “那我怎么会煤气中毒，难道不是你谋杀吗？”

    “那天也是我最后一次在我们的家。你说感冒不舒服，我去厨房煮

    了姜汤，在你身边躺了一会儿，接了电话就去了店里，那是给你的结婚

    礼物。怕你醒来看不到我，急匆匆地往回赶。结果回家在36号高速路出

    了事，前面的车子突然抛锚，我来不及停车就撞了上去……成了植物

    人，躺了两年才来到天堂。那时候还在想，你这么久没人照顾，不知道

    过得好不好，哪知道那天给你煮的姜汤害你煤气中毒……都是我不

    好。”

    “你去准备结婚礼物？”

    “结婚这些年亏欠你太多，我在商业街上盘下一个杂货铺，一直忙

    着进货和装修，想着以后我就提前退休，咱们俩一起过以前想过的日

    子。好几次都忙得来不及回家，就去咱们以前恋爱时去的酒店对付一

    夜……”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了，我曾经想过各种自己死的过程，但万万也没

    想到是这种。我相信大马的话，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再去编织谎言

    欺骗我。

    我的内心顿时充满了愧疚，于是我默默地挑了块更大的西瓜递给大

    马，感慨地对他说：“现在知道了就好，总比永远不知道要好。”

    大马看到我真的释怀之后，忽然从身后拿出一沓文件来，高兴地

    说：“其实上帝他老人家并没有收回预算，之前我是害怕你再次拒绝

    我，所以才骗你说预算已经收回了。这是天堂小卖部的商业计划书，上

    帝他老人家可是大力支持。既然我们现在的目标一致，那么我们来商量

    一下天堂小卖部的改进方向吧。我建议开成一个O2O的商城，可以往人

    间售卖货品。”

    对于大马的反复无常我已经习惯了，于是把重点放在了商城的规划上。

    我好奇地问他：“那我们要向人类卖什么东西呢？”

    大马兴奋地说：“让人们能感觉幸福的东西。”

    我继续询问：“那什么东西能让人感觉到幸福呢？”

    “天堂这么大，人才到处都是，我们还会缺少创意吗？”

    说完这句话后，大马的身后就陆续地走来了一批人，他们有的是在

    人间报刊任职过的知名记者，有的是每天四处宣讲的演讲大师，还有整

    天在媒体上露脸的公关、整日敲打键盘的程序员、不分昼夜的科学家，等等。

    这些曾经在人间神通广大的吃瓜群众，纷纷加入了天堂小卖部的研

    发团队。

    为了不再发生像安妮阿姨那样的意外，我也把与我形影不离的那把

    刀子从头上取了下来，存到了上帝他老人家那里。取下来的那个瞬间，我竟然都没有感觉到不适。我想大概是我的心结解开了，它在天堂的任

    务也算是完成了吧。

    没过多久，上帝他老人家就在天堂的广场上举办了盛大的活动，宣

    布“天堂小卖部”网络商城项目正式启动。

    身怀绝技的吃瓜群众，研发了许多可以销售到人间的商品。种类奇

    多，品种奇特，功效显著，专为人间的朋友解决烦恼事。

    作为商城的营销总监，大马还为商城专门创作了广告语，放在了商

    城商品页面最显眼的位置：

    我们从来都知道，人间并不完美。

    生活总是可笑，爱情里的痴缠太狼狈，梦想的轮廓多暧昧。

    等过春秋冬夏，走遍东南西北。

    这是我们再次相遇的地方，这是生活荒诞不经的力量，这里的恩怨情仇不知去向，这里难以遇见城市的灯光，这里只是一个安宁的天堂，可以实现你在人间的愿望。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货品、客服、快递都已就位，新版的天堂小卖

    部正式开张。

    好戏终于要开场。

    现在，有顾客已经上门了。

    【天堂小卖部新品介绍】

    遗忘昨日药丸：

    服用者会丢失24小时内的记忆，每人仅能食用一次。

    天堂定制手机：

    使用该手机的用户，可通过开关按钮走进自己在朋友圈里搭建的世

    界。

    梦想奶糖：

    吃下它，那些问你“你有什么梦想”的人，从此不会听到失望的答

    案。

    无爱城直达轿车：

    驾驶该车的驾驶员，将抵达一座不能恋爱的城市。

    未来婚姻体验机：使用者可走进自己和任意人选的未来婚姻世界，感受真实的命运曲

    折。

    硅胶左手：

    专治女人“买买买”剁手后遗症，随买随剁，安全过瘾。

    有答案的榴梿：

    吃下榴梿，榴梿核上能看到你想知道的答案。

    职场赢家大礼包：

    你的老板让你加班吗？有了它，从此不再加班，轻松赢遍职场。

    时光花瓶：

    打碎花瓶，时间可以退回前一天，遗憾还来得及修补。

    美丽宝宝APP：

    一款可以让你在现实里拥有美丽容颜和傲人身材的手机应用。

    男朋友自动贩卖机：

    单身女青年的福音，买个男朋友，总有一款你会喜欢。

    瘦身饭团：

    胖子们吃了会瘦的奇妙饭团，减肥无须再挨饿受苦。

    运气优化贴纸：

    为什么有的人永远活得顺风顺水，用这张贴纸把别人的好运气传输

    到自己的身上。

    茧居胶囊：

    谁的过去没有解不开的一个谜？重新回到人生游戏的存档位置，做个观光客，从另一个角度观察生活。

    味道解码师芯片：

    使用者能品尝到食物制作者的故事，尝遍天下味，完成任务，解除

    自己的万千忧愁。

    天堂外卖海螺：

    海螺世界与人类世界的沟通媒介，海螺先生和海螺小姐，世世代代

    与人为伴。单身久了就会变成狗

    我们不是童话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少了哪一个就变成了悲剧；不是

    麻将牌局里的对对胡，少了哪一个就满盘皆输；

    不是凑成一对的高脚杯，少了哪一个就成了一生寂寥的独酌。但是

    你知道吗，如果我明天就离开的话，会因为曾经认识过你，觉得做人真

    好。

    地球上四处弥漫着惊恐的气息。就在不久前，地球上突然爆发了一

    种叫作“单身狗”的病毒。病毒的起因据说是单身男女们找不到心仪的对

    象纷纷去网络上诉说单身的寂寞和痛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开始

    的，说的人多了，电脑也就跟着中了病毒。接着，一台台的电脑通过网

    络相继被感染，而接触电脑的人也未能幸免。没多久，这种病毒就扩散

    到了世界各地，全球的人都感染了。

    而感染了这种病毒的人，最终的结局是真的变成单身狗。

    全世界的医学实验室都在努力研究怎么治愈单身狗病毒，但它扩散

    之迅速，生长之顽强，还真不是什么物理性的解药能预防和治愈的。经

    过长时间的研究和调查，医学专家们终于找到了一种预防的办法——只

    有拥有了真正的爱情，彼此恋爱中的两个人才能避免感染。而那些已经

    感染的人，则只能靠成功恋爱，才能避免最终变成单身狗。

    单身狗病毒蔓延全球，这个世界上渐渐地就只剩下了两种生物：人

    类和单身狗。社会上每天都会突然涌现出大批的单身狗。剩下的人类则

    开始肆意疯狂地恋爱，一旦动心就立刻结婚，因为只有那样才可以获得

    终身的免疫，作为人类安全地存活到终老。

    要说当下什么店铺最火爆，非婚姻介绍所莫属。大批的婚姻介绍所

    相继开业，开满了大街小巷，数量比便利店还要多。要说当下什么工作

    最热门，便是兽医了。连医学院的学生都意识到在不久的将来，单身狗

    的数量会比人类还要多，因此纷纷选择了兽医专业。兽医诊所一个个地

    融资上市，很多老板借此成了亿万富翁。当然除了兽医店，为了安置流浪在外的单身狗，国家还特别建设了

    单身狗福利院，收养流浪在外的单身狗们，把它们供养起来，以免引发

    社会暴乱。当然也有善良的夫妻会到福利院来领养单身狗，作为家里的

    宠物，给它们家庭的温暖。

    在病毒大肆爆发的时候，我身边许多人都变成了单身狗。

    比如我的闺密牛小姐，她在失恋之后就一直哭，哭了整整一年，边

    哭还边跟我诉苦说她没办法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去，也爱不上别的人。

    牛小姐和她前男友的爱情，当年也是我们朋友圈里的一段佳话。她

    前男友叫杨过，两个人17岁的时候就坠入了爱河。那时牛小姐为了能和

    他在同一个地方读书，生生浪费了自己原本能去清华的分数，填志愿时

    选了和杨过相同的工科专业和学校。毕业之后两人又异常顺利地被同一

    家500强企业招收。但企业内部不允许员工恋爱，于是牛小姐又义无反

    顾地辞了职，在公司附近开了家花店，从此以后每天杨过的同事们桌上

    都摆着新鲜的花朵。

    然后有一天，牛小姐突然拉着我跑到了机场，迅速地给我俩买了两

    张机票，一路杀到了普吉岛，还装成服务员敲响了普吉岛独家酒店的房

    门。然后我就看见杨过用浴巾捂住屁股的样子，和电影里看过的捉奸镜

    头一个样。

    他们分手的时候，杨过说读书时见识短浅，现在遇到了真爱，难道

    有错吗？

    牛小姐大方地原谅了他，可她却始终放不过自己。半年前在杨过和

    小三的婚礼上，她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足够轰动城市婚庆圈的巨型鲜花

    拱门设计。

    牛小姐对我说：“我以为心里那个迈不过去的坎能把他锁在回忆

    里，哪知最后锁住的人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她虽然在笑，但我总觉得

    她的心在滴着血。

    牛小姐在变成单身狗的前一周，把她鲜花店日常运营的资料都给了

    我。

    她对我说：“花店送你了，我把我自己也送给你。以后就让我留在这里吧，不要让我孤独地待在单身狗福利院里。”

    牛小姐知道福利院很恐怖，我们俩以前周末去那里做过义工。福利

    院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狗笼，那些单身狗凑在一起，汪汪汪地乱

    叫。义工分批次地牵着它们到拥挤的草坪上散步，在固定的地方大小

    便，吃社会人士大批量捐助的廉价狗粮。

    我们俩那时候带着单身狗散步的时候，我问她：“我们的将来，会

    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牛小姐看着我的眼睛，坚定地对我说：“单身已经很悲凉了，我们

    不能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

    牛小姐做人类的最后一天，先和我一起去宠物用品店购买了粉嫩嫩

    的狗窝、饭盆、毛刷，甚至各式各样的给狗狗穿的小衣服。然后我们就

    坐在她的花店里静静地发着呆。

    突然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站起身来走到角落里鼓捣了半天，拿出

    来一个花瓶给我，献宝似的对我说：“这个花瓶还是我老早从‘天堂小卖

    部’购物网站上买的，把它打碎，就可以让时间回到前一天，如果有机

    会去修复感情，你会用得上它。”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了一只棕色的泰迪狗。我给她换上新

    的小衣服，系上粉色的小领结。它高兴地围着我的腿转圈圈，嘚瑟地摇

    摆着小尾巴。

    电视台仍在不停地滚动播出各个国家对于研究单身狗病毒所做出的

    努力和对单身狗的援助措施，然而全世界变成单身狗的人数仍然只增不

    减。

    而我，已经单身11个月了，如果再没有遇到动心的爱人，也要变成

    单身狗了。

    我和大家拯救自己的方式一样，先是在社交网站上到处上传自己的

    美照，并附上自我简介，焦急地等待着能有一个完美的恋人突然从天而

    降，拯救我这个中毒太深的姑娘。

    自我简介上是这样写的：小雪，女，单身11个月，替朋友经营一家鲜花店，期待与爱生活的你相遇相恋。

    简介毫无新意，在网络上随处可见。人人都放低了身段和自尊，卑

    微地在网络上求爱。

    甚至在马路边，也能轻易见到爱情的乞讨者。他们在路边坐着，遇

    到独自行走的异性就上去搭讪，把牌子上的简介给人们看，嘴里还不停

    念叨着：“我不要变成狗，我们可以试试吗？求解救!”

    爱情变得越来越迅速，大家都是饥不择食地去找爱情。

    他们大声说着：“既然爱情从来都不是理智的，那我还要什么理

    智。”

    可表面的爱情欺骗不了体内的荷尔蒙，如果没有真心的恋爱，那么

    病毒依旧会准时生效。

    除了在网络上传照片和简介外，我还另外联系了一家知名的婚姻介

    绍所，据说成功率99%。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张千元包月的会员

    卡，可以介绍给我10个匹配度高的优质男性。

    婚姻介绍所介绍给我的第一个男人叫阿龙，和照片里的样子完全不

    一样。照片里的他看上去斯文成熟稳重，而现实里见到的他是个留着杀

    马特发型的小男孩，比我小了五六岁。

    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咒骂婚姻介绍所的不靠谱，一边友善地对这个

    坐在我对面的毛孩子说：“弟弟你看起来年纪太小了，我们是不是不合

    适？既然都来了，姐姐请你喝咖啡吧。”

    他拿起菜单，丝毫不客气地点了三种不同口味的咖啡，还要求加了

    双倍的奶油。

    他主动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是：“咖啡是不是有点太苦了？”

    我往他的杯子里又加了两块方糖，不耐烦地给婚姻介绍所的客服发

    消息：“不是说给我介绍匹配的人吗？年纪差这么多为什么还要介绍给

    我？你觉得我们哪里合适了？”

    客服淡定地回复我：“你不是喜欢爱生活的男人吗？阿龙很爱生活，爱吃也爱喝。”

    我的内心真是一群乌鸦飞过，心想这小毛孩喝了三杯加了双份奶油

    的咖啡，还觉得苦，真的爱生活吗？

    客服继续淡定地敲着字：“大家的命都这么苦了，怎么苦得过咖

    啡？”

    天哪，别跟我说哲学问题了，赶快找匹配的人介绍给我吧。

    介绍来的第二个男人看上去还不错，侧面跟吴彦祖还蛮像的，品味

    也尚可。我们约在这座城市里最贵的旋转餐厅吃自助餐。据说这家旋转

    餐厅用的都是镀了金子的餐具。

    他资料里写的是自己经营几十家连锁餐厅，前女友为了减肥所以和

    他分手，目前已经单身10个月，状况确实和我比较接近。

    服务员倒了两杯酒的时间，他已经端了三个满满的餐盘回来，餐盘

    上塞满了烤肋排和牛柳。正当我以为他要把这三盘丰富的美食递给我的

    时候，他已经默默地递给了我两个空盘子并淡定地对我说：“快点去

    拿，刚出来还是热的。”

    我取餐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三盘肉吃得干干净净，并准备起身去

    拿新的了。

    好不容易等我们都坐下吃饭，我刚想和他聊一聊，他就催促我快吃

    快吃，并劝我不要浪费这么好的美食。

    当然最不可原谅的是，那天他的钱包里居然拿不出可以支付餐费的

    现金，最后还是由我来买单。

    后来我去了婚介所投诉，想要当面质问他们为什么介绍的都是这么

    不靠谱的人。但刚进婚姻介绍所，就看到窄窄的走廊内，挤满了和我一

    样的人，他们都在愤怒地对着客服大声质问着。

    原来这些人都被介绍的人给骗了。有的人被骗走了手机、钻戒，还

    有不少人被骗得倾家荡产。

    站在身边的一个烫了鬈发的大姐，有点无奈地对我说：“妹子我去过好多家婚姻介绍所，现在不少人就靠着这个混吃混喝，反正知道自己

    最后还是要变成狗，不如及时行乐。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有我们这样的傻

    瓜，会为了一丁点渺小的希望给他们买单。”

    要是遇不到真的爱，不如就在屈指可数的余生里，好好爱自己。

    网络求爱和婚姻介绍所求爱都失败后，我索性就把自己闷在家里玩

    CS(反恐精英游戏)。

    记得读书的时候，都是晚上写卷子背书，直到父母睡着了以后，才

    悄悄打开电脑玩一会儿。那时耳机里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听着特别过

    瘾。然而现在可以一直随心所欲地玩到人生结束，反而让我觉得这样的

    结尾，显得有些乏味。

    电脑右下角有弹框提示“收到了1封邮件”。打开是一个落款叫C先生

    的人。

    邮件是这样写的：你好，小雪。看到你的资料，冒昧地打个招呼，不知道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已经单身11个月了，刚好我们剩下的时

    间差不多，如果你时间允许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出去旅行？我刚好有航

    空公司里程积分兑换的双人票，我希望变成单身狗之前能去热带看看远

    处的风景，但一个人又觉得很孤单，所以想找你搭个伴，希望你能答

    应。期待你的回信。

    如果是在和平年代，谁会愿意和一个陌生人外出度假，更何况，这

    个陌生人还想“和你谈恋爱”。

    我想起自己过去和牛小姐说过的话。

    我们不欠谁一个家，更不欠谁一段掏心掏肺的关怀，不幻想出了门

    做某位先生的好太太，也不期待十月怀胎帮他的家族传宗接代。

    我们不是童话故事的男女主角，少了一个就变成了悲剧；也不是麻

    将牌局里的对对胡，少了一个就满盘皆输。

    何必一定硬要跟什么人配个对，才觉得人生得到了大圆满结局？

    可当我的人生开始倒计时，竟然也妥协了。或许所谓的爱情，就是我们漫长乏味的一生里，勉强还能拿出来玩

    味咀嚼一番的片段，让现在的人对将来还有期待，让未来的自己对过去

    能够释怀。

    我主动给C先生打了电话，收拾了行李就奔着机场而去。

    出发前牛小姐围着我的行李转圈。我摸摸她的头，对她说：“我和C

    先生要一起去旅行了，请祝我们的寻爱之旅一路顺风吧。”

    我们约好在机场的安检旁见面。C先生看起来像是那种长期出差的

    人，穿衣的风格是特别流行的性冷淡风。他对我介绍说他是做外贸生意

    的，工作中经常飞美国和加拿大，因此航空积分非常多，但他一直没有

    空闲的时间度假，这下子要变成单身狗了，才愿意给自己放个假。

    他对我说：“如果我们在路上相爱了，不如就在海岛举办婚礼吧？

    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盯着他没回应，浑身冒着冷汗。

    他担心地询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伸出手颤巍巍地拉下遮光板，小声地对他说：“我恐高。要不是

    因为来见你，我是绝对不会选择坐飞机的，上一次坐飞机，还是和闺密

    一起出去捉奸……啊，不提了。”

    C先生之后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在飞机飞行的过程中，不断地让我

    看窗外的云，云下的大海，当然时不时地还要拽着我偷听一下旁边人的

    聊天对话。

    我想着，C先生看来是多年没有谈过恋爱了，这么不在意身边女孩

    的感受。不过从他的言谈来看，也可能是身边愿意迎合他的女人太多，自己从不觉得珍惜。

    我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身上，他喊来空姐帮我处理污渍。

    空姐递纸巾过来的时候，C先生心跳的声音比飞机的噪音都大，他

    爱上了空姐。

    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空姐就已经春意盎然地站在一边与C先生深情对望了。

    这一趟旅行的末尾，是我围观了C先生和空姐在热带海岛的幸福婚

    礼，我品尝了许多种口味的热带甜品，站在人群里热热闹闹地羡慕着那

    对新人。

    临走前我多吃了一块榴梿蛋糕，心想还计较什么身材和卡路里，我

    都是要变狗的人了。

    被C先生这么一耽搁，我距离变成单身狗的日子还剩下14天。

    时间这么短，遇到真爱的可能性就越来越低。我每天缩在家里对着

    舔我脚的牛小姐发呆，忽然就认了命。

    我又玩起了CS，但我永远都不知道敌人躲在哪里，也不主动进

    攻，很快血槽就被打光了。死了之后我也不点重新开始，灵魂还可以继

    续在地图里面转，敌人一拨拨地跑出来，耳机里听见嗒嗒嗒的脚步声，觉得还挺好听。

    游戏里，站在我身后的一个人说话，是小树，他说：“你会玩CS

    吗？不是这么打的，你都死了还乱转什么？”

    “死了就不怕死了。”我说。

    小树是我以前公司的一个男同事，自从单身狗病毒爆发以后，我们

    的公司就解散了。因为之前的工作太忙，大家都是单身，后来没有人好

    好工作了，我们就都成了失业的“单身狗”，接着不少人变成了真的贫穷

    的单身狗。

    自己在家窝得实在憋闷，于是我回父母家，结果我爸妈饭都吃不

    下，一直在哭。

    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我说：“好女儿啊，你没有多长时间了，快找个人去恋爱吧!找个差不多的凑合一下也好啊，我们都是为你好

    啊，实在不行，我们身边的朋友都再多介绍几个男人给你见见？”

    然后我也哭，我把银行卡、股票账户都写在纸上给我妈，对她

    说：“这是最后的遗产，以后给我多买点进口的狗粮吃吧。记得狂犬疫

    苗按时给我打，万一被我咬到了也记得去医院……”告别了父母回到家后，牛小姐就蹭了过来围着我转，她撒娇地哼哼

    着，我知道她在说，要快点找个人恋爱啊。

    现在网上热门的文章主题都雷同，比如十分钟教你恋爱必胜之法。

    还有学费昂贵的恋爱大师的课程，指导马上要变成单身狗的人如何迅速

    在恋爱中走心，逃过最后的劫难。听说那些讲师赚得盆满钵满。

    我在“天堂小卖部”网络商城找到一个无敌恋爱大师培训班的报名

    卡，上了三天的培训课，一天12个小时的课程，记了一大堆笔记，还现

    场和一起上课的男学员互动交流，实践学习经验：比如说要先对他撒

    娇，让男人产生一种被需要感，要以柔克刚，要欲擒故纵。我们彼此在

    对方的身上演练好几遍，却都没有动心的意思。

    封闭的课程结束，回来我看到新闻说，有的恋爱老师也变成了狗，昂贵的课程中止了，学员们闹着要退款。

    我也明白，恋爱的套路，注定是缘分之外走不通的死胡同。

    我抱着上课记录的笔记本站在路边发呆，潜意识里，也许还想遇到

    什么人，能让我练习一下学习的内容。

    然后我就看到小树开了一辆很眼熟的保时捷停在路边，招呼我上

    车。

    “车子哪里来的？”我边上车边问，环视了一下车里的装饰，那些熟

    悉的细枝末节，变成了一把火，烧着了我记忆里封存的一段往事。它们

    变成了浓烟，熏得我无法直视，眼泪瞬间哗哗地往外流。

    他看我哭，立刻紧张了起来，忙安慰我：“你别哭呀，我上周给人

    做代驾，车主在副驾驶上忽然就变成了单身狗。我把他送去了福利院，自己就把车开走了。我想着等哪一天我变成狗的时候，就再把车子送给

    别人。”

    他说完了，我还在哭。眼泪混着鼻涕弄得满脸都是。

    这部车子原来的主人是我上一个男朋友，我们曾经爱了那么那么

    久。我觉得我把余生所有的爱情都给他了。有了他之后我才愿意学习怎

    么爱别人，怎么爱自己。他优秀得让我仰望着，为了配得上他我去练习

    厨艺，在每个纪念日给他烹饪大餐，每天花费两个小时去上瑜伽课来保

    持柔软的身材，活得火光四射的。我曾痴心妄想地以为我们能有个好结

    局。

    那天我也坐在这个副驾驶上，我们说好要去结婚的。

    但去的路上他对我说：“小雪啊，以后好好生活，不要随便哭。”

    我说：“有你在，不会有事情让我哭的。”

    他说：“万一不在了呢？”

    我觉得他那天的态度很反常，结果他在民政局门口变成了狗。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们在恋爱的时候，他竟然从来没有爱过我。

    婚没结成，我开车把变成了单身狗的男朋友送到了他父母的家，他

    们看着变成了狗的儿子，痛心疾首地责怪我说是我害了他们的儿子。

    车子停在他们家门口我就走了，听说，后来给卖到了二手车市里

    去。

    现在，又到了小树的手里。

    我只剩下10天就要变成单身狗了。

    连续好几天，我都和小树在一起打CS，每一局的设定都是我拿着

    刀子，匪拿枪。很快就死了，我的灵魂飘着，就在地图里面乱逛。

    游戏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很紧张，被枪打中的时候我也很紧张，倒

    是死了之后，灵魂乱飘的时候才觉得放松。

    小树说：“你只有这样才会变得勇敢，真是没出息。”

    可能我就是这样吧，在一无所有的地步假装勇敢，在怦然心动的时

    候假装淡然。其实我和小树也试图恋爱过。我们很多次的聊天结尾都在说，不如

    我们彼此拯救吧，咱们来爱一下试试吧。

    我把我上课学到的方法全都用在了小树身上，我对着笔记，一句一

    句地说固定的台词，但我们就是止不住地一直在笑场。

    小树指着一个新闻跟我说：“听说现在医院里有治疗单身狗的门

    诊，能告诉我们是哪里出了问题无法动心。如果找到问题，我们是不是

    就能一起拯救自己了？”

    我觉得去问诊这个事情还算靠谱，于是我们天不亮就一起去了医

    院，并在人山人海之中挂上了单身狗预防中心门诊的号。

    医生看完了各项检查报告后，对我们说：“其实人一生的爱情是有

    限的，你们俩的余量都用光了，已经没有了恋爱的能力。”

    这种病叫作爱无能，几乎是濒临变成单身狗的绝症。

    在我作为人类生存的最后一个周末，小树开着他的保时捷带我去参

    加一场朋友的婚礼，我们坐在最后一排说着悄悄话。

    我问他：“你是什么时候耗光了爱的？”

    他说：“最后一个女人啊，是个幼儿园老师，我们计划婚后要生两

    个孩子，退休后到热带的郊外农场去生活。”

    我继续问：“后来呢？”

    小树说：“恋爱了十年，然后我们忽然就彼此厌烦了。可能我们相

    爱的时候，每个人的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对方正好填补了它，可后来我

    们忘记了缺失的痛苦，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时，病毒就爆发了，之

    后她就先变成了狗。”

    爱情真是参不透，会不会单身狗的生活能快乐一些呢？我看牛小姐

    每天吃狗粮，一个球可以玩一个下午，不用上班赚钱，不用想上班穿什

    么衣服，不用研究最新的口红颜色。

    婚礼结束的时候，我冲到台下抢到了新娘的捧花，沉甸甸的，是希

    望的重量。小树对我说：“我们要不要也去试一下结婚的感觉？”

    于是等到宾客们都散了席，我和他站在舞台中央祷告。

    我的心突突跳着，甚至幻想着一场神迹的到来，我们俩万一真的动

    了心呢？是不是真的就能逃出变单身狗的命运？

    后来小树说了些什么不记得了，我完全沉浸在我们已经相爱的想象

    中，轻盈得好像要飘起来。

    直到听见他说：“我愿意。”

    我也迅速地说：“我也愿意。”

    空荡荡大厅，满桌的残羹冷炙，在别人散落的花瓣之前，我们完成

    了一场不走心的婚礼。

    但我们绝望地发现，即使在诚心的祷告下，我们依旧没有对彼此动

    心，也许这个病真的没有救了。

    出来之后我对小树说：“谢谢你，至少许多单身狗都没有体验过婚

    礼的感觉。”

    他说：“我也想变狗之前体验一次结婚是什么样子，这下子，圆满

    了。”

    我想起毛姆说过的话：在一场瘟疫中，因为恐惧而死的人不比因为

    疾病死去的人少。在单身狗病毒这场灾难中，我切身体会到，爱无能比

    得不到爱更让人无助无望的凄凉。

    我晚上带着牛小姐出去散步，它拉着我在公园里跑了很久，遇到单

    身的男士就围着他转圈，它想我认识一下他们。

    我对它摇摇头说：“我得了爱无能，已经没有机会了。”

    其实我也悄悄上网查过爱无能被真爱治愈的几个案例。我甚至也闭

    上眼睛想象过自己被治愈的样子，可以逃出变单身狗的结局，和爱人结

    婚生子，一起慢慢老去，继续做人。但好像，也仅仅只是幻想。牛小姐跑着跑着突然咬住了一个男人的裤脚，我拉它好久都没有拉

    开。那个男人戴着个黑边框的眼镜，头发整齐地梳起来，看着挺让人舒

    服，他是路路。

    他看着我笑笑说：“哎，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去过咖啡店打CS？

    还能玩很久的样子。我也住在这附近，原来是邻居。”

    我说：“我玩CS喜欢在地图里乱逛，逛公园也是乱逛。”

    路路说：“当初CS很流行的时候，我记得我都是一枪爆掉别人的

    头，只有在虚拟社会里可以这么残暴地对待别人。”

    他摸了摸牛小姐，问我：“它是单身狗，那你结婚了？”

    我回答他：“没有，马上我也要变狗了。”

    他说：“如果我们在一起谈了恋爱，可以天天一起玩CS，联机玩，互相不开枪，在地图里面散步。”

    我说：“来不及了，我得了爱无能，爱的余量用完了，没有机会

    了。”

    牛小姐还一直扑在他腿上转来转去，他摸摸牛小姐的头，问

    我：“这是你朋友？”

    我说：“对，是我的闺密。”

    牛小姐用它圆圆的大眼睛渴望地盯着我，那意思是这个男人可以交

    往的啊。

    路路问我：“你还剩多少时间？”

    我说：“三天。”

    他扶了一下眼镜说：“我还剩下两天，我们要不要试试？听说爱无

    能也有治愈的。不然，我们就一起变成单身狗好了。”

    坦白说，他的气质确实是我一直都很喜欢的那种男人。反正，也没

    有几天了，好像什么稻草，都愿意抓上一把。我点点头对他郑重地伸出了手：“咱们试试吧。”

    这时候有一件让我信心倍增的事，小树告诉我，他的爱无能被治愈

    了。

    他说：“我真正地爱上了一个姑娘。”

    我问他：“爱的余量不是没有了吗？”

    “那天，我车子停在路边，起先，那个女孩是爱上了我的车，她看

    着车子笑，笑得我的心都要融化了，她脸上绽放出来的光芒让我觉得她

    就是能拯救世界的女神。再然后，女孩就把爱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接

    着，我们俩就都有了爱情。”小树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他们认识的过

    程。

    这么简单？爱情转移？

    是的，就是通过一个媒介，把别人多余的爱转移到你的身上来，这

    样两个人就都能得到爱了，因为这种爱情是从一个母体诞生出来的，所

    以双方就一定会动心。

    小树的故事在24个小时内迅速被媒体曝光，照片在报纸杂志和网络

    上传播得到处都是，配的标题是《爱情转移已成真，爱无能可被治

    愈》。

    那辆保时捷终于成了他自己的婚车，他们迅速地结了婚，获得了终

    身免疫。

    我对路路说，我的一个好朋友被治愈了，我们最后也许还有机会。

    我拉着他一路奔跑，去做一些能让我喜欢、怦然心动的事情。相互

    依偎在书店的角落里看书，坐在咖啡店里相互喂着纸杯蛋糕，蹲在鲜花

    店的小院子里插花，甚至把我在恋爱课堂和网络上学习过的所有的撩汉

    技巧都在他身上尝试了一遍。

    路路看着我着急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他安慰我说：“谢谢你这

    么努力地救我，可是我这个‘试验品’似乎没有什么结果。”

    我感慨地说：“没关系，我这么努力，不也是为了救自己。”他沉默着思考了一小会儿，尝试着询问我：“要不然，也带你看看

    我喜欢的东西？”

    路路带我去了他的家。他家里陈列了许多空的酒瓶，洋酒、啤酒、葡萄酒、白酒等，世界各地的牌子应有尽有。

    他对我说：“以前在家里无聊的时候，失恋的时候，开心的时候，都和酒精在一起。我是真心爱它们的，能不能把这份爱分一点给你？”

    然后他开了家里最后的一瓶黑方，我们兑着冰箱里的苏打水喝起

    来。柜子里还有很多昂贵的雪茄，他点了一支给我，要我试试看。

    很快我们就喝醉了。他开始讲自己的故事：小时候逃课，胳膊在铁

    门上划了长长的一道疤。大学的时候在宿舍里卖黄盘，差点被学校开

    除。工作了之后，和自己的女领导谈恋爱，最后被她给算计了，到现

    在，除了一屋子烟酒，一无所有。不，还认识了你这么可爱的姑娘，只

    是，我们没办法爱上。

    他还从他的裤兜里掏出小区门禁卡、房间钥匙、储蓄卡，还有打火

    机，放到我的面前。

    他忧伤地对我说：“我父母都不在了，卡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都给你，明天把我送去单身狗福利院吧。谢谢你!”

    说完他就开始号啕大哭起来。那声音抓心挠肺的，把我自以为已经

    麻木绝望的心勾得七零八落。我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哭成那个样子，像

    是个被摔疼的小男孩一样，把所有的力气都释放出来了。他说我不想变

    成狗啊，我不想啊!

    他哭着哭着就拉着我的手，哀求地对我说：“求求你了，咱们相爱

    吧!我们一定可以相爱的!”

    我看着他的眼泪像洪水一样流个不停，很快就打湿了衣服的前襟，再也忍不住地和他一起大哭了起来。

    就因为得不到爱，难道我们就错了吗？就应该接受那么残酷的惩罚

    吗？

    我们都醉得一塌糊涂，直到第二天，我被一只咸湿的舌头舔醒了，睁眼一看，一只牛头梗不停地在舔我的脸，我知道那是路路。

    我把路路牵回家，他和牛小姐在一起玩得很开心。看着他们我很欣

    慰，至少变成单身狗的他们还是可以互相陪伴，就不知道单身狗之间会

    不会也有爱情。

    再过一天我也要变成单身狗了。

    现在网上已经流行起相约和同一天变成狗的人聚到一起。大家在一

    个浪漫的地方，做过去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享受人生最后的快乐时

    光。也许那样对于结束人生就不会那么恐慌了。

    我也约到一个人，他的网名叫波仔。我们变单身狗的日子是同一

    天。

    他问我：“你还有什么没做过的事情？咱们最后一天，一起去冒险

    吧。至少我觉得，爱情也是一次最大的冒险。”

    我说：“我想玩跳伞，一直都恐高，不过一想到在天上看到下面的

    好风景，这辈子也值了。”

    出发的路上，我们短暂地交流了感染病毒后的个人经历，我跟他说

    我得了爱无能，也没机会了。他跟我说，他人生结束前唯一的遗憾，就

    是还没有真爱过，却也要变成狗了。

    我们到跳伞体验中心，外面排了长长的队，都是来做最后一次冒险

    的。等了大半天，排到我们，在册子上写了名字。工作人员却说今天的

    名额约满了，让我先预定，明天再来。

    “可是，明天我们就变狗了，来不及了。”我非常渴望。

    “那对不起，你看现在飞的那一对，凌晨就来了。”工作人员却异常

    淡定。

    跳伞不成功，我和波仔只好悻悻然地在路上闲逛，我忽然想到我还

    想要做的事。

    “我想要再玩一次CS!”“你也爱玩CS？”

    “我喜欢被打死之后，灵魂在地图里面乱晃。”

    “我也喜欢这样子，那种时刻才会忽然有勇气，无惧生死，大概做

    人，活着难免会懦弱，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害怕失去。”

    终于找到了我们两个都最想做的事情，我连忙拉着波仔朝着花店的

    方向奔去。花店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里面的花朵有的已经干枯，花瓣

    掉在地上，枯黄肮脏。但此刻我显然没有心情去管这些。

    我拉着波仔一路杀到电脑前。我们一起玩了局CS，我做警，他当

    匪。我们的武器是刀子，谁都没有进攻，在断壁残垣里一圈圈地转，把

    场景的地图都看够了，他扔出来一个闪光弹。

    我俩的电脑屏幕白晃晃的一片，跟世界末日一样，跟我们无法种植

    爱的精神世界一样。这时候我才察觉，天都黑了。

    屏幕上的白光照在我俩脸上，苍白阴冷。

    难道在这样的地方，我们就要变成狗了吗？

    突然看到电脑后面摆放着的牛小姐送我的那个花瓶，牛小姐说可以

    让时间倒转一天。

    我突然好想要再试一次，我对波仔说：“波仔，咱们一起回到前一

    天，再试一次吧。”

    没等他回答，我就摔碎了花瓶。

    第二天如期而至，时间又回到了我摔碎花瓶的那一天早晨。我和波

    仔真的没有变成单身狗，牛小姐的花瓶起了作用。

    我们兴奋地一起看了日出，然后又跑去跳伞体验中心门口排队，前

    面只有三个人。我想这一次，我们一定能赶上，在变成单身狗之前做一

    次勇敢的事。

    还有一组人，就轮到我们起飞了，想想还真是有些小激动呢。但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就因为我们前面这一组，有个男人在空中忽

    然解开了安全绳，自己纵身跳了下去。听别人讲，他害怕变成单身狗，宁肯死也不要。

    他才是真的勇敢。爱自己才成了一生的追逐。

    我们又一次站在路边无所适从。真的，那时候我想，不如我俩也跳

    海一起殉情算了。

    想着想着，突然手上被某个人塞了个小卡片。拿起一看，上面写

    着：滑翔伞大冒险。

    我和波仔商量说：“这个也不错，咱们一定要冒险!不能白忙一

    场!”

    他立刻表示同意：“去吧去吧，今天之后，我们将一无所有了。”

    我们选择了教练推荐的双人款滑翔伞，可以一起起飞。临启程前，我紧张得脸都白了。波仔一把抓起我的手，紧握住，忙安慰我：“不要

    害怕，你不会掉下去的，即使掉下去也没关系，我在呢，不管什么结

    果，我都会陪着你的!”

    我以前以为，所谓的安全感，是别人给的坚定与安心。如今才知

    道，安全感，是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底牌。

    “快睁开眼!”波仔大喊着。

    听到波仔的呼唤，我试着睁开了眼睛，透过防风镜片，看着眼前的

    美景，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小平房聚集在一起，是这么美的村落，河流

    从山上流淌下来，是和丝绸一样的优美弧线。因为恐高，我曾经错过了

    这么多美好的风景，这一次看个够，以后变成单身狗就没有机会了。

    但是我转头去看旁边的波仔时，却发现他紧紧闭着眼，脸色异常地

    惨白，嘴里仍然一直喊着：“睁眼睁眼!”

    我突然感觉好好笑，却又好感动：“原来你也恐高啊？”

    波仔强撑着睁开眼，我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滑翔伞降落的基地附近，有个好看的瀑布，教练推荐可以过去看一

    看。

    我对波仔说：“咱们就去瀑布边上等着变狗吧？”

    他有些犹豫：“是个好主意，可是我不会游泳。”

    我安慰他：“我也不会，等我们变了狗应该就可以了，狗不是天生

    就会游泳吗？”

    我们买了好多零食带过去，然后就坐在瀑布旁边的草地上打牌，吃

    薯片，嗑瓜子，聊天。我跟他讲我爱过的男人们，他跟我说他暗恋过的

    姑娘们。

    其实我不会嗑瓜子，每次都要把整颗瓜子放到嘴里面，费劲地咬开

    之后再把皮吐出来。

    他看着我费劲的样子，索性开始帮我剥起瓜子皮来。我看着他娴熟

    地咬开瓜子皮，再用手剥开，一会儿就剥了一小把，递给我。

    我大口大口地嚼着，想起小时候爸爸给我剥瓜子的样子。那时候的

    太阳也和现在一样暖融融的。

    波仔不会吃橘子，他说他讨厌橘子外面那层难撕的白色的纤维。我

    跟他说那个可以吃，但他却说不要。

    我心想他都替我剥瓜子了，反正最后一天了，那我为什么不能替他

    剥个橘子？于是我细细地剥了个橘子给他，把橘子瓣外面的白色纤维撕

    得干干净净。他同样地剥了很多的瓜子来和我交换。

    我一下子鼻子就酸了，不知道是因为橘子的汁水，还是对于未知的

    惶惑。

    波仔问我：“变成单身狗害怕吗？”

    “害怕。”

    “我也怕。”“那你抱抱我吧。”

    然后他就伸出手来抱着我，他的手好冷，轻轻压在我肩膀上。我知

    道，他真的在怕。

    我们仰头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

    “你看波仔，这里可以看见星星，比城里的空气干净多了。”

    “听说恋爱的人都喜欢一起看星星，而我竟然没有谈过一次动心

    的。”

    “那今晚我陪你看吧，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看得到。”

    我轻轻地拉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轻声地对他说：“你看，谈恋爱看星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然后我们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新的一天拉开了帷幕。

    我仍然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头靠在波仔的肩膀上，我想大概我们

    变成依偎在一起的狗了吧。

    又迷糊了一会儿，他推醒了我，兴奋地对我说：“天哪!我们居然

    没有变成单身狗!你快看!我们是不是相爱了？!”

    原来真的还可以爱啊，哪怕最后一刻都来得及。

    生而为人，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不再错过你。男朋友自动贩卖机

    我们永远不会明白自己是怎么样地被爱着，直到那个人再也不会回

    来。

    我不信什么一生一世，也不信什么真爱永恒，但我终于知道，我曾

    恨得打翻了杯子的人，怨得皱紧了眉的往事，最后不过化成时间里的

    尘，在当下的某个片刻揉进眼睛，赚几滴泪，终将消逝不在。

    在那晚上之前，我怎么也想不到买男朋友这件事会成为姑娘们心照

    不宣的秘密。

    我第一次从自动售货机里买男朋友，是刚刚搬到新居的第一个晚

    上。那一天算是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因为那天代表着我从一个热心的

    朝阳群众，变成了一个独居的热心的朝阳群众。

    在此之前，我和一个奇葩室友合租两居室，那个奇葩的女室友每天

    晚上都会带不同肤色的男人回家，而且，我新买的沐浴露总会莫名其妙

    地倒出洗洁精来，以至于我每次洗澡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个嗷嗷待切的

    红苹果。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浴盐罐里被换了鸡精之后，毅然决

    定离开了这个浴室和厨房傻傻分不清楚的是非之地。

    稿费发下来的那一天，我就迅速找房子，迅速敲定了朝阳区某个地

    理位置偏僻但价格实惠的一居室，远离了那个奇葩的室友。我打包了十

    八个最大号的纸箱子，在搬家师傅满目仇恨的表情当中，顺利地迁入了

    新居。

    在这个城市孤军奋战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不用跟别人共享的

    生活空间。一想到夏天，可以随意地解了胸罩在客厅晃悠喝冰可乐，睡

    不着时痛快地开着音乐通宵喝酒，不开心了就深夜叫比萨，等着快递员

    叔叔大声地敲门，我的好心情就异常膨胀。我一边美滋滋地幻想，一边

    麻利地收拾屋子，终于在凌晨时分完成搬家的最后一道工序，把那个滚

    蛋了的旧情人送的冰箱贴仔仔细细地摆在冰箱上。

    这时我已经饿得差点啃纸箱了，于是果断出门寻食。在楼下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小区过于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供应夜宵的小餐馆和便利

    店。脑子里快速运转回忆起初来看房子时，中介带我在某个自动售货机

    买过饮料，貌似还有泡面可以买。于是循着记忆的痕迹，一个路灯一个

    路灯地找下去。

    终于，那个自动售货机像个亲人一样，站在橙色的路灯下等待着我

    这一个空荡荡的胃。

    但当我准备投币时才发现，这个售货机里面不仅没有老坛酸菜泡

    面，也没有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里面卖的竟然是男朋友。

    售货机外壳上有个小小的红色通知贴纸，写着：本售货机经朝阳区

    热心群众捐助，为帮助城市中独居女青年解救情感生活，经“天堂小卖

    部”授权在此设立。现有男朋友正常售卖，欢迎选购。

    多款男朋友摆在售货机的小货架里，贴着一张正面照片，带着姓名

    年龄等介绍，很像那种风月场所的花名册。说明上用明显的字标注着：

    男朋友的使用有效期是购买后的24小时。

    男朋友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通用版，200元人，是大家比较熟悉且热门的男人，比如

    吴烟祖、鹿汗、王撕葱。

    第二种是原单版，400元人，是国外比较受欢迎的男人，比如宋仲

    机、孔又等。

    第三种复杂一点，是私人定制版本，价格在600～2000元不等，根

    据所选择的不同特性叠加费用。

    我对此充满了好奇，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于是我果断打开钱包

    翻了翻，却发现因为今天搬完家之后，搬家师傅赖着不走，说我的东西

    太多了一定要小费，所以现在钱包里剩的现金只有200块了。不过没关

    系，我当机立断，选了个可以带我吃饱饭的男朋友——王撕葱，标价

    200元。

    把纸币从投币口塞进去，金额显示达到200元，通用版男朋友那一

    排的灯光亮了起来，吴亦饭名字前亮的是红灯，代表着暂时缺货，其他的都是绿灯，表示都在正常售卖。我用手指按了下王撕葱底下的按钮，听见售货机里面有机器旋转的机械声音，接着就漂出来一个人。坦白

    说，虽然他的照片时常活跃在我的社交网络当中，但我还是第一次距离

    他这么近，有点神奇，又有点不知所措。

    王撕葱热情地揽住我的肩膀，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亲爱的，饿

    了吧，带你去吃烤串好不好？”

    尽管我此时已经饥肠辘辘，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个热情似火

    的男朋友，还是本能地捏着嗓子，轻轻地回了一句：“还好，一点点

    啦。”

    王撕葱变戏法似的叫来一个司机，风风火火地开着车子来接上我

    们，一路奔到了朝阳区繁华地段24小时营业的烤串店。曾经我的人生理

    想，就是努力赚稿费，期待有一天可以搬到一个繁华的小区里，方便晚

    上随时溜达出来吃个夜宵。没想到这个理想，在今天，用200块，就这

    么轻易地实现了。我的内心现在有点小傲娇。

    烤串店里热热闹闹的，老板和伙计很熟地跟王撕葱打招呼。他得意

    扬扬地跟我说：“亲爱的，你喜欢吃什么，他们家的菜单我可是倒背如

    流。”

    面前的桌子油腻腻的，桌角还有几个上一桌留下的没来得及弄干净

    的毛豆皮。我听着王撕葱报着这里的菜名：羊肉串肉筋烤大腰烤小腰鸡

    翅鸡心鸡爪鸡脆骨，烤馕烤茄子烤馒头烤韭菜烤青椒烤红薯，可乐雪碧

    老酸奶王老吉北冰洋燕京啤酒八块五。

    我突然胃口大开，豪气地跟他说：“每种来俩，多放孜然和辣椒。”

    当我吃饱喝足，用纸巾擦干净变成花猫一样的嘴角，王撕葱满目柔

    情地问我：“亲爱的，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北京吗？”

    我看了眼手表，现在居然已经凌晨四点了。我跟他说：“上一次在

    这个时刻保持清醒，还是我刚刚开完一个长长的工作会议，混混沌沌地

    从写字楼走出来，被一阵凶猛的大风吹醒的时候。今天竟然能和你一起

    吃饭，还能清醒到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累，真是一个奇迹。”

    听了我的话，王撕葱的脸上有一丁点的消沉，他说：“我常常失眠，在凌晨四点的北京经历过许多故事。比如说遇到过夜店外被带走的

    露着黑丝大腿的姑娘，酒驾撞毁在路边的豪车，三里屯卖气球的老爷

    爷，看起来吃不饱的女朋友，或许，还有我已经起床锻炼的爸爸。”

    我一口疙瘩汤呛到了鼻子里，问道：“那个吃不饱的女朋友或许是

    我？”

    他继续说：“很少能看见食欲这么好的姑娘，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这个爱吃辣椒和孜然的女朋友。和我一起吃饭的其他姑娘，都是吃一口

    毛豆就说自己饱了的人。”

    我把大碗的疙瘩汤喝到了见底，还是没想明白他上一句话的意思是

    褒义还是贬义。我给他盛在碗里的疙瘩汤他一点都没喝，我还挺不高兴

    的。

    之后他自然地跟老板买了单，账单接近400块。我算了算，买这样

    的男朋友，好像还是个赚钱的买卖。

    离开烤串店之前，他又返回去跟老板说了些什么。出门后我意犹未

    尽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家店门口挂了个小牌子，写着“男朋友自动贩卖

    机合作商家”。

    之后我们就一起回了家。进门后连妆都没来得及卸，我就仰面躺在

    了床上，感觉他帮我把凉鞋脱了下来，轻轻地帮我按了按小腿，又给我

    捏了捏胳膊，最后躺在我的旁边，还把胳膊塞到我肩膀底下。

    我都不记得距离上一次有多久，睡着的时候身边能听到另一个人的

    呼吸。而上一次抱着我的那个人，此时又做着怎样的梦？

    我跟自己说，不要睡着啊，要多享受一下这迷人的荷尔蒙的味道。

    可是太累太累，感觉这一次搬家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睡着之前我轻轻地对王撕葱说：“自己生活好累，可是不敢跟朋友

    们讲，不然他们就会训斥我说，干吗不再找个男朋友。可我知道有了男

    朋友，不代表生活就事事顺心了。”

    王撕葱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没关系，现在有我在了。”

    听完这句话，我就沉入梦乡。在梦里，我睡在一个小河边，清凉的水哗哗地流着，真是个美好的郊外的夏天。梦里王撕葱也和我一起躺在

    那里，我转个身，伸出手来想搭在他的胸口上，却猛地扑了个空。

    突然睁开眼睛，梦醒了，王撕葱不在。屋顶正往下滴着水，地板上

    的积水把拖鞋都给泡湿了。

    房间里还是我早就习惯了的安静和冷清。身边的王撕葱已经变成了

    一个一米多长的彩色纸条，轻盈得几乎没有重量。上面一行小字写着：

    请将男朋友丢入垃圾桶，本产品为降解材料，不会污染环境。他身后还

    有一个水洗标，标注着本产品需注意防水，遇水失效。

    难怪一起吃夜宵却不肯陪我喝疙瘩汤，原来是因为这个。

    就这样吧，不属于自己的，一切都留不住。

    当我踩着满地板的水往外走的时候，转脸看到自己在角落里还有最

    后一个没来得及整理的箱子。里面装了满满的书，因为太多，想着以后

    空闲了再往书架上搬。箱子里被水泡坏的，都是我自己出版后没有卖出

    去的样书，现在封面被水浸得皱皱巴巴的，和我的过去一个样。

    一个滞销书作者和这些书，都是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那一个，不值

    得惋惜。

    我穿上湿答答的拖鞋，蹚着水上楼去。在天刚亮的清晨，我的敲门

    声几乎传遍了整栋楼。

    “有人在吗？你家漏水了，把我家全给泡了!”我隔着门大声喊。

    等了几分钟没回音，我像是泄愤似的，用拳头更用力地敲着门，甚

    至还带着鼓点。嘭嘭嗒嘭嗒嘭嗒嘭嘭嗒。

    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美女慌里慌张地打开了门，嘴里一直说着对不

    起，她说自己晚上睡着了不知道漏水的事情，刚刚才发现厨房的水龙头

    坏掉了。

    她是焦焦，一个刚刚搬来那套房子一周的姑娘。她跟我解释，房东

    不在国内，物业的电话又接不通，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说我会帮忙处理。面对这么一个娇弱的美女，我实在是发不起脾气来。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我并不知道，焦焦和那台自动贩卖机

    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从提款机里取了些现金，我又站在男朋友自动贩卖机前面。

    这次我买了一个原单款男朋友——宋仲机。身边的朋友们总爱数落

    我说，日子不如意是因为没有男朋友。有了男朋友自动贩卖机，我还怕

    缺男朋友？需要的时候买一个回来就好，什么问题他都能解决。

    走到我家所在楼层的时候，我对男朋友宋仲机说：“跟我回家一

    趟。”

    他的两颊忽然透出了小粉红，害羞地跟我说：“咱们这才刚见面，就回家……虽然我是你男朋友啦，但是……”

    “你中文倒是说得蛮好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果断地把他推进了门。

    “既然在国内售卖，我出产的芯片默认语言肯定是中文了。”他仍羞

    涩地站在玄关不敢往里面走。

    我从厨房拿出一大卷保鲜膜，缠在他的腿和胳膊上。

    “这是要干什么？”他惊慌地问。

    “去楼上给我邻居修水龙头。你是我男朋友呀，这是不是分内的

    事？”我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他拍拍胸脯，自信地回答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可是你哪里

    来的这么多保鲜膜？”总是一个人在家吃东西，做菜或者切水果自己吃

    不完，保鲜膜可不是派上用场了。

    我像是搬了救兵一样的气势，带着点得意的心情，风风火火地拉着

    宋仲机上楼，又敲开了焦焦家的门。

    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休闲的卫衣，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

    澡。她对我说：“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但水龙头已经修好了。”

    “咦？我还带了男朋友宋仲机来说帮你修一下呢。”对于这个现状，我表示很失望。

    她倒是没有很介意，盯着宋仲机看了好久，跟我说：“我喊我男朋

    友来修好了。你男朋友真帅，和电视剧里一个样。”

    下楼回家的时候我没拉着宋仲机，有些低落，男朋友果然都是万能

    的，可那都是别人的，我的男朋友高颜值和好身材有什么用，关键的时

    候还不防水。

    进了家门，宋仲机小心地问我：“怎么了？忽然不高兴了。不用修

    水龙头更好呀，我还有二十多个小时可以陪在你身边呢。”

    是啊，只有二十几个小时而已。

    宋仲机帮我整理纸箱里被水泡过的书，他说：“上面写着你的名

    字，小雪，这是你写的吗？”

    “对。”

    “我要收藏一本。真可惜，都被水泡坏了。”

    “没什么的，反正也没有人关注，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别说这种话，我眼里的你都是最好的。”

    这句话真是熟悉，我抬头看了看冰箱门上各种花样的冰箱贴，那是

    来自世界各地的纪念品。当初那个人也喜欢说这种话，可最终还是离开

    了我。

    宋仲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问道：“送你冰箱贴的人，你会想他

    吗？”

    “我不知道，原以为想念一个人到底是为了忘记他，可忘到最后，那记忆就越发在脑子里深刻，舍不得跑开似的。他欠我一同看风景的承

    诺，一想起就难过。”“那我代替他，陪你看风景。”宋仲机说着，拆干净身上的保鲜膜。

    “真的可以吗？”

    “真的!”他忽然从背后拿出一套世界主题的大富翁游戏棋。

    “啊!这是我十岁时最喜欢玩的游戏了。”

    “我就知道。”宋仲机满脸的自信和宠溺。

    他用我的电脑下载了游戏里所有标志性旅游景点的照片，金字塔、泰姬陵、自由女神像……他扔完骰子，用棋子占据一个新的国家，就抱

    着我站在电脑显示器前，和那个国家的风景合影。在富士山前我们用鼻

    尖碰着鼻尖，在沙滩前他拽着我的头发，在亚马孙丛林前我们一起吐着

    舌头……

    “哎呀，屏幕太小，我们拍的照片好假。”我拍拍他说。

    “就想留下个好记忆给你，快来。”

    于是我对着镜头做了数不清的鬼脸，不过那些鬼脸，都是笑着的。

    玩了这么多年的大富翁游戏，还是输了。下载的风景照还没有拍

    完，宋仲机就赢光了我在游戏里所有的筹码。

    “我渴了，去倒杯水。不玩了不玩了。”失败的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悻

    悻地说。

    我走开几步听到他在后面小声说：“小雪你就是这样的人，做什么

    都要一无所有了才肯死心。”

    “我就是那样的人，你说得对!”他的话瞬间激怒了我，我一把抓起

    冰箱门上贴着的一个埃菲尔铁塔形状的冰箱贴扔到地上，瞧这上一个

    人，全世界到处去拍照片，我的耐心都耗光了才知道，爱和旅行一样，我们是一边在享受一边在告别。那些关于未来的承诺有什么用，还不是

    一个讲在当下的玩笑。

    他看了看我，走过去把那个冰箱贴捡起来拿在手里，对我说：“对

    不起。”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应该对着他撒气，于是口气缓和了许

    多：“好了好了，我谢谢你才对，要花24个小时的时间来服务我。”

    宋仲机耸耸肩表示理解，提议道：“换好衣服出门吧，全世界的风

    景不能陪你去看，北京的风景还是可以一起分享的。”

    我边换着鞋子边打开手机里的地图，查看我们出门后的目的地。宋

    仲机刚打开门准备往外走，就遇上了焦焦。

    她举着一罐冰可乐往楼下跑，不留神都洒在我的男朋友身上。

    我一脚踩着人字拖鞋一脚穿着高跟凉鞋，“啊”地叫了一声，把宋仲

    机拽回了房间里。他无助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变成了小纸条，挂在我

    的手腕上。

    焦焦还在门外说：“对不起啊，我走得太急了。”

    房间里刚才还有欢乐的笑声，可现在又恢复了寂静。所有的生活都

    是如此，好的坏的涟漪，总会离去。

    我把另外一只鞋子穿好，决定一个人去完成和宋仲机原定的约会。

    走到二楼的时候，就看到焦焦举着可乐罐子坐在楼梯台阶上，我问

    她：“出什么事了？”

    她问我：“宋仲机呢？”

    我一下子有些尴尬，随便找了个理由回答她：“他忽然有个工作邮

    件要回，我自己先出来转转。”

    “可以一起吗？我也刚搬过来不久，还没怎么出过门。”她发出了这

    么诚恳的邀请，我一时无法拒绝。

    其实和焦焦待在一起蛮舒服的。我们一起坐长长的地铁线，来来回

    回只听报站都觉得有趣，一起去西单的商场买新衣服，还去台球厅里打

    球。一局台球我们打了一个小时都没有结束，她打得累了，就干脆坐在

    台球桌边喝可乐，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反正你也打不进，多让你几个

    球。”我们错过了末班的地铁，她眼睛一转，轻松提议：“不如咱们走回

    去吧。”

    我听了有些咋舌：“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北京了，我们可要从西三环

    走到东五环外面，大概要走到明天天亮吧。”

    突然下雨了，我们俩只好先跑到附近的一个公交站厅去躲雨。在理

    发店吹好的头发也给淋坏了。

    “小雪，今天早晨来我家里的不是我男朋友。”焦焦看着大雨说。

    “怎么了？”

    “没什么。”

    看着她的表情，我想起了自己，我也曾经这样地看着雨天，觉得生

    活无望又艰难。

    一个星期之后，焦焦说周末要在家里开生日派对，邀请我来参加，她神神秘秘地跟我说交了新男友，所以来参加的朋友也都要带男朋友

    来。

    我随口回应她说：“新男友啊，没问题，我也会带新男友来。”

    生日派对的那天下午，我带着钱来到男朋友自动贩卖机，为了自己

    的面子，我想要选一款最有魅力的定制款男朋友。不同的特性要加收的

    费用不同，买之前，我犹豫了挺长时间。虽然钱包里只剩下一千块的现

    金，但我一咬牙，还是下单了，就当是给自己一场梦幻的约会，有个好

    回忆也不错，我这样安慰自己。

    最后男朋友的属性，我选择了相貌英俊、活泼开朗情商高。

    机器旋转声消失后，这个我最满意也最喜欢的男朋友——穆帆，从

    贩卖机后面的小门里走了出来。他的名字印在脖子上挂的条形码上，上

    面还印刷着出产机器编号、日期、价格等信息。长相确实是我喜欢的那

    种瘦削轮廓，脸上挂着亲和力满分的笑容，一口整齐划一的白牙齿都可

    以去做口香糖广告了，身高得有一米八，大长腿。我非常满意。

    我们一起去给焦焦选了蛋糕，连蛋糕店的甜品师都觉得他好帅，架不住帅男的诱惑还多给我们的蛋糕铺了一层水果。结账的时候，那女孩

    抓了一大把优惠券塞给他，试图用优惠券吸引他有空再来光顾。

    从蛋糕店走到小区的短短的一条路，我甚至感觉我们俩脚下走的是

    红地毯，不然为什么那些迎面走来的人都要站住笑着看我们走远。那感

    觉真是熟悉又让我迷恋。

    穆帆在那些火光四射的眼神里，把我的手牵得紧紧的，拉着我快速

    地往前走。他穿着黑衬衫的侧影，让我觉得安全得像一张只属于我的保

    护网。

    焦焦的家里挂满了气球，她还在客厅的茶几上支了一个手机做直

    播。她对那些围观她生日的人说：“今天我18岁了，要和远处的粉丝们

    一起分享这个幸福的时刻。”

    她的朋友们都很漂亮，有卖面膜月入百万的大微商，还有靠着分享

    服装搭配就财务自由的时尚博主，也有能歌善舞会撩骚的当红女主播，她们个个都漂亮得自带聚光灯，我都觉得晃眼睛。

    这样的场合我总是不自在的，和她们比起来，我自以为的一切优势

    都算不上什么，既没颜值也没才华。她们此刻愿意关注我的原因只有一

    个，我有一个秒杀她们同伴的男朋友。

    美女们的男朋友，大都是沉默寡言的富二代或者理工男，只喜欢对

    着手机玩游戏看球赛，连开的玩笑都一再冷场。

    而焦焦的新男友肩膀非常壮实，她介绍说他是她的健身教练。

    还没到晚饭的时间，焦焦转着她灵动的大眼睛对我们说：“我的粉

    丝们可都正在看着咱们，玩点有意思的吧？”

    她提议玩一个心灵感应的游戏，就是主持人提出一个问题，女士在

    纸片上写下答案，然后让她的男朋友来猜，猜错的男朋友要被罚喝下整

    瓶冰啤酒。

    前面的几个女孩抽到的问题是，最喜欢用的口红色号，常用的香水

    品牌，爱吃的冰激凌口味等。无一例外，那些木讷的男朋友，回答的都

    和正确答案相距千万里。轮到我的时候还在想，如果穆帆回答错了要喝酒，我来替他喝，会

    不会让他很没面子，可是喝了他就要变成纸片了。

    第一个问题：明年最想去的旅行目的地是哪里？

    我想了想写了一个答案，还在焦虑地想，这个问题似乎从没有和别

    人聊过。

    穆帆的回答是：南极。

    焦焦翻开我写的卡片，完全一致。

    第二个问题：从来不吃的水果是什么？

    “天啊，穆帆这个怎么会知道？!”我犹豫了一下，卡片上是空白

    的。

    穆帆得意地说：“她没有不吃的水果。”众人在看到我的空白卡片时

    一片哗然。

    焦焦有些不服气，开始挑衅穆帆：“瞧，我的粉丝们都说这个金牌

    男朋友一模一样的也要来一打，不过我相信人无完人，下一个问题，穆

    帆你可要准备好喝酒了。”

    我担心地看看他，穆帆还是一副自信沉稳的样子。他把尖下巴翘起

    来，跟我吐吐舌头。

    问题是：小雪交往过的那些人里，最喜欢的男朋友是谁？

    我的心一沉，想着这种问题到底要怎么回答，多尴尬。

    那些女孩站在我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催我快写快写。

    我无奈地抬头说：“我不知道啦，不知道!”

    “不可以!必须要写一个答案出来。”那些喝了满满一肚子冰啤酒的

    男朋友也围了上来凑热闹。

    被逼无奈，我只好在纸片上写了穆帆的名字。他们抬头看着穆帆说：“小雪已经写了答案了，你的回答呢？”

    他笑了笑，自信地说：“穆帆。就是我啦。”

    他回答完的那一刻，我忽然痴心妄想，要是他不是定制款男朋友该

    有多好。什么话都不说，却什么都了解。遇见什么都不稀罕，可遇见了

    解真是太难。

    焦焦尖叫了起来：“天啊，我的直播围观人数已经超过50万了。你

    们这一对模范情侣今晚就该成为大家的头条新闻了。”

    “生日快乐!”焦焦健壮的男朋友已经插好玫红色的数字蜡烛，点燃

    了“18”的两个数字。

    焦焦闭着眼睛许完愿，刚切好蛋糕分在盘子里，大家就把它当作甜

    蜜的炸弹互相扔来扔去。

    毫无疑问，我和穆帆成了主要被攻击的对象，我们俩的脸上头发上

    都给糊上了奶油，他的头顶上还被人插了两颗红樱桃。

    焦焦一边清理着头发上的蛋糕渣，一边大声对着手机直播说现在进

    入狂欢环节，远方的你们也一起来。她打开一首动感的音乐，那些闷闷

    的男朋友也和女伴从沙发上跳到地毯上，屋子里一片狼藉。

    焦焦的男朋友站在窗户边抽烟，似乎不屑于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穆帆喊我去给焦焦煮面条。

    我们在厨房一起煮面，我跟他说：“你离水池远一点呀，不然就要

    消失了。”

    “怎么那些答案你都知道？”我又继续问他。

    “因为你给我的设定就是这样。”他诚恳地回答我。

    我点点头，继续用筷子搅着面条。

    他接着说：“你看上去不高兴了？”“是啊，感觉得不到真正的男朋友了。”这种甜蜜的感觉太不真实，我有点心慌。

    “我不就是。”穆帆理所当然地回答了我。

    “我发现我真的蛮喜欢你的，穆帆。”

    我忽然感激这次的相遇，纸片男朋友又怎样。我们从不同的地方出

    发，在某个路口相会，彼此相伴走一程，真切感受着身边的欢声和笑

    语，哪怕前路终有一别，过程美好了，结局如何真的不重要了。

    洗手间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去把脸上和衣服上的食物清洗干净，有

    人举着花洒把水喷得到处都是。

    几个男人在客厅里随意甩着头发，我把一锅面条摆在地板上，像个

    兔子似的冲过去推开穆帆，拽起一个干洗店送还衣服时带的防尘罩盖在

    了他身上。

    这一幕刚好在直播里全程播放了出来，引得围观粉丝一阵阵疯狂地

    留言：这是什么？美女救英雄？男朋友是泥巴做的吗？居然还要防水？

    焦焦的男朋友抱起焦焦来，对着摄像头转圈。焦焦不小心踢翻了

    锅，面条洒了一地。

    “喂，你的长寿面……”我抬眼看到她男朋友生满腿毛的小腿沾了面

    条汤，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张纸条落在地上。

    摔倒在地上的焦焦奋力站起来，在直播的手机上点了关闭。

    一切都安静了。

    男人女人们都像是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只有音乐声

    还在不知好歹地响着。

    她嘴唇颤抖着，委屈得要哭了似的，蹲下去把那个纸条拾起来，丢

    在了旁边装了空酒瓶和蛋糕盘子的垃圾桶里。

    “来啊，喝酒啊。香槟刚好冰好了。”说着她从茶几的冰桶里抱起瓶

    子来摇晃着。“噗”地一下，带着水果香的香槟喷得满屋子都是。当然，也喷到了穆帆的身上。

    我还没来得及拉开他，他摆摆手说，再见了，也变成纸条落在了地

    上。

    我看看焦焦，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他们的眼里有错愕有同情也有

    幸灾乐祸。我自嘲地笑了笑，低声说着：“可不是吗，一边在享受一边

    在告别，谁都留不下。”

    焦焦一杯酒递过来，说：“男朋友就是快消品，喝杯酒，往后还能

    遇到大把的人。”

    我们把没有被拍碎的蛋糕切开分着吃了，有些甜蜜，也有些苦楚，可能注定是无法与人分享的。

    朝夕轮转，苦乐自知。

    送走了朋友们，焦焦喊来保洁阿姨清理卫生，阿姨把垃圾袋堆好

    说，最近的小姑娘怎么都流行在聚会时买这个？她指着男朋友变成的小

    纸条说，好几次清理聚会现场，垃圾桶里都塞满了。

    焦焦说：“大姐，那都是男朋友。”

    “男朋友？你们这些年轻人在玩什么真是不理解，一个破纸条还当

    男朋友来玩，男朋友是到处乱扔的？”

    焦焦跟我说：“小雪，那天的水龙头是我自己修好的，不知道怎么

    回事就想跟你撒个谎。”

    “猜到了，男朋友怕水的吧。”

    “还把你的男朋友搞没了。比买口红还贵，用不到一整天就报废

    了。以后再补偿你一个更好的。”

    那天深夜，焦焦忙了一天生日派对还没好好吃饭，于是我带她一起

    去和王撕葱约过会的那家烤串店。

    座位上还是热闹的人群，可旧人再也回不来。点完单，老板对我说：“你的那份，多放孜然和辣椒对吧。”

    焦焦大笑，老板连忙解释：“王撕葱上次走之前特意跟我嘱咐过，以后他不能陪小雪来了，往后她点的单按照最喜欢的口味做。”

    那顿饭吃的，都是往事的味道。但没想到那些人走了，记忆却还

    在，余热也可以留存那么久。

    我最近经济又紧张了，稿费拖了又拖，一直没有到账，很长时间没

    有再去买新的男朋友。

    我打开宋仲机留在家里的那套大富翁，自己玩起来，一个人把整个

    地球的名胜都买了下来。想起上次他在电脑里存了做背景的照片，还有

    几张没有来得及合影，想着不如自己拍完。当我打开照片，我和他没来

    得及拍的长城、马尔代夫的海滩，上面也有我们俩的人头。是宋仲机从

    其他照片上选了我们俩都好看的笑脸，再PS上去的。

    文件夹里还有个文档，我打开看，是他的留言：小雪，合影没来得

    及拍完，世界也没有陪你都看透，我把剩下的图都PS好了，也算履行了

    我的承诺。没有我的将来，祝你幸福。

    三伏天最是难熬，吹够了空调，我天天都去附近的一家泳池去游

    泳。泡在冷的水里游到筋疲力尽，但觉得非常畅快。

    这一天我刚吃饱了午饭去游泳，哪知道游到深水区的时候腿抽了

    筋，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往下沉。那时我想着，天啊，就要这样淹死在

    游泳馆了，在微博里一定要被人笑死了，还是个曾经上过直播热门榜的

    人。突然从下面有个男人把我给推了上来，我趴在泳池边大口地喘着

    气，把水咳出来。

    那人一边笑一边对我说：“笨蛋，不会游就不要往深水区跑。”

    “那你躲在下面做什么？”我喘息着问他。

    “我正在练潜水，差点被你吓得也要呛水了。”

    刚才还在躺椅上休息的焦焦走了过来，她好像又在跟网友做直播，把摄像头转向我，对着网友们说：“小雪似乎又偶遇了新的缘分，我们

    来看看那男人是谁。”我一只手往她的脚上泼水，刚才差一点淹死了你还在这里幸灾乐

    祸。

    那男人把深蓝色的泳镜摘下来：“什么，我的英雄事迹被曝光了

    吗？”

    焦焦尖叫着说：“居然是穆帆救了你!”

    我看看那男人的脸，忽然尴尬得说不出话。

    “谁是穆帆？”他问。

    我对焦焦说：“穆帆怕水的，已经不见了，这个人长得比较像罢

    了。”

    他迅速接话说：“旧情人吗？”

    我没好气地说：“就你什么都知道。”

    他用手撑着跳出了泳池，腿部有力又细长，真的和穆帆一模一样。

    后来听说那男人是游泳池的兼职救生员，他是一名英语口译。除了

    工作的时间，也喜欢全世界到处去旅行和拍照片。这其实是我们第一次

    约会时他给我的自我介绍。

    那天我和焦焦换了衣服出来，她去喊那个救生员一起吃饭。

    我赶紧拉住她说不要了。

    “人家救你一命，总得表达一下感谢，而且他那么帅，为什么不趁

    机认识一下呢？”焦焦对我的抗拒表示极其不满意。

    “那是他职责之内的事，领了薪水就要保障人们的安全。”说着我就

    拉着焦焦走了，她还转身跟人家挥挥手。

    救生员喊着：“小雪有空常来，我教你游泳。”

    焦焦突然要离开了，我又失去了一个朋友，很难过。焦焦离开的那一天，她跟我说：“在人间的任务完成了，要走了。”

    “任务？什么任务？”我一头雾水。

    焦焦说：“我是那台男朋友自动贩卖机的管理员，专门帮助人间孤

    独的人们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爱情，你总不能和一个纸条人过日子

    吧。”

    我拉着她的手，央求她：“你别走啊，我的爱情还没来呢。”

    “他来了。在你用贩卖机尝试和体验之后，发现了爱里的美好；试

    过了分别的痛苦后，你的世界里就会出现一个你最中意的人。”

    我知道那是他，叫穆凡，不是那个纸条人穆帆。

    分开不一定是永别，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

    尽管一边在享受一边在告别，也一边在失去一边在找寻，可最后，总能找到关于你的最好的结局。我的海螺先生

    成长是一件孤独且疼痛的事，让我看见许多张脸，虚假的，谄媚

    的，丑陋的。

    可唯独你放在我脸上的，是一个难得的笑容。

    在那个狼狈的凌晨四点半，我喝醉了酒，头发上散发着伏特加掺着

    红茶的黏腻味道，左脚的高跟鞋踩断了鞋跟，不知道是刚才一路上哪一

    个跟头之后摔坏的。

    回到家打开卧室的门，眼前的一幕让我失控地尖叫了起来。地上洒

    满了水，摆在地上的鞋子早已被水泡得半湿，那盒陆蕴送给我的留了半

    年都没舍得吃的酒心巧克力也不幸遭殃，空盒子漂在水上，像一场海难

    的牺牲品。

    隔壁杜大婶听到尖叫声来敲门，边敲着边着急地询问我：“小雪

    啊，出了啥事？要不要报警？”

    我光着脚走到门口开门，看到杜大婶穿着一身粉红色的樱花睡衣，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鬈发，两只被黑眼圈覆盖的眼睛正努力地睁大盯着

    我。可能是我喝太多的酒，总觉得此刻的杜大婶不像是来安慰我，反而

    像是来索命的。这个气氛有点诡异。

    我甩了甩发昏的头，故作镇定地对杜大婶说：“没事啊杜大婶，我

    做噩梦了。”

    她狐疑地抻长了脖子往我房间里看，边看边说：“你一个姑娘自己

    在外面住，你父母放心我不放心。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什么

    困难啊，来找我，一定帮你解决。我是咱们居委会主任，我解决不了

    的，还可以发动大家伙来帮你处理嘛。”

    为了阻止她打开教育的模式说个不停，我赶紧对她说：“杜大婶您

    费心了，这么晚了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关门。

    见我没什么大事，她也就返回了自己家中，关门时我听到她仍咕哝

    着：“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大半夜的一身酒气……”

    我心里没什么不舒服的，这一晚上酒局上哄客户开心，我戴着的那

    个不会生气的面具还没来得及摘下来呢。

    我不敢摘，这个客户如果在下一次创意提案的时候没有签约，我的

    升职申请可能会被第十次搁置，我的老板王总是这么告诉我的。

    迷迷糊糊地开始收拾屋子里的残局，等到收拾干净时，钟表的指针

    已经指向了深夜两点。快速地洗了个澡，换上夏天最舒服的圆领米奇睡

    衣，我的脑子才清醒过来，也感到非常疲惫。快速地掀开被子打算睡觉

    时，我的床上赫然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一次，我紧紧地捂住嘴巴，愣是把一声尖叫憋了回去。

    我震惊地盯着床上的男人看，仿佛已经灵魂出窍了，一句话都说不

    出来。此刻的他安静地睡在我的床上，身上穿着T恤和花短裤，像是热

    带度假的打扮，他貌似也喝醉了，脸上泛着红晕。只是，喝醉的他是怎

    么凭空出现在我的床上的，门锁明明都锁得好好的。

    我从震惊中醒来，迅速跑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回到卧室，一脚把他踢

    醒，质问他：“喂，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我家？又为什么睡到我的床

    上？!”

    他揉了揉眼睛，醒过来看见我的时候特别高兴，笑起来牙齿好白。

    他对我说：“小雪，你回来了。”

    我当时以为自己进错家门了，又仔细想了想，这确实是我的家。于

    是我又质问他：“你谁呀？到底怎么进来的？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的

    名字？!”

    他说：“我叫有相，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要求有相重复了三遍自己怎么来的，一直

    到天亮。

    他解释说自己是从冰箱里爬出来的，之前住在冰箱里放着的海螺壳里。那海螺，是我前两天半夜去王总家改PPT，老板随意让我拎回来的

    补偿礼物。塑料袋上还印着“天堂小卖部”的logo。我以为那玩意一定过

    期了，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的保质期：很长。

    记得老板貌似对我说过，保质期很长，工作忙没时间吃的话可以先

    存到冰箱里，留着以后不忙了再吃。

    这话当时我也没往心里去，毕竟他以前跟我说，最近天天加班，以

    后不忙了给你放假，可那一天，始终都没有到来。

    天亮之后，我酒醒得差不多了，一直站在门口腿都发酸，感觉房间

    里泡着的水把脑子也给泡傻了。我仍然不相信他的解释，举起电话威胁

    他说：“你是哪里来的神经病，不说实话我可报警了!”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没骗你。”

    最终我还是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了。我对着警察交代了一下事情

    的经过，并恳请他把家里的这个神经病带走。

    但警察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他透过薄薄的眼镜片狐疑地对我

    说：“你们两口子吵架就吵架，别浪费我们警力。”

    我拉着警察往卧室的方向走，边走边着急地说：“我真的不认识

    他!你们来看!”

    但当我们走进卧室一看，卧室里空无一人，有相不见了。我翻箱倒

    柜地四处找，能藏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他，只剩下地上的一摊水

    渍，还有被我翻出来的一堆脏衣。最后连警察都不耐烦了，他怀疑地对

    我说：“小姑娘，你是不是需要看看医生？”

    赔着笑脸送走警察，我打开冰箱拿出那个海螺就往地上摔，边摔边

    说：“你不是说住在里面吗？出来啊，真的以为自己是海螺姑娘，人家

    不是都出来帮主人做饭洗衣的吗，快出来把我屋子收拾干净，还有偷吃

    的巧克力也还给我。”

    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我想着，他肯定是从窗子爬进来的，以后出门

    要锁好窗户，可是家住在十几层，要怎么爬呢？

    我正往外走，身后传来了有相的声音：“酒心巧克力在我们那里买不到，太好吃了。还有，我们那儿的海螺姑娘确实有会清扫房间的，但

    是也有偷衣服穿的，专门从女人衣柜里拿衣服，你们女孩子不是总是

    说，衣柜里缺了件衣服。我们那儿，还有搞人间生活直播的网红呢。”

    “那你会什么？”我已经对他突然的出现免疫了，一点都不觉得惊

    奇，反而对他的话很感兴趣。

    有相继续说：“我吧，什么都干不好，就能看见一点点未来，但是

    也看不太清楚。我们以前在海里看星辰，学过星象推理，只是我嘛……

    总是偷懒，没学好咯。”

    我小声嘟囔：“跟我一样没出息。”

    和有相聊完天，我慢慢相信了他说的话。原来真的有个海螺世界，原来那个世界也有和我一样把日子过得残缺不堪的人，我好像找到了知

    己一般，竟然还有点庆幸。

    有相一般都睡在海螺壳里，只有我下班回家之后，他才会出来找我

    聊聊天，或者拿iPad打游戏陪我加班。

    我加班的时候喜欢吃巧克力，没灵感的时候就找出几块来吃。这时

    候有相就会黏在我身上，求我也给他几颗吃。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

    他时，他就偷吃了我的巧克力。于是我对他说：“上次你偷吃的那盒巧

    克力，是陆蕴出差回来带的，我只吃了一颗就被你全吃光了。”

    有相从他花短裤的口袋里拿出来一串用麻绳穿起来的贝壳，比景区

    卖给游客的那种还不走心，又粗糙又不规整。

    他递给我说：“小雪，这个给你。”

    “我才不要这个，沙滩边上好多卖的。”

    “这个可值钱了，这在海螺里能当钱花，你可以用来买蟹壳背包，还有海带丝袜。”

    “什么东西？我们这里是人类世界。”

    “我也觉得人类好，有好吃的……巧克力。”被他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了。我打开新买的一盒巧克

    力，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三颗，他迫不及待地吃完，甜甜地笑起来。

    看着他的笑容，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都忘了有多久了，身边有个

    人和我一起分享嘴巴里的甜蜜。

    味道是一种很神奇的共鸣，两个人不需要用语言交流，就能体会到

    彼此口中滋味，冥冥之中，就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也许这就是大

    家在快乐地吃过饭之后，就喜欢彼此称呼为“朋友”的原因吧。

    一天晚上，难得陆蕴主动约我吃饭，我想从鞋柜里找出那双穿着舒

    服又看起来端庄的黑绒面高跟鞋，打开鞋柜就是一股霉味，那鞋子周围

    长了青苔，有一双运动鞋里甚至生了蘑菇，整个鞋柜好像泡在水里一

    样。

    我从海螺壳里把有相喊出来，质问他：“这是不是你干的？!”

    他乐呵呵地问我：“你高兴吗？”

    我把鞋子一下一下狠狠敲在他肩膀上，说：“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你赔我鞋子!”

    他淡定地说：“照顾鞋子不就是把它们弄湿吗？在我们那儿，什么

    东西都要保持湿润，干了就要死了。我就喜欢泡澡，或者待在湿漉漉的

    房间里，太舒服了。你瞧，鞋子上都有了小森林，有没有觉得萌萌

    哒？”

    我翻来翻去找不到一双能穿出门的高跟鞋，只得穿着人字拖去赴约

    了。

    忘了介绍，陆蕴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广告设计师，我很崇拜他，也

    很喜欢他。他思维开阔，相貌英俊，在我被客户逼得快要自缢的时候，总能一语中的地提醒我：客户是公司的，命是自己的，你何必呢？

    那天我们约在一家韩国烧烤店，我对他解释说：“对不起，今天鞋

    子都送去干洗了，希望这样子不会让你觉得不太礼貌。”

    他很有风度地说：“没关系，你穿什么都好。”我连忙向他道谢，坐进靠墙边的位置，并把自己没涂颜色的脚趾甲

    藏进了阴影里。

    我悄悄打量着他，心想怎么世界上有人能把一件纯白的T恤都穿得

    这么有韵味。这期间他娴熟地烤着肉，选几块品相最好的夹进我的盘子

    里。我把肉蘸满烧烤酱送进嘴巴，想着这可都是陆蕴的爱，他带着银戒

    指的手指那么好看，连烤出的肉都更好吃了。

    我跟他聊以前合作项目的客户八卦，哈哈笑得有些夸张。他笑得很

    客气，让我觉得，他像个观众一样客气地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然后他说：“今天约你呢，就是想聊聊最近你们在提案的那个客户

    的事，回头报价做出来，也发给我一份。”

    我有点为难地说：“那个啊，方案我还没做完。”

    报价可是商业机密，怎么能随便给他呢，给了他，没准客户就丢

    了。我包进生菜里的大蒜那么辣，辣得我一下子没了胃口。

    吃完饭我硬是要自己打车回家，我对陆蕴说：“没关系的，刮风下

    雨加班到天亮我都自己回家，还能遇到什么坏事呢。”

    可我明明想说的是：我想和你好好约会，你却来跟我谈工作，这才

    是世界上最坏的事。

    回到家后我直奔浴室，此刻的我只想好好泡个澡，让热气腾腾的湿

    气把心里的眼泪化开，起码能让那些堵在我心里的难过在我入睡前消失

    一会儿，然后沉沉地睡一觉，忘了这一天，哪怕就一个梦的时间也好。

    我打开浴室的门，浴缸里满满的都是冷水和泡泡，当我把手伸进去

    的那一刻，完全可以把自己当成那个在雪山旁落水的Jack——透心凉。

    我又看见有相丢在地板上的几张巧克力包装纸，他玩游戏玩得正开心，我一把把他拉过来，教训他：“你现在住在我家里，能不能有点当客人

    的礼貌，家里搞得到处都是水，这么热的天我连澡都不能洗。”

    他一脸委屈地说：“那水就是给你准备的啊，冷水泡澡多凉爽。”

    我刚才用手拨弄开一坨泡沫，浴缸里居然有刚买回来的一套护肤

    品，乳液精华的蓝色瓶子都在里面泡着。我从冰箱里拿出海螺壳，扔进垃圾桶，拎着就往外走。

    有相跟在后面，着急地问我：“怎么了，你一回来就这么大脾气。”

    我对他说：“求你了，别住在我家了，我自己的烦心事就够多了，没时间跟你在这里玩。我要赚钱交房租，还要加班写方案，还想好好谈

    场恋爱，怎么就这么难。你看谁家干旱缺水，你就去住吧。我没时间在

    这儿跟你玩什么一半海洋一半陆地的游戏。”

    我躬起身子把他往外推，他扒着门框不肯松手。

    隔壁杜大婶把门打开了，她今天穿的是牡丹花的家居套装，把有相

    从上到下打量了足足三遍后才问我：“小雪，这你男朋友？”

    我果断地回答说：“不是!”

    杜大婶继续说：“他这一老爷们，就裤衩拖鞋的在你家里待着，真

    没什么？女孩子要自爱，怎么能什么人都往家带，社会很复杂，我经历

    的事比你多，出来过日子要多长心眼。穿这种花裤子的人，肯定一肚子

    花花肠子。”

    有相解释说：“阿姨你好，我是小雪表哥，刚从老家过来。”

    我打断他的解释，气呼呼地说：“谁是你表妹，我才不认识你，走

    走走。”

    杜大婶撸起袖子就要动手，说：“哎哟这就奇了怪了，要不要我去

    楼下把小区保安叫过来？我一老太婆打不过你，保安能，你不能欺负人

    家一小姑娘吧。”

    杜大婶回房间打电话的时间，有相在耳边对我悄悄说：“你刚才约

    会的时候，我帮你把要加班做的方案PPT写完了，我拿劳动成果换宿好

    不好？”

    我才不信，他没把笔记本泡进水里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拉着我回房间看电脑上的方案，竟然从设计到排版都非常精致，逻辑畅通创意也出彩。我怀疑地问他：“真是你做的？”

    他把右手高高举起，做着对天发誓的动作，说：“保证是真的。”

    我连忙跑出去关了门，对着杜大婶喊：“没事了没事了，我跟我表

    哥吵架呢，杜大婶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转进卧室，我开始逼问有相。

    “老实交代，这怎么回事？”

    “看你天天晚上对着电脑写，一烦躁就揪头发叹气。我们海螺人只

    要寄住在人类家，就得让人类快乐，毕竟我们的祖先是海螺姑娘那样

    嘛。”

    “别讲鬼话，你偷吃巧克力，我就不高兴了。”

    “我也得自己产出快乐才能带给你快乐，我的原材料就是巧克力。

    我在人类世界最伟大的发现就是这个了，长得又黑又丑，吃起来还有点

    苦，可是咽下去又让人想要翩翩起舞。”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我迅速把留在柜子里的多半盒巧克力都拿出来给他，如果那礼物能

    让我在公司里得到耀眼的关注和上级的认可，还有什么不值得的。

    于是这个晚上，有相继续帮我完成了下周要给客户做的结案报告、年中的述职报告，连我下一份升职报告都给准备好了。

    他在一边咀嚼着巧克力一边奋力地工作，嘴角沾着黑色的痕迹都顾

    不上擦。我太熟悉这种状态了，有很多成功的人以同样的方式熬过夜

    晚，也有很多失败的人如是。很遗憾，我一直都属于后者。

    好像当我们习惯了机会擦身而过，反而会更加愿意像欣赏一场流星

    雨那样，欣赏它划过自己的天空，落到别人的未来。

    有相工作的时候很专注又迷人，以前常听别人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其实，认真工作的海螺先生，也很迷人。

    我坐在一边懒洋洋地拿iPad打游戏，沿着有相之前通关的位置玩，怎么也玩不过去。

    我百无聊赖地开始随意拉着他聊天。

    “你们在海螺世界居然还使用PPT？”

    “不用。这是我在你老板家住的时候，看他经常写，趁他晚上睡觉

    的时候偷偷学来的。”

    “那你跟我学了什么？”

    “跟你学会了吃巧克力玩游戏，躺在浴缸里泡澡，让自己觉得超级

    舒服。”

    他说着话，眼睛却没离开电脑屏幕，鼠标和键盘密切地配合，一点

    一点地，帮忙拼凑一个我从来都求之不得的未来。

    iPad上显示出新的微信消息提醒，是陆蕴发来的。他问我：“有时

    间吗，请你吃饭，不谈工作的那种，算是赔罪吧。周末有时间吗？”

    我瞥了一眼有相，对他说：“我想学习怎么追男神，你会吗？”

    他说：“不太会。我们海螺世界，结婚都是家族决定，我们自己从

    来都不多想，或者说，想了也没用。”

    我恍然大悟，幽幽地说：“原来你们那儿还处于……这么原始的状

    态。”

    一想到要和陆蕴约会，这几天连工作的效率都变快了，晚上下了班

    趁着商场关门之前去买裙子和高跟鞋，回家特意叮嘱有相，千万别又拿

    去饲养苔藓了。

    其实和陆蕴的第一次约会也和工作无关。在朋友的生日派对上，他

    送了自己手绘的一幅窗帘给寿星，那时我想，有才华的人，做什么都出

    众。这一天吃饭的时候，陆蕴笑呵呵地说：“这次没穿人字拖？高跟鞋

    很好看。”

    虽然脚趾已经痛得发麻，但听到陆蕴的夸奖，我觉得此刻的痛苦也

    都值得。

    陆蕴继续说：“现在行情不好，生意难做，小雪你工作这么辛苦，怎么不交个男朋友。”

    我害羞地回答他：“其实是太忙了，每天加班到凌晨，哪有时间找

    男朋友。”

    陆蕴笑了一下，说：“这么辛苦，是不是快要升职了？和你们公司

    合作这么多次，你啊，有时候真的太轴了。”

    我被他的笑容融化了，晕晕地说：“可能会吧，如果升职了，就借

    你吉言。”

    那天我们聊着天，两瓶红酒很快就喝下去了。恍惚间我只听到他

    说：“难怪你们王总愿意带你去应酬，酒量不错呀。”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话我就哇哇地趴在他胳膊上哭了，边哭边

    说：“我一点也没有酒量。王总带我去喝酒，还不是因为依依男朋友不

    让她去，洁斯的老公说要应酬客户就不干了。我能说什么呢，我除了每

    个月信用卡的还款信息，什么都没有。”

    他拍拍我的肩安慰我说：“嗯嗯，还有我。”

    那天晚上后来的事，是有相告诉我的。陆蕴送我回家，把死尸一样

    的我丢在沙发上，进门就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有相从浴室出来想找我

    聊天，陆蕴看见他半裸上身穿着花短裤，有些慌张地问他：“你是谁？”

    有相回答他说：“我是小雪的……男朋友。”

    我一把抓住有相的胳膊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世清白都被你给

    毁了。”

    有相嗤笑了一声，说：“本来我还想当你表哥的，可是我看到他一

    直在翻你的方案，好像没在做什么好事。哪有送人回家一进门就偷看电脑的。”

    “他竟然是这种人，昨晚喝醉了对他说了什么都不记得，真是

    的。”这么一来我对陆蕴的好感瞬间就没了。

    想想我总是这样子，遇见男人，相信他们，然后被骗。在上一次遭

    遇小三上位，上上次的男友出轨的教训之后，越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

    法谈恋爱了。

    提案的前一天晚上，我对着镜子演说了无数遍PPT的内容，每句话

    每个姿势都要看起来妥当。

    有相站在一边，好奇地说：“你说得比王总可好多了，为什么一直

    没升职？”

    我生气地说：“没升职怎么了，我还错了吗？”

    他看到我有些生气，连忙安慰我：“哎呀生气了，我又说错了话。

    你好好做自己就好，总有机会发光的，我一直都看好你，真的，你这么

    努力，要是什么都得不到，那就太不公平了。”

    我咕哝着说：“公平？这个概念，从高考之后，它就从我的世界里

    消失了。”

    出发之前，有相把之前他拿来抵债的那串贝壳项链塞进我的背包

    里，对我说：“这在我们那儿不仅是财富，还是好运气。”

    那天从办公室去客户公司的路上，王总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喝掉了

    一整瓶矿泉水，比他酒局上喝的酒还要多。

    进了会议室，他从包里拿出电脑对我说：“小雪，今天的提案我来

    吧，方案我另外做了一份。”

    我连忙说：“好!”

    但当我在投影上看到方案内容的时候，手心里急冒出来的汗把出门

    时涂的护手霜都给冲掉了。

    我紧紧盯着王总的脸。他那张脸，真的是一具经历过千锤百炼的钢铁面具，一丝一毫的心理活动都看不到。

    但那方案，和有相帮我完成的那一份，一模一样。

    再后来，夏天还没结束的时候，HR就跟我说：“公司的岗位调整，可能并不需要你做更多的工作，谢谢这段时间你为公司的付出。”

    离职申请我拿在手里，刚要签字，我生气地扔下了笔，说：“我不

    走，我为什么要走，凭什么你们要我走？”

    我跑到王总的办公室质问他：“刚谈妥的客户，那份方案是我做

    的，为什么到如今跟我没关系了呢？”

    他依然冷静地说：“真的是你做的吗？你好自为之吧。”

    我问他：“‘天堂小卖部’的海螺，是你早早准备好的吧？”

    他说：“那不是给你吃的吗？还没有吃？再放可不新鲜了。”

    这一天是我入职三年以来第一次在下班时间准时打卡离开，连门口

    正在补妆的前台姑娘都还没拎着她的LV包跑出去约会。

    什么海螺先生，回家我就把他蒸熟了吃掉。

    进了家门，发现家里变得整洁如初，脏衣服干干净净地挂在阳台，空气里还有米饭的香味。我心想：难道，今天换我家里来了海螺姑娘

    吗？

    轻手轻脚地巡视房间，一下子让我觉得这个租来的小房间那么大，似乎塞了那么多的秘密似的。

    走到厨房门口，发现了我妈妈的身影，我惊讶地问她：“妈，你怎

    么来了？”

    我妈正系着我那个印着凯蒂猫的粉围裙在炒菜，锅里一股韭菜香。

    她说：“最近没事做，特意来照顾你呀，怎么口气还很不高兴似

    的？交男朋友了，嫌弃妈妈来做电灯泡？”我想着，难道她发现了什么？算了，还是先试探一下再说。我继续

    问她：“没有……那个你在做什么？”

    她说：“做韭菜炒螺片，你以前回家不是最爱吃吗，这海螺多新

    鲜。”

    我眼前一黑，差点昏倒在玄关的过道上：“海螺肉？哪里来的海螺

    肉，你把冰箱里的……吃了？”

    妈妈说：“冰箱里有什么啊，你的馒头都长了绿毛还塞在里面。你

    隔壁邻居杜大婶买的，看见我过来了，说是送给我尝尝，有这么个热心

    邻居，我可放心多了。”

    我赶紧拉开冰箱门，看到里面原本有相住的那个海螺壳子，不见

    了。

    我都要哭出来了，着急地问妈妈：“冰箱里的海螺你给扔了吗？”

    妈妈说：“哪儿有？没看到。”

    我翻遍了垃圾桶，也没找到海螺先生原本的“家”。

    躲到哪里去了，你以为你可以一直躲下去吗？

    我认为有相必须得给我个解释，我打开“天堂小卖部”网络商城的页

    面，下单买了五个海螺，心里想着，把他的伙伴们买回来，总能找到他

    的线索。

    那几个海螺到货后就被我塞在冰箱里，我还特意嘱咐妈妈，千万不

    要吃掉它们。

    妈妈觉得很奇怪，好奇地问我：“这个保质期很短的，买回来要立

    刻吃掉。你天天加班一定把脑子给忙坏了。”

    我懒得解释，索性瞎说：“我脑子坏掉的时候还少吗？”

    接下来那几天，我白天照旧没事一样去公司，王总不安排工作给

    我，也没再找什么理由赶我走，索性，我成了在单位里混吃等死的一个

    人。坐在隔壁座位的亭亭羡慕地跟我说：“小雪最近不错呀，天天准时

    上下班，气色红润有光泽。”

    我说：“加了那么久的班，怎么准时上下班的时候，倒显得我是在

    度假了。”

    她说：“是不是上次那个客户你没搞定，被王总坐冷板凳？”

    我说：“怎么没搞定，谁说的？”

    她说：“你要是搞定了怎么王总会安排别人接手，你是不是找了下

    家准备跳槽了？”

    “算了，不和你说了。”

    说不清楚索性就不说。

    我匆匆回家，等着新的海螺先生或者姑娘出现。

    当妈妈听到我说，最近几天，如果家里莫名其妙出现陌生人，千万

    不要觉得奇怪和紧张，我妈越发相信，我一定是因为长期的熬夜和失

    眠，导致心智错乱，甚至和杜大婶聊起来附近有什么好的中医能调节情

    绪。当她得知了上次杜大婶见到的借住在我家的花裤衩“表哥”，审问我

    的态度好像高中早恋被发现的时候一样。

    一次杜大婶在路上碰到我还说：“你妈妈说你没有表哥，住在你家

    的男人是谁？可一定要注意点，看新闻了没有，独居小姑娘可危险着

    呢。”

    那五个海螺安安静静地躺在冰箱里，始终没有动静，我甚至把巧克

    力也和海螺塞在一起，都没有起到任何诱饵的作用。

    王总在下班之前对我说：“晚上有个新的客户，你跟我去应酬一

    下。”

    我不想去，索性拒绝他：“客户谈成以后跟我没关系，我又不是你

    招聘来的喝酒专员，为什么前面吃苦受累的破事都要我来做？”

    他破天荒地劝我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谈妥了客户，奖金都给你补回来，你看你的同事们家里事情多，都不方便嘛。”

    他既然都那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绝。那天晚上，我的打扮有

    些尴尬，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就穿了件长T恤，素面朝天的样子有些

    没精神。不过客户也非常体谅我似的，给王总发微信，说路上堵车，一

    时半会儿还到不了。

    我们俩在空荡荡的酒店包间，对着一桌凉拌木耳、凉拌萝卜、凉拌

    花生、凉拌黄瓜、凉拌海蜇……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客户还是没有

    到。

    我开始托着腮要入睡时，门推开了，我一看，来的人是有相，他用

    手指给我比画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站在王总面前。

    王总看见他，想了好半天，恍然大悟地说：“你是那个，海螺先

    生，有相？”

    有相回答他：“是的。”

    王总说：“你来做什么？找小雪？上次你拷贝方案的事情，谢谢

    你。”

    有相看了我一眼，对他说：“举手之劳，今天，我也来谢谢你。”

    他说完，把离王总最近的那盘花生米盖在了他的头上，然后是黄

    瓜、海蜇、木耳和萝卜。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出一分钟，王总

    成了一个人肉大拌菜。他甩掉挂在睫毛上的海蜇皮，大喊着：“服务

    员，怎么什么人都进来，你们也不管。”

    有相反手锁住了门，把他的声音死死地关在了包间里，王总的地方

    选得多好，隔音效果可真棒。

    我拿起桌上喝剩下的矿泉水，兜头倒在了王总身上，我说：“王总

    您头发脏了，洗一洗才好。”

    有相说：“小雪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和我一样喜欢玩水了？”

    临走前我对王总说：“谢谢这些年的栽培，可我是来工作的，又不

    是来喝酒的。”他恨恨地说：“你以为你很厉害吗，除了喝酒，业务能力还比不上

    一个实习生。”

    我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扔到他头上，拉着有相的手就向外跑，边跑边

    回头对王总说：“多谢栽培，以前给你惹的麻烦，真是对不住，但是我

    以后，以后会好的。”

    一年后，我还在那家广告公司。

    这一天中午，趁着午休时间给团队的五个同事做了一次方案PPT的

    培训。新来的老总莫姐对我说：“小雪，当了总监之后，业务能力突飞

    猛进啊。”

    我说：“没有啦，还是团队伙伴们给力。他们真的非常努力呢。”

    王总几个月前被公司开除了，据说是被下属揭发，公司报销的发票

    有大量的假账。之前有相“帮助”他拿下的客户，拖欠了半年的项目款

    项，公司也没有继续服务，王总安排的团队没有能力承担其他的业务，都被遣散了。

    而我，在新领导上任后，升职做了新部门的总监，招聘来了五个可

    爱的小伙伴。有个秘密告诉你，他们可都是住在我冰箱里的海螺先生和

    海螺姑娘。

    有相跟我说，虽然他预知未来的能力有那么一点点弱，但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骄傲地对我说：“让你感觉快乐，是我们海螺人的职责。”

    下班回家，遇到隔壁杜大婶，她说：“你最近晚上下班回家很早

    嘛，这样就对了，你妈妈和我啊，都放心了。就这样，以后好好过日

    子。”

    我打开房门，手里拎了满满一袋子巧克力。无爱城历险记

    爱情或许是不值得表达的东西，因为它始终被人们过分热烈地讨论

    着。

    可我知道你爱我，无声无言，成为我的呼吸，我的伙伴，我的漫不

    经心。

    让我拥有心安理得又惴惴不安的任性。

    我所有的奇妙经历，开始于那辆外壳裹满泥巴看不清原始颜色的拖

    拉机，就是那台拖拉机拉着我的二手小红车来到了这个神奇的地方。

    那天是我离家出走的日子，顺带还拐走了我的闺密米兔。我们开着

    我的小红车一路漫无目的地狂奔，直到车子冒烟，被迫停在了手机都搜

    不出信号的马路边上。那天的天灰蒙蒙的，我们蹲在车子旁边呆呆地看

    着面前的这条马路，空无一人，也不清楚马路的尽头通向何方。蹲得我

    们腿都麻了，才隐隐约约地从马路的远方传来了一阵欢快的音乐声：终

    于你做了别人的小三……接着一个身穿暗蓝色夹克衫的大叔开着一辆外

    壳裹满泥巴看不清原始颜色的拖拉机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接着我和闺密米兔就坐在了拖拉机车斗里堆着的稻草堆上。拖拉机

    大叔拉着我们，还有我的小红车继续一路高歌地驶向了前方的修车厂。

    一路开了不知道有多久，我和米兔都有点昏昏欲睡了，拖拉机大叔

    突然停下了车，扭头对着我们说：“快到了啊。”说着他气势恢宏地一甩

    胳膊，像个路见不平的大侠，往旁边一块大石头一指。

    我和米兔瞬间清醒了过来，视线在巨石上认真地停留了很久，然后

    我目瞪口呆地问大叔：“这就是修车厂吗？”

    “不是。”大叔回答得也深沉，“我先去石头后面拉个屎，这里没有

    公厕。”

    过一会儿大叔回来了，他无视我和米兔维持了近几分钟的吃屎表情，又拉着我们往前开了很久，这期间我们俩再也没敢睡着，异常地清

    醒。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修车厂。

    我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整了整头发和衣服，原本想跟拖拉机大叔道个

    谢，一抬头就看到他和他的拖拉机背影已经很遥远，只留下了远处一个

    土黄色的潇洒背影，还有幽幽的音乐声。

    这个修车厂的装修全是粉色的，铁门上的粉色油漆透着金黄的锈

    迹，水管上还用粉色的塑料袋扎了一个娇喘的蝴蝶结，我觉得这个样子

    真朋克。

    还有更惊奇的地方，这里的老板和员工全是女的。

    小红车前面两个轮胎都给扎破了，维修大姐用了不到四分钟就全给

    补好了。

    她用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跟我说：“哎呀妈呀大妹子，你这胎扎得

    不轻，哎呀妈呀太吓人了，幸亏你碰上我了。那啥，跟你旁边这小妹离

    远点，少唠嗑，靠那么近太危险了。”

    我问她：“有什么危险的？”

    她神秘地靠近我的耳边说：“再往里面走可就到无爱城了。俩女人

    有小火花什么的也很有可能的，是不，大妹子？”

    她没理会我俩迷茫的表情，继续说：“你俩外地来的吧？一会儿

    啊，去前面那办公室，盖个戳，晚上才能有地方住。”

    盖章的地方简陋得像大学的宿管办公室，木头门上的油漆得有十几

    年了，剥落得不成样子。我和米兔一人领了一张居住证明后，身材像棉

    花糖一样柔软肥胖的阿姨就给了我和米兔一人一把钥匙，手指着后面那

    栋红色的楼，说上去就是。

    大楼外面看上去是个酒店的样子，我和米兔不在一个楼层。十平方

    米左右的小房间，打开就是一个原木色小桌子和一张弹簧单人床。没有

    收钱，也没收押金，更是没有截止日期。本来想躺一会儿起来吃饭，这

    一天累得我觉得整个身子都要散成油炸馓子了，一闭眼就睡过去。

    我会来到这个手机地图里都没有收录的地方，都是因为我的程序员男朋友陈高兴。

    陈高兴是个宅男，我觉得他喜欢二次元的游戏胜过爱我，摸鼠标比

    摸我还要动情，写代码比做爱有激情。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他的眼里，我所有的衣服都是同一

    种款式。他能记得住网络游戏里数百种武器道具的技能值，无数种程序

    代码组合的形式，却分不清我上班穿的连衣裙和下班换的居家裙。

    前几天我们一起过情人节，我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条最新款的短

    裙去和他约会。

    我兴致勃勃地问他：“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同？”

    他一脸淡定地回答我说：“你的脸好像稍微胖了点。”

    在我精挑细选提前半个月订了位子的餐厅吃饭，他居然在餐后甜点

    还没端上来的时候就说要撤，原因竟然是游戏里有个好兄弟需要他的帮

    忙。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不在意我精心打扮的穿

    着，不在意我新换的口红颜色，更不珍惜我认真准备的约会。

    于是我决定离家出走，还筹备了很长时间，甚至还在“天堂小卖

    部”网络商城买了一辆二手小红车，当作我此次出走的“作案工具”。为

    了避免陈高兴发现任何风吹草动，我还好几次表示自己对车子不了解，出现了小故障都找他来帮忙修理。

    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你车子的车载系统我重新编程过了，一切

    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觉得时机到了，我怎么可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喊了我单身的闺

    密米兔陪我一起出走，就当是一次度假。

    我的目的是用消失来换取他对我的重视，我要离开他，让他发现我

    的重要，然后生不如死。

    于是我和米兔开着车子，从北京的东三环一路向西开，开到了一个

    手机地图都搜不到的地方。我成功了，所以这一觉睡得很香。

    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稍微收拾了一下，我就出门去敲米兔

    的房门，打算叫她一起找地方吃饭。但去找米兔的途中，我却被一个戴

    红胳膊箍的阿姨拦住了。

    她严肃地对我说：“你干什么？不要打扰别人!”

    “我找我朋友啊。”我觉得这个阿姨有点莫名其妙。

    “这儿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感情。不许去!”阿姨非常坚持!

    “什么嘛，不去就不去。”饿得心慌的我实在没力气再跟这个阿姨掰

    扯，于是就放弃了找米兔，自己一个人出了门，四处逛了逛。

    可是逛的时间越久，我越奇怪。街上到处都是女人在走动，我居然

    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而且不仅没有男人，连男人用的东西都没有!连

    街边的公共厕所都没有男人的专用间，只有女厕!

    天哪!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女儿国吗？!

    理发店叫女士理发店，服装店叫女士服装店，水果店叫女士水果

    店。甚至还有专门的广场舞大妈道具店，我进去逛了逛，里面有大音

    箱，有XXXL号的舞蹈服，还提供MP3歌曲下载服务。

    逛了那么久，终于有一家店名字深得我意：真好吃家常餐厅。看上

    去就比隔壁的女士沙县小吃有深度，于是我果断地选择了这一家。

    店里面的座位是分区的，分为女童区，坐着一群小姑娘，都是十岁

    左右；还有少女区，大多是高中女生，还穿着校服；其他的是成年女性

    区、中年女性区和老年女性区。

    我买了餐票，从取餐窗口端了包子和粥，没羞没臊地坐到少女区去

    了。如果不是这个身高实在藏不住，不然我还真想坐到女童区。

    我吃得正香，一个穿血红色工服的服务员妹妹过来说：“对不起，您坐错位置了。”

    我假装淡定地问她：“我哪里坐错了？”她很羞涩地说：“您应该去成年女性区就餐。”

    “我是少女啊。”我强调着。

    那服务员已经替我脸红了，她进一步问我：“那能给我看看您的身

    份证吗？”

    我把包子咽下去，自己端了粥挪到成年女性区了。

    包子让我这女孩，一顿长大。

    桌子对面坐了一个明显比我年长十岁的阿姨，哦不，大姐。我觉得

    她应该去中年女性区，为什么要跟我坐在一起？

    她的脸瘦长，眼睛嘴巴都很细，正在吃一碗拉面，边吃边问

    我：“你外地来的？好端端的跑到这鬼地方来干什么？”

    “怎么了？这里不能来吗？”大姐的话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她放下筷子，嘴巴一抿，对我说：“你知道这是哪里？”

    “不知道啊。”

    “那你没发现这里都是女人？”

    “这个发现了。我还想问您为什么。”

    “因为男人在另一个区生活，不能跟女人生活在一起。”

    我一听这就有意思了。

    她继续说：“这里啊，叫无爱城，所有人都不能有爱情，同性之间

    也不能有。下一代的繁衍政府会用基因克隆，到一定年龄后，如果想要

    个孩子可以去申请领养。城市的南边是女人区，北边是男人区，都是独

    立生活的。优点嘛，就是这儿的福利很好，住宿不花钱，水电医药养老

    什么的也免费，用钱的地方就是买点衣服。到我这个年纪，又没孩子需

    要操心，存钱也没有什么用。”

    太神奇了，我继续问她。“那咱们这儿怎么过情人节？”

    “情什么节？”

    “情人节啊。”

    “什么人节？”

    “情人节!”

    “情人节是什么节？”

    我想了想，还是换个话题吧，显然她从来就没听过那个节日。

    我继续发问：“那万一有的人有了爱情怎么办？”

    她吓得一哆嗦，筷子都摔到地上了，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我：“那可

    是顶大顶大的错，有了爱情的人要从世界上消失的。这城里的人身上都

    戴着爱情感应器，装置在每个人的身上，爱情感应器一旦响了，管理层

    就立刻派人来抓捕。”

    我看到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瞪得那么大，眼白都露了一大截。

    我想着，没有爱情的城市不也是挺好的吗，再也没有人因为失恋而

    哭泣，不会因为暗恋而忧愁，也不会因为吵架而烦恼，至少在这里，你

    的口红从豆沙红换成了珊瑚红，身边的人都能发现，那一支唇膏才有存

    在的价值。

    突然想到米兔，我着急地问：“那闺密能有吗？女人和女人之间总

    需要友情的吧？”

    她坚定地说：“那也不行，因为走得近了很容易就会有爱情，所以

    和什么人都不能走太近。”

    坦白说，至少我觉得这无爱城生活还不错。没什么大开销，也没房

    贷车贷压力，日子过得多滋润啊。不用熬夜加班工作，路上走的姑娘们

    连黑眼圈都没有。

    可是不能有闺密这点可不行，我心想着米兔有点着急，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始终联系不上。这里既然不能有友谊，该不会……我在这里

    和她就这么失散了吧？

    找了一圈米兔都找不着，我索性就待在宿舍里，一边等她一边过了

    几天逍遥的日子。

    去女士按摩店做青春盎然全身SPA；去女士咖啡店喝一杯美女拿

    铁，还搭配女人专属低卡提拉米苏点心；去女士家居店领了几套免费的

    印花床单被罩，回去把小宿舍装点一番。

    我想着，没准陈高兴还沉迷于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升到800级的战斧

    道具，或者是时时刻刻新冒出来的程序漏洞，根本没发现我从他身边消

    失了。

    还是这里舒服啊，没有臭男人到处扔的快餐盒子，也没有永远洗不

    干净的白T恤，更没有只有他们才喜欢看的体育新闻和金融杂志。这里

    的一切都是关于女人如何变美以及如何变健康，还有免费的瑜伽和茶艺

    课程。

    我觉得天上人间，哦，不，人间天堂，不就得是这个样子嘛。

    本以为米兔一定也和我一样，在这里贪婪地享受没有男人的宁静，逍遥快活地过日子。

    哪知突然一个雨天的夜晚，她穿着脏兮兮的男士T恤，带着个沾满

    泥巴的棒球帽，从窗户爬进了我的小宿舍。要知道我住在11层，整个楼

    有20层高，她一个乘向下走的手扶梯都会手抖的人，是怎么爬到我的窗

    前的？!

    她湿淋淋地站在我的卧室里。我一边找毛巾赶紧包住她，一边开玩

    笑地说：“你以为这里没有男人就可以变成罗密欧来追求我吗？门都没

    有。”

    她冰冷的小手一下子捂住我的嘴，她说：“千万别出声，求你了。”

    我吓得瞬间闭上了嘴巴，宿舍内一片安静。我听到她身上有个什么

    警报的声音一直在响，还微微泛着红光。她又伸手敏捷地拉紧了窗帘，那速度赶上无影手了。我好奇地轻声问她：“你这几天不见，是拜了哪个码头？怎么身手

    突然变得跟小白兔似的这么敏捷？”

    此时米兔从床上拿起我刚刚铺好的印着蒲公英图案的鹅黄色床单开

    始塞门缝，塞完了门缝又把窗帘塞进窗缝。我都觉得快要窒息了。该不

    会这就是米兔变身罗密欧之后想出的殉情手段吧？

    我有点害怕了，拉着米兔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米兔呀，其

    实一直以来都拿你当好闺密的，真的，我没有那个意思的啊……”

    米兔清了清嗓子说：“我在男人区遇到了我的至尊宝，真命天子你

    晓得伐？”

    我瞬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手指着她身后的方向，问道：“你后面

    的红灯不会是……爱情感应器吧？”

    于是米兔跟我讲起了她来到无爱城之后经历的故事。

    原来米兔在我们抵达的第一天夜里，被戴红胳膊箍的阿姨带到了另

    外一个宿舍去住，因为不能和闺密离得太近，阿姨还屏蔽了她的手机信

    号。

    米兔认床认得厉害，晚上睡不着，听见楼下有只猫一直在叫，叫得

    特别惨烈，就想着出去看看。出去后才发现路边有只灰色的大猫腿被车

    撞伤了，她就找了块布给猫包扎伤口，这是只公猫。

    此时的米兔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似乎就被这只大猫给拽到另一番

    天地里了。

    都说猫最薄情，这无爱城的猫更是如此，刚把腿包好，它连续几个

    弧线跳就逃远了。米兔觉得不放心，跟着猫的路线一起弧线跳，谁让她

    以前读书时是学校跳远队的，立定跳远一下子就是三米。她后来在北京

    当了幼儿园教师，江湖绰号是“东直门螳螂腿”。

    别看她胆子小，一闭眼跳得比谁都远。

    大概是因为夜色里一只猫和一个女人的弧线跳不会引起人们的注

    意，米兔把猫重新塞进怀里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越界到了男人区。这里的房子都是灰色的，到处都是电子游戏厅和AV放映室，男士

    理发店、小酒馆接二连三，没什么服装店，反正男人的衣服款式一家店

    就足够满足需求。

    一个姑娘在男人区会有多危险？那可比猫窝里的小鱼干还让人兴致

    盎然。米兔跳得没力气了，就躲在小胡同的一排彩钢房后面，那猫又一

    个劲地叫起来。

    彩钢房里住了许多男人，他们出来看到了米兔，口水掉在地上就是

    一大片水洼。

    米兔又向远处跳了起来，她发现这已经成了自己的条件反射，比逃

    跑快多了。有个人把她拽进了车里。米兔哇哇哇地哭起来，那男人连忙

    捂住她的嘴，悄声地对她说：“这里可没女人，你这么叫下去把全城的

    男人都给引来了。”

    于是米兔就成了这男人家的房客，他叫秦淮，是大猫的主人，出来

    找猫发现它居然正自在地趴在一个女人的怀里。

    米兔平时就穿他的男装，用帽子盖住脸，以免被外面的人怀疑，隔

    着窗户也依旧危险。

    她试过几次让秦淮送自己回女人区，可边界处的守卫森严，每隔三

    米就有一个人站岗，哪怕是猫都很难过去。

    而且男人区的男人们对女人的荷尔蒙都相当敏感，坐在秦淮的车子

    里，路边的行人都会好奇地打量过来，好像发现了什么诱人的气味似

    的。

    米兔只好先在秦淮家里住下了，住在另一间原本用来当储藏室的小

    次卧。

    秦淮是男士西餐厅的厨师，整天早出晚归的，俩人也几乎很少打照

    面。米兔天天躲在家里玩他的游戏机，饿了就在厨房煮意面吃，那是秦

    淮单位的福利，每人每月十斤干意面。

    米兔除了擅长弧线跳，还有一个特殊技能就是做家务，她把秦淮的

    家里整理得干干净净，俨然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再后来，米兔发现了秦淮越来越多的优点，比如特别有耐心、有爱心，大猫把家里闹得鸡飞狗

    跳也温柔地跟它讲话，甚至把家里的充电线全都咬断了也不生气。

    米兔因为上一个男朋友有家暴倾向，再后来交往的男人稍微带点脾

    气她就躲得远远的。可这位几乎从没脾气的秦淮，不就是米兔一直期待

    的那一款吗？

    秦淮从小在男人区长大，对于男人和女人的感情理解非常模糊，有

    的还都是从网上偷偷传阅的小说之类的了解到的，他觉得书里写的都是

    虚构的，不可信，就跟那些古代的神话故事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米兔发挥了幼教的特长，连祖国花骨朵的爱情观都

    能培养，怎么就不能引导一下自己的至尊宝？

    于是秦淮每天下班回家，从单位给米兔打包一碗意面酱，米兔煮好

    面拌上酱吃饱，有了力气就给秦淮上爱情课。

    这个课程大概只用了七天就出了成绩。

    米兔用他家里平时记录菜品灵感的白板来上课。从亚当和夏娃的人

    类起源开始讲，然后是柏拉图的“爱情就是寻找另一半”的理论，再后来

    开始讲中国古典文学《诗经》，据说里面那句“溱与洧，方涣涣兮。士

    与女，方秉蕑兮”是最早关于爱情的记载。

    秦淮在这里打断她，他说：“我上学的时候，老师说我们的祖先都

    是男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然后进化成了男人，男人去了医院，医生帮助男人克隆了后代，于是才有了我们。你说的那些古人，都是男

    人吗？夏娃难道不是男人变的？”

    此时的米兔恨自己不是考古或者生物老师，能给他来一堂生动的人

    类发展繁殖史。她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轮廓，告诉秦淮

    我们的祖先是这样，一男一女，相爱，成家，繁衍后代。

    她边画边说：“你看，好比说你就是这个男人，我就是这个女人，爱情就是我们俩互相喜欢。”

    秦淮眉头一皱，跑到一边去逗大猫玩去了。他小声嘟囔着说：“什

    么嘛，男人女人不在一个区生活，怎么祖先会待在一起有爱情？那后来为什么会分开？在我们这里，有了爱情可是犯了大错。”

    米兔蹲下看着他的眼睛，就跟哄一个三岁小男孩似的，说：“秦淮

    小朋友，在无爱城之外的地方呢，男人和女人就是生活在一起的。”

    “所以外面的世界，是可以有爱情的？昨天我有两个同事，还因为

    朝夕相处一起工作有了爱情被抓走了……”秦淮显然不相信米兔的说

    辞。

    米兔继续说：“反正爱情就是两个人待在一起，填补了从前和往后

    的很多遗憾。想得到，怕失去，看见你笑，就温暖了我的眼。”

    秦淮有点疑惑地问：“那我看见你笑，也温暖了我的眼，但我们还

    是没有爱情啊。”

    “你怎么知道呢？”米兔有点恨铁不成钢。

    “来到无爱城的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爱情感应器，如果有了爱情就会

    闪红灯，而且一直响，被发现的话就被抓走了。”秦淮坚定地回答她。

    米兔仍然坚持着一个幼儿教师的耐心，每天诲人不倦地给秦淮上

    课。

    第七天，已经讲到爱情能够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的高级课程了。

    她说：“那种多巴胺，就是能让人感觉快乐的东西，那东西在我们

    的脑子里欢快地跑着，像一辆小火车。”

    秦淮似乎有点开窍了，他说：“我觉得我的肉酱配上你煮的意面，就是能让人开心的味道，吃了就有多巴胺，和爱情是一样的吧？”

    那一天秦淮下班回家阴沉着脸。米兔看他有点不开心，便对他

    说：“快吃了让你开心的意面，咱们来上课吧。”

    “不上了，反正我也学不会爱情是什么，而且这东西在无爱城里也

    不准存在。”

    “这一个星期你都学了很多了，应该很快就明白什么是爱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走吧，别在这里跟我讲我听不懂的话了。

    我的祖先是男人，我是男人，我活在男人区，我和你本不该在一个世界

    里存在。”

    米兔被秦淮的激动吓到了，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秦淮继续说：“楼下那个大纸箱是我从单位拿来的，你躲在里面等

    着货车拉去女人区吧!快走啊，这里是我的家!”

    米兔离开前拿走了秦淮的一顶帽子戴在头上，穿着他的卫衣，慢吞

    吞地朝外走。她钻进那个大纸箱，隐隐约约听见有警察的脚步声，他们

    那种特制的鞋子，拍打地面的声音特别响。她屏住呼吸，听着那脚步声

    往秦淮家走去。

    米兔倒吸一口凉气，此时她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身上有警报声响

    起。天啊，她有了爱情。黑暗里有红光一闪一闪的，好像是圣诞节的小

    彩灯给挂在了身上。

    是的，秦淮的警报声早就响了。

    那些警察就是沿着痕迹来找秦淮的。

    他早就料到了。

    米兔心惊胆战地想象着秦淮被他们抓住的场景，她觉得自己的心跳

    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等了很久很久，米兔觉得时间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警察的脚步

    声又路过了那个垃圾桶，这时候，警报声似乎不只有米兔一个的，那些

    人的身上也都有了响声。

    米兔匆忙回到秦淮家，打开门问：“你没事吧？”

    米兔闻到满屋子热乎乎的意面酱的味道，有番茄的酸甜和肉末的浓

    郁。

    秦淮说：“你饿不饿，我盛一碗面给你吃？”

    米兔一边呼噜呼噜吃着意面，一边听着秦淮讲刚才警察来抓他的经历。

    秦淮告诉警察，是因为他吃了可以产生和爱情一样感觉的肉酱意面

    才会响的，警察当然不相信。于是他就煮了一锅酱拌了面给警察吃，那

    时候他紧张死了，警察吃了以后，身上的警报真的就响了。

    原来好吃的肉酱意面真的会让人感觉到爱情!

    米兔好奇地问：“我们天天吃，为什么之前没有呢？”

    秦淮说：“那天你说爱情让人快乐的感觉，我忽然想到，如果再把

    黑胡椒和番茄酱多加一倍，够酸够甜够辣吃上去一定更快乐。”

    这一天只是因为警察来了，所以不得不冒险，居然真的成功了。

    爱情终于来了。秦淮告诉米兔，他会想念她，会不想上班，只想着

    快快回家见到她。爱情不就是让人失魂落魄的奇怪力量吗!

    米兔说：“我担心你在路上被抓走，担心你在厨房烫伤，好像所有

    的坏事都担心过了一遍。”

    原来爱情除了让人觉得快乐，还会让人变得患得患失。

    那一天米兔正在自己献身教给秦淮如何接吻的时候，警察又来了。

    在两个人嘀嘀响的警报声里，秦淮用身体阻挡着警察，把米兔推出

    门去。那一下的力量可真大，差一点把米兔推上了天。米兔觉得，那就

    是爱情的力量。

    在警察惊讶的表情里，米兔跳一个弧线跳，躲过了所有人伸过来的

    抓捕她的胳膊。

    尽管法网恢恢，米兔也能跳出漏洞。

    米兔在雨夜里接连着弧线跳，一路跳过了边界的守卫，跳回女人

    区，跳到了我的宿舍，甚至还在情急之下从一楼的阳台连续跳到了11

    楼。

    兔子急了咬人，米兔急了跳高，真的没错。她十分后悔地说：“怎么办，我太自私了，居然把秦淮一个人留在

    险境里，自己走了。”

    我说：“没什么难过的，因为你爱他，所以更要保护好自己才对。”

    米兔继续问我：“那你在这儿把日子过得好好的，难道是因为还爱

    着陈高兴吗？”

    这个问题像个响亮的巴掌一样甩过来，尽管很久没有收到陈高兴的

    消息，但是我有时候会想起他。比如，以前不吃水果就会上火，陈高兴

    总会闷闷不乐地给我的口腔溃疡上涂药，再后来我一想到他涂药的丧气

    脸，每天都会吃下一个大苹果。这么说来，他确实还给我带来了正面意

    义的影响。

    哪怕在我离家出走的现在，一想到他的牢骚，我都会忍不住让自己

    过得再快乐一点。

    接下来的三天，我和米兔就躲在屋子里开着电视想办法，电视的声

    音开得很大，能把她身上的警报声给盖住。尽管中途有戴红胳膊箍的阿

    姨说声音太大，吵到了别的房客。

    我们看完了《樱桃小丸子》和《蜡笔小新》，还看了几个美食和健

    美类的节目，一筹莫展。随后换到了新闻台，居然看到新闻里说，现在

    整个无爱城全城通缉秦淮，说他有了爱情，又在被捕后逃脱，现在行踪

    不明。

    米兔一脸认真地问我：“自从我爱上秦淮以后，总担心他会死。万

    一这次他给抓走，然后……没有了怎么办？”

    我说：“男人命都很大的，你看我刚认识陈高兴那会儿，每天都以

    为他熬夜加班，回家还接着打游戏会因为睡眠不足而死去，可他喊

    着‘为了部落’的时候，比我小时候升旗仪式唱国歌还器宇轩昂。”

    晚上米兔悄悄给秦淮打电话，怎么也接不通。米兔举着电话两行泪

    止不住地流。

    她这一次是真的动情了，过去她失恋都没哭得这么伤心。

    这一天的夜宵，是米兔煮的意面，家里没有搭配的酱，我只得拆了包榨菜就着吃。

    米兔吃完了面，忽然脸上出现了革命烈士一样的表情，她说：“我

    要吃一辈子秦淮做的肉酱意面，我要去救他。”

    我连忙拉住她，说：“你是‘东直门螳螂腿’，到了这规矩重重的无爱

    城，只是一只小虾米，还想学哪吒闹海不成？”

    米兔虽然心中还怀揣着关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少女梦，但是如此热

    爱生命的她不会选择一起殉情。

    “我要带着秦淮私奔，这太酷了!”米兔为自己的决定而激动不已，身后一闪一闪的警报红光让她像一个动作片的女战士。

    而我的二手小红车成了她的战车。只见米兔一脚油门踩到底，我的

    A罩杯在安全带里感到狠狠的束缚感。

    在无爱城里横冲直撞，一路超着速就开到了女人区和男人区的边

    界。在我的幻想中，再加上个什么飞过悬崖卡车爆炸之类的桥段才对得

    起这份疯狂。

    我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幽幽地对米兔说：“米兔，我咋记得之前

    你刚拿驾照的时候，开车打个转向灯都一头冷汗，现在完全是一副老司

    机范。”

    她说：“今非昔比，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她打开车窗，在男人区里一路大喊着秦淮的名字，完全不在乎后面

    跟过来的几辆警车。米兔简直是一台人肉复读机，我觉得这个超声波技

    能一定是她平时上班处理熊孩子的过程里练就的，震得我耳膜都要破

    了。

    已经不记得连着拐了几个弯，踩了几次急刹，然后走在一条无人小

    路上，车子彻底熄火不动了。

    米兔问：“你的车怎么了？”

    我说：“大概熄火了吧。二手车，毛病多。”警察的鸣笛声越来越近了。我俩从后备厢拽出之前准备好的男装套

    上，站在旁边的自动售货机前假装买东西。

    几个警察下来发现我的车子熄火了，晃荡了几圈又走了，隐约听见

    他们说要去找拖车过来。

    米兔有点害怕，盯着我的眼睛，着急地说：“怎么办？一会儿把车

    拖走，咱俩就完了。”

    等等，我想起来，陈高兴之前给我改装车载程序的时候，有个应急

    帮助应用，他告诉我出了故障选那个应急选项就好。

    我打开程序，点了“应急”按键。程序里说话了：“美丽的女司机，请问你的车出了什么故障？”

    “车子熄火。”

    “请稍等，已启动自检系统……排查已完成，本车辆保险丝断裂，是否需要自动更换？”

    “需要!”

    “请稍等……”

    “快点啊，警察要来了!”我惊恐地说，回头看见警察的拖车快要开

    过来了。

    米兔一着急，又要开始弧线跳了，我一把拽回她说：“快上车。”

    保险丝成功更换，车辆已启动。

    Thanks God!哦，不，Thanks陈高兴!

    米兔踩着油门往前，又大喊着秦淮的名字。

    跟断了电似的，她突然停下了。

    她转头跟我说：“亲爱的，我痛经。好像刚才太紧张，‘大姨妈’来得

    突然，完了，没法开车了。”我眼睁睁看着她，她说着话额头开始冒冷汗。

    靠边停下车，换过座位来，我继续横冲直撞地开车。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丢给米兔，跟她说：“你打开，里面有个

    APP叫暖宝宝。”

    她问：“那是什么？”

    我说：“陈高兴给我编了一个死循环的程序，你开了就关不上，手

    机会一直发热，你敷敷肚子。”

    米兔一边开手机一边说：“你还说陈高兴不爱你，瞧这人不在身

    边，光芒都要温暖四方了。”

    我幽幽地看着前方，轻声地说：“可能是吧。”

    车子又停下来，因为没有油了，这下连智能程序都救不了我们了。

    我们听天由命地停在十字路口，身后是缓缓驶来的拖车，前面的三条路

    都被警察围住。

    我当时想，大概要待在这无爱城回不去了，米兔会弧线跳能逃出

    去，我除了刚学会怎么用那些乱七八糟的程序过上幸福生活，可能别的

    也不会了。

    我俩这个时候办了一件特别女人的事情。

    所有女人都会做的事情。

    那就是——把车停在路中间开始哭。

    当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反正遇到危险就哭是女人应该干的事，我们

    又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不是什么人间传奇，就是俩因为爱情丢了理智

    的普通女人。

    女人不能拯救任何人，也不能拯救自己，在无助的时候只能选择掉

    眼泪。

    米兔哭着说：“听人说秦淮在我跳回来那天被带走了，后来行踪不明，其实是给秘密处决了。无爱城怎么能有这样的规矩？!”

    听完我也边哭边咆哮：“明明我不想要爱情才跑到这里来，可来都

    来了，怎么感觉爱得越来越深？陈高兴，你为什么喜欢这个笨手笨脚的

    我，我又为什么还挂念着呆头呆脑的你？”

    我们哭着哭着，感觉车子在动。我从后视镜一看，车子后面排了长

    长的一队男人，正在用力推我们的车子。

    他们筑起了厚厚的人墙，把警察和拖车都挡在外面。

    米兔立刻停止了哭泣，高兴地说：“感觉全世界的男人都来帮助我

    们了，他们都是英雄。”

    她打开窗用自己最高分贝的声音说：“你们都是英雄!我爱你们!”

    他们推着我的车子一直向前走，我也不知道到底要给推到什么地

    方。

    有个穿了一身牛仔衣的男孩子拍拍我的窗户，我打开一点缝，他

    说：“是陈高兴叫我们来的。”

    陈高兴？

    他继续说：“陈高兴在整个网络游戏里发动人找你呢，说他的女朋

    友走丢了。然后男人区刚才有人把你的照片发给他了，他让我们来救

    你。”

    我感激涕零，握着他的手不松开。那男孩子脸都红了，他说：“不

    客气，为了部落!”

    这时，前面又出现了那个风尘仆仆的拖拉机大叔，我的车又一次挂

    到拖拉机上了。我跳上稻草堆的时候，听见后备厢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我问：“什么东西？”

    那男孩说：“给你们的纪念品。”

    拖拉机大叔放着“终于你做了别人的小三”的音乐，一路又把我们拉

    到了那个粉色装修的修车厂，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修车厂就在无爱城的入口之外，到了这里，我们就安全了。

    那维修厂厂长大姐说：“哎呀妈呀大妹子，你咋这么废车呢，咋又

    坏了啊？”

    大姐帮我们加油的时候米兔又哭了起来，她说：“我真没用，找不

    到我的秦淮，我不想回去，我要找秦淮。”

    这时大姐的声音飘了过来：“哎呀妈呀，你这后备厢里咋还藏了个

    汉子？”

    藏在后备厢的那个汉子就是秦淮。

    他告诉我们，是拖拉机大叔把他给救了。那时候米兔跑了出去，他

    被警察给抓走了。在无爱城，有了爱情，要被处以“消失刑”，所谓消失

    刑，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可以自己选择一种方式。

    据说，过去有了爱情的人，大多选择殉情，期待在天国重遇。也有

    越狱的，和电影里的肖申克一样，从无期关押的房间挖了洞逃出去，再

    也没在无爱城出现过，和真的消失了一样。

    秦淮还没有最后判决，大叔趁着他们放风的时候，开着拖拉机去运

    送粮食，把他塞进麻袋里带了回来。

    我问秦淮：“这大叔来头不小吧，听你说得这么神通广大。”

    秦淮说：“那大叔就是从无期房间里挖了洞逃出来的，据说他坚持

    那么久就是为了自己的爱人。他现在只在无爱城的边界活动，路见不

    平，就拔车相助。”

    “大叔当年一定也是个痴情的人，不然不会听这么伤感的歌曲。”米

    兔一手挽着秦淮，一手托着腮呆呆地说。

    秦淮说：“是啊，听说他的老情人，开了这家修车厂。”

    我们三个人重新坐进车子里。

    米兔高兴地说：“咱们回家，回家!”我有点苦恼：“我也想回去，可是这里导航搜索不到定位，咱们往

    哪儿开？路上也没个指路牌，一会儿又开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怎么办？”

    这时车上的程序又开始说话了：“美丽的女司机，今天是你和陈高

    兴先生相识1024天的日子，恭喜你们已经谈了一个G的恋爱。就让我带

    着你向幸福狂奔而去!自动驾驶已开启，请系好安全带。” ......